1939年10月下旬的重庆仍旧被秋雨笼罩,国民党五届六中全会开幕在即,白崇禧在国民政府军委会大楼里整理演讲提纲。电话铃声突兀响起,蒋介石的秘书只留下一句:“委员长请你马上过去。”白崇禧放下手中的文件,心里隐隐觉得事情不对。
踏进黄山官邸的会客室,只见蒋介石站在地图前神情凝重。蒋没有寒暄,开门见山:“健生,你不用开会了,钦州湾失守,广西危险,你即刻返桂林主持大局。”短短一句,气氛陡然紧绷。白崇禧点头领命,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提出:若要稳住广西,必须先厘清指挥链条。蒋介石默然片刻,答曰:“张发奎另有任用,第四战区事务暂由你全权处理。”
桂系将领许多人事后回忆,都说白崇禧离开重庆时表情平静,但同行参谋看到他的手背,青筋鼓起。原因无他,广西本该是桂军的深根之地,想不到日军一个师团登岸竟无人可挡。究其根源,还得从上一年说起。
1938年秋,广州沦陷,薛岳率粤军主力北调。广州、惠州一线顿成空门,各路势力摩拳擦掌。白崇禧看准窗口期,抽调桂军第五军和新编二十一师南下接防,希望把影响力伸向珠江三角洲。然而兵力有限,广西本土仅剩的几个成建制部队又派往柳州、百色训练新兵,钦州湾只好交给仓促扩编的保安团。彼时白崇禧自信日本人会沿粵汉铁路方向继续北推,绝想不到他们会兜个大圈直插桂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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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军第十八师团从钦州湾登陆并非一时冲动。日方在香港情报网早已探知桂军防线虚弱,登陆计划拟定已久。登陆当夜风雨交加,日军仅用三小时便攻破防御工事,守军溃散向北,田东县城次日即告失守。负责防区的广西保安司令部一度失联,一份电报干脆写着:“敌已近郊,请示后撤。”白崇禧见电报,只得苦笑。
白崇禧返桂途中,经衡阳与第七战区司令长官张发奎短暂碰面。张发奎想共商对策,却发觉自己的部队有限,口袋里拿不出像样的增援,气得只说了一句:“我的师长们连子弹都凑不齐”。两人各怀心思,客套结束,各奔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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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达桂林后,白崇禧连夜召开参谋会。根据铁路、公路和河道三线并举的运输模型,他判断敌军下一步有两条方案:取道北流直趋柳州,或沿邕江逼近南宁。白崇禧决定押注柳州,在湘桂铁路旁构筑纵深防御。可惜日军真正意图早锁定南宁,一来南宁机场可与南海舰载机协同,二来打通越南北部的补给线。结果白崇禧“押错宝”,主力南下不及,南宁在十二月初陷落。
失去省会影响极大:广西的兵役、税收、粮秣调度几乎瘫痪,桂林行营士气滑坡。更糟糕的是,滇桂黔交通要道受威胁,后路若断,第四批欧美援华物资就无法转运。蒋介石在重庆拍来电报,言辞罕见激烈。白崇禧明白,必须打一仗稳住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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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中送炭的是昆仑关的地形。此关隘北高南低,狭窄仅容一线部队展开。白崇禧动员廖磊第一军、第九军以及原留守柳州的第五军主力,从三面合围昆仑关。12月18日夜,雨雾弥漫,第一军突击营贴着山体潜行。有人回忆,那一夜听不到冲锋号,只听到士兵跌倒在岩石上的闷响。次日拂晓,冲锋梯队冲破壕沟,与日军刺刀相接。关隘数度易手,桂军以伤亡七千代价,最终拔掉日军主阵地。
此役虽未逆转整体战局,却重挫了日军向贵阳、重庆纵深推进的设想,更保住了滇缅线的安全窗口。蒋介石给白崇禧的嘉奖电报只有一句:“善战者,先为不可胜。”语气淡淡,却意味着政治支持恢复。桂林行营得以喘息,也为随后两广地区的山地防御收集宝贵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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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得一提的是,白崇禧在昆仑关总结出“短促突击+纵深防御”战法,后来移植到桂北山区,极大消耗了日军机动能力。遗憾的是,因各种派系矛盾,这些经验未能在全局迅速推广。部分中央军将领担心桂系势力坐大,表面称赞,私下却派人拆解其战术步骤,变成半生不熟的“拼盘式”教范,效果大打折扣。
从钦州湾溃退到昆仑关血战,两个月不到。桂系部队在被动中找回了硬骨头,也让蒋介石意识到:在粤桂这一条弧线上,外敌与内争此消彼长,稍有不慎就会连锁崩坏。白崇禧的个人得失固然重要,桂林、柳州、南宁这三点之间的防线,则攸关整个中国西南的通道生死。
时间进入1940年春,昆明、桂林之间运输量恢复到战前六成。美国志愿飞行队首批P40战机经由这一通道抵达前线,桂林航校也因此得以续命。有人说,如果不是那通突如其来的召见电话,白崇禧可能在重庆会场上风光无限,至于战局,则多半是另一番模样。这话或许偏颇,但日军登陆广西与桂军仓促应战的教训,确实告诉后人:在战争年代,任何一次轻率的兵力调配,都可能掀翻一座后方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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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贵神速”,这句战场古语白崇禧早背得滚瓜烂熟,但真正体会其滋味,却是在1939年那一场惊魂——电话铃响,三言两语,便把他从会议厅推向前线风口浪尖。历史的转折往往来得干脆,准备不足的代价,谁都承担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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