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正二十三年(1363年)七月二十日,鄱阳湖康郎山水域笼罩在一片肃杀中。陈友谅站在高耸的楼船上,眺望湖面——上百艘“楼橹高十馀丈”的巨舰联绵数十里,旌旗戈盾“望之如山”,这是他倾尽国力打造的无敌舰队((参考史料:明史卷一 本纪第一))。而在下游,朱元璋的白帆舰队显得如此渺小,士兵需仰头才能望见敌方舰船。两支决定中国南方命运的舰队即将碰撞,一场中世纪世界规模空前的水战即将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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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双雄裂土:决战前的江南棋局
元末乱世中,渔民出身的陈友谅以雷霆手段崛起。他先于至正十七年(1357年)在黄州诱杀提拔自己的恩公倪文俊,兼并其部众;又在至正十九年(1359年)以会师为名突袭安庆,诛杀骁将“双刀赵”赵普胜;最终于至正二十年(1360年)挟徐寿辉至采石矶,令人锤杀这位天完政权皇帝,在五通庙登基称帝,国号大汉。(参考史料:明史卷一 本纪第一)
弑主夺位的行径埋下致命隐患。赵普胜旧部张志雄愤恨难平:“友谅自弑徐寿辉,将士皆离心,且政令不一,擅权者多,骁勇之将如赵普胜者,又忌而杀之,虽有众不足用也。”当陈友谅尽占江西、湖广之地,成为南方占地最广、兵力最强的势力时,内部已是暗流涌动。
至正二十年闰五月,陈友谅挟新胜之威,率十倍于朱元璋的舟师东下,意图一举踏平应天。他拥有“混江龙”、“塞断江”等百余艘艨艟巨舰,却在一场精心设计的陷阱中惨败——龙湾之战中,朱元璋利用潮汐与伏兵,使陈军“潮落舟胶,死者无算,亡战舰数百”。更致命的是,张志雄临阵倒戈献上关键情报:“安庆的主力军都抽调来了......那安庆就空虚了”,导致江州门户洞开。一年后,当朱元璋西征,陈友谅的国都江州(九江)陷落,只能携家眷逃往武昌。((参考史料:明史卷一. 本纪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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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洪都血战
至正二十三年(1363年)四月廿三,陈友谅乘朱元璋北上救援安丰之机,尽起倾国之兵。他带着百官家眷,率六十万大军乘数百艘特制巨舰顺江东下,直扑洪都(南昌)。((参考史料:《诸史将略卷十六——太兵鄱阳战捷》))这种巨舰上下三层,“每层设走马棚,下设板房为蔽”,外包铁皮,大者可载三千人,堪称水上堡垒。
洪都守将朱文正手中仅有不足三万守军。当陈友谅的士兵“戴竹盾御矢石攻城”时,城墙多处坍塌。守军展现了惊人韧性——元帅赵德胜中箭身亡后,将士们“且战且筑,城坏复完”。洪都八门如同八块铁壁,任汉军用尽攻城之术,守军“随方应之”,浴血苦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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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五个昼夜的攻防拉锯中,洪都城墙几度易手。最危急时,千户张子明冒死潜水出城,昼伏夜行半月抵达应天求援。当张子明返程被俘,陈友谅以高官诱降,他却对城头高喊:“援兵将至!”随即被杀。这种不屈意志,使六十万大军顿挫坚城之下,为朱元璋赢得了集结兵力的宝贵时间。
三、湖上死斗:白帆与红舰的搏杀
七月六日,朱元璋亲率二十万水师抵鄱阳湖口。他派戴德屯兵泾江口,另遣一军扼守南湖嘴,如同一把巨钳锁住湖口。十六日,朱军舰队经松门进入鄱阳湖,陈友谅闻讯撤围,东出迎战。(参考史料:《诸史将略卷十六——太兵鄱阳战捷》)
七月二十日,康郎山水域战云密布。陈友谅的“红船”舰队气势恢宏,以巨舰“联舟布阵”;朱元璋的“白船”则体小灵活。朱元璋敏锐指出:“彼巨舟首尾连接,不利进退,可破也。”他将水师分为二十队,每队配火器、弓弩,战术清晰:“近寇舟,先发火器,次弓弩,及其舟,则短兵击之。”(参考史料:《西江志卷三十一.武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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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战惨烈异常。二十二日,徐达率部冲锋,缴获一艘巨舰,但己方战船着火,险被围歼。陈友谅骁将张定边直扑朱元璋座舰,导致其船搁浅。危急时刻,韩成穿戴朱元璋冠服投水诈敌:“古人杀身以成仁,臣不敢爱其死!”常遇春一箭射伤张定边,俞通海驾飞舸救援,朱元璋方得脱险。此时刘基突然跃起大呼:“难星过!”急拉朱元璋换船。转瞬间原舰被炮石击碎,堪称死里逃生。((参考史料:《西江志卷三十一.武事》))
四、烈焰焚天:七艘草船扭转乾坤
相持三日后,朱元璋陷入困境。陈军巨舰居高临下,“我舟小,仰攻多却”。右师溃退时,朱元璋连斩十余队长仍不能止。将领郭兴点破关键:“非人不用命,舟大小不敌也。臣以为非火攻不可。”((参考史料:《西江志卷三十一.武事》)
一场堪比赤壁的火攻奇谋就此展开:常遇春调集七艘渔船,满载荻苇火药;船上扎草人穿戴甲胄,伪装士兵;敢死队潜伏船内,后系快艇供撤离。(参考史料:《西江志卷三十一.武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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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二十三日傍晚,鄱阳湖面突刮东北风。七艘火船如离弦之箭冲向汉军水寨。当敢死队员点燃船只跳入走舸,七条火龙顺风扑向联营巨舰。风急火烈,“须臾抵敌舟”,湖水映照下“燔熖涨天,湖水尽赤”。陈友谅之弟“五王”陈友仁、陈友贵及平章陈普略等数百将领葬身火海,汉军“死者大半”。(参考史料:《诸史将略卷十六——太兵鄱阳战捷》)
火攻得手后,朱元璋又出奇招。张定边发现银盔反光的特征,集中炮轰朱元璋座舰。翌日朱军所有舰船尽涂白垩,令敌军失去目标,张定边只能叹息:“朱元璋果然是一条狡猾的泥鳅!”
五、枭雄末路:一箭定江山
火攻后陈军粮道断绝,军心瓦解。左金吾将军主张焚舟登陆湖南,右金吾将军力主再战。陈友谅犹豫间采纳前者建议,导致左金吾惧罪投降,右金吾随即率部归顺。朱元璋则尽释俘虏,“视其伤者,赐药疗之”,民心向背已成天渊之别。((参考史料:《西江志卷三十二.武事》))
八月二十六日,饥疲交迫的陈友谅率残舰百余艘冒死突围。行至湖口,朱军伏兵四起。陈舰在火舟、火筏围攻中争相奔逃。混战中,一支流箭“贯睛及颅”,终结了这位乱世枭雄的生命。(((参考史料:《诸史将略卷十六——大兵声义伐汉》)))太子陈理被张定边护送至武昌继位,但次年朱元璋亲征武昌,陈理出降,盛极一时的大汉政权灰飞烟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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鄱阳湖的胜利让朱元璋心有余悸:“吾不该往安丰!使友谅乘我之出,应天空虚,顺流而下,我进无所成,退无所归,大事去矣!”此战不仅消灭最强对手,更让朱元璋确立天命信念。他次年自立吴王,改革军制,统一江南终成定局。
逆袭与陨落
鄱阳湖之战历时三十七天,双方投入兵力八十余万,舰船近千艘,其规模在当时世界水战史上绝无仅有(参考《中国军事史辞典》湖北人民出版社》)。当陈友谅的“镂金床”被送至朱元璋面前时,他意味深长地说:“此与孟昶七宝溺器何异?以一床工巧若此,其余可知。陈氏父子穷奢极靡,焉得不亡?”侍臣的回应更发人深省:“未富而骄,未贵而侈,此所以取败。”(参考《诸史将略卷十六——太兵鄱阳战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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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友谅的失败始于其人心背离。从黄州杀倪文俊到安庆诛赵普胜,再到采石矶弑徐寿辉,权谋与背叛虽换得一时权势,却使部众“人各一心,上下猜疑”。而朱元璋“但获彼军,皆勿杀”的怀柔政策,与祭奠陈氏战死者的胸襟,形成鲜明对比。
鄱阳湖的波涛带走了中世纪中国最后一位能与朱元璋抗衡的枭雄,也冲开了通往大明王朝的道路。当硝烟散尽,那七艘燃烧的草船已成传奇——它昭示着:战争的胜负不仅取决于战舰的巨细,更取决于人心的向背与顺势而为的智慧。
注:文章基于历史事实进行创作,文章引用历史资料已标明出处,绝非胡编乱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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