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
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警察同志，停！”
马叔的声音像一块石头砸在水缸里。
屋里所有人都被这声喊叫震得一哆嗦。
那两个穿着制服的年轻人也停下了议论。
所有人的目光，都钉死在那台嗡嗡作响的旧电脑屏幕上。
画面里，是农家乐的后院。
阳光斑驳，泥土的气息仿佛要从屏幕里渗出来。
“就是这里！”
马叔颤抖的手指，死死地戳着屏幕上一个模糊的人影。
他的指甲缝里还嵌着黑泥。
“给我放大！”
他几乎是在嘶吼。
“把这里放大！”
一个警察接过鼠标。
屋里只剩下电脑风扇的转动声和众人粗重的呼吸声。
屏幕上的像素块开始变得模糊，然后又慢慢清晰。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眼睛一眨不眨。
01
车子驶离了平整的柏油路，像是从一个世界进入了另一个。
路面变成了水泥的，上面有裂缝，有坑洼。
每一次颠簸，陈皓都觉得自己的骨头架子要散了。
他把着方向盘，手心有点潮。
这辆国产车是他用自己攒了三年的奖学金和兼职工资买的二手货。
平时在城里开开还行，一到这种乡下地方，就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副驾驶座上的王梓轩把手机放下了。
他皱着眉头，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杨树和荒地。
“皓子，我说你这路况信息也太不准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导航上说的是好路，谁知道是这样。”
陈皓低声回了一句，注意力全在前面的一个大坑上。
他小心地转动方向盘，试图绕过去。
车子还是重重地颠了一下。
后排传来一声压抑的惊呼。
赵磊的脑袋差点撞到车顶。
他揉着脖子，嘴里却还在开玩笑。
“可以啊，这免费的按摩，力道十足。”
刘文静坐在他旁边，扶了扶自己的眼镜，没说话。
她的目光从书本上移开，看着窗外那些陌生的景象。
光秃秃的田埂，收割后留下的麦茬，还有远处孤零零的电线杆。
孙鹏和李娜这对情侣，像是完全不受影响。
他们塞着同一副耳机，头靠着头，李娜的嘴角还带着笑意。
也许他们听的音乐，能把这颠簸也变成浪漫的节拍。
陈皓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们一眼，心里有点羡慕，又有点无奈。
这次出游，是他提议的。
他说，期中考完了，大家放松一下，去山里寻个清静。
王梓轩第一个响应，说早就想去农家乐搞一次“沉浸式体验”。
赵磊负责活跃气氛，说管他去哪儿，只要有好吃的就行。
于是，这个六人小队就这么成行了。
陈皓是组织者，也是司机，更是心里的账房先生。
他盘算着油费，过路费，还有等会儿吃饭的开销。
他不喜欢欠别人，也不喜欢别人欠他，凡事都想算得清清楚楚。
“哎，你们说，这山里真有能吃的东西吗？”
王梓轩把玩着自己的手机，那手机壳都比陈皓一个月的话费贵。
“别看着破，我听说越是这种犄角旮旯，越藏着好东西。”
赵磊把头伸到前面来。
“这叫酒香不怕巷子深。”
“就怕是水深。”
王-梓轩嘟囔了一句，声音很小。
陈皓听见了，但他装作没听见。
他知道王梓轩的脾气，嘴巴刁，爱面子，花钱如流水。
这都是因为他有个开厂子的爹。
钱对于王梓轩来说，不是用来计算的，是用来体验的。
陈皓不同。
他的父母都是普通工人，每一分钱都得掰成两半花。
车子又拐过一个弯，眼前出现了一片开阔地。
山谷里雾气蒙蒙，空气一下子变得清新起来。
路边，一杆歪歪扭扭的旗子在风中飘着。
旗子下面，是一座用石头和泥土垒起来的院墙。
院墙门口的木牌上，龙飞凤舞地写着三个字。
山野居。
“到了到了，就是这儿！”
赵磊指着那块牌子，兴奋地喊。
陈皓把车稳稳地停在院子外的一片空地上。
发动机熄了火，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
只能听见风声和远处传来的几声鸡鸣。
大家推开车门，一股混合着泥土和植物清香的空气涌了进来。
王梓轩下了车，先是环顾四周，眉头微微蹙起。
这地方比他想象的还要简陋。
院墙是石头砌的，院门是两扇破旧的木板。
地上是没经过平整的泥土地。
他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脚上那双崭新的白色运动鞋。
“这地方，能行吗？”
他小声问陈-皓。
“来都来了，进去看看再说。”
陈皓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率先朝院门口走去。
院子里，一个男人正蹲在地上劈柴。
他听见动静，站起身来。
那是个五十多岁，身形干瘦的男人。
一身洗得发白的蓝色布衣，像是穿了很多年。
他的脸被太阳晒得黝黑发亮，皱纹像刀刻的一样深。
他就是马叔。
马叔的眼神很静，像一口深井，看不见底。
他打量了一下这几个穿得干干净净的城里学生，没说话。
只是用下巴指了指院子中央的那张大木桌。
那意思是，坐吧。
王梓轩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大家走了过去。
他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一包湿纸巾，抽出一张，仔仔细-细地擦拭着那张长条板凳。
他擦得很慢，很用力，好像那上面有什么看不见的脏东西。
马叔看见了他的动作，眼神动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他转身进屋，不一会儿，提着一个黑陶茶壶出来了。
他给每个人面前的粗瓷碗里都倒上了茶。
茶水是黄褐色的，飘着几片不知名的叶子。
一股淡淡的草药味儿。
赵磊胆子大，端起来就喝了一大口。
“嘶，好烫！什么味儿啊这是？”
他伸着舌头。
陈皓也尝了一口，很苦，很涩。
但那股苦涩滑进喉咙后，又奇异地化开了一丝回甘。
像是吃到了某种野果。
02
“马叔，点菜吧，我们都饿了。”
王梓轩把擦过板凳的湿纸巾扔在地上，有些不耐烦地催促道。
马叔从门后拿出一块小黑板，上面用粉笔写着几行字。
小鸡炖蘑菇。
白菜炒肉片。
西红柿炒蛋。
都是些再普通不过的家常菜。
王梓轩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就这些？没有点别的？”
马叔用手指了指黑板最下面的一行。
那行字写得有些潦草。
山珍野菌汤（时价）。
“时价？”
王梓轩的兴趣被勾起来了。
他觉得，这两个字代表着稀有和不凡。
陈皓的心里却是一紧。
他最怕的就是这种模糊不清的标价。
在旅游景点，这往往是陷阱的代名词。
他清了清嗓子，准备开口问个清楚。
“马叔，这个汤……”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王梓轩打断了。
“就这个了！”
王梓轩把手机往桌上一拍，声音响亮。
“马叔，这个汤给我们来一份大的！再来个柴鸡，多放点你们这儿的蘑菇！其他的，你看着上几个拿手菜就行，别小气！”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豪爽。
他喜欢这种感觉，喜欢这种一挥手就决定一切的感觉。
他甚至没有看陈皓一眼。
陈皓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不想在这种时候和王梓轩起冲突，显得自己小家子气。
他只是心里默默盘算着，一份“时价”的汤，撑死了也就几百块吧。
在可控范围之内。
马叔深深地看了王梓轩一眼。
那眼神很复杂，像是在确认什么。
几秒钟后，他点了点头，没说什么，转身走进了烟熏火燎的厨房。
很快，厨房里就传来了切菜的声音，剁肉的声音。
还有锅铲和铁锅碰撞的清脆声响。
等待是漫长的。
尤其是在饥饿的时候。
赵磊的屁股像是长了刺，在板凳上坐不住了。
他站起来，在小小的院子里转来转去。
他逗弄着那只高傲的大公鸡，又去摸了摸院墙上挂着的干辣椒。
然后，他的目光被院子后面的那道小木门吸引了。
“哎，哥几个，我们去后院探探险怎么样？”
他回头，冲着桌边的人挤了挤眼睛。
“看看这老板是不是吹牛，是不是真有自己种的菜。”
王梓-轩立刻附和。
“走，去看看！这叫考察原材料产地，专业的！”
他站起身，拍了拍陈皓的肩膀。
“皓子，别那么死板，出来玩就要放开点。”
孙鹏和李娜也觉得挺有意思，放下了耳机。
陈皓有些犹豫。
“随便进人家后院，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我们是顾客，是上帝！上帝想看看自己的菜园子，有什么问题？”
王梓轩说得理直气壮。
陈皓看着大家跃跃欲试的表情，最终还是妥协了。
他总是不太会拒绝别人。
后院果然别有洞天。
一股更浓郁的泥土和植物的气息扑面而来。
左手边是一片打理得井井有条的菜地。
右手边是一个用竹篱笆围起来的鸡圈。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院子尽头那个用黑色遮阳网笼罩着的棚子。
“那是什么？”
李娜好奇地问。
“看着像是种蘑菇的。”
刘文静轻声说。
几个人像是发现了新大陆，都朝着那个棚子走去。
棚子里光线很暗，很潮湿。
一排排木架上，放满了菌包和打了孔的木桩。
上面长着千奇百怪的蘑菇。
有的洁白如雪，有的漆黑如墨，有的则带着漂亮的纹路。
“哇塞，这得有多少种蘑菇啊！”
赵磊惊叹着。
他像个顽皮的孩子，这里看看，那里摸摸。
他看到一丛长得像猴头菇的菌子，忍不住伸出手指去戳了戳。
软软的，很有弹性。
他又看到一排长得像灵芝的菌子，便从地上捡了根干树枝。
“看我白鹤亮翅！”
他学着电影里的样子，用树枝去挑那菌子的边缘。
王梓轩对这些普通的蘑菇不感兴趣。
他的目光，总是在寻找最特别，最能彰显身份的东西。
很快，他就在棚子的最深处，发现了一个与众不同的存在。
在一个独立的，半人高的木架上，安放着一个古朴的紫砂瓦盆。
瓦盆里，只长着一株菌子。
那菌子是灿烂的金黄色，层层叠叠，宛如一朵盛开的菊花。
在昏暗的棚子里，它就像是一盏自己会发光的小灯。
“这个，才叫东西。”
王梓轩的眼睛亮了。
他拿出手机，快步走了过去。
他要拍一张照片，一张足够震撼朋友圈的照片。
他要配上一句云淡风轻的文案。
“山野寻味，偶遇珍品。”
他想象着下面会出现一排排羡慕和点赞的头像。
他弯下腰，身体前倾，试图找到一个最佳的拍摄角度。
他全神贯注地盯着手机屏幕，完全没有注意到脚下。
一根黑色的胶皮水管，像一条蛇，悄无声息地横亘在他前进的路上。
他的脚尖，结结实实地绊在了水管上。
身体瞬间失去了平衡。
“哎哟！”
他惊叫一声，本能地伸出手想去扶旁边的东西。
他的手肘，带着身体前倾的全部重量，重重地撞在了那个安放着瓦盆的木架上。
03
木架剧烈地摇晃起来。
上面的瓦盆，也跟着猛地一震，发出一声闷响。
“没事吧？”
陈皓一个箭步冲上去，扶住了摇摇欲坠的王梓轩。
“没事，没事，滑了一下。”
王梓轩站稳了脚跟，脸上有些发烫。
他觉得在朋友面前出这种糗，很没面子。
他故作镇定地拍了拍衣服，整理了一下发型。
大家的注意力都在他身上，没有人去多看那个瓦盆一眼。
那瓦盆晃了几下，最终还是稳住了，没有倒下来。
只有刘文静，她的目光在瓦盆上停留了几秒钟。
她的眉头，不易察觉地蹙了一下。
她好像看到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看到。
“菜好啦！回来吃饭了！”
马叔的喊声从前院传来，打破了后院的寂静。
“吃饭吃饭！饿死我了！”
赵磊第一个响应，转身就往外跑。
一场可能发生的危机，似乎就这么被饭菜的香味轻易化解了。
六个年轻人嘻嘻哈哈地回到了饭桌前。
桌上已经摆好了几盘菜。
色泽诱人，香气扑鼻。
而最中间的，是一大锅还在翻滚的汤。
锅盖一揭开，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鲜香，瞬间席卷了整个院子。
那香味霸道，浓烈，又带着一丝山野的清甜。
汤是乳白色的，浓稠得像牛奶。
里面有各种菌菇在沉浮。
“我的天，这什么神仙汤啊！”
李娜忍不住惊呼。
王梓轩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我就说吧，我点的东西，能有错吗？”
他拿起汤勺，给每个人都盛了一碗。
“快，趁热喝。”
陈皓端起碗，小心地吹了吹。
他喝了一小口。
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味蕾像是被引爆了。
极致的鲜，极致的醇，极致的滑。
那股味道顺着食道一路向下，温暖了他整个身体。
他从来没有喝过这么好喝的汤。
所有平日里吃过的山珍海味，在这一碗汤面前，都变得黯然失色。
“太绝了，真的太绝了！”
孙鹏一口气喝完了半碗，脸上是满足的表情。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没有人说话。
院子里只剩下喝汤的声音，咀嚼的声音，和偶尔发出的满足的叹息声。
那一大锅汤，连同其他的几个菜，被他们吃得干干净净。
连最后一点汤汁，都被赵磊用米饭给刮干净了。
所有人都瘫在椅子上，摸着自己滚圆的肚子。
脸上是酒足饭饱后的慵懒和惬意。
太阳西斜，山里的风开始变得有些凉了。
是时候该离开了。
陈皓站起身，他是组织者，结账这种事，理应由他来。
“马叔，结账。”
他朝着屋里喊了一声。
马叔从屋里走出来，手里还是那个算盘和小本子。
他走到桌边，低着头，噼里啪啦地拨弄着算盘珠子。
他的手指很粗糙，但动作很灵活。
王梓轩靠在椅子上，剔着牙，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
他甚至在想，要不要多给点小费，以显示自己的大方。
马叔算完了账，从本子上撕下一页纸，递给了陈皓。
陈皓笑着接过来。
他准备掏出钱包。
可当他的目光扫到纸上的那个数字时，他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他的手，也停在了半空中。
他以为自己眼花了。
或者是马叔写错了。
他把那张纸凑近了些，一个字一个字地看。
总计：贰万元整。
他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
“马叔……”
他的声音又干又涩，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您……您这个，是不是多写了两个零？”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颗炸雷，在安静的院子里炸响。
所有人都停止了说笑，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陈皓手里的那张纸。
王梓轩第一个冲了过来。
他一把夺过账单，眼睛瞪得像铜铃。
当他看清上面的数字时，他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两万？！”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得刺耳。
“你他妈抢钱啊？！一顿破农家饭，你跟我要两万块？！”
他指着马叔的鼻子，破口大骂。
“你这店是黑金做的吗？！”
赵磊也跳了起来，把筷子往桌上狠狠一摔。
“我看你是想钱想疯了！把我们当猪宰呢？！”
孙鹏和李娜也站起身，虽然没骂人，但那愤怒的眼神，足以说明一切。
院子里的气氛，瞬间从慵懒惬意，变成了剑拔弩张。
面对这群年轻人的狂怒和指责，马叔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就那么静静地站着，像一截枯木。
他的沉默，在王梓轩看来，就是心虚和默认。
“说话啊！哑巴了？！”
王梓轩逼近一步，唾沫星子都快喷到马叔脸上了。
马叔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然后，他缓缓地从自己的上衣口袋里，掏出另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
他把纸展开，放在了桌上。
那上面，同样是用黑笔写的字。
山珍野菌汤：500元。
后院财物损毁赔偿：19500元。
看到这行字，王梓轩先是一愣。
随即，他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跳得更高了。
“财物损毁？我损你奶奶个腿！”
他爆了粗口。
“我们损毁你什么了？你倒是说啊！你这不就是明摆着讹人吗？！”
“对！就是讹人！”
04
赵磊在一旁煽风点火。
“我们就是去你那破棚子里看了看，碰都没碰你东西！你那几根破蘑菇，还能值一万九？”
陈皓感觉自己的头都快炸了。
他一边死死拉住冲动的王梓轩，一边试图跟马叔讲道理。
“马叔，您先别生气，这里面肯定有误会。我们都是学生，真没干什么坏事。要不您说说，我们到底弄坏了您什么东西？”
马叔的嘴唇蠕动了一下。
他看着王梓轩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又看了看旁边起哄的赵磊。
最终，他还是什么都没说。
他只是摇了摇头，眼神里流露出一股深深的失望。
“没法跟你们说。”
他说。
“说不清楚。”
他这副态度，彻底激怒了王梓-轩。
“好！好！说不清楚是吧？”
王梓轩挣脱陈皓的手，掏出自己的手机。
“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我们报警！让警察来跟你说！”
他飞快地按下了110。
“我看警察来了，你还怎么横！”
听到“报警”两个字，马叔的身体似乎震了一下。
但他没有像王梓轩预想的那样惊慌失措。
他只是点了点头，语气平静得可怕。
“可以。”
说完，他竟然也转身回了屋，拿起了柜台上的那部老式座机。
山风吹过，院子里的气氛冷到了极点。
一场原本关于美食的旅行，演变成了一场关于金钱的对峙。
警车的声音由远及近，打破了山谷的宁静。
一辆半旧的桑塔纳警车，停在了院子门口。
车上下来两个警察。
一个年纪大的，看着快退休了，神情平和。
一个年轻的，目光锐利，透着一股机灵劲儿。
老警察姓张，小警察姓吴。
张警察一进院子，就看到了这剑拔弩张的场面。
“怎么回事啊？有话好好说。”
他的声音不响，却很有分量。
王梓轩一看到警察，就像是找到了主心骨。
他立刻冲上去，拉着张警察的胳膊，开始大倒苦水。
他把马叔描绘成一个处心积虑、坐地起价的黑心店主。
把自己说成一个天真无邪、惨遭欺诈的无辜游客。
“警察同志，您可得给我们做主啊！这光天化日之下，他就敢这么敲诈勒索！还有没有王法了！”
他说得声泪俱下，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张警察耐心地听他说完，又转向一直沉默的马叔。
“老板，他说的是真的吗？”
马叔从始至终，脸上的表情都没有太大的变化。
他只是摇了摇头，重复着一句话。
“警察同志，我后院装了监控，你们看了就全明白了。”
“监控？”
小吴警察的眼睛亮了。
在处理这种各执一词的纠纷时，监控录像是最有力、最客观的证据。
“行，那带我们去看看。”
马叔点点头，一言不发地领着众人，向后厨走去。
那六个大学生也跟了上去。
他们都想看看，这老板到底想耍什么花样。
王梓轩和赵磊更是走在最前面，他们坚信自己是清白的，监控只会还他们一个公道。
后厨里间，是一间狭小又杂乱的储物室。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尘土和霉味。
一张破旧的木桌上，放着一台嗡嗡作响的台式电脑。
显示器是那种又大又笨重的老款式。
所有人都挤了进来，小小的房间里顿时人挨着人，连转身都困难。
马叔走到电脑前，在满是油污的键盘上操作起来。
他调出了一个监控软件。
屏幕上，出现了几个分割的画面，分别是前院、厨房和后院。
他点开了后院的那个画面。
监控的画质很差，布满了雪花点，色彩也有些失真。
但还是能勉强看清院子里的情况。
画面中，六个年轻人的身影出现了。
他们嘻嘻哈哈，打打闹闹，走进了那个黑色的棚子。
王梓轩的心，莫名地紧了一下。
他看到画面里的赵磊，拿着一根树枝，正在顽皮地戳着一丛蘑菇。
赵磊的脸，一下子就白了。
接着，镜头记录下了王梓-轩走向角落的全过程。
他弯腰，掏手机，拍照。
然后，他被地上的水管绊倒，身体一个趔趄，手肘撞向了那个瓦盆。
所有人的呼吸，都仿佛在这一刻停住了。
画面里的瓦盆，剧烈地晃动了几下。
但它并没有倒。
王梓轩看到这里，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
他觉得，这最多只能算是不小心，根本算不上什么“损毁”。
他甚至准备开口嘲讽马叔小题大做。
就在众人以为这只是一个无伤大雅的小插曲时——
“停！警察同志，就是这里！”
一直沉默的马叔突然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激动地吼了一声。
他那双布满老茧的手，因为过度用力，指节都泛起了青白色。
他颤抖的手指，死死地戳着屏幕上那个定格的人影。
“给我放大！把这里放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