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叫王雷,一个从乡下到城里来讨生活的普通人。认识林悦之前,我的人生轨迹简单得像一根直线,每天的生活就是“工地-食堂-出租屋”三点一线。我的世界里,充斥着钢筋的冰冷、混凝土的粗糙和汗水浸透衣服后那种咸湿黏腻的感觉。工友们都笑我,说我这辈子就是个搬砖的命。我嘴上不说,心里却憋着一股劲,我不信命,我只信我这双能扛起一百斤水泥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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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最放松的时候,就是晚上下工后,和几个工友蹲在路边摊,就着几碟花生米,喝两瓶廉价的啤酒。我们聊着不着边际的梦想,骂着狗娘养的现实,然后第二天一早,又灰头土脸地回到工地上,继续重复昨天的生活。
遇到林悦,纯属偶然。那天我替工头去镇上的行政服务中心办点手续,因为常年风吹日晒,我皮肤黝黑,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T恤,裤子上还沾着几点干涸的泥点,往那一站,跟周围窗明几净的环境格格不入。我攥着那几张皱巴巴的表格,在一个窗口前排了半天队,轮到我时,里面的工作人员头也不抬,很不耐烦地就把我递进去的材料给推了出来,说我表格填错了,格式也不对,让我回去重新弄。
我一个大老粗,哪懂那些条条框框,急得满头大汗,站在那儿不知所措。就在这时,一个温柔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您好,是这份表格有问题吗?我帮您看看吧。”
我一抬头,就看到了林悦。她穿着一身得体的浅蓝色连衣裙,头发简单地扎在脑后,脸上带着浅浅的微笑,就像那天窗外透进来的阳光,一下子照亮了我灰暗的世界。她坐在隔壁窗口,显然是看到了我的窘境。
她耐心地拿过我的表格,一项一项地告诉我该怎么填,哪个地方需要盖章,哪个地方需要签字。她的声音很好听,像山涧里流淌的清泉,让我焦躁的心瞬间就平静了下来。在她的帮助下,我很快就搞定了一切。为了表示感谢,我鼓起所有勇气,对她说:“同志,谢谢你,要不……我请你喝瓶汽水吧?”
我当时紧张得手心都在冒汗,这可能是我这辈子说过最大胆的话了。
林悦扑哧一声笑了,眼睛弯成了两道好看的月牙。她说:“不用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不过汽水就算了,下次你再来办事,记得把材料提前准备好就行。”
我以为我们的交集就到此为止了,没想到缘分这东西就是这么奇妙。过了几天,我晚上去吃宵夜,又碰到了她。她和两个朋友在一起,看到我,还主动跟我打了声招呼。那天晚上,我鬼使神差地走过去,要了她的联系方式。
后来的故事,就像所有俗套的爱情电影一样,我们开始聊天、约会。我才知道,她是镇上土生土长的姑娘,大学毕业后考上了公务员,就在服务中心工作。我跟她讲我在工地的生活,讲我未来的打算,我告诉她,我不想一辈子搬砖,我想学技术,想自己当包工头,想给她一个像样的家。
她总是静静地听着,眼神里没有丝毫的嫌弃,反而充满了鼓励和信任。她会给我带她亲手做的便当,会在我累的时候给我发信息让我注意身体。跟她在一起,我第一次感觉自己不仅仅是一个出卖力气的工人,而是一个被尊重、被爱着的男人。我们的感情迅速升温,不到半年,我们就开始谈婚论嫁了。
02
然而,现实的阻力远比想象中要大得多。当我鼓足勇气,提着精心挑选的烟酒水果,第一次踏进林悦家门时,我面对的是她父母冰冷审视的目光。
林悦的父亲是镇上一所中学的副校长,母亲是医院的护士长,在他们眼中,我这个满身尘土的工地工人,无论如何也配不上他们捧在手心里的“金凤凰”。
“小王是吧?在哪里高就啊?”林父扶了扶眼镜,语气平淡却带着一股居高临下的疏离感。
我紧张地搓着手,老老实实地回答:“叔叔,我在城建三公司的工地上班。”
“哦,工地上班?”林母的嘴角撇了撇,那眼神像是在打量一件有瑕疵的商品,“具体是做什么的呢?技术员?还是管理岗?”
“阿姨,我现在……主要是在一线,干点力气活。”我硬着头皮说。
“那就是搬砖的咯?”林母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根针,扎在我的心上。
那顿饭,我吃得食不知味。林悦的父母没有一句恶言相向,但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轻蔑和不屑,比任何难听的话都更伤人。他们旁敲侧击地打听我的家境、我的学历、我的收入,每一个问题都像是在我普通甚至有些贫寒的出身背景上划开一道口子。
林悦一直在桌子底下紧紧握着我的手,不停地帮我解围,夸我上进、能吃苦、对她好。但她的辩护,在她父母看来,不过是小孩子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的胡言乱语。
饭后,林父把我单独叫到了书房。他开门见山地说:“小王,你是个聪明人,应该明白我的意思。我不管你和林悦现在感情有多好,但你们不合适。我们家就这么一个女儿,我们希望她能找一个门当户对,至少工作体面、家境相当的。你给不了她想要的生活,我劝你,为了她好,主动离开她吧。”
那一刻,我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我承认我现在一无所有,但我不能接受他们对我人格和未来的全盘否定。我看着林父,一字一句地说:“叔叔,我现在确实什么都没有,但我年轻,我有力气,我会努力。我爱林悦,我会用我的一切换她一个未来。”
我的“豪言壮语”显然没有打动他,反而让他觉得可笑。他摇了摇头,下了逐客令。
当林悦知道她父亲对我说的话后,我们之间爆发了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激烈的争吵。但她不是在跟我吵,而是在电话里跟她的父母吵。
“你们凭什么这么看不起他?你们只看到他现在在工作,就没看到他为了我们的未来有多努力吗?我的幸福我自己做主,我这辈子就认定他了!”林悦在电话里哭喊着。
电话那头,她父亲的怒吼声我隔着听筒都能听见:“你敢!你要是敢跟他在一起,就别认我这个爸!你给我滚出去!”
电话挂断了。林悦看着我,泪流满面,眼神却异常坚定。“王雷,我们走。”
就这样,林悦为了我,和家里断绝了关系。她只带了几件随身的衣物,就从那个她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家里“滚”了出来。我们在镇子边缘的城中村租下了一个带小院子的平房。房子很旧,但被林悦收拾得一尘不染。我们自己动手刷了墙,买了些便宜的二手家具,一个简陋但温暖的家,就这样诞生了。
03
生活虽然清苦,但我们俩在一起,日子过得比蜜还甜。林悦从没抱怨过一句,她每天下班回来,都会笑着对我说:“老公,我回来了。”然后系上围裙为我准备晚饭。看着她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我暗暗发誓,一定要拼命挣钱,让她过上好日子,让她父母看看,他们的女儿没有选错人。
就在我们的小日子刚刚步入正轨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来到了我们家。那天我下工回来,刚推开院门,就看到一个和林悦有七八分相像的年轻女孩正坐在院子里的小板凳上,帮林悦择菜。
“姐夫!”女孩看到我,立刻站起来,有些靦腆地喊了我一声。
林悦笑着介绍:“这是我妹妹,林薇。薇薇,这就是我常跟你提起的王雷。”
林薇比林悦小三岁,还在上大学。她一直很支持我和她姐姐在一起,为此没少在家里跟她父母争辩。这次她放暑假回家,得知姐姐被赶出家门,直接在家里大闹了一场,说父母太势利,不顾姐姐的幸福。结果,她也被脾气火爆的林父骂了一顿,让她“滚出去找你那好姐姐”。林薇一气之下,拉着行李箱就真的找来了。
看着眼前这个一脸倔强,眼睛还有些红肿的小姑娘,我心里既感动又过意不去。我们这小小的出租屋,多一个人就显得更加拥挤了。但林悦拉着妹妹的手,坚定地说:“没事,薇薇来了正好,我们姐妹俩还能做个伴。大不了我睡沙发,让薇薇睡床。”
最后,我们收拾了一下杂物间,勉强给林薇安顿了一张小床。从此,我们的二人世界变成了三人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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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薇的到来,给我们的生活增添了不少生气。她性格活泼,嘴巴又甜,一口一个“姐夫”,叫得我心里暖洋洋的。林悦白天要去上班,我上午出门比较晚,一般十点才去工地。林薇就把家里的家务活全包了,洗衣、做饭、打扫卫生,把我们这个小家操持得井井有条。
不知道她从哪里听来的偏方,说工地上干活的人力气消耗大,得多补补身体,尤其是甲鱼,大补元气。从那以后,她几乎每天都会去菜市场买一只甲鱼回来,在院子里的小煤炉上,用砂锅咕嘟咕嘟地炖上一整天。
每天我下工回来,筋疲力尽地推开院门,第一个闻到的,就是那浓郁鲜美的甲鱼汤香味。林薇会立刻给我盛上一大碗,笑眯眯地看着我喝下去,然后一脸期待地问:“姐夫,今天炖得怎么样?味道好不好?”
说实话,甲鱼汤虽然补,但天天喝,再好吃的东西也会腻。可看着小姨子那张充满期待的脸,我实在不忍心说出半个“不”字。每次都只能硬着头皮,一边夸她手艺越来越好,一边把一大碗油汪汪的汤喝得底朝天。
04
小姨子的甲鱼汤,就像我事业的催化剂。喝着她炖的汤,我在工地上干活也格外有劲。我这人虽然没什么文化,但脑子活,懂得人情世故。工地上人多嘴杂,关系复杂,我从不拉帮结派,对谁都客客气气的,谁家有事,我都搭把手。时间一长,工友们都挺喜欢我,连带着几个小组长也对我印象不错。
真正改变我命运的,是我们的总包工头,老张。老张是个精明人,他看人的眼光很毒。有一次,两个班组因为抢一块作业面吵了起来,眼看就要动手,项目经理又不在。我刚好路过,就上前去劝。我没跟他们讲什么大道理,就一人递了根烟,笑着说:“王哥,李哥,都消消气。这大热天的,为这点事犯不上。咱们出来挣钱,都是养家糊口的,伤了和气,以后抬头不见低头,多尴尬?这活今天不是你干就是他干,早晚都得干完,公司又不会少给一分钱。要不这样,你们两边各退一步,一人一半,今天先干着,明天我去找项目经理给你们协调,保证给两位哥哥一个满意的说法。”
我话说得漂亮,姿态也放得低,那两人本来也就不是什么深仇大恨,借着这个台阶也就下了。事情不大,但恰好被来工地视察的老张看在了眼里。他把我叫到一边,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小子,会做人,是块料。”
从那以后,老张就有意无意地开始栽培我。他让我脱离了一线,跟着他跑现场,学着看图纸,算工程量,跟甲方和监理打交道。我学得很快,也很用心。终于有一天,他给了我一个机会。一个城郊的小区要做外墙翻新,项目不大,但利润还行,他自己手上的大工程忙不过来,就问我敢不敢接。
我当时心里激动得怦怦直跳,我知道这是我人生的一个转折点。我咬着牙说:“张哥,你信得过我,我就敢干!”
老张很满意,直接从他的队伍里划了二十个工人给我,还预支了一部分启动资金。那一个月,我几乎是吃住都在工地上,白天盯着施工,晚上研究图纸,每一个细节都亲自把关。林悦和林薇心疼我,经常做好饭菜给我送到工地来。
项目最终完成得非常成功,不仅工期提前了,质量也得到了甲方的高度认可。结算了工程款,除去工人工资和材料费,我净赚了八万块钱。这是我这辈子挣到的第一笔“巨款”。
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取了五万块钱现金,用一个黑色的塑料袋装着,提到了老张的办公室。老张看着桌上那厚厚一沓钱,愣了一下,随即笑了。“你小子,够意思。不过说好了项目给你,钱就是你的,我不能要。”
我把袋子又推了过去,很诚恳地说:“张哥,没有你,我王雷现在还是个搬砖的。这钱你必须收下,不然就是看不起我。以后我王雷就跟着你混了,你吃肉,我能跟着喝口汤就知足了。”
我的这番举动显然让他非常受用。他没再推辞,收下了钱,也真正地把我当成了他的心腹。从那以后,他手头上一些他看不上或者没空做的小项目,就全都丢给了我。我成了他的“大徒弟”,他也成了我最坚实的靠山。
我依然保持着每次项目结束后,至少把一半利润给他的习惯。我的存款数字在慢慢增长,我们家的生活也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我给林悦和林薇买了很多新衣服和化妆品,把出租屋里的家电也全都换了一遍。
而林薇给我炖的甲鱼汤,也从以前的小煤炉砂锅,换成了崭新的电炖锅,汤的味道也越来越鲜美。她总说:“姐夫,你现在是老板了,应酬肯定多,更要好好补身体。”
我的人生,似乎正朝着一条金光大道飞奔而去。我以为,幸福的生活就会这样一直持续下去。
05
这天,我刚结束一个项目,跟甲方的人在外面喝了不少酒,凌晨才踉踉跄跄地回到家。第二天醒来,头痛欲裂,胃里也翻江倒海的,特别不舒服。
林薇像往常一样,已经准备出门去买菜了。她临走前,指了指厨房灶台上温着的电炖锅,对我说道:“姐夫,今天我一个大学同学从外地过来,我中午得去她家一趟,晚上可能就不回来了。锅里的甲鱼汤你记得喝,我炖了一上午了,味道特别浓。”
我应了一声,心里却叫苦不迭。宿醉之后,我最怕的就是油腻的东西,别说甲鱼汤了,就是闻到味道都觉得反胃。
林薇走后,我挣扎着起了床,走到厨房,打开了锅盖。一股浓郁的肉香夹杂着药材的味道扑面而来,汤色金黄,表层浮着一层亮晶晶的油花。换作平时,这绝对是无上的美味,但今天,它却成了我的“催命符”。
喝吧,实在喝不下去,恐怕喝了就得吐出来。不喝吧,这又是小姨子的一番心意,她知道我不喝,肯定会不高兴。倒掉?那更是暴殄天物,太浪费了。
我端着那碗汤,在屋里来回踱步,纠结了半天。目光无意中扫过院墙,我忽然想起了住在隔壁的邻居老李一家。老李也是个工人,为人很实在,他老婆没工作,在家里带两个孩子,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平时我们两家关系不错,林悦和林薇也时常会送些自己做的小点心过去。
对啊,这么好的东西,送给他们喝不是正好吗?既不浪费小姨子的心意,也做了个顺水人情。
想到这里,我不再犹豫,直接端着整个电炖锅的内胆,走出了院子,敲响了老李家的门。
开门的是李嫂,看到我端着一大锅汤,她愣了一下。“小王,你这是?”
我笑着说:“嫂子,我小姨子今天炖了锅甲鱼汤,炖得太多了,我们家也喝不完。这东西补身体,给孩子们尝尝鲜。”
李嫂一听是甲鱼汤,眼睛都亮了,连忙接了过去,嘴里不停地感谢:“哎呀,这怎么好意思呢?太谢谢你了小王,快进来坐。”老李也从屋里迎了出来,看到甲鱼汤,高兴得合不拢嘴,热情地拉着我,非要叫我晚上过来一起喝两杯。
我连忙摆手,以胃不舒服为由谢绝了他们的好意。看着他们一家人对着那锅汤喜笑颜开的样子,我心里也挺高兴的,感觉自己办了件大好事。
回到家,我随便吃了点清淡的东西,就躺下休息了。因为前一晚没睡好,这一觉我睡得特别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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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还没睡醒的时候,就隐隐约约听到门外一阵嘈杂,似乎有很多人在说话,还夹杂着女人的哭声,乱哄哄的。我以为是村里谁家又吵架了,翻了个身准备继续睡。
可没过多久,“砰!砰!砰!”一阵急促而用力的敲门声响起,敲的不是房门,而是我们家小院的院门。
我被彻底吵醒了,心里有些不爽,谁啊,大清早的这么没礼貌。我披了件衣服,趿拉着拖鞋,睡眼惺忪地走过去,拉开了院门的门栓。
门一开,我顿时愣住了。门口站着的,竟然是两个穿着制服的警察,表情严肃,眼神锐利。
我心头一紧,还没来得及开口问怎么回事,其中一个年长点的警察就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用证物袋装着的照片,举到了我面前,声音冰冷地问我:“昨天晚上,你邻居老李一家全都死了,你知道什么内情吗?”
我脑子“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邻居一家……都死了?怎么可能?昨天我还……
我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在他手中的那张照片上。
仔细一看,我顿时如坠冰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