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
01
李伟掐灭了手里的烟头，这是他今天抽的第十五根。烟灰缸里，烟蒂堆得像座小山，正如他心理的压力，沉重得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三十岁，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本该是事业小有成就，家庭美满的年纪。李伟也算不上差，在一家销售公司摸爬滚打七八年，凭借着一股子拼劲和还算不错的口才，坐上了小组长的位置。手下管着七八个人，每个月工资加上提成，好的时候能有两万多，差的时候也万把块钱，在不大不小的城市里，这个收入足够他过上体面滋润的生活。
然而，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丈母娘的白眼”。
他的女友晓晓比他大三岁，今年已经三十三了。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这个年纪已经拉响了婚姻的红色警报。晓晓的父母更是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三天两头地催，话里话外的意思很明确：要么赶紧结婚，要么就别耽误我女儿。
李伟和晓晓感情很好，结婚也是他计划中的事。可问题就出在了“结婚”这两个字的前置条件上——房子。
“小李啊，我们家就晓晓这么一个女儿，从小到大没让她受过半点委屈。我们也不求你大富大贵，但一个安稳的家总得有吧？总不能让我们女儿跟着你租一辈子房子吧？”
这是准丈母娘的原话，语气温和，但态度坚决。
李伟懂，他都懂。他也想给晓晓一个家，一个属于他们自己的家。可现实就像一盆冷水，把他所有美好的幻想浇了个透心凉。他看了看自己的银行卡余额，五十万。这笔钱是他工作这些年省吃俭用，再加上投资理财赚的一点辛苦钱，是他全部的家当了。
五十万，在如今的房价面前，显得那么苍白无力。买房、彩礼、装修、办婚礼……哪一样不是吞金巨兽？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即将上战场的士兵，手里却只有一把小小的匕首。
“唉……”李伟又长长地叹了口气，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阿东，是我，李伟。有空吗？再帮我看看房子吧。”
电话那头，是他从小玩到大的发小，马东。马东大学毕业后就干了房产中介，对这行的门道摸得门清。
“伟哥，你那五十万……说实话，想买个地段好、户型又过得去的，真的有点难。你丈母娘那边要求又不低，太小了肯定不行。”马东的声音里也透着一股无奈。
“难也得看啊，总不能就这么放弃吧。”李"伟苦笑着说，“你再帮我踅摸踅摸，哪怕偏一点，旧一点也行，只要面积够大，能过我丈母娘那关就行。”
“行吧，我再给你筛选几套。明天上午老地方见。”
挂了电话，李伟看着窗外城市的万家灯火，心里五味杂陈。他知道，明天又将是充满希望和失望的一天。
02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李伟几乎把所有的业余时间都耗在了看房上。
在马东的带领下，他像一只陀螺，在城市的各个角落来回穿梭。他们看了七八套房子，每一套都像是一次对李伟现实的无情拷问。
城中心的老破小，两室一厅，六十多平，户型倒是方正，可那斑驳的墙壁、狭窄的楼道和几乎为零的采光，让李伟自己都直摇头。别说丈母娘了，就是晓晓自己，恐怕也接受不了。
远郊的新楼盘，环境优美，户型也大气，一百二十平的三室两厅，听上去很美。可一算首付，至少要七十万起步，这还不算后续的装修和贷款压力。李伟看着自己那五十万的存款，只能望而却步。
还有一些二手房，价格倒是勉强能够得着，可不是顶楼带阁楼，夏天热得像蒸笼；就是一楼带地下室，潮湿得能长出蘑菇。
“阿东，算了吧，我感觉是没什么希望了。”看完又一套奇葩户型的房子后，李伟彻底泄了气，一屁股坐在马路牙子上，又点燃了一根烟。
马东递给他一瓶水，在他身边坐下，拍了拍他的肩膀：“伟哥，别灰心啊。买房子这事儿，也得看缘分。咱们再找找，总会有合适的。”
李伟苦笑一声：“缘分？我现在的钱，只配跟鬼有缘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马东听到“鬼”这个字，眼神忽然闪烁了一下，脸上露出了几分犹豫和挣扎。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又咽了回去。
李伟注意到了他的异样，问道：“怎么了？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马东挠了挠头，似乎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他沉默了半晌，才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道：“伟哥，有套房子……我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
“什么房子？你但说无妨，都到这个地步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是……是一套二手别墅。”马东的声音更低了，“独栋的，上下三层，带个小院子，面积三百多平。位置也还不错，离市中心开车就半个小时。”
李伟的眼睛瞬间就亮了：“别墅？三百多平？真的假的？那我这点钱……”
“价格，”马东深吸一口气，吐出两个字，“30万。”
“30万？！”李伟惊得差点从马路牙子上跳起来，“你没跟我开玩笑吧？30万买别墅？这跟白送有什么区别？”
马T东的表情却严肃了起来，他看着李伟，一字一顿地说道：“伟哥，你先别激动。这房子之所以这么便宜，是有原因的……它是个凶宅。”
“凶宅？”李伟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对。”马东点了点头，“4年前，这栋别墅里发生过一起灭门惨案，一家四口全死了，到现T在案子还没破。从那以后，这房子就一直空着，没人敢买，也没人敢住。房主是个生意人，早就移民国外了，急着把这烫手山芋处理掉，价格一降再降，最后降到了30万这个白菜价。我们公司挂了两年了，连个打电话问的人都没有。”
听完马东的话，李伟沉默了。一股凉意从脚底板升起，顺着脊椎一路爬到后脑勺。灭门惨案，至今未破的凶宅……光是这几个字眼，就足以让人毛骨悚然。
他下意识地想拒绝，这种房子，白给都不能要啊！
可是……30万，一栋别墅。
这个念头就像一根毒藤，在他的脑海里疯狂地滋生蔓延。他想到了丈母娘挑剔的眼神，想到了晓晓期盼的目光，想到了自己那可怜的五十万存款。
正常途径，他这辈子可能都买不起一栋别墅。而现在，一个机会就摆在他的面前，一个足以解决他所有困境的机会。
一个大胆甚至有些疯狂的想法在他心中形成：只要我不说，晓晓不说，谁会知道这是个凶宅？等装修好了，谁能看出来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30万买下别墅，剩下的二十万还能用来装修和筹备婚礼，简直是天降馅饼！
李伟的心脏开始“怦怦”狂跳，一半是恐惧，一半是兴奋。他抬头看着马东，眼神里闪烁着一种豁出去的光芒。
“阿东，带我……去看看房。”
03
车子七拐八拐，最终停在了一栋略显陈旧的别墅前。
别墅坐落在一个老旧的别墅区，周围的邻居似乎也都搬走了不少，显得有些冷清。眼前的这栋别墅更是被半人高的杂草包围，墙壁上爬满了藤蔓，几扇窗户的玻璃已经破碎，露出黑洞洞的窗口，像一只沉默怪兽的眼睛，静静地凝视着来访者。
马东搓了搓手臂，小声说：“伟哥，就是这儿了。你要是觉得瘆得慌，咱们现在就走。”
李伟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了一样，目光紧紧地锁在那栋别墅上。他深吸一口气，推开车门：“来都来了，进去看看。”
马东从包里掏出一大串生锈的钥匙，试了好几把才打开那扇沉重的铁门。门轴发出“吱呀”一声令人牙酸的悲鸣，仿佛在诉说着尘封已久的往事。
院子里的杂草已经长得快要淹没膝盖，一条石板路在草丛中若隐若现。别墅的大门虚掩着，上面还贴着已经褪色的警方封条。
走进屋内，一股混合着灰尘和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大厅里空空荡荡，家具早已被搬空，只剩下地上厚厚的积尘和一些无法清除的痕迹。阳光透过破损的窗户照射进来，形成一道道光柱，无数的尘埃在光柱中飞舞，给这个阴森的空间增添了几分诡异的“神圣感”。
尽管如此，李伟还是能看出这栋别墅原本的气派。挑高的大厅，宽敞的格局，旋转式的楼梯，二楼三楼多个房间，每一个都带着独立的卫生间和阳台。除了旧一点，脏一点，这简直就是他梦想中的房子。
他甚至已经开始想象，这里重新装修后会是什么样子。墙壁刷上温暖的米白色，换上明亮的落地窗，铺上柔软的地毯，院子里种满鲜花……这里将是他和晓晓的爱巢，是他们幸福生活的起点。
至于那些发生在这里的不幸往事，李伟选择性地将它们从脑海中驱逐出去。他告诉自己，子不语怪力乱神，自己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更何况，比起虚无缥缈的鬼魂，眼前的现实压力才更让他感到恐惧。
“怎么样，伟哥？”马东小心翼翼地问。
李伟转过身，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那笑容里带着一丝决绝：“就这套了。阿东，帮我联系房主，我今天就付款。”
马东愣住了，他没想到李伟真的敢买。但他看着李伟坚定的眼神，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我这就去办。”
事情出乎意料地顺利。远在国外的房主听说有人愿意接手这个烫手山芋，简直是喜出望外，连价都懒得还，当天就委托律师办理了过户手续。
30万，李伟就这样拥有了一栋三百多平的别墅。
接下来的日子，李伟忙得脚不沾地。他用剩下的二十万，又贷了一笔款，找了最好的装修公司，把整个别墅从里到外翻新了一遍。
当焕然一新的别墅展现在晓晓和她父母面前时，他们被彻底震撼了。宽敞明亮的客厅，温馨舒适的卧室，现代化的厨房，还有一个能举办烧烤派对的大院子……这一切都远远超出了他们的预期。
准丈母娘拉着李伟的手，笑得合不拢嘴：“小李啊，真是委屈你了，没想到你为了我们家晓晓，这么舍得下本钱。这房子，妈太满意了！”
李伟悬着的心，终于彻底放了下来。
婚礼很快举行，盛大而隆重。在亲朋好友的祝福声中，李伟和晓晓交换了戒指，正式结为夫妻。
婚礼结束一周后，别墅的装修也彻底完工，所有的家具家电全部到位。李伟和晓晓选了一个黄道吉日，满心欢喜地准备搬进他们的新家。
04
搬家那天，阳光明媚，惠风和畅。
李伟和晓晓打开了别墅所有的门窗，让新鲜的空气和温暖的阳光涌入房间，驱散新装修残留的气味。两人站在宽敞的客厅里，看着眼前这个即将属于他们的新家，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老公，我感觉像在做梦一样。”晓晓依偎在李伟的怀里，轻声说，“我们真的有自己的家了，还是这么大的别墅。”
李伟紧紧地抱着她，心里充满了满足感。他所有的冒险和赌博，在这一刻都化作了值得。
就在两人沉浸在幸福中时，门口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
一只脏兮兮的流浪狗，不知道从哪里钻了进来，正怯生生地站在门口，探着脑袋，用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打量着他们。
那是一只中等体型的土狗，毛发因为长期流浪而变得杂乱不堪，粘连着泥土和草屑，看不出本来的颜色。它很瘦，肋骨清晰可见，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渴望。
“呀，哪来的狗狗？”晓晓有些惊讶。
李伟正想上前把他赶走，晓晓却拉住了他，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芒：“老公，你别动！我们老家有个说法，搬新家的时候，要是有小动物自己跑进来，这叫‘来福’，是祥瑞之兆，说明我们未来的日子会顺顺利利，财源滚滚！”
说着，她小心翼翼地走到厨房，拿了一根火腿肠，剥开后递到那只流浪狗的面前。
流浪狗似乎很久没有吃过东西了，它警惕地闻了闻，最终还是抵不过食物的诱惑，狼吞虎咽地将火腿肠吃了下去。吃完后，它没有离开，而是摇着尾巴，用头轻轻地蹭了蹭晓晓的小腿，眼神里充满了感激。
看着狗狗温顺可怜的样子，晓晓的母爱瞬间泛滥了：“老公，我们收养它吧，好不好？你看它多乖啊。”
李伟看着妻子期盼的眼神，再看看那只似乎真的带来了“福气”的流浪狗，心中一软，便点头同意了。
于是，这只不请自来的流浪狗，便成了这个新家的第一个“家庭成员”。晓晓给它取名叫“旺财”，希望它能带来好运。
安顿好新家后，李伟心情大好，拍了几张别墅的照片，发了一张朋友圈，配文是：“新的开始，新的生活。”
朋友圈刚发出去没多久，手机就响了。来电显示是“陈昊”。
陈昊是李伟的大学同学，也是他最好的哥们之一，毕业后考了警察，现在在市刑警队工作。
“喂，耗子，怎么了？”李伟笑着接起电话。
电话那头，陈昊的声音却显得异常惊讶和严肃：“伟哥！你朋友圈发的那个房子……你把它给买了？！”
05
陈昊的语气让李伟心里“咯噔”一下。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正在客厅里逗弄旺财的晓晓，然后快步走到阳台，压低了声音。
“耗子，你小点声！什么这个那个的，不就是一套房子嘛。”
“一套房子？！”陈昊的声音拔高了八度，但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立刻又压了下来，用一种不可思议的语气说：“伟哥，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那栋别墅，就是4年前发生灭门案的那一栋啊！你……你胆子也太大了吧！”
李伟心中一紧，连忙说道：“我知道，我知道，你小点声，千万别让我媳妇听见！她还不知道这事儿呢！”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传来陈昊无奈的叹息声：“你啊你，真是要钱不要命。不过话说回来，这便宜也确实让你小子捡着了。行吧，既然你已经买了，多注意点就行。对了，有件事得提前跟你说一声。”
“什么事？”
“那件案子，到现在还没破，一直是我们队里的一块心病。所以，案子没有正式结案之前，那里还算是案发现场。我们后续可能还需要回去进行现场勘查或者模拟，到时候会提前联系你。你最好想个办法，提前把你媳妇支开。”陈昊叮嘱道。
“行，我知道了，到时候你提前给我打电话就行。”李伟答应下来。虽然心里有些别扭，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好。话说你小子搬新家，也不说请我吃顿饭？”陈昊的语气缓和了下来。
“那必须的！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晚吧，过来喝两杯！”李伟也想借这个机会跟陈昊好好聊聊，顺便也给新家添点人气。
“好嘞，我下班就过去！”
挂了电话，李伟调整了一下情绪，走回客厅。晓晓正开心地给旺财洗澡，完全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
傍晚时分，陈昊提着两瓶好酒如约而至。看到焕然一新的别墅，他也忍不住啧啧称奇，拍着李伟的肩膀说：“你小子可以啊，把个凶宅收拾得这么有格调，一点阴森气都没有了。”
“那是，也不看谁设计的。”李伟得意地扬了扬眉毛。
晓晓热情地招待了陈昊，三个人在餐厅里边吃边聊，气氛十分融洽。酒过三巡，晓晓不胜酒力，便先回房休息了。客厅里只剩下李伟和陈昊两个人。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大学时的趣事，气氛很是轻松。就在这时，洗得干干净净、毛发也蓬松起来的旺财，迈着轻快的步子从阳台走了过来。他径直走到李伟的脚边，亲昵地用头蹭着他的小腿，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李伟笑着摸了摸它的头，对陈昊说：“你看，我媳妇捡回来的，叫旺财，有灵性吧。”
然而，他一抬头，却发现陈昊的表情有些不对劲。
只见陈昊脸上的笑容完全凝固了，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李伟脚边的旺财，眼神里充满了震惊、疑惑，甚至还有一丝……恐惧。
“耗子，你怎么了？”李伟不解地问。
陈昊没有回答他，而是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样，一动不动地盯着那只狗。他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忽然，他猛地站起身，快步走到李伟身边，蹲了下来。他伸出微微颤抖的手，一把抓住了旺财的脖子，仔细地端详着它的脸，它的眼睛，甚至还翻开了它的嘴巴查看牙齿。
旺财似乎被他的举动吓到了，发出了几声不安的呜咽。
李伟被陈昊这突如其来的反常举动搞懵了，连忙问道：“耗子，你干什么！吓到它了！”
陈昊却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他的目光死死地锁定在旺财的身上，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片刻之后，他缓缓地抬起头，用一种颤抖到几乎变调的声音，看着李伟，艰难地问道：
“这只狗……你是从哪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