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叫张诚,一个普普通通的屠户。
名字是爹妈给起的,寓意也简单,就是希望我这辈子能做个诚实本分的人。我自觉没有辜负他们的期望,三十多年来,我一直靠着一把屠刀,一双沾满油腻的手,勤勤恳恳地养家糊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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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住在一个老旧的城中村,院子不大,三间瓦房,是我和老婆翠芬结婚时凑钱盖的。儿子小军今年刚上小学,虎头虎脑,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骄傲。
每天凌晨四点,天还是一片漆黑,我就得骑着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三轮车,去十几里外的屠宰场批肉。屠宰场里总是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和牲畜的骚动声,但对我来说,那却是最熟悉、最能给我安全感的味道。
我选肉的眼光很毒,哪块是上五花,哪块是梅花肉,哪块适合做馅,哪块适合红烧,我用手一摸,用眼一看,心里就有数。挑好肉,用油纸和麻绳仔细包好,天刚蒙蒙亮,我就得往回赶。
回到家,翠芬已经把早饭做好了。一碗热腾腾的稀饭,两个馒头,一碟咸菜,简单却暖胃。吃完饭,我就在院子里支起案板,开始拾掇那些刚拉回来的猪肉。剔骨、分割、去筋膜,每一刀都得精准利落。这些肉,一部分是街坊邻居提前预订的,剩下的,我就要去街口的菜市场摆摊卖掉。
日子就像这案板上的猪肉,一天天被切割,平淡,却也充实。我没什么大本事,就指望着这手艺,能让老婆孩子过上安稳日子。我觉得自己就像院子里那棵老槐树,虽然长得不甚高大,但也能为树下的家人遮风挡雨。
然而,这份平静,却被隔壁新搬来的邻居给打破了。
那是老王家,一家三口,男人叫王大赖,人如其名,三十多岁的人,游手好闲,整天无所事事。他老婆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嗓门大,爱占小便宜。他们还有一个半大的小子,跟小军差不多大,却被惯得一身坏毛病,见人就翻白眼,没大没小。
真正让我头疼的,是他们家养的那条大狼狗。
那狗长得是真威风,黑背黄腹,站起来有半人高,眼神凶狠,牙齿锋利,一看就不是善茬。王大赖给它取名叫“将军”,整天就用一根粗铁链子拴在院门口,也不怎么喂,那狗饿得两眼发绿,看见谁都龇牙咧嘴,低声嘶吼。
我们这条巷子里的孩子,本来都喜欢在外面追跑打闹,自从“将军”来了之后,一个个都绕着王大赖家门口走,生怕被那畜生给伤到。
起初,我们只是觉得多了个不太好相处的邻居,井水不犯河水,倒也相安无事。直到有一天,我发现我的肉少了一块。
那天我从屠宰场回来,因为实在太累,分割完肉之后就在院里的躺椅上打了个盹。等我醒来,准备把肉收进屋里的冰柜时,却发现案板上少了一块最好的五花肉,足足有三斤多重。
我心里咯噔一下,这可是我明天出摊的“门面肉”,没了它,生意都要受影响。院子的大门我记得是虚掩着的,难道是遭了贼?我急忙在院子里四下查看,最后在墙角的狗洞旁,发现了几滴油腻的痕迹和几根黑色的狗毛。
那狗洞原本是留给我家养的老母鸡进出的,不大,但钻进来一只瘦长的狼狗,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事。
我心里的火“噌”地一下就冒了上来。
02
我强压着怒火,走到隔壁王大赖家门口。
“将军”正趴在地上,津津有味地啃着一块血淋淋的东西,那油亮的皮,肥瘦相间的层次,我一眼就认出来,正是我丢的那块五花肉!
看到我,那畜生喉咙里发出威胁的“呜呜”声,护食地把肉往自己身下藏了藏。
王大赖正翘着二郎腿在门口嗑瓜子,见我过来,眼皮都懒得抬一下,阴阳怪气地问:“哟,张屠户,什么风把你吹来了?是不是看我家‘将军’威风,想给它也来两刀?”
我指着地上的肉,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一些:“王哥,你家狗把我案板上的肉给叼走了。”
王大赖瞥了一眼地上的肉,瓜子皮一吐,满不在乎地说:“嗨,我还以为什么大事呢。不就一块肉嘛,吃了就吃了,说明我家‘将军’识货,知道你张屠户的肉好。”
他这副无赖的嘴脸让我心头的火气更盛了。“王哥,话不是这么说的。这肉是我明天要卖的,你家狗偷吃了,总得有个说法吧?”
“说法?你有什么说法?”王大赖的老婆从屋里走出来,双手叉腰,嗓门比他还大,“你家肉自己不看好,被狗吃了,你赖谁?谁看见是我家狗吃的?你家院子大门不关,狗洞不堵,摆明了就是请君入瓮,现在倒跑来找我们麻烦,天底下有这个道理吗?”
我被他们夫妻俩一唱一和的无赖逻辑气得说不出话来,胸口憋着一口气,堵得难受。跟这种人讲道理,简直就是对牛弹琴。
“我不是来吵架的,”我深吸一口气,“我只是想提醒你们,看好自家的狗,别让它再乱跑出来偷东西,伤到人就不好了。”
“伤到人?”王大赖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我家‘将军’聪明得很,只咬肉,不咬人。再说了,就算咬了,那也是那人自己不长眼,惹到它了。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
说完,他便不再理我,扭头进屋,“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我站在他家门口,听着那狼狗“咔嚓咔嚓”啃食骨头的声音,感觉像是在啃我的心。我知道,跟这种人,多说无益。
回到家,翠芬看我脸色不对,忙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我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翠芬也气得不行,但她也知道王大赖一家是什么货色,只能劝我:“算了,就当破财消灾了。以后咱们把大门关好,那个鸡洞,找块砖头给它堵上,看他家那畜生还怎么进来。”
我点点头,也只能这样了。君子不与小人斗,为了几斤肉,跟无赖纠缠不休,不值得。
当天下午,我就找来水泥和砖头,亲手把那个鸡洞堵得严严实实。从那以后,我每次进出,都会把院子的大门从里面插好。
接下来的几天,倒也相安无事。王大赖家的狼狗虽然依旧在门口拴着,对着过往的路人狂吠,但确实再也没有机会溜进我的院子了。
我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可我万万没有想到,更大的灾祸,正在悄无声息地向我的家庭逼近。
03
那天下午,天气有些阴沉,像是要下雨。
我照例在院子里剁肉,准备第二天的生意。骨头在案板上发出“梆梆”的闷响,富有节奏。翠芬在屋里缝补小军的衣服,一切都和往常一样,宁静而祥和。
小军放学的时间快到了,我心里盘算着,等他回来,就用今天剩下的筒子骨给他熬一锅汤,补补身子。
就在我出神的时候,门口突然传来小军撕心裂肺的哭喊声,那声音凄厉而惊恐,像一把尖刀,瞬间刺穿了我的耳膜。
“爸爸!救命啊!爸爸!”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手中的屠刀险些脱手,我来不及多想,抓起那把还在滴着血水的刀,疯了一般冲出院子。
眼前的景象让我目眦欲裂!
王大赖家的那条狼狗“将军”,不知何时挣脱了铁链,正死死地咬着小军的小腿!小军的书包掉在地上,课本散落一地,他小小的身子在地上拼命挣扎,脸上挂满了泪水和惊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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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畜生的眼睛里闪着嗜血的红光,锋利的牙齿已经嵌入了小军的皮肉,鲜血顺着它的嘴角往下淌,染红了小军的裤腿和脚下的尘土。
“畜生!我杀了你!”
一股无法遏制的狂怒冲上了我的头顶,血液在血管里疯狂地奔涌。我举起手中沉重的屠刀,朝着那狼狗的头就冲了过去。我这辈子从未对人动过刀子,但那一刻,我只想把眼前这个伤害我儿子的畜生碎尸万段!
或许是屠刀上常年浸染的血腥气震慑了它,也或许是我那副要拼命的架势吓到了它,那狼狗看到我冲过来,终于松开了嘴,夹着尾巴,呜咽着朝它自己家院子逃去。
我顾不上追它,扔下刀,一把抱起躺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小军。
“小军!小军!你怎么样?”我的声音都在颤抖。
小军的左边小腿上,赫然留下了四个深深的牙印,血肉模糊,鲜血还在不断地往外冒。他的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发紫,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只是一个劲地在我怀里抽搐。
翠芬也听到了哭声,从屋里跑了出来,看到这一幕,当场就瘫软在了地上。
“我的儿啊!”
我心如刀绞,来不及多想,抱起小军就往巷子口的诊所狂奔。我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救儿子,一定要救儿子!
04
诊所的医生给小军清洗了伤口,上了药,打了狂犬疫苗和破伤风针。看着儿子腿上缠着的厚厚的纱布,和他因为疼痛和惊吓而不断抽搐的小脸,我的心像被无数根针扎着一样疼。
医生说,幸亏我赶到得及时,伤口虽然深,但没有伤到骨头和主要的筋脉。但孩子受的惊吓太大了,回去要好好安抚。
从诊所出来,我的理智终于稍微回笼了一些。愤怒和后怕交织在一起,像一团烈火在我胸中燃烧。我把小军交给翠芬,让她先带孩子回家,自己则转身,径直走向了王大赖家。
这一次,我连门都没敲,一脚就踹开了他家那扇破旧的木门。
王大赖正和他老婆在屋里吃饭,那条伤人的狼狗就趴在他的脚边,看到我闯进来,还想龇牙,被我恶狠狠地一瞪,吓得缩了回去。
“张诚!你他妈疯了!踹我家门干什么!”王大赖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我双眼赤红,死死地盯着他,一字一句地从牙缝里挤出话来:“你的狗,咬伤了我儿子。”
王大赖的老婆眼珠子一转,立刻耍起了无赖:“你哪只眼睛看到是我家狗咬的?我家‘将军’好好的在家里,怎么会出去咬人?”
“我亲眼所见!”我怒吼道,“现在我儿子就在诊所躺着,腿上四个血窟窿!你们今天要是不给我一个说法,我跟你们没完!”
“说法?又是说法?”王大赖冷笑一声,“你儿子自己去招惹狗,被咬了活该!谁让他不长眼?有本事你让你儿子别从我家门口过啊!”
“你!”我气得浑身发抖,攥紧的拳头指节发白。我真想冲上去,用我这双杀猪的手,把眼前这个毫无人性的家伙撕成碎片。
但我不能。我还有老婆孩子,我不能冲动。
我掏出手机,直接拨打了报警电话。
警察很快就来了。在事实和证据面前,王大赖夫妇无法再狡辩。警察查看了小军的伤势和诊所的缴费单,对他们进行了严厉的批评教育,并责令他们立刻赔偿医药费,并承担后续所有的治疗费用。
面对穿着制服的警察,王大赖夫妇终于收敛了他们嚣张的气焰,蔫头耷脑地当场答应了赔偿。
看到他们服软,警察调解完就离开了。我以为这件事总算有了一个结果,虽然憋屈,但只要他们能赔钱,给儿子治伤,我也就不再追究了。
可我还是太天真了,我低估了无赖的底线。
警察前脚刚走,王大赖的老婆后脚就追了出来,把一沓皱巴巴的零钱甩在我脸上,破口大骂:“给你!拿去给你儿子买棺材!不就几百块钱吗?有什么了不起的!以后看好你家小崽子,再敢靠近我家‘将军’,咬死了可别怪我们!”
我看着散落一地的毛票和钢镚,总共加起来恐怕还不到五十块钱。那一刻,我所有的愤怒、屈辱和无助,瞬间达到了顶点。
我报了警,可警察走了,他们就立刻翻脸。我跟他们讲道理,他们跟我耍无赖。在这群人面前,法律和道德,仿佛都成了一纸空文。我还能怎么办?我还能指望谁来保护我的儿子?
我默默地弯下腰,没有去捡地上的钱。我抬起头,深深地看了一眼王大赖家那紧闭的大门,然后转身离开了。
我的心里一片冰冷。我意识到,对付无赖,用正常人的方法是行不通的。既然他们不讲道理,那我就用我自己的方式,来为我的儿子讨一个“公道”。
05
从那天起,我变了。
我不再去找王大赖一家理论,甚至在路上碰见他们,我也会主动避开,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他们以为我怕了,是认栽了,看我的眼神里充满了鄙夷和嘲讽。
翠芬担心我,劝我别把事情憋在心里。我只是拍拍她的手,告诉她,放心,我会有办法的。
小军的腿伤在慢慢好转,但心理的创伤却难以愈合。他变得沉默寡言,不敢一个人出门,晚上睡觉也总是做噩梦。每当看到他从梦中惊醒,哭着喊“狗,有狗”的时候,我的心就像被刀割一样。
我知道,只要那条狼狗还在,我儿子心里的阴影就永远不会散去。
于是,一个计划在我心中慢慢成形。
第二天,我从屠宰场回来,特意留下了一块带着骨头的上好里脊肉。下午,我看到王大赖家的“将军”像往常一样被拴在门口,饿得伸长了舌头。
我没有靠近,只是远远地站着,然后把那块肉朝它扔了过去。
肉块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精准地落在了它的面前。那狗先是警惕地闻了闻,然后试探性地舔了一下,最后便再也抵挡不住诱惑,大口大口地撕咬起来。
它一边吃,一边抬起头看我,眼神里的凶狠,似乎少了一些。
王大赖夫妇并没有注意到我的举动。在他们眼里,这条狗只是一个不用花钱的看门工具,饿不死就行。
从那天开始,我每天都会在固定的时间,给“将军”扔一块肉。有时候是带骨的肉排,有时候是肥美的五花,有时候甚至是猪下水。这些都是我摊位上卖剩下的,但对于长期处于半饥饿状态的“将军”来说,却是无上的美味。
我从不跟它说话,也从不靠近它,只是远远地扔下食物,然后转身离开。
起初,他对我还有些戒备。但渐渐地,他似乎明白了我没有恶意。每天到了那个时间,它就会眼巴巴地望着我家门口的方向,看到我出现,尾巴甚至会不自觉地摇动几下。
半个月过去了,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将军”对我,以及对我的家人,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友善。每当我从它家门口经过,它不再狂吠,而是会发出亲昵的“呜呜”声。有一次小军在翠芬的陪伴下出门,走到它旁边,“将军”甚至主动地趴了下来,温顺得像一只绵羊。
相反,它对它的主人,王大赖一家的态度,却变得越来越差。王大赖再想像以前那样踢它一脚,它会立刻呲起牙,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那眼神凶狠得让王大赖自己都有些害怕。他骂骂咧咧地说这狗养不熟,是个白眼狼,却也无可奈何。
我看着这一切,心里没有丝毫的波澜。我只是在做我认为应该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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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我睡得正沉,忽然被隔壁传来的一阵狗的呜咽声吵醒了。那声音很奇怪,不像是平常的嘶吼,倒像是带着几分痛苦和哀求。我翻了个身,没太当回事,想着大概又是王大赖在打那条狗,便继续睡了过去。
第二天,我像往常一样早早起床,在院子里刷牙。清晨的空气有些凉,巷子里静悄悄的。
就在我满嘴泡沫的时候,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突然响起。
“咚!咚!咚!”
我心里有些疑惑,这么早会是谁?我趿拉着拖鞋,走过去打开了院门。
门外站着两名穿着制服的警察,神情严肃。
其中一个年纪稍长的警察,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用透明证物袋装着的照片,举到我的面前,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盯着我,沉声问道:
“你邻居一家昨天晚上全都死了,你知道这件事吗?”
我的目光落在那张照片上,整个人瞬间如遭雷击,顿时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