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
“晚晴，你听妈一句劝，这张浩……你再考虑考虑。”
婚期将近，母亲却把林晚晴拉到房间里，满脸愁容。
“妈，您又来了。张浩哪里不好了？工作稳定，人也老实，对我百依百顺。”
“好是好，可妈总觉得他家有点不对劲。上次去他们家吃饭，他妈定的那些规矩，什么吃饭不能说话，碗筷不能出声……妈听着心里发毛。”
“过日子是人过日子，不是规矩过日子。你嫁过去，能受得了？”
“哎呀妈，那不是说明人家家里有教养嘛。您放心，张浩说了，以后我们单住，再说了，我多注意点不就行了？为了这点小事就不结婚了？您女儿没那么娇气。”
林晚晴笑着安慰母亲，心里却没把这当回事。她觉得，只要两个人真心相爱，再奇怪的规矩，也只是生活里无伤大雅的小插曲罢了。
01
林晚晴和张浩的相识，和这个时代大多数年轻人一样，是通过相亲。
林晚晴是滨海小城里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儿，父母是双职工，家境不差，从小把她当个宝，性子养得单纯开朗。大学毕业后，她回到家乡的社区做个文员，日子清闲安逸。
张浩则在市电力公司上班，工作体面，收入稳定。人长得高高大大，看着很精神，就是性格有点闷，不太爱说话。介绍人说他“老实、稳重、会疼人”，这几点正中林晚晴父母的下怀。
两家见了面，张浩的父母也表现得十分得体。父亲张国栋是退休干部，话不多，但看起来很儒雅。母亲王秀兰曾是小学老师，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一股“文化人”的劲儿，对林晚晴客气又热情。
“晚晴这孩子，一看就是有福气的，眼睛亮，人也敞亮。”王秀兰拉着林晚晴的手，笑得合不拢嘴，“我们家张浩，就是性格太实诚，以后就麻烦你多担待了。”
“阿姨您太客气了，张浩对我挺好的。”林晚晴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
恋爱谈了一年，顺理成章地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张浩对林晚晴确实没得说，工资卡上交，节日礼物从不落下，平时话虽不多，但行动上处处透着关心。
林晚晴觉得自己找到了可以托付终身的良人，对未来的婚姻生活充满了美好的幻想。
唯一的，就是母亲提过的那几次，张浩家里的“规矩”。
第一次去张浩家吃饭，林晚晴就领教了。一上桌，王秀兰就微笑着说：“晚晴啊，咱们家吃饭有个小习惯，就是‘食不言，寝不语’，安安静静地吃饭，对肠胃好。”
一顿饭下来，整个饭桌上除了轻微的咀嚼声和碗筷碰撞声，再无其他声音，气氛安静得有些压抑。林晚晴好几次想开口找话题，都被张浩用眼神制止了。
后来又有一次，林晚晴夹菜的时候，筷子不小心碰到了盘子边缘，发出了“当”的一声脆响。王秀兰的眉头立刻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虽然没说什么，但那眼神让林晚晴心里咯噔一下。
饭后，张浩才跟她解释：“晚晴，你别介意，我妈她就是……有点老派，注重这些细节。她说吃饭发出声音是对别人的不尊重。”
“这也太夸张了吧？谁吃饭能一点声音没有啊？”林晚晴有点不解。
“哎，习惯就好，习惯就好。我妈就是这样，心是好的。”张浩含糊地带过。
林晚晴虽然觉得别扭，但转念一想，这也不是什么大毛病。老一辈人讲究多，也正常。只要张浩对自己好，这些都可以慢慢适应。
抱着这样的想法，她披上婚纱，满心欢喜地嫁进了张家。
02
婚礼办得热热闹闹，亲朋好友都夸他们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林晚晴沉浸在新婚的喜悦里，觉得之前对婆家的那点小顾虑完全是多余的。
按照当地风俗，新婚夫妻要先在婆家住几天，等“回门”之后，再搬去自己的新房。
新婚第一天，林晚晴起晚了点，下楼时公公婆婆和张浩已经坐在饭桌前等她了。
“晚晴，快来吃饭。”王秀兰笑着招呼她，语气和蔼，但林晚晴还是从她眼神里捕捉到了一丝不悦。
“爸，妈，不好意思，我起晚了。”
“没事，年轻人觉多，正常。”王秀兰说着，把一碗粥推到她面前，“不过咱们家有个老传统，就是一家人要等人齐了才能动筷子。以后你稍微注意点就行。”
“嗯，妈，我知道了。”林晚晴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但还是笑着应下了。
新婚第二天，一家人吃晚饭。王秀兰炖了一锅鸡汤，香气扑鼻。席间，林晚晴想给张浩夹一块鸡腿，因为离得远，她便站起身来伸长胳膊去够。
还没等筷子碰到鸡腿，王秀兰的声音就响起了：“晚晴，坐下。”
林晚晴愣了一下。
“吃饭的时候，屁股不能离开凳子，这是最基本的礼貌。”王秀兰的语气依旧温和，但话里的意思却不容置疑，“想吃什么，让张浩给你夹。”
张浩立刻打圆场，夹了鸡腿放到林晚晴碗里，低声说：“我妈就这样，你别多想。”
林晚晴默默地坐下，心里那股别扭的感觉又涌了上来。她感觉自己不像是在家里，倒像是在某个需要遵守严格纪律的场所。她抬头看了一眼公公张国栋，他始终沉默地吃着饭，仿佛对这一切都习以为常。
这些奇怪的规矩，像一根根看不见的线，束缚着林晚晴。她开始觉得不自在，连吃饭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哪里做得不对，又惹来婆婆的“教导”。
她跟张浩抱怨过两次，张浩的回答永远是那几句：“我妈是老师，比较讲究”、“她没有恶意，都是为了我们好”、“忍忍就过去了，等我们搬出去就好了”。
林晚晴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盼着回门之后赶紧搬进自己的小家，享受自由自在的二人世界。
03
矛盾的初步显现，是在新婚的第三天中午。
这一天，按照计划，下午他们就要回林晚晴的娘家。王秀兰特意做了一大桌子菜，说是给儿媳妇践行。
饭桌上的气氛，比前两天更沉闷。或许是即将“解放”的缘故，林晚晴心里稍微轻松了一些，吃饭时也没那么紧张了。
王秀兰今天炖的是排骨汤，汤色奶白，味道鲜美。林晚晴喝了一口，真心赞叹道：“妈，您这汤炖得真好喝。”
王秀兰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好喝就多喝点。”
这句夸奖似乎让气氛缓和了不少。林晚晴心情一好，话就多了起来，她转头对张浩说：“下午回我妈家，你可得好好表现，我妈做的红烧鱼是一绝，到时候……”
她话还没说完，王秀兰就轻轻咳嗽了一声，打断了她。
“晚晴，吃饭。”
简单的四个字，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林晚晴的热情。她后面的话卡在喉咙里，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又犯了“食不言”的规矩。
张浩在一旁对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别再说话了。
林晚晴低下头，默默地用勺子喝汤，心里却翻江倒海。她不明白，一家人在一起吃顿饭，说说话，聊聊天，这不是很正常、很温馨的事情吗？为什么在张家，就成了破坏规矩的禁忌？
她越想越委屈，越想越憋闷。这真的是她以后要面对的生活吗？和一群遵守着奇怪规矩的“机器人”生活在一起？
或许是心里有事，精神恍惚，她舀汤的时候，手腕一抖，白瓷勺子“当啷”一声，从手里滑落，掉在了地上，滚到了桌子底下。
这声音在寂静的餐厅里显得格外刺耳。
林晚晴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赶紧去捡。她下意识地弯下腰，想钻到桌子底下去。
“别动！”
一声暴喝，如同平地惊雷，在林晚晴耳边炸响。
发出这声怒吼的，不是婆婆王秀兰，而是她的丈夫，张浩。
林晚晴被吓得浑身一哆嗦，弯腰的动作停在了半空中。她抬起头，不解地看向张浩。
只见张浩的脸色惨白，额头上青筋暴起，眼神里充满了她从未见过的惊恐和狂躁，仿佛她要做的不是捡勺子，而是什么极其可怕的事情。
“我让你别动！你听见没有！”张浩的声音都在发抖。
“我……我就是捡个勺子……”林晚晴被他这副样子吓到了，结结巴巴地解释。
“不准捡！”张浩嘶吼着，情绪完全失控。
04
整个饭桌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公公张国栋放下了筷子，紧紧闭上了眼睛，脸上满是痛苦的表情。婆婆王秀兰则死死地盯着林晚晴，眼神里同样是化不开的恐惧，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林晚晴彻底懵了。
她不明白，不就是掉了个勺子，弯腰去捡一下吗？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举动了，为什么一家人会是这种如临大敌的反应？丈夫的暴怒，公婆的恐惧，这一切都显得那么诡异，那么不合常理。
“张浩，你干什么呀？你吓到我了。”林晚晴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又委屈又害怕。
她觉得这一切都荒谬到了极点，她不想再忍受这种莫名其妙的氛围了。她深吸一口气，没有理会张浩的嘶吼，继续弯下腰，执意要去捡那个勺子。她觉得，她必须用这个行动来打破这个家奇怪的禁忌。
然而，她的身体刚刚下沉，一只大手就猛地抓住了她的头发，把她狠狠地向后一拽。
紧接着，“啪”的一声脆响，一个结结实实的巴掌，狠狠地甩在了她的脸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林晚晴的头被打得偏向一边，左边脸颊火辣辣地疼，耳朵里“嗡嗡”作响。她能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从鼻子里流了出来。
她缓缓地转过头，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是张浩。
是那个婚前对她百依百顺，连句重话都没说过的丈夫。此刻，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胸口剧烈地起伏，脸上还残留着施暴后的狰狞。
他打了她。
在新婚的第三天，在公婆的面前，为了一个掉在地上的勺子，他打了她一巴掌。
林晚晴感觉自己的世界崩塌了。所有的甜蜜和幻想，都在这一巴掌之下，碎得片甲不留。
她没有哭，也没有闹。大脑在经历短暂的空白之后，反而变得异常清醒。她看到了张浩打完人之后的惊慌失措，看到了婆婆王秀兰煞白的脸，看到了公公张国栋痛苦地扭过头去，不忍再看。
他们的反应，没有一个是正常的。正常的家人，在看到儿媳妇被打后，不应该是立刻喝止儿子，上前来关心吗？
可他们没有。他们的反应，更像是在害怕什么，在恐惧什么。恐惧的，似乎并不是“打人”这件事本身，而是导致这一切的源头——那个掉在地上的勺子，和她弯腰去捡的动作。
林晚晴的心，一点一点地冷了下去。她终于明白，母亲的担忧不是空穴来风。这个家，确实不对劲。这不仅仅是规矩多、讲究多的问题，这是一个有病、有问题的家庭。
她缓缓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鼻血顺着人中，滴落在她白色的新婚衬衫上，像一朵朵刺眼的梅花。
她没有去擦鼻血，也没有去看自己的丈夫。她的目光，平静地扫过饭桌上神情各异的三个人。
然后，在张家所有人的注视下，她做出了一个举动。
这一个举动，让张家所有人都愣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