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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舅侵犯我五年,全家皆知却无声,我15岁献身山魈求报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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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魈并没有在那一夜取走我的什么,可它吹来的风,却带走了我们家最后一丝摇摇欲坠的体面。

很多年后,二舅卫强瘫在轮椅里,整日对着后山的方向流口水,眼神空洞得像被掏空的树洞。我妈卫兰总在人后偷偷抹泪,絮絮叨叨地念着,那是报应,是山上的东西降下的报应。

只有我知道,不是的。

真正降下惩罚的,不是什么山魈鬼神,而是那长达五年、沉重得能压垮屋梁的沉默。是我们家每一个人,用各自的懦弱、自私和麻木,亲手为彼此堆砌的坟墓。

而这一切,都要从我十岁那年的夏天,那个黏湿得仿佛永远不会干的雨季说起。

第1章 黏湿的屋檐

我们家的老屋,是那种典型的南方农村瓦房,一到雨季,墙角就会渗出深青色的霉斑,像一幅幅不断蔓延的山水画。空气里永远飘着一股土腥味、饭菜味和若有若无的腐烂气味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我就在这种味道里,长到了十岁。

那年夏天,二舅卫强因为在城里跟人打架,断了条腿,被二舅妈赶回了娘家,也就是我家,来养伤。外婆住在我家,二舅是她最小的儿子,自然是心疼得不得了。

他来的那天,我爸陈保国特意去镇上割了二斤肉,我妈卫兰在厨房里忙活了一下午。饭桌上,热气腾腾,油光闪亮,是我记忆里难得的丰盛。

“小强,多吃点,在家好好养着,别跟你那婆娘置气。”外婆颤巍巍地给二舅夹了一大块肥肉,满是褶子的脸上堆着笑。

“知道了,妈。”二舅咧着嘴,露出一口被烟熏得焦黄的牙。他的目光在饭桌上扫了一圈,最后落在我身上。

那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眼神,黏腻、滚烫,像夏日午后被暴晒过的柏油路,能把人的鞋底都粘住。我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把头埋进自己的那个缺了一角的旧瓷碗里。

那个碗,是我专用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家里的碗一个个都换成了新的,只有这个,因为一个小小的缺口,被留了下来,也自然而然地成了我的。我妈说,小孩子家家的,用旧的,不容易摔。

我爸是个木讷的男人,大部分时间都在外面的工地上干活,话很少,但在饭桌上,他总想表现出一家之主的热情。他举起酒杯,对二舅说:“小强,别想那么多,就当回自己家了。有哥在,还能饿着你?”

二舅嘿嘿一笑,仰头干了杯里的白酒,眼睛更亮了。

那顿饭,我吃得味同嚼蜡。我能感觉到,那道目光像一条湿滑的蛇,一次又一次地从我裸露在外的胳膊、脖颈上爬过。我妈就坐在我旁边,她不停地给二舅添饭、夹菜,仿佛对身边的一切毫无察觉。

饭后,我妈让我去给二舅收拾他要住的房间。那是紧挨着我房间的一个小储藏室,平日里堆满了杂物。我抱着一床旧被子走进去,一股陈年的灰尘味扑面而来。

我刚把被子铺在木板床上,二舅就一瘸一拐地跟了进来。

“桑桑,长这么大了,都成大姑娘了。”他笑着,伸手就来摸我的辫子。

我吓得往后一躲,后背重重地撞在冰冷的墙壁上。

“躲什么,”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股酒气,“二舅疼你。”

他的手还是落了下来,顺着我的辫子,一路滑到我的后颈。他的手指粗糙而温热,像一把砂纸,在我皮肤上摩挲着,让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我僵在原地,不敢动,也不会动。十岁的我,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一种源于动物本能的恐惧。

“桑桑,干什么呢?快出来洗碗!”我妈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像一道救命的符咒。

二舅的手猛地缩了回去。他冲我眨了眨眼,做了个“嘘”的手势,然后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嘴里还应着:“哎,姐,我来帮你!”

我靠在墙上,双腿发软,很久都站不起来。

那天晚上,我做了个噩梦。梦里,我被困在一个密不透风的黑屋子里,那条黏腻的蛇,缠在我的身上,越收越紧,我无法呼吸,也喊不出声。

我猛地惊醒,窗外月光惨白,隔壁房间传来二舅粗重的鼾声,像一台破旧的鼓风机。我蜷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直到天色发白。

第二天,我试图跟我妈说点什么。

我趁她洗衣服的时候,凑到她身边,小声说:“妈,我……我不想让二舅住我隔壁。”

我妈搓衣服的动作顿了一下,头也没抬,只是淡淡地说:“瞎说什么呢,家里就这么大地方,不住那儿住哪儿?你二舅腿脚不方便,总不能让他去睡堂屋吧?”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她突然加重了语气,水花溅了我一脸,“你二舅是你亲舅舅,还能吃了你?一天到晚别胡思乱想,快去做作业!”

我看着她用力搓洗衣物的背影,想说的话就这么堵在了喉咙里。那背影像一堵墙,一堵冷漠而坚固的墙,把我所有的恐惧和求助都挡在了外面。

从那天起,一种无形的规则在我们家形成了。

二舅的触碰变得越来越频繁。有时候是“不小心”碰到我的手,有时候是借着给我递东西,摸我的脸。每一次,我都像被蝎子蜇了一下,迅速弹开。而他,总会露出那种意味深长的、令人作呕的笑容。

我开始变得沉默寡言,走路都贴着墙根。我害怕家里只剩下我和他两个人。只要爸妈不在家,我就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或者跑到后山的山坡上,待到天黑才敢回去。

家里的其他人,似乎都瞎了,也聋了。

我爸依旧是早出晚归,偶尔在家,也是喝着闷酒,看着电视里嘈杂的晚会。

外婆年纪大了,耳朵不好,眼里只有她那个“可怜”的小儿子。

而我妈,她成了沉默的帮凶。她总能精准地避开所有可能让我和二舅独处的时机,也总能在我露出惊恐的表情时,用眼神严厉地警告我。那眼神里写着:不许说,不许闹,不许给这个家添麻烦。

那个黏湿的夏天,仿佛没有尽头。屋檐下滴落的雨水,像哭不出来的眼泪,一滴,一滴,砸在我心里,晕开一片冰冷的潮湿。

第2章 那道糖醋鱼

在我十一岁生日那天,我爸难得从工地上提前回来了,还从镇上带回来一条活蹦乱跳的草鱼。

他说:“我们家桑桑又大一岁了,今天给她做最爱吃的糖醋鱼。”

糖醋鱼,确实是我曾经最爱吃的菜。小时候,我妈还不是现在这个样子,她会抱着我,教我认字,给我梳漂亮的辫子。每年我生日,她都会亲手做一道糖醋鱼,酸甜的味道,能香满整个院子。她总会把鱼肚子上最嫩、刺最少的那块肉夹给我,笑着说:“我们桑桑快快长大。”

可自从二舅来了之后,我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这道菜了。

厨房里,我妈在刮鱼鳞,我爸在旁边笨拙地打下手。看着他们难得和谐的背影,我心里升起一丝微弱的希望。或许,今天会不一样。或许,他们能看到我的不开心。

二舅坐在堂屋的椅子上,翘着他那条已经好了大半的腿,一边嗑瓜子,一边看着我。

“桑桑,过来,让二舅看看。”他朝我招手。

我攥紧了衣角,一步步挪过去。

“生日想要什么礼物啊?”他问,眼睛里闪着油光。

我摇摇头。

“跟二舅还客气什么。”他突然伸手,一把将我拉到他腿上坐下。我吓得浑身一僵,像一块石头。他的手环在我的腰上,滚烫的手心隔着薄薄的夏衣,烙在我的皮肤上。

“你看你,瘦得跟个小鸡仔似的,要多吃点肉。”他的另一只手开始不老实起来,顺着我的胳膊往上摸。

我能闻到他身上浓重的汗味和烟草味,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拼命挣扎,可他的力气太大了,像一把铁钳。

“别动,”他压低声音,在我耳边说,“你爸妈在厨房呢셔,听话。”

我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死死地咬着嘴唇,不敢哭出声。我能听到厨房里传来我爸妈的说笑声,那么近,又那么远,仿佛隔着一个世界。

就在这时,我妈端着一盘切好的姜蒜从厨房里出来,一眼就看到了我们。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像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用尽全身力气,向她投去求救的目光。

我妈的脚步顿住了。她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秒,随即又恢复了正常。她没有看我,而是对着二舅说:“小强,你就知道惯着她。快让她下来,地凉。”

说完,她转身就回了厨房,仿佛刚才看到的一幕,只是一阵无足轻重的风。

那一刻,我心里的那根救命稻草,断了。

二舅松开了我,脸上带着得意的笑。我像个被抽掉所有骨头的木偶,失魂落魄地回了自己的房间,把自己埋在被子里。

外面,糖醋鱼的香味渐渐飘了进来,酸甜的味道,此刻却让我觉得无比恶心。

开饭的时候,我妈来叫我。

“桑桑,出来吃饭了,你爸给你做的糖醋鱼。”她的语气很平静,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没动。

她走进来,掀开我的被子,看到我满脸的泪痕,眉头皱了一下。

“你这孩子又闹什么别扭?生日哭,不吉利,快起来。”

我看着她,第一次从她的眼睛里读懂了那种复杂的情绪,有烦躁,有躲闪,还有一丝几乎看不见的愧疚。但最终,这一切都被一种更强大的东西覆盖了——息事宁人。

“我不想吃。”我的声音沙哑。

“不吃也得吃!你爸辛辛苦苦给你做的,别不识好歹!”她生硬地把我从床上拽了起来。

饭桌上,那盘糖醋鱼摆在最中间,浇着浓郁的酱汁,看起来诱人极了。我爸高兴地把鱼肚子上最大的一块肉夹到我那个缺角的碗里。

“快吃,桑桑,尝尝爸的手艺。”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二舅,外婆,我爸,还有我妈。

我看着碗里的鱼肉,胃里翻涌得更厉害了。曾经最爱的味道,如今却成了最残酷的讽刺。那块鱼肉,像一个巨大的嘲笑,嘲笑我的懦弱,嘲笑我的求助无人理睬。

我拿起筷子,夹起那块鱼肉,在所有人惊讶的目光中,把它扔到了地上。

“啪”的一声,鱼肉掉在水泥地上,沾满了灰尘。

饭桌上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你这孩子!”我爸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他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你发什么疯!”

我妈也急了,一边打我的胳膊,一边说:“你是不是想气死我?快跟你爸道歉!”

我没有哭,也没有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二舅。他正低着头,假装认真地扒着碗里的饭,嘴角却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那一刻,我心里有什么东西,彻底碎了。

那道没能吃成的糖醋鱼,成了我记忆里的一个分界点。在那之前,我还会对这个家,对我的父母,抱有一丝幻想。在那之后,我彻底明白了,在这个家里,我的痛苦,我的尊严,甚至我这个人,都远不如一盘维系家庭和睦的菜重要。

第3章 第一道裂缝

日子就像那条门前的小河,无声无息地流淌,河水下面藏着多少污泥和腐烂的水草,只有身在其中的鱼知道。

转眼,我上了初中,十三岁了。

身体的发育带来了一些尴尬的变化,也带来了二舅更加肆无忌惮的目光和行为。他不再满足于一些小动作,开始在我妈和外婆出门买菜,家里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堵住我的房门,对我动手动脚。

每一次,我都像一只被踩住尾巴的猫,拼命地抓挠、撕咬,用尽全身的力气反抗。我的胳C膊上,经常会留下青一块紫一块的掐痕。

我把袖子拉得长长的,即使在最热的夏天,也穿着长袖校服。

我妈不是没看到过。有一次她给我洗衣服,看到了袖口上渗出的血迹,她只是沉默地把衣服泡进盆里,倒了更多的洗衣粉,仿佛想把那些痕迹连同我的痛苦一起,搓洗得干干净净。

我开始失眠,成绩一落千丈。上课的时候,老师在讲台上讲着函数和方程,我的脑子里却总是闪现出二舅那张令人作呕的脸。我变得更加阴郁,不和同学说话,像一个孤魂野鬼,游荡在校园里。

班主任察觉到了我的变化,找我谈话。

“陈桑,你最近是怎么了?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王老师是个很温柔的女老师,她担忧地看着我。

我看着她关切的眼睛,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怎么说?我说我被自己的亲舅舅欺负,而我的家人,全都知道,却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谁会相信这样荒唐的事情?就算相信了,又能怎么样呢?把家里的丑事闹得人尽皆知,然后呢?我爸会打断二舅的腿,还是会把我妈赶出家门?

我不敢想。那种后果,比我正在承受的痛苦,似乎更加可怕。

我只能摇头,说:“没有,老师,我就是……学习压力大。”

王老师叹了口气,让我别想太多,有什么困难一定要跟她说。我点点头,逃也似的离开了办公室。

那天下午放学,下起了大雨。我没有带伞,故意在雨里慢慢地走,希望一场大病能让我理所当然地躺在床上,不用回家,不用面对那个如同地狱一样的家。

我回到家时,已经浑身湿透,冷得上下牙直打颤。

让我意外的是,家里除了外婆,还有一个陌生的中年女人。她看起来很精明,穿着一身不太合身的西装套裙,正和我妈坐在堂屋里说话。

我妈看到我,立刻站起来,把我拉到一边,低声斥责:“怎么搞成这个样子?快去换衣服!别出来丢人现眼!”

我默默地回了房间,换上干衣服,却忍不住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你看,我们家的情况就是这样,小强他人不坏,就是脾气冲了点,手脚也勤快……”是我妈的声音,带着一丝讨好。

“嗯,我知道。我那个妹子呢,人是离过婚,还带着个孩子,但人是本分人,就想找个能踏踏实实过日子的。你弟弟要是愿意,可以先见个面。”那个陌生女人说。

我明白了,她们在给二舅说媒。

我的心猛地一沉。

二舅要结婚了?他要娶一个新的女人回来?那……那他是不是就会搬出去?我是不是……就解脱了?

这个念头让我浑身一震,一股巨大的狂喜涌上心头。我甚至顾不上身上的寒意,躲在门后,贪婪地听着她们的对话。

可是,接下来我妈的一句话,却像一盆冰水,从头到脚将我浇了个透心凉。

她说:“那敢情好啊!就是……我们家地方小,他要是结了婚,总不能还住在这里。你看能不能……让子那边,想想办法?”

那个女人笑了笑,说:“这个你放心,我妹子在镇上有个小房子,是她前夫留给她的,虽然不大,但小两口住足够了。彩礼嘛,我们这边也不多要,意思意思就行,主要是看人。”

我妈喜出望外,连声道谢。

我靠在冰冷的门板上,浑身的血液都好像凝固了。

原来,他们不是想让他走。他们只是想让他结婚,然后继续心安理得地住在这里。甚至,他们还想让那个陌生的女人和她的孩子,也住进这个早已腐烂发臭的家里来。

我无法想象,如果那个女人带着她的女儿住进来,会发生什么。那个女孩,会不会成为下一个我?

一种前所未有的愤怒和恐惧攫住了我。这一次,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为了一个我素未谋面的,可能会掉进同一个火坑的女孩。

不行,我不能让这件事发生。

晚上,一家人吃饭的时候,我妈喜气洋洋地宣布了这件事。

“小强,你张阿姨给你介绍了个对象,人不错,在镇上有房子,还带个女儿,比你小五岁。改天安排你们见个面。”

二舅一听,眼睛都亮了,连忙问长问短。

我爸也难得地露出了笑容:“这是好事啊!小强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成个家了。”

外婆更是笑得合不拢嘴,一个劲地说:“阿弥陀佛,祖宗保佑。”

看着他们其乐融融的样子,我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搅。他们像一群围着篝火跳舞的野人,庆祝着又一个祭品即将被献上。

我放下碗筷,用我能发出的最清晰、最冷静的声音说:

“不行。”

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齐刷刷地看向我。

“你不能结婚。”我看着二舅,一字一句地说。

“你这死丫头,胡说八道什么!”我妈最先反应过来,厉声喝道。

我爸的脸也沉了下来:“陈桑!有你这么跟长辈说话的吗?没大没小!”

我没有理他们,只是死死地盯着二舅,重复道:“你不能去害别人。”

二舅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戳穿的恼怒和阴狠。他“啪”地一声把筷子拍在桌上,指着我骂道:“你个小,你把话给我说清楚,我怎么就害别人了?”

“你自己做过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我的声音开始发抖,积压了三年的恐惧、委屈和愤怒,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一个决堤的出口。

“我做过什么了?啊?你说啊!”他猛地站起来,朝我逼近。

我吓得往后缩,却被椅子绊倒,摔在地上。

“你敢再胡说八道一句,信不信我!”他面目狰狞,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

“够了!”我爸终于吼了一声,但他不是冲着二舅,而是冲着我,“给我回房间去!不知好歹的东西,搅了你舅舅的好事,看我怎么收拾你!”

我妈也过来拉我,她的手劲很大,指甲掐进了我的肉里。她压低声音,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恶狠狠地说:“陈桑,我警告你,你要是敢毁了你舅舅,我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女儿!”

我被她连拖带拽地拉回房间,门被“砰”的一声关上,还从外面上了锁。

我趴在冰冷的地上,听着外面渐渐恢复了的说笑声,眼泪终于决堤。

那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试图用我自己的力量,去撬动这个家的沉默。

结果,我失败了。我不仅没有撬动它,反而被它反噬,撞得头破血流。那道被我勉强撕开的裂缝,很快就被他们用更多的谎言和和稀泥,糊得严严实实。

第4章 一堵沉默的墙

被关在房间里的那个晚上,我发起了高烧。

我躺在床上,一会儿觉得冷,一会儿觉得热,骨头缝里都像是钻进了冰碴子。我蜷缩成一团,意识在清醒和昏沉之间摇摆。

黑暗中,我仿佛又回到了十岁那年的夏天,黏湿的空气,二舅黏腻的眼神,妈妈冷漠的背影……所有的一切,都像电影一样在我脑海里反复播放。

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我家的老屋变成了一座没有门窗的监牢,墙壁是活的,它们不断向内挤压,要把我碾碎。我拼命地喊,爸爸,妈妈,救我!可是他们就站在外面,隔着一层透明的墙,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好像在看一场与自己无关的马戏。

我绝望地哭喊,直到嗓子沙哑,直到力气耗尽。

第二天早上,我妈开门的时候,我已经被烧得说不出话了。

她摸了摸我的额头,吓了一跳,嘴里念叨着“怎么这么烫”,手忙脚乱地给我找药。

我爸也进来看我,他蹲在我床边,看着我烧得通红的脸,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愧疚。他笨拙地给我掖了掖被角,叹了口气,说:“桑桑,别怪爸。你二舅……他毕竟是的亲弟弟。”

一句话,就为所有的罪恶找到了借口。

因为是亲人,所以就可以为所欲为。因为是亲人,所以我就必须忍受。

我病了整整一个星期。

这一个星期里,二舅没有再来招惹我。他似乎也被我那天的激烈反应吓到了,或者说,他怕我真的不管不顾地把事情捅出去,毁了他的“好姻缘”。

我们家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饭桌上,没有人说话,只有碗筷碰撞的单调声响。每个人都心怀鬼胎,用沉默筑起一道道高墙,把自己和别人隔离开来。

我妈对我的态度,也变得更加复杂。她会给我熬粥,会半夜起来看我有没有踢被子。但她从不和我对视,也绝口不提那天发生的事情。她在用一种笨拙的方式补偿我,同时也在无声地恳求我,求我把一切都烂在肚子里。

病好之后,我回学校上课。

我变得比以前更加沉默,像一个透明的影子。

二舅和那个女人的相亲,最终还是成了。据说对方看二舅长得高大,说话也还算利索,就同意先处着。

我妈很高兴,开始张罗着给二舅买新衣服,准备彩礼。家里久违地有了一点喜庆的气氛,但这气氛像一层薄薄的糖衣,包裹着里面早已腐烂的内核。

我看着他们为二舅的婚事忙前忙后,心里没有愤怒,也没有悲伤,只剩下一片死寂的麻木。

我明白,我已经指望不上他们了。在这个家里,我是一座孤岛。

我开始用我自己的方式进行反抗。

我不再吃我妈做的饭。每天放学,我就在学校门口的小摊上买两个最便宜的馒头,躲在角落里啃完,再回家。

回到家,我就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做作业,看书,直到深夜。

我妈把饭菜端到我门口,敲着门说:“桑桑,出来吃饭了。”

我不应。

她就在外面说:“你不吃饭,是想把身体搞垮吗?你是在跟我赌气吗?你这样有什么用?”

我还是不应。

最后,她只能把饭菜放在门口,叹着气走开。

我用饥饿来惩罚自己,也惩罚她。我知道,我饿着,她心里也不会好受。这是一种很幼稚,也很残忍的报复方式,但这是当时的我,唯一能想到的武器。

我的身体迅速地消瘦下去,校服穿在身上,空荡荡的,像挂在一个衣架上。

终于,有一次,我妈在忍无可忍之下,用备用钥匙打开了我的房门。

她把饭碗重重地放在我桌上,眼睛通红地看着我:“陈桑,你到底想怎么样?你是不是非要把这个家搅得天翻地覆才甘心?”

我抬起头,平静地看着她。

“妈,”我开口,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你有没有想过,这个家,早就已经天翻地覆了。”

她愣住了,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从你让一个禽兽住进来的那天起,它就不是一个家了。它是一个地狱。”我继续说,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捅向她,也捅向我自己。

“你闭嘴!不许你这么说你舅舅!”她尖叫起来,像被踩到了痛处。

“为什么不许说?因为他是你弟弟吗?”我冷笑一声,“为了你弟弟,你就可以牺牲你的女儿,是吗?”

“我没有!”她终于崩溃了,眼泪夺眶而出,“我能怎么办?啊?我能怎么办?一边是我的亲弟弟,一边是我的女儿!我把他赶出去?你外婆不得跟我拼命?你爸不得说我胳里肘往外拐?街坊邻居怎么看我们家?说我们家连自己亲戚都容不下?桑桑,妈也是没办法啊!”

她哭得撕心裂肺,仿佛她才是那个最委屈,最痛苦的人。

我看着她,心里却一片冰冷。

我终于明白了。她不是不知道,不是不心疼。她什么都知道。只是,在她的天平上,女儿的清白和痛苦,终究比不上所谓的家庭和睦、亲戚情分和世俗的眼光。

她的懦弱,就是二舅最坚固的保护伞。

而我爸,我外婆,这个家里所有沉默的人,都是这把伞的伞骨。他们共同撑起了一片黑暗,把我牢牢地罩在下面,不见天日。

那一刻,我对我妈,对这个家,最后一丝的亲情和期待,也彻底消亡了。

我不再跟她争辩,只是拿起桌上的碗,把里面的饭菜,一点一点,全部倒进了窗外的水沟里。

第5章 后山的传说

在我十四岁那年,外婆去世了。

她走得很安详,在午睡中,就那么悄无声息地去了。

家里办了丧事,二舅哭得最凶,趴在棺材上,一把鼻涕一把泪,数落着自己如何不孝,没能让老人家享几天清福。我看着他那副虚伪的嘴脸,只觉得恶心。

外婆的去世,对我来说,并没有太大的悲伤。她虽然没有像二舅那样直接伤害我,但她的纵容和偏袒,同样是一把无形的刀。

只是,外婆的离开,带走了一个关于后山的传说。

我们家屋后,有一座连绵的大山,当地人叫它青龙山。山很高,林子很密,常年被云雾笼罩着,显得有些神秘。村里的老人们常说,山里有“山魈”,是一种像人又像猴的精怪,力大无穷,能辨善恶。

小时候,我最喜欢缠着外婆讲山魈的故事。

外婆会眯着她那双浑浊的眼睛,一边纳着鞋底,一边用缓慢的语调告诉我:“那山魈啊,是山里的神。你对它好,它就保佑你家风调雨順;你要是做了坏事,得罪了它,它就会在夜里摸进你家,把你家最宝贵的东西偷走,作为惩罚。”

“最宝贵的东西是什么?”我好奇地问。

“那可说不准,”外婆摇摇头,“有时候是粮食,有时候是牲口,有时候……是人的魂。”

她的话,给我幼小的心灵蒙上了一层敬畏和恐惧。

外婆去世后,我妈在整理她的遗物时,翻出了一个破旧的木匣子。里面除了一些外婆年轻时戴过的银首饰,还有几本泛黄的线装书。

我妈不识字,便让我看看上面写了什么。

那几本书,都是些手抄的乡野怪谈和民间方术。其中一本,就详细记载了关于山魈的传说。

书里说,山魈喜怒无常,亦正亦邪。它能满足人的愿望,但必须得到等价的交换。向它许愿的人,必须在月圆之夜,独自一人到山顶的“祭神台”,献上自己最珍贵的东西作为祭品。

祭品越珍贵,愿望实现的可能性就越大。

而对于一个年轻的女孩来说,最珍贵的祭品是什么,书里用一种晦涩而古老的语言,暗示得清清楚楚。

那晚,我抱着那本破旧的线装书,在被子里看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把每一个字都刻进脑子里。

一个疯狂的念头,像一颗种子,在我心里悄然发了芽。

既然人间的公道指望不上,那我就去求求这山里的鬼神。

既然这个家已经烂透了,那不如就让它彻底毁灭。

我开始为我的计划做准备。我偷偷地把家里那把砍柴刀磨得锋利,藏在我的床底下。我每天放学,不再直接回家,而是绕到后山,一点点熟悉上山的路。

山路很难走,荆棘丛生,有好几次我都差点摔下山坡。但我没有放弃。每一次攀爬,都像是一次朝圣,心中的那个念头,也变得越来越坚定。

二舅的婚事,因为外婆的去世,暂时搁置了。但他和那个女人的联系并没有断。我好几次看到他躲在院子角落里,对着电话,笑得一脸猥琐。

我知道,我没有多少时间了。

我必须在他把另一个无辜的生命拖下水之前,完成我的复仇。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计算着时间,等待着下一个月圆之夜。

那段时间,我变得异常平静。我不再绝食,不再和我妈冷战。我每天按时吃饭,按时上学,甚至会主动帮家里做些家务。

我的转变,让家里人都松了一口气。他们以为我“想通了”,“懂事了”。我妈脸上的笑容多了起来,我爸看我的眼神也温和了许多。

只有我自己知道,这平静的表面下,是怎样汹涌的暗流。

我在等待一个时机,一个能将这个家,将所有亏欠我的人,一同拖入深渊的时机。

十五岁生日那天,正好是农历的七月十五,中元节,也是一个月圆之夜。

我妈特意给我煮了两个红鸡蛋。饭桌上,她看着我,欲言又止,最后只是说:“桑桑,你十五岁了,是大姑娘了。以后……要好好的。”

我点点头,说:“我知道。”

吃完饭,我对我爸妈说:“爸,妈,我今晚想一个人睡。”

他们没有怀疑,只当是女孩子长大了,需要有自己的空间。

夜深了,我能听到窗外传来邻居家断断续нове的哭祭声,那是中元节的习俗。月光像水银一样,从窗户的缝隙里流淌进来,把屋子照得一片清冷。

我从床下摸出那把砍柴刀,别在腰后,用衣服盖住。然后,我打开了那本线装书,翻到关于山魈的那一页,用指尖一遍遍描摹着上面那些古老的文字。

书上说,献祭者,需心怀至诚,亦需心怀至恨。

我看着镜子里那张苍白而陌生的脸,轻轻地笑了。

至诚,我没有。

但至恨,我有的是。

我推开房门,像一个幽灵,悄无声息地穿过院子。堂屋里,我爸的鼾声如雷。我妈的房间里,还亮着一盏昏暗的灯,她大概又在为这个千疮百孔的家,愁得睡不着吧。

我没有丝毫的留恋,推开院门,走进了那片无边无际的,被月光浸泡的黑暗里。

后山,像一头沉睡的巨兽,静静地匍匐在大地上。

我来了,山魈。

我带着我唯一剩下的,也是你最想要的祭品,来向你许愿了。

第6章 山顶的风

通往山顶的路,比我想象的更难走。

白日里熟悉的路径,在夜色中变得陌生而危险。树影在月光下被拉扯成各种狰狞的形状,像张牙舞爪的鬼怪。林子里不时传来夜鸟的怪叫和不知名野兽的窸窣声,让人毛骨悚然。

我的心跳得很快,一半是恐惧,一半是孤注一掷的兴奋。我紧紧握着腰后的刀柄,冰冷的触感给了我一丝力量。

我不敢停下,也不敢回头。我怕一回头,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就会像被戳破的气球一样,瞬间泄掉。我只能机械地迈着步子,深一脚浅一脚地往上爬。

不知过了多久,我的衣服被露水和汗水湿透,脸上、手上全是被树枝划破的口子,火辣辣地疼。我的肺像要炸开一样,每呼吸一次,都带着血腥味。

就在我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眼前豁然开朗。

我到了山顶。

山顶是一片相对平坦的空地,长满了低矮的杂草。空地中央,果然有一块巨大的、形似祭台的青石。月光毫无遮挡地洒下来,把整个山顶照得亮如白昼。

我站在青石前,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山风很大,吹得我的头发和衣衫猎猎作响。风里带着草木的清香和泥土的腥气,灌进我的身体里,让我因缺氧而昏沉的脑袋清醒了几分。

我环顾四周,除了风声,万籁俱寂。

没有什么山魈,也没有什么精怪。

我心里涌上一股说不清是失望还是自嘲的情绪。陈桑啊陈桑,你真是疯了,竟然会相信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可是,我已经没有退路了。

我爬上那块冰冷的青石,按照书里说的,面朝山下我家的方向,跪了下来。

山下的村庄,在夜色中只剩下零星的几点灯火,像散落在黑丝绒上的碎钻。我家的那盏灯,也熄灭了。他们都睡了吧,睡得那么心安理得。

我的恨意,在这一刻,如同山顶的狂风,席卷了我的整个身心。

我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开始用一种近乎梦呓的声音,向着虚空祈祷。

“山神,山魈,如果你真的存在,求你听听我的愿望。”

“我叫陈桑,今年十五岁。我用我的一切向你献祭,我的身体,我的灵魂,我未来所有可能的幸福……”

“我不要荣华富贵,也不要长命百岁。”

“我只有一个愿望。”

我睁开眼睛,目光穿透黑暗,死死地盯着山下那个小小的黑点,一字一句,用尽全身的力气,说出了那个在我心里盘桓了无数个日夜的诅咒:

“我要卫强,生不如死。”

“我要我们家,家破人亡。”

说完最后几个字,我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瘫倒在青石上。

我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山风越来越大,吹得我浑身冰冷。我的意识开始模糊,就在我以为自己会就这么冻死在山顶的时候,我听到了一阵奇怪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很重,很慢,一步一步,正朝我靠近。

我心里一惊,难道……山魈真的来了?

我猛地坐起来,抄起腰后的砍柴刀,紧张地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月光下,一个高大的黑影,正从树林里慢慢走出来。

不是山魈。

是人。

是一个男人。

是二舅卫强。

他怎么会在这里?!

我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恐惧像一张大网,将我牢牢罩住。

他看着我,脸上带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混杂着淫邪、贪婪和得意的笑容。

“桑桑,我就知道你会来这里。”他慢慢地向我逼近,“你外婆以前就说过,这山顶的祭台最灵了。怎么,想求山神保佑你考个好大学啊?”

他的语气轻佻而戏谑,仿佛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我握着刀的手,抖得厉害。

“我早就看你这几天不对劲了,”他舔了舔嘴唇,眼睛在我身上肆无忌惮地扫视着,“你个小丫头片子,心里想什么,还能瞒得过我?今天是你生日,又是个大月亮,我猜你肯定要搞点什么名堂。没想到啊,你还真敢一个人跑上来。”

他离我越来越近,我能闻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令人作呕的烟味。

“你别过来!”我尖叫着,挥舞着手里的刀,“你再过来,我就杀了你!”

我的威胁在他看来,就像一个笑话。他轻而易"举地抓住了我的手腕,用力一拧,砍柴刀“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杀我?就凭你?”他掐着我的脖子,把我按在冰冷的青石上,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你不是要献祭吗?求山神,不如求二舅。二舅今天就让你知道,什么叫真正的‘灵验’!”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彻底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我拼命地挣扎,用脚踢,用指甲抓,但男女之间悬殊的力量,让我的所有反抗都显得那么徒劳。

绝望,像冰冷的海水,将我彻底淹没。

我看着头顶那轮巨大而清冷的月亮,心里一片死灰。

原来,根本没有什么山魈。

我的祈祷,最终引来的,不是什么山神,而是我最想摆脱的那个恶魔。

这世上,最可怕的,从来都不是鬼神。

是人心。

第77章 破碎的清晨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

天快亮的时候,我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拖着残破的身体,一步步挪回了那个所谓的“家”。

院门虚掩着,二舅早在我之前就回来了。

我推开自己的房门,把自己重重地摔在床上,用被子蒙住头,将自己埋进一片无边的黑暗里。

我没有哭。

眼泪,在那座冰冷的山顶上,已经流干了。

我的身体在发抖,不是因为冷,而是一种从骨髓里透出来的,深入灵魂的战栗。我觉得自己很脏,脏得像是掉进了粪坑,无论用多少水,都洗不干净了。

那个清晨,我们家发生了一件大事。

我爸,那个一向木讷懦弱的男人,不知道发了什么疯,和二舅打了起来。

我躺在床上,听着堂屋里传来惊天动地的争吵声、咒骂声和东西被砸碎的声音。

“卫强!你个!你还是不是人!”是我爸从未有过的,歇斯底里的咆哮。

“陈保国,你他妈发什么神经!我怎么了?”是二舅心虚又蛮横的回应。

“你对桑桑做了什么?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我昨晚都看见了!”

我爸的话,像一道惊雷,在我脑子里炸开。

他看见了?

他什么时候看见的?

紧接着,是女人的尖叫声和我妈的哭喊声:“别打了!你们别打了!家丑不可外扬啊!”

家丑不可外扬。

到了这个时候,她心里想的,依然是这六个字。

我掀开被子,踉踉跄跄地走到门口。

堂屋里一片狼藉。桌子被掀翻了,碗筷碎了一地。我爸和我二舅,两个男人像野兽一样扭打在一起。我爸的额头在流血,二舅的嘴角也破了。我妈和我那个未来的二舅妈——她大概是来商量婚事的——正一人一个,拼命地想把他们拉开。

我那个所谓的“二舅妈”,看到我走出来,目光在我身上停顿了一下,眼神里充满了鄙夷和嫌恶。

我明白了。

在他们眼里,我不是受害者。

我是“家丑”本身。

是那个不知廉耻、勾引自己舅舅的坏女孩。

我看着眼前这混乱而荒诞的一幕,突然笑了。

我笑得很大声,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我的笑声,让所有人都停了下来。他们都用一种看疯子一样的眼神看着我。

我扶着门框,一步步地走到堂屋中央,走到那片狼藉的中心。我看着我爸,那个满脸是血的男人,轻声问:

“爸,你既然看见了,为什么……昨晚不救我?”

我爸的身体猛地一僵,他脸上的愤怒瞬间被一种无地自容的羞愧所取代。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是啊,他为什么不救我?

我猜,他大概是怕吧。怕撕破脸,怕事情闹大,怕毁了这虚伪的“和睦”。所以他选择了逃避,选择了在第二天清晨,用一场男人之间的斗殴,来宣泄他的愤怒和无能。

这算什么?迟来的正义吗?

不,这不是正义。

这只是一种自我安慰式的,懦弱的补偿。

我不再看他,转而看向我妈。

“妈,现在,家丑扬出去了。你满意了吗?”

我妈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看着我,像在看一个怪物。

最后,我的目光落在了二舅身上。他正用一种怨毒的眼神瞪着我,仿佛我才是那个毁了他一切的罪魁祸首。

我走到他面前,在他惊愕的目光中,抬起手,用尽全身的力气,给了他一个耳光。

“啪”的一声,清脆响亮。

“卫强,”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从今天起,你欠我的,我会让你用一辈子来还。”

说完,我没有再看任何人,转身走回自己的房间,锁上了门。

我打开衣柜,把我所有的东西,那几件破旧的衣服,几本舍不得扔的书,全部塞进我的书包里。

这个家,我一秒钟也不想再待下去了。

外面,争吵声又响了起来,但很快就平息了。我知道,我那个未来的“二舅妈”,肯定是被这场闹剧吓跑了。二舅的婚事,彻底黄了。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外面彻底安静了下来。

有人敲我的门。

是爸爸。

“桑桑,开门。”他的声音,疲惫而沙哑。

我没有理他。

他在门外站了很久,最后,从门缝底下,塞进来一个信封。

“桑桑,是爸对不起你。这里面是家里所有的钱,你拿着……走吧。走得越远越好,永远别再回来。”

说完,他踉跄着走开了。

我捡起那个信封,很厚,里面是东拼西凑的一沓钱,皱皱巴巴的,还带着泥土的腥气。

我把钱塞进书包,背在身上,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我生活了十五年的房间。

没有丝毫的留恋。

我打开门,堂屋里空无一人。我妈大概是回了娘家,二舅不知道去了哪里。我爸一个人,蹲在院子的角落里,抱着头,肩膀一耸一耸的,像一头被生活压垮了的老牛。

我没有跟他告别。

我径直走出那个院门,没有回头。

清晨的阳光,刺得我眼睛生疼。我眯着眼,看着村口那条通往镇上的路,深吸了一口气。

空气里,没有了老屋那股熟悉的霉味。

真好。

第8章 山风再起时

我走了。

带着我爸给的几千块钱,坐上了去往南方的绿皮火车。

火车开动的那一刻,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田野和山峦,我没有哭。我的心里,一片空旷,像被一场大火烧过的荒原。

我不知道要去哪里,也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我只有一个念头:活下去。

我要活下去,活得比他们任何一个人都好。我要让他们知道,他们毁掉的,是一个怎样不该被毁掉的人生。

那是我人生中最艰难的一段日子。我睡过车站,捡过瓶子,在餐馆里洗过盘子,一天只睡四五个小时。我像一棵被移植到贫瘠土地上的野草,拼命地扎根,汲取着每一丝能让我活下去的养分。

我一边打工,一边自学。白天,我的手泡在油腻的洗碗水里;晚上,我就在昏暗的灯光下,啃着那些被我翻了无数遍的旧课本。

我几乎不和人说话,像一个活在套子里的人。那座山顶上发生的一切,像一个无法愈合的伤口,在每个午夜梦回时分,都会被残忍地撕开,流出腥臭的脓血。

两年后,我用自己攒下的钱,在一个小城市里,重新走进了高中的课堂。我比班上的同学都大两岁,他们看我的眼神,总是带着一丝好奇和探究。

我不在乎。我把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投入到了学习中。学习,是当时唯一能让我暂时忘记痛苦,找到存在感的事情。

我考上了一所不好不坏的大学。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我一个人跑到学校的操场上,哭得泣不成声。那是离开家以后,我第一次放纵自己哭泣。

大学四年,我依然是半工半读。我学了法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潜意识里,我依然对“公道”和“正义”这两个词,抱有一丝残存的幻想。

毕业后,我留在了那座城市,进了一家律师事务所,从最底层的助理做起。

我再也没有回过那个家,也没有和他们有过任何联系。他们于我而言,已经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直到七年后的一天,我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电话那头,是一个苍老而迟疑的女声。

“是……是桑桑吗?”

是我妈。

我握着电话,久久没有说话。她的声音,隔着七年的时光,变得那么陌生。

“桑桑,你……你还好吗?”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有事吗?”我问,语气平静得像在跟一个陌生人说话。

“你二舅……他出事了。”她哽咽着说,“他前几年跟人去山里炸石头,被掉下来的石头砸断了脊椎,瘫了……现在整天躺在床上,吃喝拉撒都得人伺候。你二舅妈早就跑了,现在是我……是我在照顾他。”

我的心,没有一丝波澜,甚至连一点“大仇得报”的快感都没有。

原来,这就是我当年向山魈许下的“生不如死”。

不是什么神秘的诅咒,只是一场再普通不过的意外。生活,用它最寻常,也最残酷的方式,兑现了我的愿望。

“你爸他……前年也走了。”我妈继续说,“他后来一直在工地上拼命干活,好像想把欠你的都挣回来。后来身体垮了,查出来是肺癌,没撑过半年就……”

我的手,微微抖了一下。

“他走之前,一直念叨着你的名字,说他对不起你……”

我沉默地听着,没有说话。

“桑桑,我知道,妈对不起你,我们都对不起你。你……能不能回来看看?家里……就剩我一个人了。”她的声音里,充满了哀求。

“不了。”我轻轻地说,“我早就没有家了。”

挂掉电话,我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看着楼下车水马龙的城市。

夕阳的余晖,给这座钢筋水泥的森林,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我突然想起了十五岁生日那天,我独自一人站在山顶上,感受到的那阵穿堂而过的风。

那阵风,没有带来山魈,也没有带来神明。

它只是吹走了我心里的懦弱和幻想,吹散了我对那个家最后一丝的留恋,把我往前推了一把。

它告诉我,能救赎自己的,从来都不是鬼神,只有自己。

真正的报复,不是看着仇人过得有多惨,而是自己活得有多好。

我转过身,桌上的日历,翻到了新的一页。阳光正好,未来可期。

至于那些陈旧的、腐烂的往事,就让它永远埋葬在那座沉默的大山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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