郏县记:山与文的温润絮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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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车驶过汝河大桥时,郏县的气息便裹着槐花香漫了进来 —— 不是攻略里 “千年古县” 的标签,是晨雾中三苏园的柏影,是正午临沣寨的红石,是午后文庙的雀鸣,是暮色里紫云山的红叶,是夜凉时饸饹铺的汤香。五日的漫游像摩挲一块浸了墨香的古砖,每处景致都不是精心包装的 “打卡点”,是能触摸的石板温度、能听见的虫鸣震颤、能闻见的草木清香,藏着郏县最本真的山与文密码。
三苏园:晨雾里的柏语与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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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苏园的晨雾还没散,我已跟着守园人王建根往墓园深处走。露水沾湿帆布鞋,青石板路泛着微凉的光,老王手里的竹扫帚沉甸甸的:“要趁日出前巡园,古柏沾了雾水,扫落叶才不伤树皮。” 他的手套磨破了边,指关节处缠着旧胶布,那是三十年来摩挲柏枝磨出的痕迹。
晨雾中,百余株古柏像披了青纱的老者,枝干齐刷刷朝西南倾斜。“这是‘思乡柏’,传说东坡先生念着眉山老家,连柏树都转了方向。” 老王忽然停下脚步,指着一株歪脖子柏木,“你看这棵最老,树洞里还藏着上世纪的避雨草帽,是我爹当年巡园落下的。” 顺着他指的方向,树洞里果然露出半截褪色的草编,雾水顺着柏叶滴落,在草帽上积成细小的水珠。
雾色渐淡,阳光穿过柏枝洒下碎金。我们走到三苏墓前,墓碑上的字迹已被岁月磨得温润。老王蹲下身,指尖拂过碑座的青苔:“去年清明,眉山来的陶老汉特意带来家乡的水土,说要让东坡先生闻闻故土味儿。” 他从口袋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片干枯的松针,“这是陶老汉留的,说是苏洵墓旁摘的,埋在这儿,算两地认亲了。” 墓园角落的石马旁,82 岁的丁清和老人正整理讲解词,石板上摊着泛黄的顺口溜手稿,“‘苏氏三贤葬箕山,古柏苍苍映汝川’,这是我编的,得让游客知道这儿的故事。”
朝阳升上莲峰时,广庆寺的钟声刚好响起。老王带我去看 “蛤蟆踏”,在东坡雕像的台阶上轻轻一拍,竟传出清晰的鸟鸣声:“文革时雕像差点被毁,村民用土坯砌墙护住的,这声音是文气没散。” 他指着围墙外的村落,“我们村都姓王,祖辈传下来要护着苏家坟,我哥护了二十年,现在轮到我。” 我摸着古柏粗糙的树皮,忽然懂了这园子的美 —— 不是 “苏坟夜雨” 的诗名,是柏枝的苍、文心的厚、守护的诚,是郏县人把最绵长的敬意,藏在了晨雾里的墓园间。
临沣寨:正午的红石与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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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三苏园驱车半小时,临沣寨的红石墙已在正午阳光里泛着暖光。我跟着寨里的朱振山老人往西门走,石板路被太阳晒得发烫,老人的蓝布衫后背沾了片汗湿的印子:“来得巧,刚下过雨,红石缝里的青苔绿得透亮,能给你讲讲每块石头的故事。” 他手里的拐杖磨得发亮,顶端嵌着块小小的红石,是从寨墙上脱落的碎块。
顺着寨墙往里走,1100 米长的红石墙像条赤色巨龙,800 个垛口在阳光下投下整齐的阴影。“这墙是同治元年建的,全用本地红石砌的,没用一点水泥。” 老人指着墙缝里的细沙,“这是糯米浆混着石灰填的,比现在的水泥还结实。” 西门 “临沣” 二字刻在木门上方,铁皮包裹的门板上还留着 “同治元年” 的题字,老人推开门时,门轴发出 “吱呀” 的声响,像在诉说往事。
寨内的 “井” 字形街巷里,明清四合院错落有致。朱镇府的门楼前,老人指着墙上的石孔:“这是拴马桩环,当年朱家做盐业生意,门口天天拴满马。” 院内的砖雕被雨水冲刷得温润,“二十四孝图” 里的 “卧冰求鲤” 刻得鲜活,鱼鳞片片分明。“文革时村民用泥巴把雕刻糊住,才保住这些宝贝。” 老人剥开墙缝里的湿泥,露出里面精美的花卉纹样,“现在年轻人都出去了,这些老房子就靠我们这些老人守着。”
午后的风穿过护寨河,带来芦苇的清香。老人带我登上东南角的炮楼,俯瞰整个古寨:“你看这寨像艘船,护寨河绕着走,当年洪水都淹不了。” 远处的北汝河波光粼粼,与红色的寨墙、绿色的芦苇构成一幅活的古画。“1945 年日军来攻,村民就在这炮楼里抵抗,红石墙硬是没被打穿。” 他摸着炮楼的枪眼,眼神里满是骄傲。我摸着温热的红石墙,忽然懂了这古寨的美 —— 不是 “中原第一红石古寨” 的头衔,是石缝的密、街巷的幽、岁月的沉,是郏县人把最坚韧的坚守,藏在了正午的阳光里。
郏县文庙:午后的雀鸣与文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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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临沣寨往县城走,文庙的柏香已在午后阳光里漫开。我跟着文保员李师傅往大成殿走,门槛被踏得发亮,师傅手里的毛刷沾着淡褐色的漆:“来得巧,刚调好桐油,能给你讲讲这龙柱的门道。” 他的工作服沾着木屑,口袋里装着把小小的卷尺,是丈量木构用的。
大成殿前的盘龙石柱在阳光下泛着青光,20 条龙缠绕其上,鳞爪分明。“这是‘天下第一龙柱’,整根石头雕的,没断过一块料。” 李师傅指着柱顶的龙头,“你看这龙须,细得能穿针,几百年没断过。” 午后的阳光斜照进殿内,梁上的彩绘虽已褪色,却仍能看出 “龙凤呈祥” 的纹样。“这是明代的彩绘,用的是朱砂和金箔,我们修复时只补裂缝,不重画,得留着老底子。”
后院的尊经阁里,几株古柏的枝叶伸到窗棂里。李师傅指着梁上的 “勾心斗角” 结构:“这木头没用一颗钉子,全靠榫卯咬着,就像文脉没断过。” 阁内的藏经柜里,摆着复刻的古籍,封面写着 “郏县儒学志”。“以前这儿是讲学的地方,学生们就在柏树下背书,现在还有老师带孩子来感受气氛。” 说话间,几只麻雀落在窗台上,叽叽喳喳的叫声与远处的蝉鸣混在一起,格外清亮。
暮色渐浓时,李师傅开始给龙柱刷桐油。毛刷划过石柱的纹路,留下淡淡的油光:“我爷爷就是修文庙的,他说这柱子得每年刷一次桐油,不然会裂。” 他指着殿角的铜铃,“风一吹铃响,就像老夫子在讲课。” 我摸着冰凉的石柱,忽然懂了这文庙的美 —— 不是 “全国最好县级文庙” 的虚名,是龙雕的精、木构的巧、文脉的长,是郏县人把最虔诚的守护,藏在了午后的雀鸣里。
紫云山:暮色的红叶与书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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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县城往西南走,紫云山的红叶已在暮色里显露出艳色。我跟着茶农老张往紫云书院走,山路旁的槲叶铺了一地,老张背上的茶篓里装着刚采的香竹茶:“来得巧,红叶正红,能让你看看书院的望月亭。” 他的草鞋沾着泥土,手里的柴刀还留着砍枝的痕迹。
万亩槲林在夕阳下像燃烧的火焰,老张说这是 “江北第一槲林”,传说当年皇帝怕超过万亩,特意留了九亩九分九。“深秋的红叶最好看,能映红半边天。” 他指着远处的丹霞峰,“那片红石林,像百兽在听老子讲经。” 顺着他指的方向,红色的石群在暮色中果然形如卧兽,栩栩如生。
紫云书院藏在山隈里,四合院的门楼爬满青藤。“这是明代李敏建的,太子都在这儿读过书。” 老张推开书院的木门,院内的明伦堂还摆着旧书案,“以前学子们就在这儿讲学,月亮升起来时,就去望月亭作诗。” 望月亭在书院南坡,两层青石构造,站在上面能望见整个山坳。“你看那片茶园,是书院传下来的香竹茶,喝着有书香气。”
夜凉渐深时,老张煮了壶香竹茶。茶水清冽,带着淡淡的竹香:“我爷爷是书院的看门人,说以前夜里能听见书声,像老学子还在这儿。” 远处的山风穿过槲林,沙沙声像翻书的响动。我摸着亭内的青石栏杆,忽然懂了这紫云山的美 —— 不是 “紫云晴雪” 的景致,是红叶的艳、茶香的清、书声的远,是郏县人把最悠远的文脉,藏在了暮色的山林里。
饸饹铺:夜凉的汤香与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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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紫云山返回县城时,街头饸饹铺的灯已亮了起来。我跟着李炯师傅往后厨走,铁锅咕嘟咕嘟冒着热气,李师傅手里的饸饹机还留着面团的痕迹:“来得巧,刚熬好羊肉汤,能给你讲讲这饸饹的门道。” 他的围裙沾着油星,口袋里装着个小小的料包,是祖传的秘方。
后厨的大锅里,羊肉汤泛着琥珀色,十几种香料浮在汤面。“这汤得熬六个时辰,用草果、桂皮吊味儿,少一样都不行。” 李师傅指着墙角的旧饸饹机,“这是木制的,我爷爷就用这个压面,得坐在长柄上使劲压。” 他拿起一块揉好的面团塞进漏斗,手一压,细细的面条就落进沸水里,“现在有了机器,但和面还得手工,不然不筋道。”
刚出锅的饸饹面浇上羊肉汤,撒上葱花和辣椒油,香气瞬间弥漫开来。“这面古称河漏,康熙皇帝改名叫饸饹。” 李师傅递过筷子,“趁热吃,配着本地的蒜水,解腻。” 我咬了一口,面条筋道,汤味醇厚,果然名不虚传。“我是第五代传人,我爹说做面要实在,每碗面六两,肉不能少一分。”
夜渐深时,店里还有老街坊来吃面。李师傅熟练地煮面、浇汤,还多添了勺羊肉:“你家孙孙爱吃肥的,多给点。” 老街坊笑着道谢,声音里满是熟稔。我摸着温热的碗沿,忽然懂了这饸饹铺的美 —— 不是 “美食六绝” 的名号,是汤味的醇、面条的筋、人情的暖,是郏县人把最质朴的匠心,藏在了夜凉的汤香里。
结语:山与文的永恒相守
离开郏县那天,我的包里装着老王给的柏叶、朱老汉的红石片、李师傅的桐油样本、老张的香竹茶、李炯的料包。汽车驶过汝河大桥时,回头望,三苏园的古柏还在晨雾里隐约可见,临沣寨的红石墙映着朝阳。五日的漫游让我懂得,郏县的美从不是 “景点集合” 的标签 —— 是三苏园的文、临沣寨的古、文庙的精、紫云山的秀、饸饹铺的暖。这片土地的美,藏在山与文的相拥里,藏在手艺与传承的坚守里,藏在没有商业化包装的本真里。若你想真正读懂它,不妨放慢脚步,去扫一片苏坟的柏叶、摸一块红石寨墙、看一眼文庙龙柱、采一片紫云红叶、吃一碗老铺饸饹,去触摸那些山与文间的温润絮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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