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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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那一天,镇守西北的大将军顾袁城得胜凯旋,一同归来的,还有他那被裴砚珩藏在心尖上多年的白月光,顾家三小姐,顾卿辞。
当顾卿辞在庆功宴上,看到我牵着子裕的手,与裴砚珩以一家三口的姿态出现时,她那双盈盈秋水般的眼眸里,瞬间蓄满了破碎的泪光。
她甚至一句话都未曾说出口,便脸色煞白,一口心头血喷涌而出,随即软软倒地,竟是急火攻心,当场香消玉殒。
她的死,成了我和裴砚珩之间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从那天起,他便日日宿在书房,那间曾经属于我们夫妻的卧房,变得比冰窖还要寒冷。
他看我,看子裕,眼神里不再有丝毫温度,只剩下刺骨的憎恶和冰冷的漠然。
我原以为,这便是结局了。
我与他,相敬如冰,在同一个屋檐下,做一对最熟悉的陌生人,直到白发苍苍。
可我错了。三年后,一场突如其来的兵变,将我最后的天真彻底撕碎。
乱军攻破相府,为首的将领用冰冷的剑锋抵着我与子裕的脖颈,狞笑着朝高坐堂上的裴砚珩喊话,要他用藏在顾卿辞灵位后的虎符,来换我们母子二人的性命。
我至今都记得他当时的模样。他甚至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指尖轻轻摩挲着手边的茶盏,声音淡漠得不带一丝尘世的烟火气:
区区两条贱命,也配与吾爱之灵位,相提并论?
话音未落,我便亲眼看见,那把冰冷的剑,毫不留情地刺穿了我年仅七岁的儿子那瘦弱的胸膛。子裕甚至没来得及再喊我一声娘,生命的气息便迅速流逝。
血,染红了我的视线。心,在那一刻,彻底死去。
最终,为了不被乱军玷污,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咬断了自己的舌根。在无尽的黑暗吞噬我之前,我看到裴砚珩终于起身,小心翼翼地、珍而重之地,将顾卿辞的灵位,拥入了怀中。
再次睁眼,剧烈的眩晕与撕裂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阵令人心烦意乱的燥热。
外头是何事如此喧哗?我下意识地哑声问道,喉咙干得像是要冒烟。
回小姐的话,是裴大人今日荣登相位,大公子正在前院为他设宴庆贺呢!”
这声音……是春翘?可她的声音为何听来如此稚嫩?我猛然惊醒,霍地坐起身,环顾四周。熟悉的拔步床,熟悉的绣花屏风,熟悉的窗外那棵老海棠树……这里是我的闺房,棠雪院。
我早已嫁入相府十年,又怎会……
等等!裴砚珩拜相设宴的日子?!
一道惊雷在我脑中炸响,将所有混沌都劈得烟消云散。我回来了,我竟然回到了十年前,一切悲剧开始的那一天!
前世的记忆如潮水般汹涌而来,那蚀骨的恨意几乎要将我吞噬。
兄长林佑之的攀附,裴砚珩对顾卿辞深埋心底的爱恋,顾卿辞那脆弱的生命,以及子裕临死前那绝望的眼神……一幕一幕,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昨日。
裴砚珩,你以为我林衔月是什么?是你仕途上的一块垫脚石,是你为了保护心爱之人而随意丢弃的棋子吗?
喉头涌上一股腥甜,被我强行咽下。我深吸一口气,压下体内那股邪火,牙关紧咬,掀被下床。
“春翘!”我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立刻,马上去前院寻人,就说……就说我不见了,让他们速速把兄长找来!”
没过多久,门外便传来一阵急促而慌乱的脚步声。
“怎么会不见了?衔月平日里最是乖巧,除了在院里做些女红,何时踏出过棠雪院半步?”
是林佑之的声音。
春翘紧抿着唇,一言不发。只等林佑之满脸焦急地推门而入的那一刻,一直藏身于门后的我,抡起早已准备好的沉重木棍,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砸在了他的后脑勺上。
“咚”的一声闷响,伴随着他一声短促的惊呼,我这位“好大哥”便软软地倒了下去,不省人事。
春翘吓得倒吸一口凉气,但她是我娘亲手为我挑选的丫鬟,忠心耿耿。只一瞬间的惊慌过后,便立刻上前,与我合力将不省人事的林佑之拖到了我的床上,摆成了熟睡的姿态。
我与林佑之虽为兄妹,却是同父异母。我是嫡女,他为庶出。父亲对嫡庶之分并不看重,母亲在世时,更是怜他姨娘早逝,将他视如己出,甚至托关系将他送入了京城最好的云襄书院,让他与裴砚珩成了同窗挚友。
可人心不足蛇吞象。裴砚珩青云直上,年纪轻轻便已位极人臣,林佑之却始终只是个在翰林院领着微薄俸禄的七品编纂。眼看着我那嫡亲的弟弟林青柏日渐长大,他这庶长子的地位越发尴尬,对家主之位的觊觎之心,便催生出了这等龌龊的手段,妄图用我的清白,去铺就他的青云路!
想到此处,我望着床上昏睡的男人,目光冷得像冰。
“晚间送来的那壶梨水,可还有剩余?”
春翘连忙点头,从桌上取来那半壶早已凉透的梨水:“小姐,这……要不要去热一热?”
“热什么!”我一把夺过水壶,单手粗暴地掰开林佑之的嘴,将壶嘴直接塞了进去,“我大哥他啊,最喜欢贪凉了!
冰冷的梨水混杂着烈性的药物,被我尽数灌入他的喉中。做完这一切,我立刻吩咐春翘去宴席外头盯着,绝不能让裴砚珩之外的任何人靠近后院。
春翘临走前,忧心忡忡地回头看我:那小姐您呢?
我的目光,落向了院墙角落,那个前年被杂草和乱石勉强堵住的狗洞。
若有人问起,便说我去祠堂为母亲诵经祈福去了。
第二章墙外春色
春翘走后,棠雪院内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很快,床上传来了林佑之压抑而痛苦的呻吟,他开始烦躁地撕扯自己的衣物。紧接着,房门被人从外踉跄推开,一道我刻骨铭心的身影,出现在了我的房内。
是裴砚珩。
透过窗户的缝隙,我静静地看着他。他比我记忆中那个冷酷的男人要年轻许多,眉眼间还带着几分属于年轻人的清隽与锐气。时至今日,我甚至还能回想起初见他时,那恍惚一瞬的心动。
他生了一副极好的皮囊,气质清冷如月,温润如玉的外表下,藏着一颗比谁都冷硬的心。他从不与人过分亲近,即便是对林佑之这样的同窗好友,也始终保持着一种礼貌而疏远的距离。或许,也正是因为他这份断情绝爱的姿态,才会被当今圣上看中,引为心腹吧。
可谁又能想到,就是这样一个看似不染凡尘的男人,心中却早已为那个远在西北的姑娘,留下了唯一的柔软。即便后来与我成婚十年,他的心,也从未为我敞开过分毫。
我承认,我恨他。恨他的无情,恨他的冷酷。
可我终究是他的发妻,子裕也终究是他的亲生骨肉。他可以不爱我,但为何要那般狠心地对待子裕?子裕凄厉的哭喊声,仿佛还回荡在耳边。
我望着屋内的那个男人,即便身体同样被残存的药性折磨着,那份年少时的情动也早已被挫骨扬灰,如今只剩下深入骨髓的寒意。
裴砚珩,你既然心有所属,那么这一世,我便成全你的深情。
眼看着他踉跄着走向床边,褪去外衫,毫不犹豫地压上了那个早已意乱情迷的身躯,我不再多看一眼,转身从后院那个屈辱的狗洞里,钻了出去。
夜色如墨,将我滚烫的身躯包裹。我强撑着被药物侵蚀得几近涣散的理智,一路跌跌撞撞,来到了京城最繁华的花街柳巷,直奔那家最为有名的教坊司。
我掏出身上所有的银钱,攥成一个沉甸甸的钱袋,摇摇晃晃地冲上二楼的包间。今夜,我不管对方是谁,是何模样,我只要一个能为我解毒的男人。
谁知刚上楼,便一头撞进了一个宽阔而温热的怀抱。
一股极好闻的、清冽中带着一丝甜意的鹅梨香,瞬间钻入我的鼻腔,让我本就急促的呼吸,不由得又乱了几分。
这味道是上品!就是他了!
那人似乎被我撞得闷哼了一声,还未来得及开口,我便将那个沉甸甸的钱袋子,重重地按在了他的胸口上,然后用尽全身力气将他推进最近的一间房内,顺势用脚尖一勾,将房门砰地一声带上。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快得让门外经过的龟奴和姑娘们都只看到一道残影。
那人被我推得一个踉跄,一路后退,直到后腰重重地抵在了桌沿上,这才蹙眉低头,看清了我的脸。
林衔月?他的声音低沉而清冽,带着一丝错愕。
我此刻已是欲火焚身,整个人软得像一摊烂泥,只能扒着他的衣襟才能勉强站稳:这些这些银子,买你一夜应应当是足够了……”
话音未落,钱袋的系带松开,哗啦啦的银子滚落一地,在寂静的房间里发出清脆的声响。男人似乎被这阵仗惊得一怔。
再低头时,就见我已经急不可耐地开始撕扯他的腰带。
随着衣衫散开,雪白而肌理分明的胸膛暴露在眼前,我忍不住吞了吞口水,抬手就去解他裤头的系带。
不可!头顶传来一声低喝,可我哪里还听得进半分。
我只觉自己像是一条濒死的鱼,而他,就是那能救我性命的清泉。
恍惚间,只听男人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那双深邃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光。下一刻,他猛地反应过来,大手一伸,精准地捏住了我的后颈,像拎一只小猫一样将我提了起来,迫使我与他对视。
他上下打量着我潮红的脸颊和迷离的眼神,声音沙哑得厉害:你竟被下了这么重的药你可知自己在做什么?
我早已神志不清,只觉得浑身燥热难耐,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噬我的骨髓。我像条蛇一样,贴着他冰凉的手臂向上攀附,随即张口,轻轻咬住了他滚动的喉结。
是不是男人?本姑娘花钱买你伺候,怎的这般多废话?
话音刚落,男人眸光骤然一暗。瞬间,我的后脑被他牢牢扣住,所有的呼吸都被一个霸道而炽热的吻尽数封缄。
一阵天旋地转,我已被他打横抱起,重重地扔在了柔软的床铺上。
男人霸道的侵略让我下意识地想要挣扎,可手腕早已被他一只手牢牢地扣在了头顶,半分动弹不得。
忍着。他声音喑哑,不容置喙。
我忍不住发出一声破碎的低吟,却被他再次用唇舌吞入腹中。
这感觉,太激烈,太陌生了。
和前世裴砚珩那敷衍了事、例行公事般的对待,完全不同。这个男人的吻,炽热而缠绵,仿佛要将我连皮带骨都吞噬殆尽。我的意识在一次又一次的浪潮中逐渐模糊,最终彻底沉沦,只能紧紧地抓着他的肩膀,随着他一同起伏
第三章祠堂对峙
当我再次睁开眼时,天光未亮,身侧的床铺早已冰冷,空无一人。
都说这教坊司的倌儿最是无情,果然不假,拿了钱办完事,片刻都不愿多待。
我也没心思去管他究竟是何人。此刻,我只觉得浑身像是被马车碾过一般,酸痛不已。为了赶在天亮前回到林府,我强撑着散了架的身体,在房内摸索着点了灯。
幸好,这地方为了方便恩客,房内备有一套齐全的梳妆用具。我对着铜镜,将散乱的云鬓重新挽好,又仔细检查了一下身上,发现那小倌倒也上道”,至少在看得见的地方,未曾留下半点痕迹。
只是,当我坐下穿鞋时,大腿内侧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低头一看,才发现早已是青紫一片。
我在心里暗骂一句禽兽,也没空再多想,整理好衣衫,便匆匆离开了房间。
天色依旧墨黑,街上除了偶尔遇见一两个打更的更夫,再无旁人。我循着记忆,一路穿过小巷,顺着棠雪院后面那个熟悉的狗洞,悄无声息地又钻了回去。
回到院中,只见我那闺房的门还紧紧关着,想来里面那对痴男怨女还在颠鸾倒凤。
我不敢惊动任何人,不动声色地从院门溜了出去,趁着门房的小厮们还在昏睡,一路摸进了林家的祠堂,寻了个蒲团,跪在母亲的牌位前,头一点一点地打起了瞌睡。
不知过了多久,祠堂厚重的木门被人的一声,从外面粗暴地踹开。
这一夜,林小姐倒是睡得安稳?
一个冰冷的声音传来,我身子一僵,连忙擦去嘴角的口水,猛地回头看去。
**只见裴砚珩黑着一张俊脸,单手拎着春翘的衣领,如同一尊来自地府的阎罗,站在门口,满身戾气。**他那双深邃的眼睛里,翻涌着我从未见过的怒火。
春翘被他吓得瑟瑟发抖,却还是拼命地朝我打着眼色。
我心中顿时了然。
成了!我那场精心策划的大戏,完美落幕了。
望着这个前世与我做了十年夫妻的男人,他此刻的表情,竟然和我记忆中,与我春风一度后,第二天清晨的表情,一模一样。
同样的愤怒,同样的嫌恶,同样的,仿佛被人玷污了一般的屈辱。
怎么?纵使这一夜同床共枕的不是我,他还是要将这笔账,算到我的头上不成?
我林衔月,天生就是个大冤种吗?
我缓缓攥紧了藏在袖中的手,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面上却平静地仰起头,与他对视。
裴大人,何出此言?
裴砚珩如今圣眷正浓,拜相封侯,天子甚至单独御赐了宅邸。只是新宅尚在修葺,林佑之便上赶着将人请进了府中。以裴砚珩清廉自持的性子,本不欲接受,但念着几分同窗情谊,才勉强答应小住几日。
可谁知,林佑之竟打着为他庆贺的名义,张罗设宴,暗中却行此龌龊之事。裴砚珩何等精明,又怎会看不出这其中的猫腻?
只可惜啊,他林佑之打好的算盘,最终却砸在了自己的脚上。此刻,他怕是还在我那张床上,捂着屁股哭呢。
想到这里,我心中冷笑连连,面上却依旧维持着不卑不亢的神情。
裴大人若无要事,还请先行离去。衔月还要为亡母诵经,不敢耽搁。
今夜之事已成定局,自此以后,我与他裴砚珩,再不会有任何瓜葛。
我说完,便懒得再看他那张阴沉的脸,转身重新跪好,作势要继续捻动佛珠。
然而,几息之后,身后却传来了轻缓的脚步声。我感到一丝危险的气息正在靠近,刚皱起眉头,双肩便被一双铁钳般的大手骤然按住。
下一秒,男人灼热的呼吸喷洒在我的耳侧。他的目光,精准地扫过我因匆忙整理而微敞的衣领,当看到那一片若隐若现的红痕时,他的瞳孔骤然一缩,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凝为实质。
林小姐当真是在这祠堂诵经一宿,从未离开半步?他眯起眼,声音里淬着冰。
我心中一惊,连忙捂住衣襟,猛地挣脱他的钳制,向后退了几步,与他拉开距离。
裴大人,请自重!我厉声喝道,这里是我林家的祠堂,不是你裴相弄权邀宠的朝堂!我父亲官居四品,虽比不得大人您位高权重,却也容不得你这般欺辱!
听我这番夹枪带棒的呵斥,裴砚豁然一愣。
他定定地望着我,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辨的情绪。许久,他才缓缓收回手,修长的指尖漫不经心地拂过袖口,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弄权邀宠?原来在林小姐心中,我裴砚珩竟是这样的人?
前世,我嫁入裴府之后,才逐渐知晓他与那西北大将军顾袁城之间的种种勾当。所谓的凯旋回朝,不过是他们与契丹人的一场交易。后来,又是他亲手设下计中计,引契丹人入瓮,屠尽顾家满门,只为坐稳他这宰相之位。
他玩弄权术,视人命如草芥,甚至不惜以江山社稷为筹码,最终却只为了护住一个早已逝去的女人的牌位。
这样的他,不是弄权邀宠,又是什么?
不然呢?裴大人莫不是以为,这世间所有人都该如我兄长一般,对您俯首帖耳,鞍前马后?还是说,大人觉得,我林衔月也该像京中那些无知闺秀一般,对您心生仰慕,投怀送抱?
男人的睫毛轻轻颤了颤,随即发出一声极轻的笑:林衔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与你兄长玩的什么把戏。昨夜那杯梨水,你也喝了吧?
我心中猛地一沉。
他竟然知道下药之事?
可可若是他明知那梨水有问题,前世为何还要将计就计,与我
我思及此处,猛然抬头,死死地看向裴砚珩。
这一刻,我竟是有些看不懂他了。
他出身寒微,却凭着惊世之才,短短数年便位极人臣。再加上那副谪仙般的容貌,不知引得京中多少名门贵女为之倾心。前世的我,不也是被他这张脸给骗了吗?
可谁又知道,就是这样一个冷心冷情的男人,唯有在提及顾卿辞时,那双冷冽的眸子里,才会闪过一丝不易察明觉的温柔。
只是这份温柔,我用了整整十年,才看清,却也为此付出了血的代价。
我定了定神,平静地回道:喝了又如何?裴大人,我这一夜,确确实实就待在祠堂,哪儿也没去。若大人无事,还请速速离开。
裴砚珩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点了点头。
好,很好。既然林小姐说这一夜都在祠堂,那么裴某这一夜,便也只能是在祠堂了。
说罢,他竟真的从一旁拉过一个蒲团,在我身边坐了下来!
我心中大骇:你!
这祠堂内并无下人看守,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他这是要毁我清白?
为什么?前世他明明那般厌恶我,这一世我不去招惹他了,他反倒自己贴了上来?
就在我惊疑不定之时,祠堂外终于传来了我父亲林侯爷威严的声音:
一大早的,在祠堂里吵吵闹闹,成何体统!到底发生了何事?
我看到春翘低着头,亦步亦趋地跟在父亲身后,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还好春翘机灵,方才趁着裴砚珩松手的一瞬间,便一溜烟地跑到前院,将父亲给请了过来。
看到父亲出现,裴砚珩脸上的冰冷瞬间融化,换上了一副温和谦恭的笑容。他站起身,朝我父亲长揖一拜。
林大人,这几日多有叨扰。昨日佑之设宴,想必定是惊扰了府上,砚珩一早便想来赔个不是。没承想在此处遇上了衔月小姐,惊扰了小姐为夫人诵经,还望小姐恕罪。
我简直要被他这番张口就来的鬼话气笑了!这颠倒黑白的本事,当真是登峰造极!
话音刚落,他那双锐利的眸子,不着痕迹地朝我脖颈下方瞥了一眼,似乎有什么话呼之欲出。
只是还未等他开口,林佑之便一瘸一拐地也追了过来,他脸上还带着未消的红肿,显然是刚挨了打。
小妹!你这一夜到底去了哪儿!可让为兄好找
父亲刚与裴砚珩见完礼,回头看到他这副狼狈模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怎么,你也来为你母亲诵经?
林佑之被父亲的冷言冷语噎了一下,悻悻地笑了笑,余光瞥见父亲身后的裴砚珩,整个人瞬间脸色煞白,像是见了鬼一般,找了个借口转身就要溜。
我怎能让他就这么跑了?
我立刻扬声叫住他:
兄长还敢来找我?昨夜若不是你与裴大人喝得酩酊大醉,走错了院门,跑到小妹的棠雪院里大吵大闹,小妹又何至于吓得跑来祠堂,为母亲念了一宿的经?
我此话一出,身旁的裴砚珩倒是垂下眼,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而我父亲,也终于明白了这其中的前因后果。他勃然大怒,转身对着林佑之就是一脚。
逆子!当真是惯坏了你!竟做出此等荒唐之事!你妹妹尚未出阁,你这是要毁了她的名声吗!
父亲的怒火,裴砚珩的冷眼,林佑之的惊恐,三者交织,祠堂内顿时乱作一团。裴砚珩揣着手,在一旁冷眼旁观,直到看我父亲打得差不多了,才上前假惺惺地劝解了几句。
只是他嘴上劝着,那目光却像刀子一样,几乎要将林佑之千刀万剐。
一场闹剧,终于在我父亲的连抽带打中,落下了帷幕。
父亲借坡下驴,转而朝裴砚珩一拜:这些时日,犬子没少给裴大人添麻烦。眼下时辰还早,不如一同用过早膳,再同去上朝?
裴砚珩的目光,状似无意地从我身上扫过,而后才缓缓点头:
自然。只是,到底是在下与佑之惊扰了林小姐,合该赔个不是。不如下朝后,由在下做东,请林小姐出门一趟,权当赔礼,不知林小姐可否赏脸?
第四章旧爱新颜
我从未想过,这一世,我还会和裴砚珩并肩走在京城繁华的街头。
前世,他恨我入骨,怨我间接害死了顾卿辞,与我成婚十年,除了必要场合,从未与我一同出现过。
而如今,我费尽心机想要与他撇清关系,他却偏偏要纠缠上来。
我强忍着心中的不适,只想快些选完东西,快些离开这个让我感到窒息的男人。谁知,身旁的裴砚珩却突然侧过头来,语气中竟带着一丝我从未听过的关切:
下朝时,听闻你突然染了风寒,不住地咳嗽,现在可好些了?
那不过是我为了推脱这次出门,随口找的借口。谁知林佑之那个蠢货,竟真的请来了郎中。确认我无碍之后,便半推半就地将我送出了府门,生怕我不去,就断了他那岌岌可危的仕途。
真是可笑。前世我卧病在床,高烧不退,他裴砚珩何曾有过半句问候?
如今我不上赶着了,他倒是热心起来了。
我垂下眼帘,语气平淡得像一潭死水:小事一桩,不劳裴大人挂心。
我刻意加快了脚步,与他之间拉开了一段距离。裴砚珩又怎会感觉不到我的疏远与冷淡。
就在下一个路口,我的肩头突然一紧,裴砚有力的手臂竟直接揽住了我,带着我转进了一家金碧辉煌的店铺。
我眉头蹙起的下一刻,他便若无其事地松开了手,面色如常地解释道:
若不拉着你些,林小姐怕是要走过了。这里是京城最大的‘金玉满堂’,林小姐不妨看看,可有中意的首饰。
裴砚珩一踏入这家满是闺阁女子的金店,便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很快,便有各家小姐上前来与他见礼,而我,也顺理成章地,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接受着一道道或嫉妒或探究的视线。
前世,这样的场面我早已司空见惯。明明我什么都没得到,却无端成了满京城女子的头号公敌。
我实在不想在这种地方多待一刻,便随手指向柜台里一支做工精巧的金步摇。
那个便可。包好后送到林府即可。告辞。
就在我转身欲走之际,一个软糯得几乎要滴出水来的声音,在不远处骤然响起。
……可是这支簪子,是我先看中的
这熟悉的声音,如同魔咒一般,让我浑身猛地一震,脚步瞬间钉在了原地。
我缓缓地,一寸一寸地转过头去。果然,不仅是我,连裴砚珩也愣住了。
本该在三年后,才会随着大军凯旋,出现在京城的顾卿辞,此刻,正俏生生地站在金店的另一侧,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痴痴地,又带着几分委屈地,望着裴砚曝。
怎么可能?!
我怎么也想不到,我重生归来,这只扇动翅膀的蝴蝶,竟然会引来如此大的风暴!顾卿辞,竟然提前了整整三年,回到了京城!
见顾卿辞眼眶通红,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立刻便有与她相熟的小姐上前为她帮腔:这是哪家的小姐,这般不懂规矩,没看到这簪子旁人正在看吗?竟指着别人的东西张口就要。
说话间,裴砚珩也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的目光,在顾卿辞那张我见犹怜的脸上停留了片刻,随即侧过头,对我说话的语气,终于恢复了他惯有的疏离与冷淡:林小姐,换一个吧。这店里的东西琳琅满目,也不一定非要这一支簪子。
听听,听听这是什么话。
本就是他非要拉我来此赔礼,如今倒成了我非要这一支簪子不可了?
前世,我为了他,处处忍让,事事退步,最终换来了什么?如今,我若再忍,他裴砚珩是不是就真当我是个没有脾气的病猫了?
我懒得再与他虚与委蛇,直接抬眼,厉声反问:裴大人这话是何意?若不是大人您昨夜喝多了酒,与我兄长跑到我的院子里胡闹,今晨又非要拉着我来此赔礼道歉,我也未必会走这一趟。如今,又何来我非要一支簪子的说法?
我这一番话,信息量巨大,顿时,四周那些还在挑选首饰的小姐们,都齐刷刷地竖起了耳朵,目光在我们三人之间来回扫视。
裴砚珩显然没想到,我竟会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将昨夜的丑事抖搂出来。他难得地皱起了眉头,压低了声音:
你心中有气,我也理解。但此事关乎佑之的声誉,有什么事,我们回去再说。
我简直要笑出声来。
到底是关乎我兄长的声誉,还是怕你心尖上的人儿听了误会?
果然,顾卿辞的目光,在我和裴砚珩之间逡巡了数个来回。这位与他书信传情多年的情郎,如今刚一回京,就和别的女子又是回去再说,又是赔礼道歉半夜喝多,任谁听了,都会心生疑窦。
顾卿辞眼眶中的泪水,终是没能忍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哗哗地落了下来。
林小姐林小姐莫要生气,是是卿辞的不是,这簪子我让给林小姐就是了
前世,这位心性柔弱的三小姐,只是看到我带着子裕出现,便能急火攻心而死。
如今,我和裴砚珩还什么都没发生呢,可别让她又自己气死自己,再让我平白无故背上一口黑锅。
我赶紧开口,与她撇清关系:我与这位小姐素不相识,何来生气一说?想来,这位定是裴大人的故人了。既是如此,衔月便不多做叨扰了,告辞。
话音未落,我便快速后退几步,只想立刻逃离这是非之地。
谁知一转身,竟猛地撞进了一个坚实的怀抱。
顿时,一股熟悉的、清冽中带着一丝甜意的鹅梨香,再次沁入鼻尖,让我倒吸一口凉气。
今日,还真是热闹。
头顶,传来一个低沉而清冽的声音,如玉石相击,清脆悦耳。
我猛然抬头,一眼便撞入了一双深不见底的、幽潭似的眸子里。
蟒袍下的交易
眼前这个男人,面容俊朗如天上皎月,一双薄唇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那笑意却像冬日湖面上的薄冰,看似清透,实则寒气逼人。然而,真正让我如坠冰窟的,是他身上那件玄色锦袍上,用金线绣着的九条张牙舞爪的盘龙蟒纹。
在烛火下,那金线流转着冰冷的光泽,每一片鳞甲都仿佛在呼吸,那九双蟒眼,更是阴森森地,像是能洞穿人心。
天哪我爹官拜四品,官服上绣的才是几条?
这个念头如同一道惊雷在我脑中炸开,瞬间,我所有的思绪、所有的伪装,都被劈得粉碎,只剩下一片触目惊心的空白。
周遭的喧嚣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掐断了,金店内所有人的目光,都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屑,齐刷刷地投了过来。就连一直从容自若的裴砚珩,脸上也不禁掠过一瞬的惊愕,他迅速回过神,整理衣冠,恭敬地躬身行礼:下官裴砚珩,见过靖国公。
靖国公?
这三个字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我的心上。
他是沈玉沉?!那个传说中杀人不眨眼的活阎王?
我闻言,身体的本能快于理智,不受控制地又向后踉跄了几步,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墙角的阴影里。关于这位靖国公的赫赫威名,我可没少从兄长林佑之的口中听说,每一次提及,都伴随着他压低了声音的敬畏。
想当年,西南之地战火纷飞,部落首领拥兵自立,朝廷数次派兵镇压,皆是损兵折将,铩羽而归,那片土地几乎成了朝廷的梦魇。彼时,沈玉沉还只是京郊总营的一介太尉,作为当今皇后的胞弟,本可在京城安享富贵。然而,在圣上为此事愁眉不展之际,他竟主动请缨,领命挥师西南。
据说,他行军途中误中毒阵,全军覆没,唯他一人一骑,硬生生从尸山血海中杀出了一条生路。随后,他更是单枪匹马,一把火点燃了敌方耗费百年心血、用以修炼毒蛊的尸山。那场大火,烧得天地震怒,整整七日七夜,将西南的半边天都映成了不祥的血红色。
那一战,沈玉沉九死一生,却也凭此一战封神。
圣上龙颜大悦,为表彰其不世之功,破格晋封他为靖国公。
然而,这位国公爷与人们印象中那些粗犷豪迈的武将截然不同。他的杀伐果决,并不仅仅局限于金戈铁马的战场。在朝堂之上,他同样是手段凌厉,行事狠辣,但凡与他意见相左之人,无不被他不动声色地整治得服服帖帖。满朝文武,无人敢轻易触其锋芒。
我清楚地记得,前世,他与裴砚珩就因为西北战事的处置,在朝堂上针锋相对,几乎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我也曾在宫宴上远远地瞥见过他一眼,当时并未看清他的样貌,只记得他周身那股生人勿近的凛冽气场,让我下意识地告诫自己,必须离此人越远越好,以免给我和子裕招来无妄之灾。
可我怎么也想不到,命运竟会开这样一个荒唐的玩笑。
昨夜那个被我当成小倌的男人,竟然就是他!
万幸的是,昨夜房中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我连他的轮廓都看得模糊。或许,他根本没有认出我来。
这个念头让我稍稍心安,我拼命地低下头,将下巴埋进衣领里,像一只受了惊的鹌鹑,蜷缩在角落,只祈祷着这场该死的寒暄能快点结束,好让我溜之大吉。
国公爷向来是为国事奔忙的大忙人,今日怎么有此闲情逸致,连朝服都未曾更换,就来此地闲逛?裴砚珩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奉圣上之命,出京接回顾将军的家眷。顾家小姐们初到京城,本公便顺道带她们来领略一番这京中的风土人情。沈玉沉的声音低沉清冽,像山涧中初融的雪水,却又带着几分玩味的戏谑,毕竟,日后要在此长居了,早些熟悉熟悉环境,也是理所应当的。
他这话音一落,裴砚珩的脸色果然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西北顾家的家眷,被圣上诏回京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他竟一无所知!
裴砚珩正要追问,却见沈玉沉的话锋忽然一转,那双深邃的眼眸,如同两道精准的利箭,穿过人群,直直地落在了我的身上。
只是没想到,竟会在此遇到裴大人,以及这位他的声音拖长了,带着一丝玩味。
我的心猛地一颤,只觉得周身那股清雅的鹅梨香,不知何时变得浓郁起来,如同无形的藤蔓,将我层层缠绕,几乎要让我窒息。
我知道,我躲不掉了。
在那种几乎凝成实质的目光注视下,我终是无法再装聋作哑,只能硬着头皮,无奈地弯腰行礼,声音细如蚊呐:
民女林衔月,见过靖国公。
沈玉沉就这么挡在我的面前,像一座无法逾越的山。
我进退维谷,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他却仿佛丝毫没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何不妥,甚至就这么隔着我,与不远处的裴砚珩闲聊起来。
本公听闻,裴大人府上近来正在修葺,因此暂住在林府?
正是。裴砚珩答道,目光却不自觉地向我这边瞟来。
这林佑之,倒真是拿裴大人当自家兄弟。知道裴大人你不喜应酬,还特意设宴为你接风洗尘。只可惜啊,昨夜本公快马加鞭,仍是晚了一步,没能赶回京城,错过了这杯好酒。沈玉沉轻笑着,话里有话,“择日不如撞日,不若就今日,由本公做东,权当是为裴大人高升补上一贺,如何?”
他昨夜没在京内?
这话骗鬼呢。我心中腹诽,昨夜的纠缠还历历在目,他此刻却能面不改色地说谎。
我正暗自狐疑,沈玉沉的视线却再一次精准地锁定了我。
“方才,本公似乎听见,裴大人也是要向林小姐赔罪?那可真是巧了。”他语气中的戏谑更浓,“圣上嘱咐本公要好生照看初来乍到的顾小姐,可本公一个大男人,终日陪着几位姑娘家,总归有诸多不合礼数之处。眼下,若能有林小姐作陪,那便是再好不过了。”
我的目光扫过那位正用一双含情脉脉的桃花眼望着裴砚珩的顾家三小姐,下意识地就想后退。可我刚退了一步,后腰便被一只温热有力的大手轻轻抵住,那力道不容抗拒。
“想来林小姐,应该不会不赏这个光吧?”
头顶传来的声音含着笑,那温热的气息拂过我的耳畔,却让我浑身瞬间僵硬,如坠冰窖。
他,果然认出我了。
这个认知让我所有的侥幸心理都化为泡影。我深吸一口气,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