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深夜两点,我从衣柜最顶上拖出了那个落满灰尘的行李箱。
“刺啦——”
拉链划破深夜寂静的声音,像一道惊雷,在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卧室里炸开。
身旁熟睡的丈夫张伟猛地弹坐起来,睡眼惺忪地按开床头灯,一脸惊恐:
“林晓,你疯了?大半夜不睡觉,你倒腾箱子干什么?”
我没理他,就像没听见一样,弯腰从衣柜里拿出我的衣服,一件一件,机械地往箱子里塞。
“你到底要干嘛?你要去哪儿?”张伟彻底清醒了,他跳下床,一把抢过我手里的衣服,声音里满是错愕和恼怒。
我停下手,终于抬起头看他,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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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说,你妈后天就到吗?”我开口,声音沙哑又冰冷,“我提前收拾一下,好给她腾地方。”
“腾什么地方?咱家这么大,还不够住?”张伟不解地皱眉。
“不够。”我打断他,摇了摇头,嘴角扯出一抹说不清是嘲讽还是悲凉的笑,一字一句的告诉他那句话。
我说完之后,那个一向能言善辩的男人,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彻底僵在了原地……
01
这事要从去年春节前说起。
年前休息的时候,我正系着围裙在厨房里给张伟的衬衫搓领口,我妈的电话就打来了。
电话那头,她的声音喜气洋洋:“晓晓啊,妈在火车上了,下午三点多就到!给你和阿伟带了好多咱们自己家熏的腊肉和香肠!”
我心头一热,赶紧擦干手上的泡沫,跑到厨房门口,压抑着激动对正在掌勺的张伟说:“老公,我妈已经在火车上了,下午三点多到!”
张伟正炒着菜,听到这话,颠勺的动作明显停顿了一下,脸上的笑容瞬间就垮了下来。
“今天就来?之前不还说是二十九吗?”他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票不好抢,妈就提前一天走了。”我小心翼翼地解释,眼睛不住地观察着他的脸色。
他“哦”了一声,没再说话,但接下来一个动作,让我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把锅铲往灶台上一磕,发出“哐”的一声脆响,然后一言不发地转身进了卧室,“砰”的一声摔上了门。
那一声巨响,震得我心尖都在发颤。
我站在原地,仿佛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冷水,刚才那点喜悦和期待,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股强烈的不安,像藤蔓一样缠住了我的心脏。
下午三点半,我准时在出站口接到了我妈。
她穿着一件半旧的棉袄,一手拖着一个磨掉了漆的行李箱,另一只手还费力地拎着一个巨大的红白蓝编织袋,袋子被塞得鼓鼓囊囊。
“妈!您怎么拿这么多东西!”我赶紧冲上去接过那个编织袋,入手沉甸甸的,差点把我整个人往下一坠。
“都是自家种的菜,还有给你腌的酸豆角,城里买不到,干净!”
我妈笑得满脸褶子都舒展开了,她好奇地四处张望,“哎哟,这大城市就是不一样,高楼一栋挨一栋,妈眼睛都看不过来了。”
我强颜欢笑着,扶着我妈往家走,一路听她兴高采烈地讲着家里的趣事。
可这份热闹,在开门的一瞬间,戛然而止。
客厅里,张伟瘫在沙发里,正低头聚精会神地刷着短视频,手机里传出刺耳的笑声。
他听到我们进门,眼皮都没撩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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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伟啊,妈来了。”我妈放下手里的东西,搓着手,脸上堆着讨好的笑。
“嗯。”
张伟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单音节,视线始终黏在手机屏幕上,手指还在飞快地上下滑动。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我妈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她有些局促地站在玄关,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妈,您坐了那么久火车肯定累了,我带您去房间歇会儿。”我赶紧上前打破尴尬,拉着我妈就往客房走。
进了房间,关上门,我妈才小心翼翼地小声问我:“晓晓,是不是阿伟工作上不顺心?我看他脸色不好,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没有没有,您别多想,他就是最近加班多,累着了。”我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心里却像被针扎一样。
“那就好,那就好。”我妈松了口气。
我安顿好我妈,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回客厅。张伟依然保持着那个姿势,仿佛一尊雕像。
“我妈大老远来看我们,你就不能放下手机,好好跟她打个招呼?”
我走到他面前,压着火气说。
“我不是‘嗯’了吗?”他终于抬起头,一脸的不耐烦和莫名其妙,“你也没提前两天跟我说,搞突然袭击,谁受得了?”
我的火“噌”地一下就上来了:“我妈来看自己女儿,还需要提前给你打申请报告?她是我们家的贵客,不是来视察的领导!”
“我没那个意思!”张伟提高了音量,站了起来,“你知不知道马上过年了,家里一堆事儿,本来就够乱了,现在又多个人,你想过我能不能舒坦?”
我愣住了。
我怎么也不敢相信,我的亲妈,在他眼里,竟然成了“多个人”,成了让他“不舒坦”的累赘。
那天的晚饭,气氛简直降到了冰点。
我妈在厨房忙活了半天,做了糖醋排骨,还特意把我从老家带来的腊肉炒了蒜苗。
“阿伟,快尝尝这个腊肉,妈自己熏的,味道可好了。”
饭桌上,我妈殷勤地给张伟夹了一大筷子。
张伟看着碗里油亮亮的腊肉,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夹起来尝了一小口,立马就吐在了桌边的垃圾桶里。
“妈,这腊肉也太咸了,齁得慌。我血压高,医生让清淡饮食,可吃不了这个。”
我妈的脸“刷”地一下就白了,她慌忙道歉:“哎呀,是妈没注意,那……那我下次做菜少放盐……”
“算了算了,这些腌制的东西我本来也吃不惯。”张伟放下筷子,直接站起来说:“你们吃吧,我回书房还有点事。”
我看着他决绝的背影,又看看我妈那张尴尬又受伤的脸,心里堵得像塞了一团棉花。
我妈默默地坐在那里,用筷子戳着碗里的米饭,低声嘟囔:“都怪我,也不知道阿伟的口味变了,以前他不是挺爱吃咸的嘛……”
“妈,您别管他,他就是工作压力大,脾气臭。”我强忍着怒火,给我妈夹了一块排骨,“您多吃点,尝尝我的手艺。”
我妈点了点头,可那块排骨在她嘴里嚼了半天,也没咽下去。那顿饭,她几乎没动筷子,桌上我妈辛辛苦苦做的几道菜,几乎原封不动。
吃完饭,我妈坚持要洗碗。
她在厨房里,把水龙头开到最小,洗每个碗都轻拿轻放,生怕弄出一点动静。我心疼她,想让她去休息,她却把我推出了厨房:“你去陪陪阿伟,这点活儿妈几下就干完了。”
可就算她再小心,还是出事了。
张伟突然从书房探出头,冲着厨房的方向就不耐烦地吼了一句:“厨房里能不能小点声?叮叮当当的,我在想方案,思路全被你打断了!”
我妈吓得手一抖,一个盘子差点从手里滑下去。她连忙对着书房的方向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阿伟,我马上就好,我再轻点。”
我站在客厅,看着我妈在厨房里那个弓着腰、战战兢兢的背影,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就夺眶而出。
那一刻,我感觉我的家,对我妈来说,仿佛成了一个处处需要看人脸色的牢笼。
02
年三十,本该是一年中最喜庆、最热闹的日子。
可我们家,却从一大早就笼罩在低气压里。
张伟顶着两个黑眼圈从房间出来,黑着脸抱怨,说我妈昨晚在客厅看电视,声音开得太大,吵得他一夜都没睡着。
我妈本来正哼着小曲儿准备年夜饭的食材,听到这话,笑容立刻僵在脸上,连声道歉:“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我不知道这电视声音这么大,以后……以后我戴耳机看。”
我心里一阵抽痛,我们家哪有什么电视耳机?这不过是她为了让我安心,说的托词罢了。
中午一家人包饺子,我妈兴致勃勃地提议:“咱们包点韭菜猪肉馅的吧!老话说‘韭’和‘久’谐音,过年吃韭菜饺子,寓意长长久久。晓晓小时候,最爱吃妈包的这个馅儿了!”
我看着我妈难得开心的样子,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我知道张伟对韭菜的味道极其敏感,一点都闻不得。
但我实在不忍心再给我妈的热情泼冷水,她已经在这个家里活得够压抑了。大不了包完了我俩吃,不给张伟就是了。
我妈和面的手艺特别好,饺子皮擀得又薄又有嚼劲。
她一边包,一边跟我讲我小时候的糗事,嘴角一直挂着慈祥的笑。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花白的头发上,那一刻,我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一切都岁月静好。
“妈,您歇会儿吧,剩下的我来。”我看着她额角渗出的细汗,心疼地说。
“不累不累,给你们做饭,妈高兴!”她笑着,手里的动作更快了,“等着啊,晚上咱们吃热腾腾的饺子,过个团圆年!”
她满心欢喜地期待着这份团圆,却不知道,一场风暴即将来临。
傍晚,当两大盘冒着热气的韭菜猪肉馅饺子端上桌时,灾难发生了。
张伟刚从房间出来,闻到空气中的味道就皱起了眉。他夹起一个饺子,放到鼻子下闻了闻,又嫌恶地扔回盘子里,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这什么味儿?谁让包韭菜馅的?”他猛地一拍桌子,声音大得吓人。
“我……我包的。”我妈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怒火吓了一跳,怯生生地回答,“怎么了?不好吃吗?”
“我最讨厌的就是韭菜!整个家就没人知道吗?”张伟把筷子狠狠往桌上一摔,发出刺耳的声响,“大过年的,吃顿饭都不能顺心,这年还怎么过!”
我妈的脸“刷”的一下,血色全无。
她手足无措地站在那儿,嘴唇颤抖着,像是想解释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张伟!”我“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胸中的怒火再也压不住了,“你吼什么吼!我妈不知道你的口味,你好好说不行吗?至于发这么大的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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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不知道就不能问一句?非要自己想当然!”张伟也站了起来,指着我的鼻子,“我在我自己的家,吃顿年夜饭都这么憋屈,我受够了!”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摔门进了卧室。那声巨响,比上次更甚,墙上挂着的结婚照都被震得歪向了一边。
客厅里,只剩下我和呆立当场的母亲。
我妈愣了半晌,眼泪终于在眼眶里兜不住了。她哆哆嗦嗦地坐下来,用颤抖的手去夹那个被张伟扔掉的饺子:“是我不好,是我考虑不周……”
“妈,您别这样说!”我赶紧坐到她身边,握住她冰冷的手,“您什么都没做错,是他无理取闹!”
可我妈只是一个劲地摇头,大颗大颗的眼泪砸进碗里。
她低着头,沉默地,一个接一个地,把那盘韭菜饺子往嘴里塞,仿佛在进行一场赎罪的仪式。
她吃得很慢,很艰难,每咽下一个,眼泪就流得更凶。
“妈,别吃了,我再去给你下点别的……”我看着她那个样子,心都碎了。
“不能浪费,妈自己包的,好吃……”她哽咽着,固执地把剩下的饺子全部吃完。
那个除夕夜,我们家的春晚是静音的。
张伟从卧室出来后就再没说过一句话,阴沉着脸坐在沙发的另一头,像一尊冰雕。
我妈则缩在沙发的角落里,把自己蜷成小小的一团,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窗外是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和邻居家传来的阵阵欢笑,而我们家,安静得像一座坟墓。
我看着电视里阖家欢乐的小品,又看看身边两个最亲的人,只觉得无比讽刺和心寒。
这算什么团圆?这算什么家?
大年初一,我妈不到六点就悄无声息地起了床。
我被厨房里极力压制的细微声响弄醒,披着衣服过去一看,我妈正在给我和张伟准备早餐。
她在烙葱油饼,平底锅里滋滋作响,香气四溢。
“妈,天还没亮呢,您怎么起这么早?”
“妈睡不着,想着给你们做点好吃的,弥补一下昨天晚上……”她小声说,眼神里满是歉意和讨好。
话音未落,张伟的卧室门开了。他顶着一头乱发走出来,脸色比锅底还黑:“一大清早的,烙什么饼?满屋子油烟味,呛死了!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会吵到你……”我妈吓得差点把手里的锅铲掉在地上。
“她给你做早饭有什么错?”我终于忍无可忍,“大年初一,你就不能说句好听的?”
“我怎么了?我就是想在自己家睡个好觉,这也有错?”张伟冷笑一声,指着厨房,“你看看这乌烟瘴气的,我嗓子都难受!”
“是我……是我不好……”我妈委屈地辩解。
“我又没让你做!”张伟扔下这句话,转身又回了卧室。
我妈站在厨房里,眼泪又一次掉了下来。她用围裙的角胡乱抹着眼睛,哽咽着对我说:“晓晓,要不……妈还是回去吧,我在这里,净给你们添堵……”
“妈!您别说傻话!”我冲过去抱住她,自己的眼泪也跟着决堤,“是他混蛋!不是您的错!您哪儿都不许去!”
可我知道,我的挽留是多么苍白无力。在这个家里,我妈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过得如履薄冰。
那一顿香喷喷的葱油饼早餐,我妈一口都没有吃。
03
从那天起,我妈在这个家里,活得像个透明的影子。
她走路踮着脚尖,说话细声细气,生怕自己的存在会碍着谁。
吃饭的时候,她永远只夹自己面前的那盘菜。看电视,她会把音量调到几乎听不见的程度,然后凑得很近很近去看。
有一次,我亲眼看见我妈口渴了想去客厅倒杯水,可她刚走到客厅口,看到张伟正黑着脸坐在沙发上打电话,她又默默地退回了房间。
我跟进去问她:“妈,您怎么不喝水?”
“不渴了,突然又不渴了。”她对我挤出一个很不自然的笑容。
我心里清楚,她不是不渴,她是怕。怕自己倒水的声音,怕自己走动的身影,会再次招来张伟的冷眼和呵斥。
直到半个多小时后,张伟回了书房,我妈才像做贼一样,溜进厨房,飞快地倒了一杯水,然后一口气喝完。那急切的样子,分明是渴坏了。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无法呼吸。
我自己的妈妈,在我自己的家里,竟然连喝口水的自由都没有。
初五那天,天气很好。我妈想把客房里那床有点潮的被子拿到阳台上晒晒。
她个子不高,踩着一个小板凳,费力地想把厚重的棉被搭到晾衣杆的高处。
“妈,我来帮您!”我赶紧跑过去扶住摇晃的板凳。
“不用不用,妈自己能行。”她喘着气说,“这被子晒透了,晚上盖着才暖和。”
话音刚落,张伟的身影就出现在了阳台门口,他皱着眉,语气冰冷:“谁让你在这儿晒被子的?把我书房的光全挡了。”
“我……我马上就收起来……”我妈顿时慌了神,手忙脚乱地就要把刚搭上去的被子往下扯。
“算了,晒都晒了。”张伟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转身就走,仿佛多看一眼都嫌烦。
可他走后,我妈还是坚持把被子收了回来,叠好放回了柜子里。
她抱着那床冰凉的被子,小声对我说:“还是收起来吧,别影响阿伟工作,让他不高兴了不好。”
“妈……”我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为了不惹张伟不高兴,我妈宁愿自己晚上盖着潮湿冰冷的被子。在这个家里,她已经卑微到了尘埃里。
这样的事情,每天都在上演。
我妈跟老家的亲戚打电话,聊得正开心,张伟在旁边重重地咳嗽一声,她就立刻慌张地挂断电话,然后小心翼翼地问他:“是不是我声音太大了?”
张伟说“没有”,可脸上那明晃晃的“你吵到我了”几个大字,谁都看得见。
从此,我妈再也不敢在客厅接电话,每次都得躲回自己房间,关上门,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说话。
初八那天,我妈洗碗的时候,悲剧终于发生了。
“啪嚓”一声脆响,一个玻璃杯从她沾满泡沫的手中滑落,在厨房的地砖上摔得粉碎。
“又怎么了?”张伟从书房里冲出来,看到地上的碎片,脸色瞬间变得狰狞,“您看看您干的好事!这杯子是我妈留下的!独一个!摔了您赔得起吗?”
我妈吓得魂飞魄散,整个人都在发抖。她立马蹲下去,想用手去捡那些锋利的玻璃碎片:“对不起,对不起阿伟,都怪我手滑,我不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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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动!”张伟厉声喝止她,“手划破了还得去医院,到时候更麻烦!”
我妈的手僵在半空中,不知所措。她就那么蹲在地上,肩膀剧烈地抖动着,眼泪一颗一颗砸在冰冷的地面上,和玻璃碎片混在一起。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那杯子太滑了……我赔,我赔给你……”她带着哭腔,反复地说着。
“赔?你怎么赔?这是我妈最喜欢的杯子,是她留给我的念想!”张伟的声音越来越大,充满了刻薄和指责。
我再也看不下去了。我冲进厨房,一把将我妈从地上拉起来:“妈!别捡了!我来收拾!”
我这才发现,她的手指已经被碎玻璃划开了一道口子,鲜红的血液正顺着指尖滴下来。
她却像感觉不到疼一样,嘴里还在喃喃地道歉。
我扶着我妈坐到沙发上,翻出医药箱给她包扎。她的手抖得厉害,一块小小的创可贴,我弄了半天才贴好。
“妈,疼吗?”我哽咽着问。
“不疼,不疼。”我妈拼命摇头,眼泪却流得更凶了,“都怪妈笨手笨脚,晓晓,我是不是又给你惹大麻烦了?那个杯子……我真不知道是你婆婆留下的……”
“妈!您别这么说!”我的眼泪也决堤了,紧紧抱住她瘦弱的肩膀,“您什么麻烦都没惹!是他太过分了!”
张伟站在厨房门口,冷冷地看着我们母女俩抱头痛哭,然后一言不发地转身,回了他的卧室。
那一晚,我和张伟彻底陷入了冷战。
我能清晰地听到,隔壁房间里,我妈压抑着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声,一直持续到后半夜。
初九那天,我妈几乎没出房门。
我敲门进去送饭,看到她正默默地把带来的几件衣服叠好,放进那个旧行李箱里。
“妈,您这是做什么?”我的心猛地一沉。
“没……没什么,”她慌乱地掩饰,“我就是提前收拾一下,免得到时候走得太匆忙。”
我知道,她已经一天都待不下去了。
04
初十早上,我妈定了最早的闹钟。
我起床时,她已经把所有行李都收拾妥当了。那个来时塞得满满的红白蓝编织袋,此刻瘪瘪地立在墙角。
“晓晓啊,妈还是回去吧,你舅舅家那边还有点事要我帮忙。”我妈说得很急,眼神闪躲着,不敢与我对视。
“什么事这么急?不是说好住到元宵节吗?”我拉住她的胳膊,“妈,您再多待几天吧。”
“不了,不了,妈在这儿住着……不自在。”说到“不自在”三个字时,她的声音明显地颤抖了一下。
我知道,这三个字背后,是整整12天小心翼翼的煎熬和数不清的委屈。
“妈,您别走……”我拉着她的手,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哭出了声。
“好孩子,妈不怪你。”我妈反过来摸着我的头,眼泪也跟着掉了下来,“是妈自己不会看人脸色,老是惹阿伟不高兴。你们小两口好好过日子,妈以后……以后少来打扰你们……”
“打扰”这两个字,像一把淬了毒的尖刀,狠狠扎进我的心脏。我自己的亲妈,来看我,竟然成了“打扰”。
“妈!这里是我的家,也就是您的家!您怎么会是打扰?”我哭着喊道。
“傻孩子,”我妈给我擦掉眼泪,“妈心里都明白。打碎杯子那件事,妈这心里一直过不去……”
“那不是您的错!”
“好了,不说了。”我妈打断我,“妈年纪大了,不中用了,老给你们添麻烦。你放心,妈回老家会照顾好自己,你别惦记。”
她铁了心要走,任我怎么哭求都无济于事。
我坚持送她去车站。一路上,我们母女俩谁也没说话,只是紧紧地握着彼此的手。
我妈的手粗糙又温暖,就像我小时候她牵着我学走路时一样。
检票口,我妈把那个空了大半的编织袋递给我:“那些土特产你和阿伟留着吃,妈带回去也没人吃。”
说着,她又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一个厚厚的红包,硬塞到我手里:“这个你拿着,自己买点喜欢的东西,别让阿伟知道。”
我打开一看,里面是厚厚一沓零钞,五块的,十块的,二十的,凑了整整三千块钱。我知道,这都是我妈平时卖菜、捡废品一点一滴攒下的血汗钱。
“妈……”我再也说不出话,只能死死抱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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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晓,只要你过得好,妈就放心了。以后……妈真的少来打扰了。”她又重复了一遍那句话,然后狠心推开我,转身就走进了检票口。
她步履蹒跚的背影,每走一步都像踩在我的心上。
我站在车站广场上,任凭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直到浑身湿透,才像个游魂一样回到那个所谓的“家”。
张伟正翘着二郎腿在看电视,见我回来,只是轻飘飘地问了句:“送走了?”
“走了。”我站在玄关,声音空洞。
“哦,走了好。”他长舒一口气,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轻松,“家里总算能清静清静了。”
清静。
这两个字,像两根烧红的钢针,刺穿了我的耳膜,也彻底冰封了我的心。
之后的一个星期,我和张伟形同陌路。
直到正月十八,我拖着疲惫的身体下班回家,刚一开门,就听见张伟在客厅里打电话,语气是我从未听过的温柔和热情,脸上更是笑开了花。
“妈!您就放心来吧!家里房间都给您收拾好了,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我跟林晓都盼着您来呢!”
我的脚步骤然停在门口,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那一瞬间凝固了。
他挂了电话,看到我,兴奋地宣布:“老婆你回来啦?我刚跟我妈打完电话,她说想过来住一阵子,我让她后天就过来!”
“住多久?”我问,声音平静得可怕。
“住个十天半个月呗,最好像您说的那样住俩月,我天天给您做好吃的!”他沉浸在喜悦里,丝毫没有察觉到我的异样。
“十天半个月。”我重复了一遍,然后笑了,“我妈来,你说十二天都太长。你妈来,你想让她住两个月?”
张伟的脸色终于变了:“那能一样吗?我妈是来照顾我们的!你妈呢?她来了除了添乱还会干什么?”
“添乱?”这句话彻底引爆了我心中积压已久的炸药,“我妈给我们洗衣做饭,打扫卫生,哪一点添乱了?就因为她做的菜不合你的胃口?就因为她晒被子挡了你的光?就因为她不小心打碎了你妈的一个杯子?”
“对!就是这样!”他恼羞成怒,“我妈来了绝对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那是因为从我妈踏进这个家的第一分钟起,你就没给过她好脸色!”
我终于对他吼了出来,“她把自己卑微到尘埃里,处处看你脸色,你眼瞎了吗?张伟,你摸着自己的良心问问,我妈在这儿的十二天,你是怎么对她的?”
“我……”他被我问得哑口无言,最后索性耍起了无赖,“反正我已经跟我妈说好了!她后天就到!你爱怎样怎样!”
说完,又是那声熟悉的摔门声。
我站在空荡荡的客厅里,浑身冰冷,却又觉得有一把火在心里熊熊燃烧。
那一夜,我彻夜未眠。脑海里像放电影一样,一遍又一遍地回放着我妈在这里的每一幕。
她讨好的笑容,她卑微的道歉,她颤抖的双手,她孤独离去的背影……
最后,画面定格在她那句“以后少来打扰了”。
我的心,疼得快要裂开。
夜里两点,我做出了决定。
我从衣柜最顶上拖出了那个落满灰尘的行李箱。
“刺啦——”
张伟被惊醒,跳下床拦住我:“你疯了?这是要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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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说你妈后天来吗?我给她腾地方。”我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腾什么地方?房子这么大……”
“不够。”我打断他,抬起头,眼神冷得像冰,“这个家,必须腾出一个地方,用来安放我妈那12天所受的委屈。”
我盯着他越来越白的脸,一字一句地说:“张伟,我就问你一句话……”
他下意识地屏住呼吸,死死地看着我。
我一字一句的说完那句话,虽然声音不大,却像一把锤子,狠狠砸在他脸上。
张伟听完后呆住了,脸色瞬间变白,嘴巴张了张,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