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老林!你把我们几个害惨了!”老张指着我的鼻子,声音嘶哑,手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我彻底懵了,我这一个月的生活轨迹,简单到可以用尺子在家和广场之间画一条直线,怎么就把他们害惨了?
他们那趟令人艳羡的云南之旅,难道不是去享福的吗?
听完他们七嘴八舌、颠三倒四的控诉,一个荒诞到可笑的原因浮出水面时,我感觉我的脑子像是被谁按下了格式化按钮,只剩一片空白。
![]()
01
我的名字叫林卫国,六十五岁,街坊邻居叫我老林。
退休前,我在一家半死不活的国企干会计,一直干到退休。
职称是副高级,工资条上的数字还算体面,但这辈子没摸过什么真正的权力,一辈子都在跟别人的钱和账本打交道。
我的生活就像一本精确的账簿,收入是退休金,支出是柴米油盐,日复一日,清晰明了,没什么惊喜,也谈不上惊吓。
我这人,性格可能就随了职业,内敛,严谨,话不多。
跟数字打了一辈子交道,养成了一个毛病,看什么都先想风险,对那些听起来过于美好的事情,本能地保持十二分的警惕。
这种性格,年轻时叫稳重,老了,就被人背后说成“老古板”,或者“不合群”。
其实我挺享受独处,沏一壶茶,看一本书,或者在书房练练字,比在酒桌上听人吹牛舒服得多。
可人毕竟是群居动物,心里那点对热闹的渴望,就像墙角的青苔,你不去管它,它就在那里悄悄地长。
我也有自己的圈子,几个从厂里一起熬到退休的老伙-计。
为首的是张建军,我们叫他老张。
老张以前是车间主任,嗓门大,性子急,浑身有使不完的劲。
他这人,典型的老大哥做派,就好张罗事,喜欢被人前呼后拥的感觉,特爱面子。
退休后,他总觉得一身的本事没处使,天天琢磨着要“搞点大事”,证明自己宝刀未老。
他是我们这个小团体里的发动机,也是唯一的决策者。
然后是李胜利,老李。
老李是退休工人,性格跟他的名字恰恰相反,有点多疑,还有点爱抱怨。
他总担心自己会吃亏,一辈子活得小心翼翼,可偏偏耳朵根子软,尤其禁不住“天上掉馅饼”这种故事的诱惑。
他就像个钟摆,总在“害怕风险”和“贪图小利”之间来回摇晃,但最后通常都会被老张的豪情壮志给带跑偏。
最后一个是王贵德,老王。
老王以前在单位管后勤,性格随和得像一团棉花,没什么主见。
他的处事原则就是谁强势就跟谁走,在我们这个小团体里,主要扮演和事佬和忠实跟班的角色。
老张和老李要是快吵起来了,老王准会递烟倒茶,说几句不咸不淡的好话,事情也就过去了。
我们四个,就是厂区里有名的“四大金刚”,从穿着开裆裤一起和泥巴,到后来在一个厂里上班,再到看着对方的孩子娶妻生子,几十年的交情,比水泥墩子还结实。
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故事开始那天,是个很普通的清晨。
我提着我的宝贝画眉鸟笼,迈着不疾不徐的步子,走向人民广场。
![]()
人民广场东南角那棵老槐树下,是我们雷打不动的据点。
每天早上八点,老张的大嗓门会准时开讲,从国际形势到菜价涨跌,无所不包。
老李会一边听一边择他篮子里的菜,时不时插一句抱怨。
老王则会笑眯眯地给大家的茶杯里续上热水。
可今天,那里空荡荡的。
老槐树下只有几只麻雀在蹦跶,石桌石凳上落了一层薄薄的灰。
我心里咯噔一下,像是走惯了的楼梯突然少了一级。
一种不踏实的感觉蔓延开来。
我掏出那台屏幕上能跑马的老年机,翻到老张的号码,手指在拨出键上悬了半天,最终还是没有按下去。
一把年纪了,主动打电话问“你们去哪了”,总觉得有点拉不下脸。
万一他们只是家里有事集体缺席一天呢?我这样安慰自己。
我在广场上自己转了两圈,听了半小时卖保健品的小伙子吹牛,感觉越来越没劲。
提着鸟笼往回走,在小区门口遇到了买菜回来的邻居刘婶。
刘婶是个热心肠,也是个大喇叭。
她一见我,就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
“哎哟,老林,今儿个怎么就你一个人啊?”
我含糊地应了一声:“嗯,出来透透气。”
刘婶的眼神里透着一股“我什么都知道”的羡慕和好奇。
“你可真行,这么大的事都沉得住气。你咋没跟你那几个老伙计去云南啊?”
云南?
我的脑子嗡了一下,像是被人用钝器敲了一下。
“我早上看到老张他爱人发朋友圈了,照片可气派了!在机场拍的,你们四个就差你了,一个个精神着呢!说是去什么豪华旅行团,玩半个月呢!”
刘婶的话像一把小刀,不锋利,但一下一下地在我心上划拉。
去云南,玩半个月,这么大的事,他们一个字都没跟我提。
我的脸上一阵发烧,但几十年的城府让我强撑住了面子。
我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啊,最近这老寒腿有点犯了,走不了远路,懒得动弹。让他们去玩吧,年轻人,哦不,老当益壮嘛。”
刘婶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又羡慕了几句,才提着菜篮子走了。
我站在原地,感觉手里的鸟笼有千斤重。
回到家,一开门,一股冷清的气息扑面而来。
我把鸟笼挂在阳台,给自己倒了杯凉白开,坐在那张吱呀作响的藤椅上,半天没动。
那份被整个世界抛弃的失落感,像是浓雾一样,把我密不透风地包裹起来。
几十年的交情啊。
从一个厂里出来的兄弟,谁家孩子结婚不是互相帮忙张罗?谁家老人走了不是互相搀扶着送最后一程?
老张的儿子结婚,我还帮着写了一晚上的请柬。
老李的孙子满月,酒席上的账还是我帮他核的。
怎么突然之间,我就成了一个外人?
02
我开始拼命回想最近的相处细节。
好像是从上周开始,他们三个就有点不对劲。
在广场碰头的时候,他们总是有意无意地聚在一起,压低声音说些什么。
我一走近,他们就立刻换了话题,或者干脆哈哈一笑岔过去。
老张还拍着我的肩膀说:“老林,最近在研究什么发财大计啊?神神秘秘的。”
当时我只觉得他们可能在背后议论谁家的家长里短,不想让我这个“老古板”听见,也就没往心里去。
现在想来,那些躲闪的眼神,那些戛然而止的话题,原来都是在酝酿一场没有我的远行。
心头像是被一块湿棉花堵住了,喘不过气。
我拿出手机,犹豫了很久。
我很少用微信,那东西是女儿硬逼着我装的,说方便联系。
我的朋友圈里空空如也,但那个“相亲相爱一家人”的群(群名也是女儿给起的,里面就我们老哥儿几个),我还是会偶尔点开看看。
点开群,里面静悄悄的,最后一条消息还是三天前我分享的一篇《夏季养生需知》。
我又点开“发现”,进入朋友圈。
往下划了几下,一张色彩鲜艳的照片跳进了我的眼睛。
是老张的爱人发的。
照片的背景是机场出发大厅,老张、老李、老王三个人并排站着,笑得满脸褶子都开了花。
在他们身前,两个穿着制服的年轻姑娘拉着一条红色的横幅。
横幅上印着一行烫金大字,在灯光下闪闪发光。
“‘金色黄昏’豪华旅行团,说走就走,圆梦云南!”
他们的笑容,在我的眼里,显得格外刺眼。
而我的目光,却像被磁铁吸住一样,死死地钉在了横幅上“金色黄昏”这四个字上。
这名字,透着一股专门为我们这个年纪的人量身定做的味道。
作为一名老会计,我的直觉告诉我,这种味道通常都带着点不详的气息。
一股莫名的、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悄然涌上心头。
接下来的几天,人民广场成了我一个人的战场。
我还是雷打不动地每天去报到,提着鸟笼,散步,或者找个树荫下的石凳坐着。
我得表现得和平常一样,甚至比平常更悠然自得。
我不能让别人看出我被落下了,不能让他们觉得我林卫国离了谁就活不下去。
这是我最后一点可怜的自尊。
广场上那些熟悉的面孔,看我的眼神都变了味。
有同情,有好奇,也有几分幸灾乐祸。
总有人状似无意地凑过来,旁敲侧击。
“老林,今儿又一个人啊?老张他们还没回来?”
我只能挂着淡淡的微笑,回答得滴水不漏:“没呢,让他们多玩几天,年轻人嘛,就该到处走走。”
![]()
“你跟他们是不是闹别扭了?这出去玩都不带你。”
“哪能呢。我这腿脚不行,医生让静养。”我拍了拍自己的膝盖,演得跟真的一样。
应付完一波又一波的“关心”,我感觉比做完一份年度审计报告还累。
几天下来,那份被朋友抛弃的失落感,渐渐被另一种更冷静的情绪所取代。
我开始不再纠结于他们为什么不带我,而是开始思考那个“金色黄昏”旅行团本身。
作为一个老会计,我对“天上掉馅饼”的事情有近乎生理性的厌恶和排斥。
这世界上所有的便宜,都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豪华旅行团”,“说走就走”,“圆梦云南”,这些词组合在一起,就像一个拙劣的推销员,脸上写满了“快来上当”。
周末,女儿带着外孙来看我。
饭桌上,女儿无意中说起一件事。
“爸,您可千万别信那些什么养老投资啊,低价旅游之类的。我公司一个同事,她妈前阵子就上当了。”
我心里一动,放下了筷子:“怎么回事?”
“就是一个叫什么‘夕阳红俱乐部’的,说交五万块会费,成为他们的VIP会员,每年送一次豪华邮轮游,还说这五万块算是投资,年底有分红。听着特好吧?”
我点了点头。
“结果呢,交了钱,就组织去了一趟咱们市郊的农家乐,说是‘邮轮体验预热’,在那边被忽悠着买了一堆三无保健品。回来之后,那个俱乐部就人去楼空了,电话也打不通了。我同事她妈现在天天在家哭呢,养老钱全没了。”
女儿的话,像一盆冰水,从我头顶浇了下来。
夕阳红俱乐部,金色黄昏旅行团……这套路何其相似。
我心里猛地一沉。
“爸,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女儿关切地问。
我摇摇头:“没事,就是听着有点后怕。你们年轻人说的这些,我们老年人确实不懂。”
送走女儿,我再也坐不住了。
原先那点被排挤的个人情绪,像退潮一样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对老张他们安危的浓浓担忧。
他们不是故意排挤我。
我太了解他们了。老张好大喜功,老李贪小便宜,老王没主见。
如果真有这么个“好事”,他们不叫我,只有一个可能——他们知道,凭我这个“老古板”的性子,非但不会加入,还会把这件事搅黄。
他们是想先去“发财”,等拿到好处再回来跟我炫耀。
一种不祥的预感,像藤蔓一样缠住了我的心脏,越收越紧。
我开始不动声色地收集信息。
这成了我每天去广场的新任务。
我去菜市场,竖着耳朵听大妈们闲聊,她们是社区信息流的源头。
我去社区活动中心,借口看报纸,眼睛却在各个角落的宣传栏里搜索。
功夫不负有心人。
03
在社区服务站门口的黑板报一角,我看到了一张已经有些褪色的警方提示。
上面的字是用粉笔写的,被雨水冲刷得有些模糊,但标题依然清晰——《警惕新型养老诈骗,守好您的养老钱》。
我凑过去,戴上老花镜,一个字一个字地看。
下面列举了好几种诈骗案例。
其中一种,赫然写着:“以‘预存会费,低价旅游’、‘投资养老,高额返利’等名义,诱骗老年人投入资金,初期组织一两次廉价旅游骗取信任,随后卷款跑路……”
这套路,和女儿说的,和我猜想的,几乎一模一样。
我站在那张黑板报前,感觉后背一阵发凉。
他们,我的那几个老伙-计,该不会真的就这么一头扎进去了吧?
老张那点退休金,刚够他平时喝点小酒吹吹牛。
老王更是没什么积蓄。
最让我担心的是老李,他那个人,一辈子省吃俭用,听说攒了点钱是准备给孙子上大学用的,要是这笔钱出了问题……
我不敢再想下去。
原先对他们的那点怨气,此刻已经荡然无存。
我只希望他们能赶紧回来,哪怕是被骗了,只要人没事就好。
钱的事,总还能想办法。
时间一天天过去,进入了月中。
日历被一页页撕下,我的心也跟着一天比一天焦躁。
按理说,半个月的行程,他们也该有消息了。
可“相亲相爱一家人”的群里,依旧死水一潭。
我甚至没在朋友圈看到老张爱人发新的照片。
这太不正常了。
以老张的性格,到了云南那么美的地方,肯定会让老伴一天发八遍朋友圈,恨不得向全世界直播他的潇洒。
这种彻底的沉寂,比任何坏消息都更让人不安。
这天下午,天气有点阴沉,我在广场上摆开棋盘,自己跟自己下棋。
一个看上去年纪跟我相仿的老头,在我对面坐了下来。
他面容清瘦,眼神锐利,不像常在这一带活动的人。
“老哥,一个人下没意思,我陪你杀一盘?”他开口说道,声音很沉稳。
我点了点头。
他自称姓赵,也是退休的,以前是个片警。
我们俩话都不多,棋盘上的厮杀无声而激烈。
老赵的棋风和他的人一样,稳健、缜密,步步为营。
![]()
第一局,我输了。
输得心服口服。
我从口袋里掏出烟,递给他一根,自己也点上一根,深深地吸了一口。
“最近心里不静,棋都下不好了。”我叹了口气,算是为自己的输棋找了个借口。
老赵看了我一眼,那眼神似乎能看穿人心。
他慢悠悠地吐了个烟圈:“为儿女的事,还是为自己的事?”
我苦笑了一下,没有回答。
家丑不可外扬,朋友的丑,也算是家丑。
老赵似乎并不在意我的沉默,他掐着烟,目光投向远处跳广场舞的大妈们,忽然开口了。
“最近我们这片儿啊,可不太平。”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石子投进了我心里。
“又冒出来一伙人,专门骗你们这些有退休金的老同志。”
我捏着烟的手指,不易察觉地抖了一下。
“就上个月,隔壁小区的几个老头老太太,被一个自称是‘理财顾问’的小伙子给忽悠了。”
老赵弹了弹烟灰,继续说。
“办什么‘理财旅游卡’,说是存五万块钱进去,就成了他们的终身会员。每年送一次出境游,两次国内游,这五万块本金还能生息,年化百分之十。你听听,这事儿美不美?”
我心里咯噔一下,这比“金色黄昏”的条件听上去还要诱人。
“结果呢?”我忍不住追问。
“结果?”老赵冷笑一声,“钱一交,那伙人还真挺‘讲信用’,立马组织他们去了一趟本地的农家乐,说是‘豪华海岛游’的预演。吃了顿大锅饭,回来之后,公司就没了。门上贴着‘旺铺出租’,电话也成了空号。”
他顿了顿,掐灭烟头,眼神转向我,变得意味深长。
“带头的一个老太太,现在天天坐在家门口哭,养老钱全没了,儿子儿媳妇天天跟她吵架,家都快散了。”
“老哥,”老赵看着我,“我知道你们这帮从一个单位出来的老朋友,关系都铁得很。但有时候啊,就是关系太好了,才容易出问题。别人说什么都信,尤其是那种打着‘内部消息’、‘独家福利’旗号的,专坑熟人。”
他最后那句话,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我的心上。
内部消息?独家福利?
这不就是老张最爱挂在嘴边的词吗?
“我有门路”,“我认识人”,这是他一辈子的口头禅。
我几乎可以百分之百地肯定,他们就是掉进了老赵说的这种陷阱里。
和老赵下完棋,我回到家,连晚饭都没心思吃。
原先的担忧,已经升级成了焦灼的等待。
我现在不盼着他们风风光光地回来,甚至不盼着他们平平安安地回来。
我只盼着他们能回来。
只要人还在,就有解决问题的可能。
04
时间一天天捱到了下旬。
按行程,他们早就该到家了。
我终于忍不住了。
我不能直接打给老张他们,那会显得我像是在看笑话。
我翻出手机,找到了老王的老伴,王嫂的电话。
她是他们三个人家属里嘴巴最不严,也最心软的一个。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喂?哪位?”王嫂的声音透着一股浓浓的疲惫。
“王嫂,是我,老林。”
“哦……老林啊,有事吗?”她的语气明显有些躲闪。
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随意一些:“没事,就是问问,老王他们玩得怎么样啊?什么时候回来?我们这棋盘都快长毛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
然后,我听到王嫂用一种极力掩饰,但依然能听出愁苦的语调说:“快了……快了,就这两天了。他们……玩得挺好的。”
“那就好,那就好,让他们注意身体。”
“嗯,好,我这边还有点事,先挂了啊老林。”
没等我再说点什么,电话就被匆匆挂断了。
听着手机里的忙音,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但心却沉到了谷底。
王嫂那支支吾吾的语气,那掩饰不住的疲惫,还有那匆忙挂断电话的动作,都在告诉我一件事。
出事了。
而且,事情可能比我想象的还要糟。
月底的最后一天,天色阴沉得像是要塌下来。
我关上窗,在书房里铺开宣纸,想练练字,把心里的烦躁压下去。
毛笔蘸饱了墨,手腕悬在空中,却迟迟落不下去。
脑子里全是老张他们几个的影子,还有王嫂那疲惫不堪的声音。
突然,“砰!砰!砰!”
一阵狂暴的敲门声炸雷般响起。
那力道根本不像敲门,倒像是有人在用拳头砸,用脚踹,整扇防盗门都在嗡嗡作响。
我心猛地一紧,笔尖的墨滴了下来,在宣纸上晕开一个难看的墨点。
谁啊?这么大火气?
我放下笔,快步走向门口,心跳得厉害。
手搭在门把手上,深吸一口气,猛地把门拉开。
门外站着三个人,正是消失了近一个月的老张,老李和老王。
只看了一眼,我的心就彻底凉了。
眼前的三个人,哪有半分旅游归来的神采飞扬?
他们一个个形容枯槁,脸色黑黄,眼圈深陷,嘴唇干裂起皮。
身上的衣服皱巴巴的,还散发着一股火车硬座车厢里过夜后特有的,那种汗味、烟味和泡面味混合在一起的霉味。
这哪是去云南圆梦的,分明像是去山西下煤窑的。
老张站在最前面,一双眼睛布满了血丝,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
他一看到我,那双赤红的眼睛里瞬间燃起了滔天的怒火,他伸出手指着我的鼻子,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好像有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
“老林!你……你可真行啊!”
老张的声音嘶哑得像是破锣,充满了无法遏制的愤怒和失望。
“你把我们几个害惨了!”
跟在他身后的老李,更是“哇”的一声,像是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他一屁股坐在我门口的台阶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捶着自己的胸口。
“我的五万块啊!我的亲娘啊!那是我给我孙子上大学攒的学费啊!我怎么就信了你的邪!我怎么就这么糊涂啊!”
![]()
三个人里,只有老王还算保留了一丝体面。
他没有骂,也没有哭,只是低着头,一个劲地唉声叹气,眼神飘忽,始终不敢与我对视。
我被眼前这阵仗彻底搞懵了。
我的大脑,那个一辈子都在进行精密计算的、引以为傲的大脑,此刻就像一台死机的电脑,一片空白。
我害了他们?
我这一个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广场上的棋局都懒得参与,我怎么害他们?
我扶着冰冷的门框,努力稳住有些发软的身体。
“你们……你们先进来再说。”我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到底出什么事了?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害你们了?”
老张根本不理会我的话,他一把推开我,像一阵风一样闯进了我的客厅。
他环顾四周,看到我那干净整洁的家,怒火似乎更盛了。
他将手里一个捏得皱巴巴的东西,用尽全身力气,“砰”地一声,狠狠摔在我家的玻璃茶几上。
茶几上的杯子被震得跳了起来,发出清脆的响声。
我定睛一看,那东西让我呆立当场,如遭雷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