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那一年洪水滔天,我背她出来,她在耳边哭喊:“我叫陈曦,非你不嫁!”我只当是小姑娘吓坏了的胡话。
谁能想到,转业那天,一位司令竟然会亲自来送我,只为揭开她的身份。
“小子,我来给你正式介绍一下,”他的声音沉稳如山,目光却带着一丝笑意,“这位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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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我叫林峰,一个在江西红土地上长大的农村兵。
我们家那地方,山多,地少,人穷。
参军是我爹这辈子最骄傲的决定,他说林家祖坟冒了青烟,终于出了个能吃上公家饭的人。
穿上军装那天,我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敬了个礼,觉得这辈子大概也就这样了。
在部队里好好干,争取提干,提不了干就转业回家,凭着军人的身份,在镇上找个体面的活儿,娶个能干的媳妇,生个娃,让他别再走我的老路。
这是我给自己规划好的人生,一条笔直、清晰,甚至能看到尽头的路。
1997年的夏天,一场洪水把这条路给冲得七零八落。
我的人生,也从那个时候开始,拐了一个以为永远不会触及的弯。
九七年的雨,像是天漏了个窟窿。
长江的水位一天一个样,报纸上的红色警告线越升越高,最后漫过了所有人的心理防线。
我们连队驻扎在九江边上一个临时搭建的帐篷区,皮肤被太阳和江水泡得发白,又被蚊子咬得全是红点。
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疲惫,但眼睛里都燃着一团火。
决堤的警报是在一个闷热的下午拉响的。
一道新出现的口子,像一头怪兽张开的大嘴,疯狂吞噬着堤坝。
“三小时,堵不上,我们全都跳下去!”这是连长下的死命令。
没人说话,所有人抄起沙袋就往决口冲。
泥浆没过膝盖,每一步都像被什么东西死死拽住。
暴雨砸在钢盔上,发出“梆梆”的闷响,跟远处的涛声混在一起。
我们像一群没有感情的蚂蚁,机械地搬运、抛投,试图用血肉之躯去抵挡自然的狂怒。
撤离群众的任务落在了我们班头上。
大部分村庄已经空了,只剩下一些被洪水围困的孤岛。
那间乡镇卫生院,就是最危险的一座孤岛。
它是一栋两层的砖瓦小楼,此刻像泡透了的饼干,一半浸在黄浊的洪水里,摇摇欲坠。
我们冲进去的时候,里面只剩下几个行动不便的老人和一个小护士。
她看起来年纪很小,个子不高,一身白大褂早就被泥水染成了迷彩色。
一张小脸也花了,只有那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里亮得惊人。
“你们快带大爷大娘走,我来断后!”她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
我看着她瘦弱的肩膀,心里有点火大。
“断什么后!这里马上要塌了!赶紧走!”我冲她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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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理我,只是继续搀扶着最后一位老人,轻声安慰着。
就在这时,我脚下的地面震了一下。
“咔嚓——”
一声刺耳的断裂声从房梁传来,头顶的灰尘簌簌往下掉。
卫生院的主承重墙上,裂开了一道蜈蚣般的缝隙。
“不好,快走!”我大喊一声,让战友们护着老人先撤。
所有人都出去了,只有那个小护士,还想回去拿一个医药箱。
我没时间思考,或者说根本来不及思考。
身体的本能超过了大脑的命令。
我一个箭步冲进去,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把将她从地上捞起来,扛在了肩上。
她很轻,像一捆干草。
“你干什么!放我下来!我的药箱!”她在我耳边尖叫,拳头雨点般砸在我的背上。
我没工夫理她,踩着齐腰深的洪水就往外冲。
水流太急,每走一步都像在跟一头牛角力。
一个巨大的浪头毫无征兆地拍过来,我脚下一个趔趄,整个人往前一扑。
冰冷浑浊的江水瞬间灌满了我的口鼻。
我死死咬住牙,用尽全身的力气重新稳住身形,把她的头托出水面。
就是在那一刻,背上的捶打停止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压抑的、细碎的哭声。
她趴在我湿透的、宽阔却因为疲惫而微微颤抖的背上,整个人都在发抖。
洪水,倒塌的房屋,死亡的恐惧,终于击溃了她故作坚强的外壳。
“兵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她在呼啸的风雨声中,带着哭腔大喊。
我累得快说不出话,肺里火辣辣的疼,只能含糊地应着。
“你要是活着……你要是能活着出去……我非你不嫁!”
“我叫陈曦!你记住了!”
她的声音被风吹得支离破碎,却又无比清晰地钻进我的耳朵里。
我当时唯一的念头,就是这姑娘肯定是吓坏了。
人都吓得开始说胡话了。
我没当真,真的,一点儿都没当真。
在那种地方,能活下来就是最大的奢望,谁还有心思去想那些风花雪月的事。
抗洪进入尾声,我们连队终于有了难得的休整时间。
那个关于“决堤口的小护士要嫁给林班长”的故事,被我的好战友王胖子添油加醋地传遍了全连。
王胖子是我同乡,一张嘴能把稻草说成金条。
“哎,我说峰子,你小子行啊,救个人还能救回个媳妇,这买卖划算!”
他每次都这么挤眉弄眼地调侃我,引来周围战友的一阵哄笑。
我通常都懒得理他,或者直接让他滚蛋。
在我看来,这是拿人家姑娘的名声开玩笑,特别不地道。
我一个农村兵,人家一个小护士,大概是城里人,我拿什么配得上人家。
这件事,在我心里,已经翻篇了。
可我没想到,她竟然找来了。
那天下午,太阳难得地露了脸,把湿漉漉的大地烤得冒着白气。
我正和几个战友在驻地的操场上擦拭保养装备,就看见王胖子跟个兔子似的蹿了过来。
“峰子!快!你的小护士来了!”
我一愣,抬头望去。
驻地门口,站着一个姑娘。
她换下了一身泥泞的白大褂,穿了一件淡蓝色的连衣裙,头发也洗干净了,扎成一个清爽的马尾。
除了那双眼睛还是一样的亮,整个人跟我记忆里那个泥猴似的形象判若两人。
她手里提着一个大竹篮,里面装满了土鸡蛋。
是陈曦。
她好像有点紧张,但还是鼓起勇气走了过来。
战友们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她身上,带着各种好奇、调侃和善意的笑。
“我……我是代表我们卫生院和乡亲们,来感谢解放军同志的。”
她的声音不大,但很清脆。
然后她开始分发鸡蛋,每个战士手里都塞了几个,嘴里不停地说着“谢谢你们”“辛苦了”。
她很大方,也很得体,完全没有小姑娘的忸怩。
最后,她走到了我的面前。
02
周围的哄笑声和口哨声达到了顶峰。
我的脸不知道是被太阳晒的,还是因为别的,烫得厉害。
她把篮子里剩下的十几个鸡蛋,一股脑地塞进我怀里。
篮子底下还压着一层温热的稻草。
她抬起头,脸颊红得像天边的晚霞,但眼神依旧清澈得像一汪泉水。
她微微踮起脚,凑到我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却又无比清晰地说:
“我那天说的话,是认真的。”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所有的血液都冲了上去。
我抱着那一篮子鸡蛋,像抱着一个烫手的山芋,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周围的起哄声变得模糊而遥远。
我看着她那双没有丝毫玩笑意味的眼睛,心里乱成一团麻。
憋了半天,我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你是个好姑娘,别拿自己的终身大事开玩笑。”
“我……我配不上你。”
说完,我几乎是落荒而逃。
我把鸡蛋往王胖子怀里一塞,转身就往营房里走,脚步快得像在躲避什么猛兽。
我听见背后王胖子的叫喊声,也听见战友们诧异的议论声。
但我不敢回头。
我怕看到她受伤的眼神。
王胖子追了进来,一拳捶在我背上。
“林峰!你是不是傻!送上门来的天仙你不要,你脑子被洪水泡了?”
我坐在床沿上,闷着头,一言不发。
过了很久,我才说了一句。
“胖子,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抗洪任务彻底结束,部队回撤,我们返回了原来的驻地。
我以为,我和陈曦的故事,就像那场洪水一样,来了,又走了,最终会了无痕迹。
生活回归了正常的轨道,训练,学习,出操。
日子像上了发条的钟,精准而单调。
直到半个月后,我收到了她的第一封信。
信封是淡粉色的,地址写得清清楚楚,我的名字,我的部队番号,一个字不差。
我捏着那封信,心里五味杂陈。
王胖子比我还激动,在旁边上蹿下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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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打开看看!是不是情书!是不是约你见面!”
我把他推开,一个人躲到训练场的角落里,拆开了信。
信纸上有一股淡淡的墨水香。
她的字很娟秀,像她的人一样干净。
信里,她没有再提那句“非你不嫁”的誓言,也没有质问我为什么那么冷漠。
她只是像一个老朋友一样,跟我聊起了她的生活。
她说她其实不是护士,是军医大学的学生,暑假以志愿者身份去支援家乡。
她说洪水过后,大家都在努力重建家园,一切都在慢慢变好。
她还问我部队的生活是不是很枯燥,训练辛不辛苦。
字里行间,满是小心翼翼的试探和真诚的关心。
从那以后,每隔半个月,我都会准时收到一封来自陈曦的信。
我成了全连最令人羡慕的人。
王胖子总是拿着我的信在别人面前炫耀,“看看,看看什么叫文化人谈恋爱,哪像你们,就知道傻笑。”
我嘴上不说,但心里那座坚冰,确实在这些温暖的文字里,一点点融化。
我开始期待每半个月一次的收信日。
我甚至会想象她在灯下写信的样子,是皱着眉头,还是带着微笑。
可是,越是这样,我心里的那道鸿沟就越是清晰。
她信里描绘的大学校园,那些我听都没听过的课程,那些丰富多彩的社团活动,对我来说,就像另一个星球的故事。
她是一个前途无量的大学生,未来的军医。
而我,只是一个即将面临转业的农村兵。
压垮我心里最后一根稻草的,是家里寄来的一封信。
信是我妹妹写的,歪歪扭扭的字迹里,满是焦虑。
她说,爹的腰病又犯了,农忙的时候疼得下不了地。
家里那几亩薄田快要荒了。
娘希望我转业后赶紧回家,托人问了镇上的水泥厂,有个保安的空缺,虽然工资不高,但好歹稳定。
信的最后,妹妹用一种近乎央求的语气写道:哥,你快回来吧。
我捏着那封皱巴巴的家信,又看了看手边那封来自陈曦的、带着香味的信。
两个世界,如此鲜明地摆在我面前。
一个是我必须回去承担的责任,一个是我遥不可及的梦。
就在那一周,陈曦的信里给我讲了一个小故事。
她说她小时候特别怕打雷。
有一年夏天,雷雨夜,家里突然停电了。
她吓得躲在被子里直哭。
那时候,她舅舅,一个当兵的,正好在家探亲。
她舅舅没有说什么大道理,只是默默点了一根蜡烛,坐在她床边,用一把小刀,安安静静地给她削了一个苹果。
整个过程,一言不发。
窗外电闪雷鸣,屋里烛光摇曳,她看着那个沉默的、削着苹果的坚实背影,心里就一点儿也不怕了。
她在信的结尾写道:林峰,你把我从洪水里背出来的时候,我就想起了我舅舅。就是那种感觉,特别安心。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原来她家里还有个当兵的舅舅。
我心里那点仅存的幻想,瞬间破灭了。
能当上兵,并且能在雷雨夜从容地给外甥女削苹果的,至少也是个干部吧。
我这种大头兵,跟人家比,算什么呢?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
我想了一整夜。
天亮的时候,我做出了决定。
我拿出纸和笔,写了唯一一封,也是最后一封回信。
信很短。
我感谢了她的青睐和关心。
然后,我用最平静也最残忍的语气告诉她,我马上就要转业了,我会回到我的农村老家,娶一个本分踏实的农村姑娘,过一辈子。
03
我们之间,没有可能。
请她忘了我,去寻找真正属于她的幸福。
写完,封好,贴上邮票,我亲手把它投进了邮筒。
做完这一切,我感觉心里像是被掏空了一样,但又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我告诉自己,这是对我们两个都好的决定。
长痛不如短痛。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收到陈曦的来信。
我的世界,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只是,好像有什么东西,永远地遗失在了那个夏天。
转眼,就到了脱下军装的日子。
火车站里,人声鼎沸。
《送战友》的旋律在广播里一遍遍地放,催着离人的眼泪。
空气中弥漫着廉价香烟和离别的味道。
我们这批转业的老兵,互相捶着胸膛,拥抱着,把几年的情谊都浓缩在最后几句“保重”里。
王胖子哭得最凶,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他死死抱着我,像头走失的小熊。
“峰子,回家以后,别忘了兄弟。要是过得不好,就给我写信。”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被汗浸得有些潮湿的信封,硬塞进我手里。
“这里面是我攒了半年的津贴,不多,你拿着,回家给叔叔阿姨买点好东西。”
我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我把信封推回去,“你的钱自己留着娶媳妇,我用不着。”
我们正拉扯着,站台上突然响起了几声短促的哨声。
一个挂着上尉军衔的干事跑了过来,拦在我们这批即将上车的转业兵面前。
“全体都有,原地待命!”
他的声音不大,但很有力。
所有人都愣住了,叽叽喳喳的站台瞬间安静了不少。
我们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是演习?还是有什么紧急任务?
几分钟后,答案揭晓了。
一辆黑色的“红旗”轿车,挂着我们只能在军区大院里见到的特殊牌照,悄无声息地滑到了站台边,稳稳停下。
那种车,光是停在那里,就自带一种让人不敢喘气的威严。
所有人都本能地站直了身体,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那扇紧闭的车门。
车门开了。
先下来的是一只擦得锃亮的军靴,然后是一个魁梧挺拔的身影。
肩章上那颗闪亮的将星,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睛。
是军区的赵建国司令!
我们这些当兵的,只在年底的总结大会和军区报纸上见过这位传说中的首长。
现在,他就活生生地站在我们面前,距离我们不到二十米。
我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
旁边的王胖子更是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一个劲地扯自己的衣角。
整个站台鸦雀无声,只有火车进站的“况且”声在远处回响。
赵司令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缓缓扫过我们这一排紧张得像木桩子的老兵。
然后,他的目光定住了。
定在了我的身上。
他迈开沉稳的步伐,径直向我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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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紧接着就疯狂地擂起鼓来,一下一下,撞得我胸口生疼。
我脑子里一片混乱,飞快地回想自己是不是在退伍前犯了什么天大的错误。
他走到我面前,停下脚步。
我能闻到他身上那股常年身居高位而形成的、混杂着烟草和威严的气息。
他比报纸上看起来更高,更瘦,眼神也更加锐利。
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番,那张总是出现在报纸头版的、不怒自威的脸上,此刻竟露出了一丝难以言说的复杂表情。
“林峰同志。”
他开口了,声音低沉而洪亮。
“到!”我几乎是吼出来的,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九七抗洪,你在九江决堤口,是个英雄。”他沉声说道。
我紧张得手心全是汗,只能用尽全力回答:“报告首长,是我的职责!”
赵司令点了点头,似乎对我的回答还算满意。
但他接下来的话,却让我彻底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