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
“小伙子！你疯了！快回来！那下面不是人！”一个干瘦的老头死死地拽住正要下水的刘志强，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惊恐。
“放开我！周大爷！再晚就来不及了！那是个女的在喊救命！”刘志强急得满头大汗，眼看着水塘中心那个模糊的黑影就要沉下去了。
“我叫你别下去！你这后生怎么就不听劝！那塘邪门得很，底下全是烂泥坑，下去就没命了！那声音……那声音不是人发出来的！”
“我管不了那么多了！”
01.
刘志强这辈子，就好两件事：喝两口小酒，钓几尾闲鱼。
他今年三十有八，在城里的一个物流园开叉车，不好不坏，不高不低。没娶媳妇，也没啥别的花钱地方，工资一多半都砸在了渔具上。用他的话说，男人可以没婆娘，但不能没根好杆子。
这天，和他一起钓鱼的老李，一边收杆一边神秘兮兮地跟他说：“老刘，跟你说个好地方，保准你小子去了就不想回来。”
“啥好地方？还能比得上咱们这水库？”刘志强不以为然，他觉得这片他钓了十多年的水库，就是全天下最好的钓点了。
“嘿，水库算个啥？”老李压低声音，凑到他耳边，“城西边，过了那个废弃的砖窑厂，里面有个没人管的荒塘。那家伙，里面的鱼都成精了！我上次偷偷去甩了两杆，半个钟头不到，就拉上来一条七八斤重的大草鱼！那手感，啧啧……”
刘志强一听，眼睛都亮了，心里的鱼虫子立马就被勾了起来。
第二天正好轮休，他天不亮就起了床，骑着他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摩托车，按照老李说的路线，突突突地就往城西开。
路越走越偏，最后连水泥路都没了，只剩下坑坑洼洼的土路。穿过那个荒草丛生的砖窑厂，果然，一片开阔的水塘出现在眼前。
这塘，确实够“荒”的。四周长满了半人多高的芦苇，风一吹，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窜动。塘里的水，是那种深不见底的墨绿色，水面平静得像一块镜子，连一丝波纹都没有。整个地方，静得有些吓人，除了风声，就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但对刘志强这种老钓鱼佬来说，越是这种地方，越藏着大货。他兴奋地卸下渔具，找了个自认为不错的钓位，打窝、调漂、挂饵，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一下午过去了，别说大鱼了，连个小鱼苗都没见着。浮漂在水面上，就像被胶水粘住了一样，纹丝不动。刘志强也不急，钓鱼佬，最重要的就是耐心。
眼看着太阳就要下山了，一个穿着蓝色旧布褂、赶着几只羊的干瘦老头，从芦苇丛里走了出来。老头看到他，愣了一下，然后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走到他跟前。
“后生，天快黑了，还不收杆回家？”老头说话慢悠悠的，一口本地土话。
“不了，大爷。”刘志强递了根烟过去，“我今天跟这儿杠上了，非得钓条大的再走。我准备通宵夜钓。”
老头没接他的烟，只是浑浊的眼睛盯着那片平静的水面，看了一会儿，然后摇了摇头，意味深长地说：“后生，听我一句劝，天黑前，赶紧走。这地方……不安生。”
说完，也不等刘志强再问，就赶着羊，慢悠悠地走远了。
刘志强看着老头的背影，撇了撇嘴，没当回事。他觉得，这老头八成是这塘的“土霸王”，怕自己把他的鱼钓光了，故意吓唬他呢。
天，很快就全黑了。四周伸手不见五指，只有他钓位上那盏蓝色的夜钓灯，发出幽幽的光。刘志强打起精神，死死地盯着水面上的浮漂，可一直到半夜，依旧是毫无动静。
后半夜，他实在熬不住了，就靠在钓箱上，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他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梦里，他感觉自己就躺在这片水塘的底下，四周全是滑溜溜的水草。他动弹不得，只能睁着眼睛，看着水面上方。他看到，水面上，有无数双眼睛，也在死死地盯着他。那些眼睛，有大有小，密密麻麻，看得他心里直发毛。
他猛地一激灵，从梦中惊醒。醒来后，他发现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连贴身的衣服，都湿透了，也不知是汗水，还是塘边的露水。
02.
刘志强看了看手表，凌晨三点整。
他晃了晃昏沉沉的脑袋，骂了句“他娘的，做什么鬼梦”，然后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到了水面上。
就在这时，一阵若有若无的声音，顺着风，飘进了他的耳朵里。
“救……救命……”
声音很轻，像是个女人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听不真切。
刘志强愣了一下，以为自己是没睡醒，出现了幻听。他使劲甩了甩头，竖起耳朵，仔细地听着。
四周，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几声不知名的虫叫，从远处的草丛里传来。
“看来是真累糊涂了。”他自嘲地笑了笑，准备换个新饵料。
可就在他拧开饵料盒的时候，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
“救命……救命啊……”
这一次，比刚才清晰了不少！声音就是从水塘中心的方向传来的！
刘志强心里“咯噔”一下，猛地站了起来，朝着塘心望去。
夜太黑了，什么也看不清。只有水面上，倒映着天边一弯残月，冷冷清清。
他赶紧拿起旁边的强光手电，拧到最亮，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照了过去。一道刺眼的光柱，瞬间划破了黑暗，射向了水塘中心。
光柱所及之处，他隐隐约约地看到，在离他大概四五十米远的水面上，有一个模糊的黑影，正在水里一起一伏。看那轮廓，像是一个人的头！
“真有人落水了！”
刘志强脑子里“嗡”的一声，也顾不上多想，扔下手电筒，就开始飞快地脱身上的衣服。这大半夜的，荒郊野岭，要是不救，这条命可就真的没了！
他虽然水性不算顶尖，但也从小在河边长大，游个百八十米不成问题。
03.
就在刘志强脱得只剩一条短裤，准备一个猛子扎进水里的时候，身后不远处的芦苇丛里，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沙沙”声。
紧接着，一个黑影从里面窜了出来，一边跑，一边用一种极其惊恐的、变了调的声音大喊：“后生！别下去！千万别下去！”
刘志强回头一看，竟然是下午遇到的那个赶羊的老大爷！也不知道他这么晚了，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大爷，您快让开！水里有人！再不救就来不及了！”刘志强急得直跺脚。
“我叫你别下去！你这后生怎么就不听劝！”老大爷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几步冲到他跟前，一把就死死地拽住了他的胳膊。老头看着干瘦，但手上的力气却大得惊人，像一把铁钳。
“你放开我！周大爷！”刘志强这才想起来，老李跟他说过，这附近村里有个姓周的怪老头，脾气古怪，一个人住在塘边，平时很少跟人来往。
“我不放！”周大爷浑浊的眼睛里，满是血丝，脸上写满了恐惧，“你不能下去！那下面……那下面不是人！”
“不是人是什么？是鬼吗？”刘志强又急又气，觉得这老头简直是不可理喻，“我亲眼看见的！就是一个黑影在水里扑腾！还喊救命呢！”
“那声音是假的！是水里的东西在学人叫，在勾你的魂呢！”周大爷的声音都在发抖，“你不知道，这塘邪门得很！底下全是几十年的烂泥和暗坑，还有以前挖沙子留下来的铁丝网！你看着水面平，底下跟迷宫一样！别说是你，就是水性再好的人，下去都得把命搭进去！”
“我不管！”刘志强哪里肯信这些神神叨叨的话，他用力地想甩开周大爷的手，“人命关天！我就算淹死，也得下去看看！”
“你这后生！真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周大爷看劝不住他，急得老脸通红，干脆整个人都抱住了他，“你听我的，快穿上衣服跟我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两人正在拉扯间，塘心那个呼救的声音，变得更加凄厉了。
“救命……谁来救救我……我快不行了……”
那声音，听起来就是一个年轻姑娘的声音，充满了绝望和无助，听得人心都碎了。
刘志强听到这声音，再也忍不住了。他大吼一声，用尽全身力气，猛地一挣，终于把像牛皮糖一样粘着他的周大爷给甩开了。
“大爷，您要是怕，就赶紧走！这人，我救定了！”
说完，他不再理会身后周大爷声嘶力竭的叫喊，后退了两步，一个猛子，就扎进了那片冰冷而漆黑的水塘里。
04.
塘水，比刘志强想象的还要冷。
虽然已是初夏，但这常年不见阳光的荒塘水，依旧是冰冷刺骨。水一没过头顶，他就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了一个冰窖里，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他不敢耽搁，在水里调整了一下方向，就朝着记忆中那个黑影的位置，奋力游了过去。
“姑娘！你撑住！我来救你了！”他一边游，一边大声喊道，希望能给对方一点信心。
然而，奇怪的是，在他下水之后，那个凄厉的呼救声，反而停了。
整个水塘，又恢复了之前那种死一般的寂静。只有他划水的声音，在空旷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奇怪，怎么不喊了？”刘志强心里犯着嘀咕，但他没有停下，继续往前游。
游了大概二三十米，他感觉自己离刚才看到黑影的位置，已经很近了。他停下来，抹了把脸上的水，想仔细看看人在哪里。
可他环顾四周，水面上空空如也，哪里还有什么黑影？别说是人了，连个漂浮的水草都看不见。
“人呢？”刘志强彻底懵了。
难道是已经沉下去了？
他心里一急，深吸一口气，一个猛子就扎进了水里。水下，一片漆黑，能见度几乎为零。他只能凭着感觉，胡乱地伸手在四周摸索。
水下全是滑溜溜的水草，缠得他心烦。他摸索了半天，什么都没摸到。憋不住气了，只好重新浮出水面。
“救命……”
就在他浮出水面的那一刻，那个该死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但这一次，声音传来的方向，却不是在他前方，而是在他左后方，离他大概十几米远的地方！
“见鬼了！还会移动？”刘志强心里一阵发毛。他赶紧掉转方向，朝着新的声音来源游了过去。
可和他刚才的经历一模一样，就在他快要接近那个位置的时候，呼救声，再次戛然而止。
水面上，依旧是空空如也。
“救……命……”
声音，又一次响起，这一次，却跑到了他的右前方！
刘志强停在水中央，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快要凉了。他再傻，也意识到不对劲了。这呼救声，根本就不正常！它的节奏很诡异，总是喊两声就停一下，而且位置飘忽不定，就像……就像是在故意逗他玩，在引着他往水塘最中心的地方去！
他想起了刚才周大爷那张惊恐的脸，和那句“这不是人”的警告。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他不想再管了，只想立刻掉头，游回岸上。
可就在他准备转身的时候，他的左边小腿，突然传来一阵冰冷的、滑腻的触感，像是有什么东西，猛地缠住了他！
05.
那东西，冰冷而柔软，像是一条巨大的水蛇，又像是几个泡得发胀的人的胳膊，带着一股巨大的力量，死死地缠住了他的小腿，猛地往水下拽去！
“我操！”
刘志强吓得魂飞魄散，嘴里骂了一句，拼命地用另一只脚去蹬踹。他感觉自己踹在了一个滑溜溜、软绵绵的东西上，也不知道是什么。
那东西被他踹了几下，似乎吃痛，缠着他的力量松了一些。刘志强抓住机会，猛地一挣，总算是挣脱了出来。
他再也不敢在水里多待一秒钟，掉转方向，用尽了吃奶的力气，拼命地往岸边游。
他不敢回头，总感觉水下有什么东西，正在他身后紧追不舍。那种被未知生物盯上的感觉，比任何看得见的危险，都更让人恐惧。
他游得越来越快，呼吸也变得越来越粗重。肺部火辣辣地疼，像是要炸开了一样。
终于，他的脚碰到了岸边的烂泥。他连滚带爬地上了岸，瘫在芦苇丛里，像一条离了水的鱼，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抖得像筛糠。
一双干瘦的手伸了过来，把一件带着烟草味的旧棉袄披在了他身上。是周大爷，他一直没走。
“后生……你……你可算上来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周大爷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抖得不成样子。
刘志强抬起头，那张平时还算硬朗的脸上，此刻只剩下纯粹的、深入骨髓的恐惧。他的嘴唇哆嗦着，牙齿不停地打颤，半天，才从喉咙里挤出几个破碎的字眼。
“大爷……水里……水里有东西……”
“我跟你说了那不是人！”周大爷急得直拍大腿，“你到底……到底看到啥了？”
刘志强猛地打了个寒颤，像是又回到了那片冰冷的水里，他抓着周大爷的胳膊，瞳孔都放大了。
“我回头了……我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刘志强支支吾吾说着仿佛还没有缓过神来，刘志强咽了咽口水，完整说出一句话。
这番话，像一道惊雷，在周大爷的脑子里轰然炸开。他愣在原地，嘴巴一张一合。
“这....这怎么可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