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建国,刘芸,你们是孩子的养父母,对吧?”
医院的走廊里,穿着警服的男人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锤子一样砸在地上。他手里拿着个本子,眼神像刀子一样,在这对夫妻身上来回地刮。
张建国,市医院大名鼎鼎的外科主任,此刻脸上却看不见半点平日里的镇定。他扶了扶金丝眼镜,勉强挤出个笑:“是,警察同志,我们是薇薇的爸妈。孩子……孩子怎么样了?”
“怎么样了?”警察冷笑一声,把本子“啪”地合上,“我们接到医院报警,说孩子流产大出血,身上还有旧伤!你们当爹妈的,就没半点察觉吗?她才多大!”
“警察同志,这……这是个误会!”旁边的刘芸急忙抢着说,她的声音尖锐又慌张,“我们家薇薇……肯定是……肯定是在学校里交了不三不四的男朋友!是那个坏小子害了她!我们……我们也被蒙在鼓里啊!”
“男朋友?”警察的目光更加锐利了,“叫什么名字?哪个班的?家住哪儿?你们知道吗?”
“这……我们……”张建国夫妇对视了一眼,瞬间都哑了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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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林薇薇这个名字,在被张建国和刘芸收养之前,似乎总是和“倒霉”两个字联系在一起。
她原来的那个家,在乡下,家里穷得叮当响,还有一个小她三岁的弟弟。在那个家里,弟弟是宝,是天,她这个丫头片子,就是多余的,是赔钱货。
因为多吃了半碗饭,她会被亲妈揪着头发往墙上撞;因为弟弟摔了一跤,她会被喝醉的亲爹用皮带抽得满身是血。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也是爸妈生的,待遇却和弟弟差了这么多。
九岁那年,她又因为一件小事被打破了头,鲜血直流,村里的卫生所不敢收,她才被送到了市医院。也正是这一次,她遇到了张建国。
张建国是市医院的外科主任,技术好,人看着也和善。他听说了薇薇家里的情况,动了恻隐之心。恰好,他和妻子刘芸结婚多年,一直没孩子。刘芸以前是医院的护士,后来辞职在家,两口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个一儿半女。
一来二去,看着病床上那个瘦得像小猫一样,但眼睛又大又亮的薇薇,夫妻俩动了收养的心思。
薇薇的亲生父母一听有人愿意收养这个“赔钱货”,还能给一笔“营养费”,高兴得嘴都咧到了耳根,二话不说就签了字。
就这样,九岁的林薇薇,一夜之间,成了市医院外科主任的千金。
刚到新家的时候,薇薇觉得这里简直就是天堂。房子又大又亮,她有了自己独立的房间,房间里有漂亮的公主床和堆成山的娃娃。养母刘芸给她买了很多新衣服,每天给她梳好看的辫子,养父张建国会耐心地辅导她功课,给她讲故事。
她不用再挨饿,不用再挨打,更不用再看任何人的脸色。
周围的邻居,没有一个不羡慕张建国夫妇的。
“老张,你们两口子真是积德了,收养了这么好的一个闺女。”
“是啊,薇薇这孩子,学习又好,又懂事,比亲生的还贴心呢!”
每次听到这些话,张建国和刘芸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薇薇也总是乖巧地跟在他们身后,甜甜地叫着“叔叔好”“阿姨好”。
因为曾经被抛弃过,薇薇心里有种深深的不安。她害怕,怕这梦一样的好日子,哪天睡醒了就没了。所以,她拼了命地对养父母好,努力学习,包揽家务,从不顶嘴,像一只温顺的小猫,小心翼翼地讨好着自己的主人。
她以为,只要自己足够乖,足够听话,就能永远留在这个家里。她以为,这就是她新生活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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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一切的变化,是从薇薇上初二那年开始的。
女孩长到了十四岁,身体开始发育,原本瘦弱的身体抽了条,渐渐有了少女的模样。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邻居们发现,那个总是跟在张建国夫妇身后,笑得一脸灿烂的小姑娘,不见了。
薇薇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人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脸色总是蜡黄蜡黄的,像是营养不良。上学放学,她总是低着头,一个人默默地走,身上那股活泼劲儿,像是被什么东西抽走了。
养母刘芸对她的管教,也变得越来越严苛。
“妈,今天同学过生日,我想去她家参加派对,晚点回来可以吗?”薇薇小心翼翼地问。
“派对?参加什么派对!一群小孩子瞎胡闹!不许去!在家给我好好看书!”刘芸的回答不容置喙。
“可是……我都已经答应她了。”
“我说不许去就不许去!你现在胆子大了,敢跟我顶嘴了是不是?”刘芸的眼睛一瞪,薇薇立刻就吓得不敢再说话了。
刘芸不再允许薇薇和同学有过多来往,每天放学必须准时回家,周末也只能待在家里。她开始频繁地去菜市场买乌鸡、当归、红枣这些补品,隔三差五就给薇薇炖汤喝。
“薇薇,快,把这碗汤喝了,补身体的。”刘芸把一碗黑乎乎的汤药端到薇薇面前。
那汤闻着就有一股浓重的中药味,薇薇每次都皱着眉头,但不敢不喝,只能屏住呼吸,一口气灌下去。
奇怪的是,这些所谓的“补药”喝下去,薇薇的身体非但没有好转,反而越来越虚弱。住在对门的王桂兰好几次都看到,薇薇上楼的时候,要扶着楼梯的扶手,一步一步挪上来,走几步就要歇一会儿,那样子,比她这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还不如。
“芸啊,我看薇薇最近脸色不太好啊,是不是学习太累了?要不带孩子去医院查查?”王桂兰好心提醒。
“没事,王姐,小孩子家家的,就是青春期,我给她补补就好了。”刘芸总是笑着把话岔开。
可王桂兰总觉得,刘芸的那个笑,看着有点假,有点瘆人。尤其是她看薇薇的那个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个女儿,倒像是在看一个……一个什么东西,她说不上来,反正就是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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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王桂兰觉得张建国家不对劲,不是一天两天了。
那天晚上,她起夜上厕所,迷迷糊糊中,听到对门传来激烈的争吵声。老式小区的房子,隔音不好,那声音听得清清楚楚。
是张建国和刘芸在吵架。
“……你疯了!这种事要是被人知道了,我们就全完蛋了!”这是张建国压抑着怒火的声音。
“我疯了?我早就疯了!张建国,你别忘了,当初是你先动的心思!是你跟我保证,绝对不会有事的!”刘芸的声音尖利得像要划破夜空。
“我……我那是喝多了!可你呢?你为什么要帮着我瞒着!你也是个女人啊!”
“我能怎么办?啊?我能怎么办!报警吗?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刘芸的丈夫,是个连自己女儿都不放过的畜生?让所有人都来看我们家的笑话吗?”
“那也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还那么小!再这样下去会出人命的!”
“现在知道她小了?晚了!张建国我告诉你,我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谁也别想跑!你毁了她,也毁了我,我们这辈子,就这么烂在一起吧!”
接下来,就是“砰”的一声关门声,和刘芸撕心裂肺的哭喊。
王桂兰站在自家门后,吓得大气都不敢出,浑身直冒冷汗。
信息量太大了。“被人知道就完蛋”、“她还那么小”、“连自己女儿都不放过的畜生”……这些词句组合在一起,让一个可怕的念头,不受控制地钻进了王桂兰的脑子里。
她想起了薇薇那蜡黄的脸色,想起了她虚弱的脚步,想起了刘芸那锅怎么喝也补不进去的“补药汤”。
一个又一个的疑点,像拼图一样,慢慢拼凑出一个让她不寒而栗的真相轮廓。
从那天起,王桂兰再看张建国一家,眼神就彻底变了。她看到张建国,那个戴着金丝眼镜,文质彬彬的外科主任,就觉得像是看到了一头披着人皮的狼。她看到刘芸,那个总是笑脸迎人的家庭主妇,就觉得她的笑容背后,藏着一把淬了毒的刀。
她很想为薇薇做点什么,但她没有证据,也不敢声张。张建国在这一片是名人,谁会信她一个老太婆的话呢?她只能每天提心吊胆,祈祷是自己想多了。
04
那天下午,是学校的体育课,项目是八百米测试。
薇薇和同学们站在起跑线上,体育老师的哨声一响,大家都冲了出去。薇薇跑在队伍的最后面,她感觉自己浑身无力,两条腿像灌了铅一样沉。
刚跑了不到两百米,她就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小腹传来一阵剧烈的绞痛。她想停下来,但又怕老师责骂,只能咬着牙,继续往前挪。
“林薇薇!快点!没吃饭吗!”体育老师在旁边催促着。
薇薇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可那阵绞痛越来越强烈,一股热流,不受控制地从她身下涌了出来。她再也支撑不住,“扑通”一声,直挺挺地摔倒在了塑胶跑道上。
“薇薇!”旁边的同学吓得尖叫起来。
体育老师也慌了,赶紧跑过去。当他看到薇薇身下那滩迅速扩大的血迹时,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学校的医务室根本处理不了这种情况,救护车呼啸着将薇薇送到了市人民医院,巧的是,正是张建国工作的那家医院。
经过紧急抢救,薇薇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妇产科的主任看着手里的诊断报告,脸色铁青。
“流产后大出血,宫内有残留,而且……”主任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患者的子宫壁非常薄,有陈旧性损伤,这说明,她之前就经历过不止一次流产,而且做手术的人,手法非常不专业,简直就是胡来!”
旁边的护士倒吸一口凉气:“天哪,这孩子才多大啊!”
“马上报警!”主任当机立断,“这不是简单的流产,这可能是刑事案件!”
张建国和刘芸接到学校电话,火急火燎地赶到医院时,迎接他们的,除了医生,还有两名警察。
一看到警察,夫妻俩的腿肚子就先软了半截。
听完医生的诊断和警察的问话,刘芸立刻就按着他们事先排练好的说辞,开始哭天抢地:“我可怜的女儿啊!你怎么这么糊涂啊!我们家门不幸啊!都怪我们太忙,疏于管教,才让她被外面的坏小子给骗了啊!警察同志,你们一定要抓住那个畜生,为我们薇薇做主啊!”
“那个‘坏小子’是谁,你们知道吗?”警察冷静地问。
“我们……我们也不知道啊……这丫头嘴严,什么都不跟我们说……”张建国在一旁帮腔,眼神却飘忽不定。
“是吗?”警察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们一眼,“家里没人,那我们就先去你们家看看,找找有没有什么线索。”
一听说警察要去家里搜查,张建国和刘芸的脸色,“唰”地一下,全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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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警察的动作很快。
张建国夫妇被留在了医院,两名警察则带着搜查令,直接去了他们的家。
那是一套装修得很体面的三居室,客厅的墙上,还挂着一家三口的“全家福”。照片上,张建国和刘芸慈爱地笑着,中间的薇薇,扎着两个羊角辫,笑得天真烂漫。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和谐美满。
但警察知道,这表象之下,藏着的是无尽的肮脏和罪恶。
他们在房子里仔细地搜查着,没有放过任何一个角落。最后,他们走进了薇薇的房间。
那是一个典型的少女房间,粉色的墙壁,可爱的玩偶,书桌上整齐地摆放着课本和习题册。一切都井井有条,但又透露出一股与年龄不符的压抑。
一名年轻的警察趴下身,往床底下看去。借着手电筒的光,他发现床的最里面,靠墙的位置,放着一个深棕色的铁皮盒子,上面还挂着一把小小的,已经生了锈的铜锁。
“队长,你看这是什么?”
年长的警察走过来,将盒子拿了出来。锁很小,用随身携带的工具刀撬了几下,就“啪嗒”一声打开了。
盒子里面,没有金银珠宝,也没有值钱的东西,只有一本粉色封皮,带着卡通图案的日记本,静静地躺在那里。
与此同时,在医院里,张建国夫妇正坐立不安地等待着。当张建国的同时,一名小护士跑过来,低声告诉他“警察在你女儿床底下找到了一个带锁的铁盒子”时,夫妇俩的脸色,瞬间变得惨无人色。
刘芸的身子一软,差点瘫倒在地,被张建国一把扶住。两个人的眼神里,充满了世界末日般的恐惧。
他们知道,那个盒子里装的是什么。
他们知道,一切都完了。
而在他们家里,那名年长的警察,已经翻开了那本日记。他一页一页地翻看着,刚开始还很平静的脸,慢慢地变得铁青,额头上的青筋一根根地爆起,握着日记本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
当他看到某一页时,他的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剧烈地颤抖起来。他猛地合上日-记,双目赤红,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这....这简直就是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