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铃响了。
是在一个周六的下午,窗外正下着不大不小的雨。
雨丝斜斜地织着,把窗外的世界模糊成一片灰绿色的水彩。
我正窝在沙发里,腿上盖着一条羊绒薄毯,手里捧着一本翻旧了的《沉思录》。
茶几上,一壶新沏的龙井正散着温润的香气。
这是我离婚后的第五年。
生活平静,像眼前这杯渐渐沉淀了茶叶的温水。
门铃声,是这片宁静湖面上被投下的一颗石子。
突兀,且不怀好意。
我没有立刻起身。
透过猫眼,我看到了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
周明凯。
我的前夫。
他身边还站着一个年轻的女人,像一株依附着他的藤。
是安然。
我认识她,即便我们只在五年前那场堪称冷静的谈判桌上见过一面。
她撑着一把透明的伞,伞沿的水珠滴滴答答,溅湿了周明凯挺括的西裤裤脚。
他似乎有些不耐,微微侧着身,像是在躲避那份湿气。
我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五年了,他还是这样,对生活里一切微小的不适都缺乏耐心。
我打开了门。
没有多余的寒暄,也没有假惺惺的惊讶。
我只是站在门内,看着他们,目光平静。
“林舒。”周明凯先开了口,语气里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优越感。
他上下打量着我的公寓,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审视。
“还是住在这里?我还以为你早就搬了。”
我没接话,目光转向他身边的安然。
她看起来比五年前成熟了一些,但眼神里的怯生生没有变。她下意识地挽紧了周明凯的手臂,像是在寻求庇护。
“不请我们进去坐坐吗?”周明凯扬了扬下巴,那姿态,仿佛他不是访客,而是来巡视领地的君主。
我侧过身,让开了门口的位置。
“请进。”
我的平静,似乎让他有些意外,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
他或许期待的是一场歇斯底里的质问,或至少是狼狈不堪的闪躲。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我穿着舒适的家居服,头发松松地挽着,脸上没有一丝妆容,却也没有半分憔悴。
他们换鞋进屋。
安然的视线,像探照灯一样,迅速扫过我的客厅。
我的公寓不大,两室一厅,但被我收拾得井井有条。
北欧风格的装修,原木色的家具,大面积的留白。
阳台上种满了绿植,一株石榴树正结着青涩的果子。
空气里,除了茶香,还有淡淡的书墨气。
“你一个人住?”周明凯状似随意地问,手插在口袋里,踱着步子,像个挑剔的买家。
“嗯。”我淡淡地应了一声,去厨房给他们倒水。
不是茶。
他们不配喝我的茶。
只是两杯普通的温水。
“五年了,还没再找一个?”他的声音从客厅传来,带着一丝嘲弄的尾音,“也是,你这性子,太冷,哪个男人受得了。”
我端着水杯走出来,放在他们面前的茶几上。
玻璃杯和桌面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找不找,是我的事。”我看着他,“你今天来,就是为了关心我的个人生活?”
周明凯被我噎了一下,脸色有些不好看。
安然连忙打圆场,她指着阳台的石榴树,笑着说:“姐姐,你这石榴树养得真好。”
一声“姐姐”,叫得我心里泛起一阵生理性的不适。
我没看她,目光依然落在周明凯身上。
“有事说事,我下午还有安排。”
这句话像一根刺,扎破了他伪装的从容。
周明凯的嘴角撇了撇,身体往沙发里一靠,双臂展开搭在沙发背上,摆出一个全然放松却又充满侵略性的姿态。
“也没什么大事,”他说,语调变得轻佻,“就是我和安然下个月要办婚礼了,想着毕竟夫妻一场,过来给你送张请柬。”
他从西装内袋里摸出一张烫金的红色请柬,丢在茶几上。
像是在施舍。
安然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羞涩又得意的红晕,她下意识地抚摸了一下自己的小腹。
那个动作很轻微,但我捕捉到了。
我看着那张刺眼的红色请柬,没有去碰它。
五年前的那个雨天,也像今天一样。
我提前下班回家,本想给他一个惊喜。
结婚纪念日。
我买了他最喜欢的球队的限量版球衣,还订了他一直念叨的那家私房菜。
钥匙插进锁孔,转动。
门内,玄关处,多了一双不属于我的高跟鞋。
红色的,鞋尖上有一只闪亮的蝴蝶。
我的心,在那一瞬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停止了跳动。
客厅里没有人。
卧室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压抑的、暧昧的声响。
我站在那条通往卧室的走廊里,头顶的白光灯照得我一阵眩晕。
那条走廊,在那一刻,仿佛变成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山洞。
我没有哭,也没有闹。
我只是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轻轻地带上了门。
我就像一个专业的侦探,开始搜集证据。
不是为了挽回,而是为了彻底地、干净地、不留任何后患地,结束这一切。
他的手机,以前我从不看。
那晚,我趁他睡熟,用他的指纹解了锁。
通话记录,微信聊天,相册……都太干净了。
干净得像一间刚刚被专业保洁打扫过的犯罪现场。
他很谨慎。
或者说,他从不认为我会怀疑他。
线索是在一个不起眼的出行APP里找到的。
“常用同行人”。
一个陌生的名字,后面备注着“小安”。
点进去,是密密麻麻的机票和高铁票记录。
他们一起去了大理,去了厦门,去了布拉格。
在我加班写方案的深夜,在我因为备孕失败而独自落泪的夜晚,他正和另一个女人,在世界的不同角落,享受着风花雪月。
每一张订单,都像一把锋利的刀,割在我的心上。
我没有立刻戳穿他。
我开始像准备一场重要的诉讼一样,准备我的离婚。
我咨询了最好的离婚律师,梳理了我们所有的共同财产,包括房产,车辆,股票,基金。
我甚至查了他的公司流水,找到了他可能转移财产的蛛丝马迹。
那段时间,我在他面前,表现得和往常一样。
为他准备早餐,熨烫衬衫,提醒他开会不要迟到。
我的冷静,让他毫无防备。
直到我把一份打印好的离婚协议书,和那一叠厚厚的出行记录,一起放在他面前。
“签字吧。”我说。
他脸上的震惊,比我发现那双红色高跟鞋时,还要强烈。
“你……你调查我?”他的声音因为愤怒而颤抖。
“我只是在确认事实。”我的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法律条款。
“林舒,你简直不可理喻!婚姻是讲感情的,不是法庭!”他咆哮着。
“婚姻首先是一份合同。”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忠诚是合同里最核心的条款。你违约了,周明凯。”
那场谈判,安然也在。
是周明凯叫她来的。
他大概以为,把这个年轻、漂亮、并且已经怀了他的孩子的女孩带到我面前,会让我崩溃,会让我失去理智,从而在财产分割上做出让步。
他错了。
我甚至没有多看那个女孩一眼。
我的目光,始终锁定在周明凯身上。
“我的要求很简单,”我把协议书推到他面前,“婚内共同财产,按照法律规定,我占60%。你是过错方,我要求多分10%,不多。公司的股权,是你婚前财产,我不要。但这套房子,必须归我。”
“不可能!”他拍着桌子,“凭什么!”
“凭你违约。”我敲了敲桌上的那些证据,“这些东西,如果闹上法庭,你只会输得更难看。你是个体面人,周总,你应该不希望自己的私生活,成为公司员工茶余饭后的谈资吧。”
那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用这种近乎威胁的语气和他说话。
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陌生。
仿佛从不认识我。
他身边的安然,那个时候,怯生生地说了一句:“姐姐,我们是真心相爱的。”
我终于看了她一眼。
“真心相爱,”我笑了,那笑意却未达眼底,“是一个美好的词。但它不能成为伤害别人的理由。小姐,你所谓的爱情,建立在另一个女人的痛苦之上。这不光彩。”
然后,我不再理会她。
我对周明凯说:“给你三天时间考虑。三天后,如果你不签字,我的律师会联系你。”
说完,我起身离去。
没有一丝留恋。
那场离婚,我赢得干脆利落。
他最终还是签了字。
因为他是个聪明人,知道怎样选择,才能让自己的损失最小化。
他带着他的“真心相爱”,搬出了这个家。
我换掉了所有的家具,重新粉刷了墙壁。
我把所有和他有关的东西,都扔了出去。
包括那件我为他买的,还没来得及送出去的限量版球衣。
我以为,我们的故事,到此就该剧终了。
没想到,五年后,他会带着他的“战利品”,重新出现在我的面前。
是为了炫耀,还是为了确认我过得不好?
或许兼而有之。
“请柬我收下了。”我打破了客厅里令人窒awesome的沉默,“恭喜你们。”
我的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周明凯似乎对我的反应很不满意。
他要的不是祝福,是我的嫉妒,我的失态。
“你就不问问,我们为什么拖了五年才办婚礼?”他挑衅地看着我。
我端起自己的茶杯,轻轻吹了吹气。
“别人的私事,我没兴趣。”
“呵,”他冷笑一声,“因为我妈。她一直不同意。她总觉得,安然太年轻,不懂事。她心里,还是觉得你好。”
他说这话的时候,安然的脸白了白,放在膝盖上的手,紧紧地攥了起来。
“我妈念叨了你五年。”周明凯继续说,像是在往安然的心上扎刀子,“她说你知书达理,沉稳大气。要不是……要不是你生不出孩子,她绝不会让我们离婚。”
“生不出孩子”。
这五个字,像一根淬了毒的针,狠狠地扎进了我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曾经,这也是我的梦魇。
我们结婚八年,从一开始的顺其自然,到后来的积极备孕。
跑了无数家医院,吃了无数的药,做了无数次检查。
每一次满怀希望,换来的都是失望。
医生说,是我的问题。
输卵管堵塞,很难自然受孕。
我提出过做试管婴儿。
是周明凯拒绝了。
他说,太折腾了,他心疼我。
他说,我们有没有孩子都一样,他会永远爱我。
现在想来,那些话,多么讽刺。
或许从那个时候起,他就已经在为自己的离开,寻找后路了。
我看到安然的手,更用力地护住了自己的小腹。
原来如此。
她怀孕了。
所以周明凯的母亲,那个一直固执地认为我才是最佳儿媳人选的老太太,终于松了口。
所以他们今天才会一起来。
带着这份“胜利”的果实,来向我这个“失败者”示威。
我抬起眼,看向安然。
她的眼神里,有炫耀,有不安,还有一丝隐藏不住的同情。
她在同情我。
同情我这个无法生育的,被抛弃的女人。
我忽然笑了。
不是苦笑,也不是冷笑。
是发自内心的,觉得这一切很可笑。
“恭喜。”我对安然说,“希望你和你的孩子,能得到你想要的幸福。”
我的坦然,让安然有些不知所措。
她大概没想到,我会如此平静地接受这个事实。
周明凯的脸色更难看了。
他今天导演的这场戏,从头到尾,都没有按照他预设的剧本走。
我这个主角,完全脱离了他的掌控。
“你……”他似乎想说什么更刻薄的话。
但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
是一个视频通话请求。
屏幕上跳动着一个名字:江远。
我拿起手机,按下了接听键。
一张温和儒雅的脸出现在屏幕上。
“阿舒,我到楼下了。雨有点大,你别下来了,我直接上去。”
江远的声音,像窗外的雨一样,温柔而清润。
“好。”我笑着说,“我给你留了门。”
挂断电话,我站起身。
“我朋友来了,二位请自便。”
我的逐客令下得毫不客气。
周明凯和安然的表情,都僵在了脸上。
他们大概以为,“朋友”只是我的一个借口。
直到,门锁传来“咔哒”一声轻响。
门被从外面推开了。
江远走了进来。
他穿着一件浅灰色的风衣,身上带着一丝雨后的清新气息。
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还有一个蛋糕盒子。
他看到客厅里的周明凯和安然,微微愣了一下。
但随即,他便礼貌地笑了笑,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然后,他径直走到我身边,很自然地接过我手里的茶杯,放回茶几上。
又把保温桶打开。
“给你炖了乌鸡汤,趁热喝。”
他的动作行云流水,语气亲昵自然。
仿佛他们才是这个家的主人,而周明凯和安然,是两个不速之客。
周明凯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江远。
那眼神,像是要在他身上烧出两个洞来。
“这位是?”他问我,语气生硬。
“我男朋友,江远。”我回答得坦坦荡荡。
我能感觉到,安然挽着周明凯的手,又紧了几分。
江远似乎这才正眼看向周明凯。
他伸出手,脸上是客气而疏离的微笑。
“你好,久仰大名。”
他的手悬在半空,周明凯却没有要握的意思。
江远的脸上没有丝毫尴尬,他自然地收回手,转而帮我把蛋糕盒子打开。
是一个漂亮的抹茶慕斯蛋糕。
上面用白巧克力写着一行字:祝我的阿舒,乔迁之喜。
“乔迁?”周明凯敏锐地抓住了这个词,“你要搬家?”
“嗯。”我点点头,“下周就搬。这里离我上班的地方,还是远了点。”
“搬去哪?”他追问,像一个盘问犯人的警察。
“江岸壹号。”
是江远替我回答的。
周明凯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江岸壹号。
是本市最顶级的江景豪宅。
他奋斗了这么多年,也只敢在梦里想一想的地方。
“你……”他看着我,又看看江远,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你哪来的钱?”
在他眼里,我离婚后,不过是守着这套他“施舍”给我的旧房子,靠着一份不好不坏的工作,过着清贫而孤独的日子。
他无法想象,也无法接受,我能过上比他更好的生活。
“这就不劳周总费心了。”我拿起勺子,挖了一勺蛋糕,放进嘴里。
抹茶的微苦和奶油的香甜,在舌尖上化开。
真好吃。
周明凯的脸,已经涨成了猪肝色。
他今天来,是想看我的笑话,是想用他的幸福来刺痛我。
结果,他却成了那个最大的笑话。
他精心准备的“武器”——他的新婚妻子,他即将出世的孩子,他自以为是的优越感——在我的平静和江远的出现面前,都变得不堪一击。
“我们走!”
他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几乎是粗暴地拽起了安然。
安然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她惊恐地看着周明凯,眼里噙满了泪水。
他们走到门口,周明凯又回过头,恶狠狠地瞪着我。
“林舒,你别得意!靠男人算什么本事!”
我还没说话,江远先笑了。
他站起身,走到我身边,轻轻地揽住我的肩膀。
“周先生可能误会了。”江远看着他,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力量,“买房子的钱,是阿舒自己的。”
“她?”周明凯一脸不信,“就凭她那点工资?”
“阿舒三年前,就已经是‘君诚律所’的合伙人了。”江远淡淡地说,“她代理的一起商业并购案,光是律师费,就足够买下两套江岸壹号了。”
君诚律所。
这个名字,像一颗炸雷,在周明凯的耳边炸响。
那是全国最顶尖的律所之一。
能成为那里的合伙人,意味着什么,他比谁都清楚。
他看着我,眼神里是全然的震惊和陌生。
他从来不知道,那个在他身边,默默地为他洗手作羹汤,因为生不出孩子而自卑歉疚的女人,竟然有如此强大的能量。
他一直以为,他了解我。
他以为我是一只被他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离了他,就活不下去。
他不知道,我从来都是一只鹰。
只是为了他,我收起了我的翅膀。
现在,我只是重新飞回了属于我的天空。
“另外,”江远补充道,“我和阿舒在一起,不是我‘靠’她,也不是她‘靠’我。我们是彼此的支撑。”
他低下头,温柔地看着我。
“是我在追求她。追了很久。”
周明凯的最后一点自尊,被彻底击碎了。
他狼狈地,几乎是落荒而逃地,拉着安然离开了。
门被重重地甩上。
世界,终于又恢复了宁静。
我靠在江远的怀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谢谢你。”我说。
“谢我什么?”他轻抚着我的头发,“我只是说了实话。”
是的,都是实话。
离婚后的第一年,是最难熬的。
我卖掉了那套充满回忆的房子,租了一个小公寓。
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工作中。
我像一台不知疲倦的机器,疯狂地接案子,开庭,写文件。
我用工作,来麻痹我的痛苦。
直到我因为胃出血,晕倒在了办公室。
是江远送我去的医院。
他是我们律所新来的高级顾问,一位在国际上都颇有名望的经济法专家。
他比我大五岁,成熟,稳重,有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他开始照顾我。
给我送饭,监督我吃药,陪我散步。
他从不问我的过去,也从不试图安慰我。
他只是用最笨拙,也最真诚的方式,陪伴着我。
他说:“林舒,你不必急着走出来。你可以慢慢来。我会等你。”
他等了我三年。
等到我终于可以平静地提起“周明凯”这个名字。
等到我终于可以坦然地面对自己无法生育的事实。
等到我终于相信,我依然值得被爱。
我们在一起的第一天,我问他:“江远,你介意我不能生孩子吗?”
他握着我的手,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
“阿舒,我爱你,是因为你是你。不是因为你能为我生儿育女。”
“我想要的是一个爱人,一个灵魂伴侣。不是一个生育工具。”
“如果我们想要孩子,我们可以去领养。这个世界上,有很多需要爱的孩子。如果我们不想要,那我们就过二人世界。也很好。”
那一刻,我哭了。
为了他,也为了那个曾经在婚姻里卑微到尘埃里的自己。
周明凯的出现,像一场恼人的春雨,虽然打湿了心情,但雨过之后,天空会更加晴朗。
江远盛了一碗乌鸡汤给我。
汤色清亮,香气浓郁。
我喝了一口,从胃里暖到了心里。
“他那个人,”我放下碗,轻声说,“自尊心比天大。今天这样,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江远给我夹了一块鸡肉,“有我在。”
我笑了。
是啊,有他在。
我不再是孤军奋战。
晚上,我收到了周明M凯发来的一条短信。
很长。
他说,他不知道我这几年过得是这样的生活。
他说,他承认他嫉妒了。
他说,他和安然在一起,并不快乐。
安然的年轻和天真,一开始让他觉得新鲜,但时间久了,就变成了幼稚和无理取闹。
他们之间,除了激情,没有任何共同语言。
他开始怀念我的沉稳,我的知性,我的体贴。
他说,他后悔了。
他问,我们还有可能吗?
看着那条短信,我没有愤怒,也没有得意。
我只觉得,悲哀。
为他,也为安然。
他永远都只爱他自己。
他所谓的“后悔”,不是因为爱我,而是因为他发现,我这个被他丢弃的“旧物”,竟然比他现在拥有的“新品”,更有价值。
他的不甘,源于他失控的占有欲。
我没有回复。
我直接拉黑了他的号码。
然后,我给妈妈打了个电话。
“妈,我下周搬家,你和爸有空过来吃饭吗?”
电话那头,传来妈妈爽朗的笑声。
“有空有空!我让你爸把那坛他宝贝了十几年的女儿红给挖出来!”
挂了电话,我走到阳台。
雨已经停了。
空气里是泥土和植物的清新味道。
那株石留树的叶子,被雨水洗得翠绿发亮。
青涩的果子,在夜色中,像一个个小小的灯笼,孕育着希望。
我摸了摸脖子上戴着的那块玉坠。
是妈妈给我的。
她说,玉养人,也能辟邪。
离婚那天,我什么都扔了,唯独留下了它。
它贴着我的皮肤,温润,平和。
就像我现在的生活。
我曾以为,那段失败的婚姻,是我人生的黑洞,会吞噬我所有的光。
现在我才明白。
它只是我人生路上,一个需要绕行的路障。
绕过去,前面是海阔天空。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不是周明凯。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短信内容很短,只有一句话。
“林律师,关于周明凯的‘宏远建设’涉嫌合同诈骗的证据,我们已经搜集得差不多了。您看,什么时候方便,我们启动程序?”
我看着那条短信,愣住了。
宏远建设。
是周明凯的公司。
是他的心血,他的全部骄傲。
发信人,是我之前的一个客户。
他曾经被宏远建设坑得很惨,一直想找机会报复。
是我劝住了他。
我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要报复,就要一击致命。
我帮他梳理了所有可能的法律漏洞,指点他如何搜集最有效的证据。
我本以为,这件事,会随着时间的推移,不了了之。
没想到,他一直没有放弃。
而且,他选择在这个时候,把这个“武器”,交到了我的手上。
只要我点点头。
周明凯就会从云端,跌入泥沼。
万劫不复。
我的手指,悬在手机屏幕上,久久没有动。
窗外,城市的霓虹,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反射出迷离的光。
我知道,我的生活,刚刚才恢复的平静,或许,又要被打破了。
但这一次,我不再害怕。
因为,出牌的权利,在我手上。
而我身边,还有一个会坚定地站在我身边的,江远。
我回过头,他正站在客厅的灯光下,微笑着看着我。
那眼神,温柔而坚定。
我朝他笑了笑,心里有了答案。
我删掉了那条短信,然后给那个号码回了过去。
“证据请发到我的工作邮箱。另外,这件事,按法律程序走。不要掺杂任何个人情绪。”
放下手机,我走向江远。
“怎么了?”他问。
“没什么,”我挽住他的手臂,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只是接了个新案子。”
一个,关于过去,也关于未来的案子。
但这一次,我不是为了复仇。
我是为了,正义。
以及,守护我好不容易才得来的,这份平静与幸福。
周明凯和安然的婚礼,大概是办不成了。
但这,又与我何干呢?
我的未来,在江岸壹号,在那一屋子的书香里,在那一碗热腾腾的乌鸡汤里。
在江远的身边。
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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