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
“张伟，你最近到底在忙什么？”
“说了，公司的事。”
“公司的事需要你半夜两点才回来？公司的事需要你一回来就洗澡换衣服？你身上这股味儿，是哪个女客户的香水？”
“你能不能别无理取闹了？我累了一天，回来不是听你审问的！”
“我无理取闹？张伟，我们结婚十五年了，你什么时候开始，连看我一眼都觉得烦了？”
01
林淑今年四十一岁，是一家大型超市的理货员。她的工作，就是在货架之间无声地穿梭，用美工刀划开一箱箱冰冷的饮料、零食、日用品，然后将它们一件一件地码放到货架上，确保它们整齐、饱满，像等待检阅的士兵。
丈夫张伟四十三，是一家小型建筑公司的项目经理。他的工作，就是在酒桌和工地之间疲于奔命，把一杯杯辛辣的白酒喝下去，再把一根根冰冷的钢筋水泥立起来。
他们有一个儿子，刚上高二，住校，一个月才回来一次。
这个家，不大，三室一厅，背着还没还完的房贷。像这个三线城市里千千万万个普通家庭一样，过着不好不坏，平淡如水的日子。
林淑和张伟是自由恋爱结的婚。她还清晰地记得，二十年前，张伟骑着一辆二八大杠的自行车，在夏天闷热的傍晚，载着她穿过城市的大街小巷。
那时候的他，白衬衫上总有一股廉价却好闻的肥皂味，笑起来，眼睛里像有星星。他会把省下来的饭票钱，换成一支蔫巴巴的玫瑰花，在工厂门口，笨拙地递到她手里。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日子就变了味。
自行车变成了半旧的国产小汽车，肥皂味变成了烟酒味和挥之不去的疲惫。张伟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话越来越少。
两人坐在一张饭桌上，除了偶尔聊几句儿子的成绩和家里水电费的开销，几乎再也找不到其他话题。
大部分时间，都是令人窒息的沉默。一个靠在沙发上看短视频，一个坐在饭桌前玩手机，像两个被迫合租在一个屋檐下的陌生室友，连眼神的交汇都吝啬。
林淑觉得，他们的婚姻，就像超市里那些快要过期的打折面包，用光鲜的包装纸包着，看起来还像那么回事，其实内里早就干了、硬了，失去了最初的松软和香甜。
她不是没想过改变。她学着网上的菜谱，花一下午时间，炖了一锅莲藕排骨汤，那是她过去最爱喝的。可张伟回来，喝了两口就放下了筷子，“太油了，晚上在外面应酬吃多了，没胃口。”
她买了两张电影票，是他最喜欢的科幻大片，想跟他重温一下年轻时的浪漫。可张伟看了一眼，就把票扔在了茶几上，“周末还要去工地加班，哪有那闲工夫。”
她甚至有一次，换上了一件新买的睡衣，想给他一个惊喜。可张伟只是瞥了一眼，就翻过身去，“几点了，明天还要早起，赶紧睡吧。”
一次次的失望，像一把钝刀子，慢慢地，割着林淑的心。她开始变得敏感，多疑，烦躁。她觉得，张伟那日渐冷淡和疏远的背后，一定藏着什么她不知道的秘密。
02
一个周二的晚上，张伟回来得比平时早，但脸色很难看。他进门后，就把一个崭新的手机盒子扔在了茶几上。
“手机坏了，换个新的。”他说。
以前他的手机，都是随便扔在家里，林淑可以随时拿来看。可这部新手机，他一开机就设置了指纹和密码。而且，手机从此再也不离身，连上厕所都揣在兜里。
从那天起，他开始频繁地有“应酬”。三天两头地，喝得醉醺醺地回来。以前他喝醉了，身上只是酒气和烟味，可最近，林淑去给他脱衣服，总能闻到一股陌生的、甜腻的女士香水味。
“谁的香水？”有一次她忍不住问。
“客户的吧，KTV里，味道重。”他总是这么含糊地解释，眼睛从不看她。
他的开销，也莫名其妙地大了起来。以前，他的工资卡都在林淑这里，每个月只留两千块钱当零花钱和油费。可最近，他总以各种理由，找林淑要钱。
“这个月要请甲方吃饭，你再给我转三千，上次你给的钱不够。”
“车子要做大保养了，得五千。”
林淑嘴上没说什么，把钱转给了他，但心里，已经悄悄地，把这些账都记了下来。一个项目经理，再多的应酬，也不至于每个月都要多花出去七八千。
最让她心生寒意的，是一天深夜。
张伟又喝多了，躺在沙发上就睡着了。他的手机，从口袋里滑了出来，掉在了地毯上。
林淑的心，像被猫抓了一样，又痒又怕。她捡起手机，鬼使神-差地，试着输入了儿子的生日。
密码错误。
又试了试他们的结婚纪念日。
还是错误。
她不死心，又把自己的生日输了进去。
屏幕，“唰”地一下，亮了。
林淑的心，又惊又喜，还有一丝说不清的酸楚。他，原来还记得。
可这份酸楚，很快就被微信里的一条消息，冲得烟消云散。
那是一个没有备注的号码，头像是-朵妖艳的红玫瑰。
对方发来一句：“张哥，那笔钱准备好了吗？老规矩，明天下午三点，‘老地方’见。”
林淑的血，一下子就凉了。
钱？什么钱？老地方，又是什么地方？
她想往下翻，看看他们还聊了什么。可她的手，抖得厉害，几乎握不住手机。
就在这时，沙发上的张伟，嘟囔着翻了个身。林淑吓得赶紧把手机塞回他的口袋里，心脏狂跳，像是做贼一样，逃回了卧室。
那一晚，她一夜没睡。脑子里，全是那朵刺眼的红玫瑰，和那句暧昧不清的消息。
03
从那天起，林淑就像一个潜伏的侦探，开始不动声色地，搜集着丈夫“出轨”的证据。
她翻他换下来的每一件衣服的口袋，希望能找到一张电影票根，或者一张不该有的消费小票。
她查他每一笔银行卡的消费记录，希望能找到一笔开房或者买女士奢侈品的记录。
她甚至，在他的一次“应酬”之后，戴上口罩和帽子，偷偷地跟了出去。
那天晚上，天很冷，下着小雨。她开着自己的电瓶车，远远地坠在张伟那辆国产SUV后面。看着他的车，开进了一家她从未听过的、名叫“蓝色夜”的酒吧停车场。
她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她把电瓶车停在马路对面的阴影里，像一个可笑的望夫石，在冷雨中，一等就是两个多小时。
期间，她看到无数对男男女女，亲密地，从酒吧里进进出出。她的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开始想象张伟和那个“红玫瑰”在里面做什么。
她的手脚，被冻得冰凉，心，也凉透了。
就在她快要绝望的时候，张伟终于出来了。
但和他一起的，不是什么年轻女人，而是一个膀大腰圆、脑满肠肥的中年男人。两人都喝得不少，勾肩搭背，互相搀扶着，上了一辆出租车。
林淑愣住了。
她骑着电瓶车，在冷雨里，默默地，跟回了家。她到家的时候，张伟已经睡下了，鼾声如雷。
难道，真的是自己想多了？
林淑开始自我怀疑。她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眼角的皱纹和微微发福的身材，心里一阵阵地发慌。她觉得，自己是不是因为更年期快到了，变得太多疑，太不可理喻了。
她决定，跟张伟，开诚布公地，谈一次。
“张伟，我们……聊聊吧。”她鼓起了这辈子最大的勇气。
正在客厅沙发上看球赛的张伟，连头都没回。
“聊什么？”
“你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
张伟终于回过头，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充满了厌烦和鄙夷，像是看一个无理取闹的疯子。
“你有病吧？”
“我没有病！”林淑的音量高了起来，“你最近，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敢不敢，把你的手机，给我看看？”
“不可理喻！”
他扔下这四个字，起身走进了卧室，“砰”的一声，把门反锁了。
林淑一个人，呆呆地，站在空无一人的客厅里，电视里球赛的欢呼声显得那么刺耳。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
她知道，他们之间，完了。那层薄薄的窗户纸，已经被他亲手，无情地捅破了。
04
周五的晚上，空气闷得让人喘不过气。
张伟又说有应酬，很晚才会回来。
林淑一个人，做了一桌子菜，自己却一口也吃不下。她坐在沙发上，关了灯，看着墙上的挂钟，听着秒针“滴答、滴答”地走，一分一秒地，挨着时间。
十点，十一点，十二点……
直到凌晨一点半，门口才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
张伟回来了，比以往任何一次，都醉得厉害。他几乎是爬着进来的，一进门，就瘫倒在了客厅的地毯上，不省人事。
一股浓烈的酒气，混合着那股熟悉的、甜腻的香水味，瞬间弥漫了整个客厅。
林淑的心，像被泡进了冰水里，又冷，又硬。
她看着沙发上，那个曾经让她爱得死去活-来的男人，如今，却像一具陌生的尸体，散发着腐烂的气息。
她走过去，蹲了下来。
他的手机，就掉在他的手边。屏幕，还亮着，没有锁。
林淑颤抖着，伸出了手。
这一次，她没有再犹豫。
她用张伟的手指，解了锁。她没有去看微信，而是直接点开了那个她一直不敢触碰的相册。
一张，两张，三张……
前面，都是一些工地的照片，还有儿子的生活照，甚至还有几张她自己在家做饭的背影。
林淑的心，稍微松了一下。也许，真的是自己想多了？
可当她划到最后一张时，她的瞳孔，猛地一缩，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那是一张自拍照。
照片的背景，像是在一个装修很有情调的酒吧里，灯光暧昧昏暗。
张伟穿着一件他从没穿过的、很显年轻的黑色T恤，脸上带着一丝醉意和一种林淑从未见过的、心满意足的微笑。
一个非常年轻、非常漂亮的女孩，亲密地，把头严丝合缝地靠在他的肩膀上，一只手还搭在他的胸口，另一只手冲着镜头，比着一个可爱的“剪刀手”。
林淑感觉自己的大脑，像被炸开了一样，耳边全是嗡嗡的轰鸣。
所有的怀疑，猜测，在这一刻，都变成了血淋淋的、不容置疑的现实。
什么客户，什么应酬，都是谎言！
他这几个月来的晚归，冷淡，疏远，都是因为这个年轻漂亮的女孩！
十五年的感情，十五年的夫妻，她为这个家付出的所有青春和心血，原来，只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一股滚烫的、混杂着屈辱、愤怒和绝望的岩浆，从她的胸口，喷涌而出，瞬间烧毁了她所有的理-智。
05
林淑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也听不到自己的呼吸。
她的世界里，只剩下那张刺眼的照片，和照片上，那对狗男女幸福的笑脸。
她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踩着棉花，一步一步走进了厨房。
厨房的刀架上，插着一把崭新的水果刀。那是她下午刚从超市买回来的，准备周末儿子回家，给他削苹果的，刀锋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雪亮的寒光。
她握住了那冰冷的刀柄。
然后，她转过身，一步一步地，走回了客厅。
张伟还在地毯上，沉沉地睡着，嘴里，甚至还发出了满足的轻微鼾声。
他不知道，他安稳的梦境，即将被一场血光之灾，彻底打碎。
林淑走到他面前，高高地，举起了手中的刀。
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模糊了她的视线。
“张伟，你这个骗子……我们一起去死吧……”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嘶吼着，将那把锋利的水果刀，狠狠地，朝着张伟的心口，捅了下去！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
张伟从剧痛中惊醒，他睁开眼，看到的，是妻子那张因为愤怒和悲伤而彻底扭曲的脸。
他本能地，在最后一刻，抬起了胳膊，挡在了胸前。
刀，深深地，扎进了他的左臂。鲜血，像开了闸的洪水，瞬间就涌了出来，染红了他的衣袖和身下的地毯。
“林淑！你疯了？！”张伟的酒，瞬间就醒了。他捂着流血的胳膊，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妻子。
林淑像是没听见一样，眼神空洞，她拔出刀，还想再刺。
他看着掉落在地毯上的手机，屏幕上，还亮着那张该死的照片。
他瞬间就明白了所有。
“你这个疯婆子！”他忍着剧痛，冲着林淑，声嘶力竭地怒吼，“你看清楚！你他妈给老子看清楚！照片里那个女的，到底是谁！”
林淑被他吼得一愣。
她趴在地上，泪眼模糊地，重新看向那个手机屏幕。
那张让她失去理智的照片，此刻，像一个黑色的漩涡，要将她彻底吞噬。
她颤抖着，伸出手，拿起了手机。
她把那张照片，凑到了眼前。
她看着照片上的女孩，整个人瞬间僵在了原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