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递箱子不算大,但沉甸甸的,抱着它上楼时,我的胳膊甚至有些发酸。
这是我爸妈从老家寄来的冬枣。
每年十月,雷打不动。
箱子用胶带缠得里三层外三层,像个密不透风的盔甲。这是我爸的风格,生怕他精心挑选的果子在路上颠簸坏了。
我拿美工刀,小心翼翼地划开胶带,一股清甜的果香混着泥土的气息,瞬间从缝隙里钻了出来。
那是我熟悉到骨子里的,家的味道。
箱子打开,满满一箱红绿相间的冬枣,个个都有乒乓球那么大,圆滚滚,胖乎乎,顶上还带着一点新鲜的枝叶。我捏起一颗,果皮光滑得像打了蜡,在客厅的灯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
“咔嚓”一声,清脆得惊人。
果肉雪白,汁水丰沛,甜味瞬间在舌尖炸开,一直甜到心里。
这就是我们老家最有名的沾化冬枣,出了我们那个县,就再也吃不到这么纯正的味道。
我幸福地眯起眼睛,立刻拍了张照片,九宫格拼好,选了一张最好看的发了朋友圈。
配文是:“每年来自父母的投喂,是离家在外的孩子最踏实的温暖。今年的冬枣也超级甜!”
不出五分钟,下面就一溜的赞和评论。
“哇,好大的枣!”
“羡慕了,又是被爸妈宠爱的一天。”
“一看就好吃,求链接!”
我一条条地回复着,嘴角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虚荣心,是的,有点,但更多的是一种被牵挂、被惦念的幸福感。
我抓了一大捧,用保鲜袋装好,第二天带到了公司。
“来来来,大家尝尝,我爸妈从老家寄来的冬枣,巨甜!”我把袋子放在公共零食区,热情地招呼着。
同事们围过来,一人拿一个,办公室里顿时响起一片“咔嚓咔嚓”的清脆声。
“可以啊陈念,这枣真不错,比咱们楼下水果店卖的好吃多了。”
“叔叔阿姨真有心,每年都给你寄。”
“你爸妈也太好了吧。”
我听着这些话,心里比吃了蜜还甜。是啊,我爸妈就是这么好。他们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永远都记挂着我。这箱冬枣,就是他们无声的爱。
周末,我约了闺蜜林薇出来逛街。
我特意给她也带了一大包。
我们在咖啡店坐下,我献宝似的把袋子推到她面前:“尝尝,刚从山东飞过来的,甜度爆表。”
林薇捏起一个,丢进嘴里,嚼了两下,点点头:“嗯,是挺甜的。”
她的反应比我想象中平淡。
我忍不住开始炫耀:“我跟你说,这枣可不是随便买的。我爸专门去我们那最好的果园里,一棵树一棵树地挑,非要选向阳的那一面,说那样的日照足,最甜。每年都这样,风雨无阻。”
我沉浸在自己的叙述里,语气里满是骄傲。
“我爸妈就是这样的人,不怎么会说好听的,但心里有我。你知道吗,我刚毕业那会儿,工作压力大,天天失眠,我妈知道了,二话不说,自己去山上采酸枣,晒干了炒熟,给我寄了好大一包,说能安神。虽然最后也没啥用,但那份心意……”
我说得眉飞色舞,却发现林薇正用一种我看不懂的眼神看着我。
那眼神里,有同情,有怜悯,甚至还有一丝……嘲弄。
她慢悠悠地又吃了一颗枣,然后用餐巾纸擦了擦手,说出了一句让我如遭雷击的话。
“你要钱试试。”
咖啡店里舒缓的音乐,邻桌的低声笑语,窗外车水可闻的喧嚣,在那一瞬间全部消失了。
我的世界里,只剩下林薇那句轻飘飘,却又重如千钧的话。
“你什么意思?”我的声音有点发僵,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林薇看着我,眼神很认真,没有丝毫开玩笑的意思:“我没什么意思。就是字面意思。你下次别等他们寄枣了,你直接跟他们说,你需要一笔钱,看看他们的反应。”
“你疯了吧!”我几乎是立刻反驳,“我好端端的跟他们要什么钱?再说了,他们爱我的方式就是这样,不是所有爱都得用钱来衡量的!”
我的声音不自觉地拔高,引得邻桌的人朝我们看来。
林薇叹了口气,身体往后靠在沙发上,语气放缓了些:“陈念,我不是在否定叔叔阿姨对你的心意。这枣是甜,这心意也暖。但是,这种暖,太轻了。”
“轻?”我无法理解。
“对,轻。一箱枣,就算挑最好的,算上运费,几百块钱?你妈给你炒的酸枣,是费了功夫,但成本呢?几乎为零。”
她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着我:“这些东西,能让你在被房东赶出来的时候有个住的地方吗?能让你在生病需要一大笔手术费的时候,帮你一把吗?能让你在这个吃人的城市里,稍微站稳一点脚跟吗?”
我被她问得哑口无言。
我的嘴唇翕动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林薇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刀,把我一直以来小心翼翼包裹在温情脉脉的糖纸里的现实,划开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我……我爸妈他们没多少钱,他们都是普通工人,已经退休了。”我底气不足地辩解。
“是吗?”林薇挑了挑眉,“你弟陈涛上大学,买最新款的苹果手机,买上万块的电脑,他找谁要的钱?去年他要去毕业旅行,嚷嚷着要去西藏,两万块的预算,你爸妈眼睛都不眨一下就给了吧?”
我愣住了。
这些事,我都知道。
但我从来没有把它们和我自己联系起来。
在我固有的认知里,弟弟是男孩子,花销大一点是正常的。爸妈疼他,也是应该的。而我,是姐姐,是已经工作的成年人,我应该懂事,应该体谅父母的不易。
我一直都是这么做的,也一直为自己的“懂事”而感到隐隐的自豪。
“那不一样……”我喃喃地说,“他是还没毕业的学生,我是已经工作的人了。”
“有什么不一样?”林薇步步紧逼,“你工作了,你就不需要父母的支撑了吗?你在这个城市里,一个月工资刨去房租水电吃喝,还能剩下几个钱?你跟我说你想攒钱买个小公寓的首付,你算过你要攒多少年吗?”
“陈念,你别傻了。有些爱,是挂在嘴边的,是体现在这些不值钱的小恩小惠上的。而有些爱,是实实在在的,是关键时刻能为你托底的真金白银。你一直沉浸在第一种爱的幻觉里,不愿意醒过来。”
那天的谈话,最终不欢而散。
我几乎是落荒而逃。
回到我的出租屋,那间只有十几平米,终年不见阳光的小房间,我看着桌上那半箱晶莹剔透的冬枣,第一次觉得,它们甜得有些发腻,甚至有些……讽刺。
林薇的话,像一根毒刺,扎进了我的心里。
拔不出来,一碰就疼。
接下来的几天,我魂不守舍。
上班的时候,对着电脑屏幕会突然走神。吃饭的时候,嚼着饭菜会突然没了胃口。晚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脑子里全是林薇说的那些话。
“你要钱试试。”
这五个字,像个魔咒,在我耳边盘旋。
我开始不受控制地回忆起很多被我刻意忽略的细节。
我上大学的时候,生活费永远是班里最低的那一档。每次给我打钱,我妈总要念叨半天:“女孩子家家的,别乱花钱,要学着节省,以后嫁人了才能当好家。”
而我弟陈涛,他的生活费是我的两倍。我妈的说法是:“男孩子在外面,不能太寒酸,不然会被同学看不起。”
我工作后第一次回家,给我爸买了一条一千多的烟,给我妈买了一套八百多的护肤品。他们嘴上说着“乱花钱”,脸上的笑容却藏不住。
可过年我弟回家,两手空空,我爸妈却塞给他一个两千块的红包,说他“在外面辛苦了”。
我当时觉得有点不舒服,但很快就说服了自己:我是姐姐,他是弟弟,我工作了,他还在读书,我让着他点是应该的。
无数个这样的“应该”,构成了我过去二十多年的人生。
我像一个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严格遵守着“懂事的好女儿”这个人设,并且以此为荣。
直到林薇一语点醒梦中人。
我开始怀疑,我引以为傲的、来自父母的“爱”,到底是真的,还是我一厢情愿的想象?
这箱冬枣,究竟是爱的证明,还是一块堵住我嘴的廉价糖果?
我迫切地需要一个答案。
一个能证明林薇是错的,能让我重新心安理得地享受这份“甜蜜”的答案。
机会很快就来了。
我关注了很久的一个楼盘,推出了一批小户型的公寓,总价不高,首付大概需要十五万。
这个数字,对我来说是个天文数字。我工作三年,省吃俭用,也才攒下了五万块钱。
但这个公寓,地段、户型、价格,都完美地踩在了我的心巴上。它像一束光,照亮了我对未来的所有想象。
如果我能拥有它,我就再也不用看房东的脸色,不用担心随时被通知搬家。我就在这个偌大的城市里,有了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可以喘息的角落。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我心里破土而出。
我要向爸妈开口。
我不是要他们全款资助,我只是想向他们借十万块钱。
我会给他们打欠条,我会承诺分期还款,我会支付利息。
这很合理,对吗?
我是他们的女儿,我遇到了人生中的一件大事,我需要他们的帮助。他们如果真的像我想象中那样爱我,他们没有理由拒绝。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再也压不下去了。
它像藤蔓一样,缠绕着我的心脏,越收越紧。
我既害怕,又隐隐地期待。
我害怕听到那个我不敢想象的答案,又期待他们能用行动狠狠地打林薇的脸,证明我的坚持是对的。
那个周末,我酝酿了整整两天。
我在脑子里演练了无数遍开场白。
“爸,妈,我最近看上了一套房子……”
“爸,妈,我想跟你们商量个事……”
“爸,妈,你们能借我点钱吗?”
每一个开头,都显得那么艰难,那么难以启齿。
我从小到大,几乎没向他们开口要过什么超出“本分”的东西。我习惯了被动接受,习惯了他们的“给予”。
主动索取,对我来说,是一件需要巨大勇气的事情。
周日晚上,我终于鼓足了勇气,拨通了家里的视频电话。
屏幕亮起,是我妈那张熟悉的脸。
“念念啊,吃饭了没?”她笑呵呵地问,背景是正在播放着新闻联播的电视。
“吃了吃了,妈,你和我爸呢?”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平时一样。
“你爸在洗碗呢。”我妈把镜头晃了晃,我爸穿着围裙的背影一闪而过,“哎,对了,给你寄的枣收到了吧?今年的甜不甜?”
来了。
又是这句话。
往常听到,我心里会暖洋洋的。
但今天,我只觉得一阵莫名的烦躁。
“收到了,挺甜的。”我言简意赅地回答。
我妈似乎没察觉到我的异样,继续絮叨着:“那就好,你爸专门去挑的头茬果,就是贵了点,一斤要三十多呢。不过没事,只要你爱吃,多贵都值。”
我深吸一口气,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就是现在。
“妈,”我打断了她,“我……我想跟你们商量个事。”
“啥事啊,这么严肃?”我妈的表情有些好奇。
我爸也洗完碗走了过来,凑到镜头前:“怎么了闺女?”
看着他们俩那再熟悉不过的脸,我突然感到一阵鼻酸。我多希望,接下来的对话,能像我想象中那样顺利。
“我……我看上了一套公寓。”我一字一顿地说,“单身的,面积不大,总价也还行。我想……我想把它买下来。”
我妈愣了一下,随即笑了:“买什么房子啊,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买房子干嘛?以后结婚了,不都是男方买房吗?你现在瞎折腾什么。”
这几乎是我预料之中的第一反应。
“妈,现在不比以前了。我自己有套房子,以后也算有个保障。再说了,我不想一直租房子,太没有安全感了。”我耐着性子解释。
我爸在一旁发话了,语气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你妈说得对。女孩子,安安分分上个班,以后找个好人家嫁了是正经事。买房子?你那点工资,够月供吗?别净想这些有的没的。”
“我的工资是能覆盖月供的。”我急忙说,“我现在主要的问题是,首付还差一点。我……我想跟你们……借十万块钱。”
我说出了那个关键的数字。
说完,我紧张地屏住了呼吸,死死地盯着屏幕,不敢错过他们脸上任何一丝表情的变化。
空气仿佛凝固了。
我妈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我爸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长达十几秒的沉默。
那十几秒,比一个世纪还要漫长。
最后,还是我妈先开了口,她的声音干巴巴的,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念念啊,十万?那可不是个小数目啊……”
“我知道。”我赶紧接话,“我不是要,是借。我会给你们打欠条,以后每个月从工资里拿出一部分还给你们,我还可以给利息,就按银行的利息算。”
我以为我把条件说得这么清楚,他们会松口。
然而,我爸却冷笑了一声。
“借?说得好听。我们哪有钱借给你?”
他的声音又冷又硬,像一块石头砸在我的心上。
“怎么会……”我难以置信,“爸,我知道家里是有存款的。我不要多,就十万,这笔钱对我很重要。”
“重要?有什么重要的?”我爸的音量陡然拔高,“我看你是被外面的花花世界迷了心窍了!一个女孩子,买什么房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干什么呢!安分守己地存点钱,以后当嫁妆,才是你该干的事!”
“嫁妆?什么年代了还嫁妆?”我被他的话气得发抖,“我现在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我哪有心情想嫁人?我只是想有个自己的家!”
“你租的房子不是家吗?一个月一千多块,住得好好的,瞎折腾什么!”
“那不一样!”我几乎是在吼了,“那不是我的家!房东随时可以把我赶出去!我不想再过那种漂泊不定的日子了!”
“那就回来!”我爸也吼了回来,“大城市有什么好的?非要往那挤!家里有吃有住,你非要出去受那个罪!现在倒好,还要问家里要钱买房子,你翅膀硬了是吧!”
我气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回来?
当初我大学毕业,是他们劝我一定要留在大城市,说有发展,有前途,说出去的女儿有出息,他们在亲戚面前有面子。
现在,在我最需要支持的时候,他们却让我回去?
“爸,我们能不能讲点道理?”我带着哭腔说。
“我跟你没什么道理可讲!”我爸的态度斩钉截铁,“总之,一句话,家里没钱。一分钱都没有。你要买房子,自己想办法去。别打家里的主意。”
“为什么?”我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为什么我弟买电脑买车,你们就有钱?他去旅游,你们就有钱?为什么我只是想借钱买个安身立命的地方,你们就一分钱都没有了?”
我把那个一直盘踞在心底,却从来不敢问出口的问题,歇斯底里地吼了出来。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死寂。
这次,是我妈的声音,幽幽地响起:“念念,你怎么能跟你弟比呢?他是男孩子啊。”
他是男孩子啊。
多么熟悉,又多么理直气壮的一句话。
从小到大,我听了无数遍。
因为他是男孩子,所以他可以得到最新款的玩具。
因为他是男孩子,所以他可以犯了错不被责骂。
因为他是男孩子,所以他的未来需要用钱来铺路。
而我呢?
因为我是女孩子,所以我必须懂事,必须节俭,必须为弟弟让路。
因为我是女-孩-子。
我突然就笑了,笑着笑着,眼泪流得更凶了。
“好,好一个他是男孩子。”我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看着屏幕里那两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我明白了。我全都明白了。”
我爸似乎被我笑得有些发毛,厉声说:“你明白什么了你!我看你是疯了!”
“我没疯,我清醒得很。”我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连我自己都感到害怕,“爸,妈,谢谢你们。谢谢你们每年给我寄的冬枣。”
“真的,很甜。”
说完这句,我没有再给他们任何说话的机会,直接按下了挂断键。
世界,瞬间清静了。
我瘫坐在椅子上,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滑落。
桌上的那箱冬枣,红绿相间,依旧那么饱满,那么诱人。
可在我眼里,它们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充满了讽刺意味的笑话。
原来,在他们心里,我所有的价值,我所有的未来,我所有的挣扎和渴望,就只值这几百块钱一箱的枣子。
真便宜啊。
我的爱,原来这么廉价。
我在黑暗里坐了很久,直到全身都变得冰冷僵硬。
我拿起手机,翻到林薇的微信,手指颤抖着,打下一行字。
“你赢了。”
消息发出去,林薇的电话立刻就打了过来。
我一接通,就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
我把刚才的对话,一字不漏地哭着讲给了她听。我哭我爸的冷酷,哭我妈的偏心,哭我这么多年的自我欺骗。
林薇在电话那头,一直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听着。
等我哭得差不多了,声音都哑了,她才轻轻地开口。
“哭出来就好了。”她的声音很温柔,“陈念,这不是你的错。”
“我知道……”我抽噎着,“可我就是难受,我心里堵得慌。我那么多年的相信,就跟个笑话一样。”
“那不是笑话,那是你对亲情的渴望。只是你给错了人。”林薇说,“现在看清楚了,虽然疼,但是是好事。至少你不用再抱着虚假的希望,活在他们为你编织的温情假象里了。”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她问。
我茫然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房子还买吗?”
“买。”我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回答。
这个字说出口,我自己都愣了一下。
是的,要买。
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更想买。
以前,我想买房,是为了在这个城市扎根,是为了一个所谓的“家”。
现在,我想买房,是为了我自己。
为了告诉自己,没有他们,我一样可以。为了给自己一个真正的、不依附于任何人的、坚实的堡垒。
“钱不够怎么办?”林薇又问。
“我再想办法。”我的声音里,有了一丝我自己都未曾察aws的坚定,“我去申请消费贷,我去跟朋友借,我晚上去做兼职。总之,这房子,我买定了。”
林薇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我这里有五万,你先拿去用。不用打欠条,什么时候有钱了什么时候还我。”
我的眼泪,再一次涌了上来。
这一次,是暖的。
“薇薇……”我的声音哽咽了,“谢谢你。”
“谢什么,咱俩谁跟谁。”她笑骂道,“赶紧把眼泪擦干,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不就是十万块钱吗?活人还能让尿憋死?天无绝人之路。”
挂了电话,我看着窗外城市的万家灯火,心里那块被掏空的巨大黑洞,仿佛被这点温暖的光,照亮了一角。
原来,真正的爱,不是那些廉价的甜言蜜语和无关痛痒的小恩小惠。
真正的爱,是看穿你的伪装,戳破你的幻想,然后在你一无所有、跌入谷底的时候,毫不犹豫地向你伸出手,拉你一把。
这件事,我以为就这么过去了。
我和我爸妈之间,会进入一种心照不宣的冷战。
我错了。
我低估了他们的“表演型人格”。
在我挂断电话的第二天,我妈就给我发来了几十条微信。
一开始是质问。
“陈念你什么态度?跟你爸妈说两句就挂电话了?谁教你的?”
“翅膀硬了是不是?觉得我们在拖你后腿了?”
见我没回,她的语气又软了下来,变成了委屈和诉苦。
“念念啊,你别怪爸妈。家里是真的没钱啊。”
“你弟马上要毕业了,找工作,以后谈女朋友,结婚,哪样不要花钱?我们得给他攒着啊。”
“你是个女孩子,以后总是要嫁人的。我们养你这么大,供你读完大学,已经尽到责任了。你不能这么没良心啊。”
“你爸昨天被你气得一晚上没睡好,血压都高了。”
我看着这些文字,心里一点波澜都没有。
甚至觉得有些好笑。
他们永远都不会觉得自己有错。
错的永远是我。是我不懂事,是我不体谅,是我没良心。
我一条都没有回复。
到了晚上,我大姨,也就是我妈的亲姐姐,突然给我打来了视频电话。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大姨是我家亲戚里,为数不多的,真心对我好的人。
“念念啊,跟你爸妈吵架了?”大姨开门见山地问,脸上满是担忧。
我“嗯”了一声。
“你妈今天给我打电话,哭得稀里哗啦的,说你不理她,说你为了买房子的事跟他们闹翻了。”
我苦笑了一下:“大姨,是我不懂事了。”
“傻孩子,说什么呢。”大姨叹了口气,“你妈那个人,你还不知道吗?心是好的,就是那张嘴,还有那脑子,一根筋,转不过弯来。”
“你别跟他们置气了。他们也是为你好,怕你在外面压力太大。”
我沉默着,没有接话。
为我好?
如果真的为我好,就不会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用最冷酷的语言把我推开。
大姨见我不说话,又继续劝道:“我知道你委屈。你从小就比你弟懂事,受的委屈也多。但是念念,他们毕竟是你的父母啊。”
“大姨,”我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如果家里真的没钱,我认了。我不会有任何怨言。但事实是这样吗?”
我抬起头,直视着镜头里的她。
大姨的眼神闪躲了一下。
这个细微的动作,让我心里咯噔一下。
“大姨,你跟我说实话。”我追问道,“家里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还是……那些钱,有别的用处?”
大姨犹豫了很久,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念念,你别问了。总之……你爸妈他们,也有他们的难处。”
她越是这样,我心里的疑云就越重。
“难处?他们有什么难处是我不能知道的?”我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大姨,我们是一家人,不是吗?你告诉我,到底怎么了?”
在我的再三逼问下,大姨终于扛不住了,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唉,你这孩子,跟你妈一个脾气,犟得很。”
“你妈不让我告诉你,怕你想多了。”
“其实……你爸妈前段时间,确实动了一大笔钱。”
我的心,猛地揪紧了。
“他们……在你弟学校附近,给他全款买了套房子。”
轰隆——
我的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彻底炸开了。
全款。
买房。
给我弟。
这几个字,像一把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烙在我的心上。
我甚至能感觉到那种皮肉被烧焦的“滋滋”声。
“你说……什么?”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就在上个月的事。一百二十多平的,三室两厅。写的……是你弟一个人的名字。”大姨的声音越来越低,“你爸妈把大半辈子的积蓄都投进去了,还跟亲戚借了点。所以他们现在手上,是真的没多少活钱了。”
我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
原来是这样。
原来,不是没钱。
是没有钱,给我。
他们宁愿掏空所有,去给还在上大学、未来尚不明确的儿子全款买一套大房子,也不愿意“借”给我十万块钱,让我买一个可以安身立命的小公寓。
我突然想起了我妈在电话里说的那些话。
“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买房子干嘛?”
“以后结婚了,不都是男方买房吗?”
“你弟以后结婚要花钱,我们得给他攒着。”
多么可笑。
多么讽刺。
他们早就为我规划好了“身为女孩”的命运——依附于未来的丈夫,成为别人家庭的一员。所以,我的需求,我的未来,我的安全感,全都不重要。
而他们的儿子,才是他们血脉的延续,是他们未来的依靠。所以,他们要倾尽所有,为他铺好一条金光大道。
我一直以为,那箱冬枣,是他们笨拙的爱。
现在我才明白,那不是爱。
那是补偿。
是施舍。
是用最小的成本,来堵住我的嘴,来维系那个“一碗水端平”的虚伪假象,来让他们自己心安理得。
“喂?念念?念念?你在听吗?”大姨担忧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
我回过神,脸上已经一片冰凉。
我抬手一摸,才发现自己又流泪了。
可这一次,我的心里,没有悲伤,没有愤怒,只有一片死寂的荒芜。
哀莫大于心死。
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大姨,我知道了。”我的声音平静得可怕,“谢谢你告诉我。”
“念念,你别……你别想不开啊。”
“我不会的。”我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好得很。从来没有这么好过。”
挂了电话,我走到客厅,打开了那个装着冬枣的纸箱。
我一颗一颗地,把那些曾经让我觉得无比甜蜜的果子,全都拿了出来,扔进了垃圾桶。
一下,又一下。
我没有哭,也没有任何表情。
我只是在执行一个仪式。
一个与过去彻底告别的仪式。
从今往后,陈念,再也没有家了。
但她,将拥有她自己。
接下来的日子,我像变了一个人。
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工作和赚钱上。
白天,我在公司拼命地做业绩,主动加班,争取每一个能拿到提成的项目。
晚上,我找了两份线上兼职,一份是给公众号写稿,一份是做电商客服。
每天,我只睡五个小时。
林薇看我这样,心疼得不行,劝我不要这么拼。
“钱可以慢慢赚,身体要紧。”
我摇摇头:“不行,我等不了了。”
我从未如此迫切地,想要拥有一样完全属于自己的东西。
那套小公寓,成了我唯一的执念,是我在黑暗中前行的唯一光亮。
我断绝了和家里的所有联系。
我爸妈的电话,我不接。微信,我不回。
他们开始通过各种亲戚来联系我,无一例外,全都是来指责我的。
“陈念,你怎么这么不懂事?你爸妈养你多不容易。”
“你弟是家里唯一的男孩,你当姐姐的,就不能多体谅一下?”
“为了点钱,跟父母断绝关系,你这是要被戳脊梁骨的!”
我一概不理。
我的世界,前所未有的清静。
两个月后,我拿着自己搏命攒下的三万块,加上林薇借给我的五万,再加上我自己的五万存款,凑了十三万。
还差两万。
我咬咬牙,厚着脸皮,跟几个关系好的大学同学借了一圈,终于凑齐了十五万。
交首付的那天,天气特别好。
阳光灿烂。
我签下购房合同,按下红手印的那一刻,手是抖的。
但我的心,却无比的踏实。
从房产交易中心出来,我站在门口,看着川流不息的马路和远处的高楼大厦,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我给林薇打了个电话。
“薇薇,我买完了。”
“恭喜你啊!陈老板!”林薇在电话那头比我还激动,“晚上必须庆祝!我请客!地方你随便挑!”
“好。”我笑着答应。
那天晚上,我和林薇去吃了我们觊觎了很久的一家高级日料。
我们点了一瓶清酒,喝得两个人都有些微醺。
“说真的,陈念,”林薇举着酒杯,看着我,“我真为你高兴。也为你骄傲。”
“以前的你,太乖了。乖得让人心疼。”
“你总想着要体谅别人,要让别人高兴,却唯独忘了你自己。”
“现在好了,你终于开始为自己活了。”
我看着她,眼眶有些发热:“薇薇,如果没有你,我可能现在还在为那箱冬枣感动得稀里哗啦呢。”
林薇哈哈大笑:“那我可真是功德无量了。”
笑完,她又正色道:“不过,你和你爸妈那边,真打算就这么一直僵着?”
我喝了一口酒,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
“我只是……暂时不想面对他们。我还没有想好,以后要用什么样的姿态去面对他们。”
我恨他们吗?
恨。
恨他们的偏心,恨他们的冷酷,恨他们用亲情当幌子,对我进行长达二十多年的情感绑架。
但我爱他们吗?
这个问题,我回答不了。
那二十多年的养育之恩,那些曾经真实存在过的温暖瞬间,不是说切割就能切割的。
我的心里,像一团乱麻。
拿到新房钥匙那天,是个周末。
房子是精装修交付的,家电也基本配齐。
我一个人,在那个三十平米的小空间里,待了一整个下午。
我摸了摸米白色的墙壁,打开冰箱看了又看,甚至躺在地上,感受着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身上的温度。
这里的一切,都属于我。
我再也不用担心被赶走,再也不用把所有的东西都塞进箱子里,随时准备流浪。
我躺在地板上,笑着笑着,又哭了。
为了这一天,我付出了太多。
但一切,都值得。
我开始慢慢地添置一些软装。
一块柔软的地毯,几幅温馨的挂画,一盏暖黄色的落地灯。
小小的空间,被我布置得越来越有家的味道。
是我想要的,家的味道。
就在我搬进新家的第二周,我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
是我弟,陈涛。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焦急:“姐,你最近怎么不给家里打电话啊?爸妈都快急死了。”
我拿着电话,走到阳台,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声音很淡:“有事吗?”
“姐,你是不是还在为买房子的事生气啊?”他小心翼翼地问。
“没有。”
“那你就是生我的气了?因为爸妈给我买了房,没帮你?”
我沉默了。
电话那头,陈涛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委屈:“姐,这事你不能怪我啊。是爸妈非要给我买的,我当时也说了,先帮帮你,可他们不听啊。”
“他们说,你是女孩子,迟早要嫁人,房子是累赘。我是男的,没房子以后找不到老婆。”
“姐,你别生爸妈的气了,他们也是为我们好。”
为我们好。
又是这句话。
我突然觉得很累。
“陈涛,”我打断他,“你今天打电话给我,就是为了说这些?”
“不……不是。”他支吾了一下,“姐,我……我手头有点紧,你能不能……先借我点钱?”
我愣住了。
借钱?
他一个有全款房产的人,找我这个背着三十年房贷的人,借钱?
这世界,真是越来越魔幻了。
“你要多少?”我问。
“两……两万。”他报出一个数字,“我跟同学约好了,下个月去日本玩,机票酒店都订好了,结果钱不够了。我不敢跟爸妈要,他们前阵子刚为我的事花了一大笔钱。”
我听着他的话,突然就笑了。
笑得很大声,很夸张。
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姐?你笑什么?”陈涛在电话那头,被我笑得有些莫名其妙。
我止住笑,擦了擦眼角的泪。
“陈涛,你知道我为了凑首付,是怎么过来的吗?”
“我一天打三份工,每天只睡五个小时。我不敢吃超过二十块钱的饭,不敢买一件新衣服。我厚着脸皮,跟我所有的朋友借钱。”
“而你,拿着爸妈给你的全款房,现在却为了去日本玩,找我借两万块钱?”
“你觉得,这合理吗?”
电话那头,陈涛沉默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小声说:“姐,我错了。我……我不知道你这么难。”
“你当然不知道。”我冷冷地说,“在你们所有人的眼里,我都是那个无所不能、百毒不侵的姐姐,女儿。”
“我可以自己在大城市打拼,我可以自己消化所有的委屈和心酸,我甚至可以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
“而你,是那个需要被保护,被照顾,被倾尽所有去爱的弟弟。”
“陈涛,我没有钱借给你。一分都没有。”
“以后,也请你不要再因为这种事来找我。”
“你已经是个成年人了,你应该学会为自己的人生负责。就像我一样。”
说完,我挂了电话。
这一次,我的心里,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只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和轻松。
那个一直以来,压在我身上的,名为“姐姐”的枷锁,在这一刻,仿佛彻底被我挣脱了。
后来,我听说,陈涛因为钱不够,取消了日本的旅行,跟同学大吵了一架。
也听说,我爸妈知道了这件事,骂我是个冷血无情的白眼狼,说我连自己的亲弟弟都不帮。
这些话,都是从亲戚的嘴里传到我耳朵里的。
我听了,只是笑笑,不置一词。
夏虫不可语冰。
他们永远不会明白,我的世界,早已不是他们所能想象的那个样子了。
我的生活,渐渐步入了正轨。
我还清了跟同学借的钱,每个月按时还着房贷。
虽然依旧辛苦,但我的心里,却是前所未有的踏实和安宁。
我有了自己的家,有了可以为我两肋插刀的朋友,有了为之奋斗的事业。
我不再需要那箱廉价的冬枣,来证明自己被爱。
因为,我已经学会了,如何爱自己。
又是一年十月。
秋高气爽。
那天下午,我正在家里打扫卫生,门铃突然响了。
我从猫眼里一看,整个人都僵住了。
门口站着的,是我的爸妈。
他们提着大包小包,风尘仆仆,脸上带着一丝局促和不安。
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我深吸一口气,打开了门。
“念念。”我妈看到我,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我爸站在她身后,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话来,只是把手里的一个大纸箱,往我面前递了递。
那个熟悉的,用胶带缠得严严实实的纸箱。
我看着那个箱子,又看看他们俩那苍老了不少的脸,心里五味杂陈。
我没有接。
“你们怎么来了?”我问,声音很平静。
“我们……我们想来看看你。”我妈怯怯地说,“给你打电话你也不接,我们不放心。”
“我挺好的。”
我说完,场面又一次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最后,还是我爸打破了僵局。
他把那个箱子,放在了门口的地上。
“今年的枣,下来了。”他瓮声瓮气地说,“给你……寄过来怕你又不要,我们就自己送来了。”
我看着地上的箱子,没有说话。
“念念,”我妈走上前,想拉我的手,被我下意识地躲开了。
她的手僵在半空中,脸上的表情,是说不出的难过和受伤。
“孩子,我们知道,我们错了。”她带着哭腔说,“你弟都跟我们说了。我们……我们对不起你。”
“我们不该那么偏心,不该那么对你说话。”
“你爸他……他后悔了。那天跟你吵完,他自己一个人在书房坐了一晚上,第二天眼睛都是肿的。”
我爸在一旁,低着头,一言不发,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我看着他们,心里那块已经结了痂的伤口,似乎又开始隐隐作痛。
“先进来吧。”我侧过身,让他们进了屋。
他们走进我的小公寓,局促地打量着四周。
“挺好,挺温馨的。”我妈一边看,一边抹着眼泪。
我给他们倒了两杯水。
三个人,坐在小小的客厅里,相顾无言。
“念念,”我爸终于开口了,声音沙哑,“那套房子……我们卖了。”
我猛地抬起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卖……卖了?”
“嗯。”我爸点点头,“你弟那混小子,根本不是那块料。我们给他买了房,他心思就野了,天天想着跟同学出去玩,课也不好好上,挂了好几科。”
“我们想明白了。我们这样,不是在帮他,是在害他。”
“人啊,还是得靠自己。路,得自己一步一步走。我们能护他一时,护不了他一世。”
“那笔钱,”我爸从怀里,掏出一张银行卡,放在了桌上,“卖房子的钱,加上我们的一些积蓄,都在这里了。密码是你的生日。”
“你拿着,把房贷还了。剩下的,就当是……爸妈给你的补偿。”
我看着那张银行卡,又看看他们俩。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洒在他们斑白的头发上,我才发现,他们真的老了。
老得那么快,那么突然。
我没有去拿那张卡。
“爸,妈,”我摇了摇头,“这钱,我不能要。”
“为什么?”他们异口同声地问。
“因为,我已经长大了。”我看着他们,一字一顿地说,“我已经学会了,为自己的人生负责。”
“房贷,我自己会还。路,我自己会走。”
“你们的钱,你们自己留着养老吧。还有陈涛,他以后的人生,也还需要你们。”
我妈的眼泪,又一次决了堤。
她走过来,这一次,我没有躲。
她紧紧地抱住了我。
“我的好女儿……我的好女儿……”她在我耳边,反复地念叨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
我知道,有些伤害,一旦造成,就永远无法真正愈合。
有些裂痕,一旦出现,就永远无法恢复如初。
我们之间,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但是,或许,我们可以有一个新的开始。
一个建立在坦诚、尊重和理解之上的,新的开始。
那天,我留他们吃了晚饭。
我亲手做了四菜一汤。
吃饭的时候,我们聊了很多,聊我的工作,聊他们的退休生活,聊陈涛的未来。
我们都默契地,没有再提过去那些不愉快。
临走时,我爸指了指门口的那个纸箱。
“那个枣……”
我走过去,把它抱了起来。
“我会吃的。”我说。
送他们到楼下,看着他们坐上回老家的大巴车,我的心里,是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回到家,我打开了那个熟悉的纸箱。
满满一箱冬枣,个个饱满,红绿相间。
我捏起一颗,放进嘴里。
“咔嚓”一声。
依旧是那么清脆。
依旧是那么甜。
只是这一次,这甜味里,似乎多了一丝复杂而又真实的味道。
我拿起手机,给林薇发了条微信。
“他们来了。”
林薇秒回:“然后呢?”
我看着窗外的月亮,打下一行字。
“没有然后。只是,我好像终于可以,和过去和解了。”
是的,和解。
不是原谅,而是和解。
和那个曾经偏执地渴望被爱的自己和解。
和那段被不公对待的岁月和解。
和那份沉重而又复杂的亲情和解。
从今往后,我会带着这份和解,继续坚定地,走我自己的路。
那条路的尽头,没有虚幻的甜蜜,只有靠自己双手挣来的,踏踏实实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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