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握着那份薄薄的产权赠与合同,手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整整二十年,从我结婚那天起,家里所有的资源,所有的爱,似乎都理所当然地流向了弟弟陈伟。三套房子,几十万存款,母亲毫不犹豫地全部划到了他的名下。我不是没有过委屈,不是没有在深夜里辗转反侧,可每次看到母亲那张写满“自古以来便是如此”的脸,我便将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
周围的人都说我傻,说我懦弱,连我丈夫李明都替我鸣不平。可我总觉得,亲情这东西,不能用算盘来算。我只是在等,等一个母亲能真正明白我的时刻。
可我没想到,这一等,就是二十年,直到她六十岁的寿宴。
而这一切,都得从二十年前,那个闷热的夏日午后说起,那天,母亲第一次正式和我谈起了家里的财产。
第1章 不成文的规矩
二十年前的夏天,知了在窗外的老槐树上声嘶力竭地叫着,搅得人心烦意乱。我刚下班回家,一身的汗还没来得及擦,母亲王秀兰就递过来一杯凉白开,把我按在了客厅的旧藤椅上。
“静静,坐下,妈跟你说点事。”母亲的语气异常严肃,这让我心里咯噔一下。
那时候,我刚结婚两年,和丈夫李明挤在单位分的四十平米小屋里,日子过得不算宽裕,但也温馨。弟弟陈伟刚大学毕业,正在谈朋友,准备结婚的事。
家里的情况我清楚。父亲走得早,母亲一个人拉扯我们姐弟俩长大,很不容易。后来老城区拆迁,家里那座破旧的小院,换来了两套两居室和一套一居室,外加一笔不菲的补偿款。这三套房子,成了我们这个普通家庭最值钱的家当。
“你爸走得早,妈一个人把你们拉扯大,不容易。”母亲用她惯常的开场白起了头,目光却有些闪躲,不敢直视我,“你弟弟呢,是咱们陈家唯一的根,将来是要传宗接代的。他谈的那个对象,叫孙莉,人家姑娘家里条件不错,就是要求必须有套独立的婚房,越大越好。”
我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那杯凉白开已经不那么凉了,水面上浮着几粒微尘,就像我此刻的心情,混沌不清。
“妈的意思是……那套大一点的两居室,就直接过户给小伟当婚房。剩下那套小点的两居室,妈自己住。最小的那套一居室,先租出去,租金给你弟弟他们补贴家用。”母亲一口气说完,像是卸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终于抬眼看了看我。
她的眼神里带着一丝探寻,一丝理所当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歉疚。
我捏着玻璃杯的手指微微泛白,指甲陷进了肉里,却感觉不到疼。我预想过无数次这个场景,但当它真的发生时,心还是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透不过气来。
“那……我呢?”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地响起,轻得像一声叹息。
母亲愣了一下,随即眉头就皱了起来:“静静,你怎么这么不懂事?你嫁出去了,就是李家的人了,有李明照顾你。你弟弟不一样,他是男人,得立业成家,妈不帮他谁帮他?自古以来,家产不都是留给儿子的吗?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
“规矩……”我咀嚼着这两个字,只觉得满嘴苦涩。
“再说了,妈这不还有一套房子自己住着吗?等妈百年之后,这套房子不还是你弟弟的?他得给咱们陈家养老送终啊。”王秀兰的声音提高了一些,仿佛是在说服我,更像是在说服她自己。
我看着母亲那张熟悉的脸,岁月在她脸上刻下了深深的皱纹,那双曾经温柔的手也变得粗糙。我知道她一辈子的观念就是这样,儿子是天,是家族的延续,女儿迟早是“泼出去的水”。跟她争辩这些,无异于对牛弹琴。
“妈,我没说要争。”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我就是问问。”
听到我这么说,母亲的脸色明显缓和下来。“这就对了,静静,你从小就比你弟弟懂事。妈就知道你不会让妈为难的。你放心,以后你弟弟日子过好了,肯定不会忘了你这个姐姐的。”
她拍了拍我的手,那掌心的温度,却没能暖到我的心里。
那天晚上,李明下班回来,看到我红肿的眼睛,立刻就明白了七八分。听我把事情原委讲完,这个一向温和的男人气得在小屋里团团转。
“这叫什么事儿!什么年代了还搞‘家产传男不传女’那一套?你也是她亲生的女儿,凭什么这么对你?不行,我明天就去找阿姨理论理论!”李明撸起袖子,一副要打抱不平的架势。
我拉住他,摇了摇头:“别去。你去了,事情只会更糟。在妈眼里,你就是个外人,你去说话,她只会觉得是我在背后撺掇你,到时候我们连母女都做不成了。”
“那也不能就这么算了啊!三套房子,还有存款,一分钱都不给你,这说得过去吗?这已经不是钱的事了,这是偏心,偏心得没边了!”李明替我感到委屈,声音都有些发颤。
我靠在他肩膀上,眼泪无声地滑落。我何尝不委屈?从小到大,家里但凡有好吃的、好玩的,母亲总是先紧着弟弟。我穿的是亲戚家孩子剩下的旧衣服,弟弟穿的永远是新买的。我考上大学,母亲嘴上高兴,却总念叨着“女孩子家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而弟弟考上个普通大专,她却在街坊邻居面前炫耀了好几个月。
这些年,我已经习惯了。我以为只要我足够努力,足够懂事,总有一天母亲会看到我的好。可现实却给了我一记响亮的耳光。
“李明,别生气了。”我擦干眼泪,抬起头看着他,“房子和钱,我们自己可以挣。我不想因为这些,跟妈闹得不可开交。她养我这么大也不容易,就当……就当我报答她的养育之恩吧。”
李明看着我,眼神里满是心疼。他重重地叹了口气,把我紧紧搂进怀里:“静静,你就是太善良了。你什么都不争,可他们会把你的退让当成理所当然。”
我把脸埋在他的胸口,没有说话。
是啊,理所当然。在母亲和弟弟眼里,我的付出和退让,或许真的就是理所当然的。
第2章 看不见的付出
弟弟陈伟的婚礼办得风风光光。母亲把那套120平米的大两居,按照新媳妇孙莉的要求,里里外外重新装修了一遍,光装修费就花了十几万,几乎掏空了家里的积蓄。婚礼当天,母亲穿着一身崭新的红旗袍,满面红光地招待着宾客,逢人就夸自己的儿子有出息,儿媳妇漂亮懂事。
我和李明作为娘家人,自然也忙前忙后。婚礼前一天,我请了假,去酒店帮忙布置场地,一直忙到深夜。婚礼当天,李明开车跑前跑后接送亲戚,我则在后台帮着新娘提裙子、递东西,连口热饭都没顾上吃。
敬酒的时候,陈伟和孙莉端着酒杯走到我们这桌。陈伟喝得有点多,脸颊通红,搭着我的肩膀说:“姐,谢了啊!以后有什么事,跟弟说,弟肯定帮你!”
我笑了笑,说了句“新婚快乐”,就把杯里的酒喝干了。
孙莉站在一旁,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眼神却不经意地扫过我和李明身上普通的衣着,那抹优越感一闪而过。她只是象征性地抿了一口酒,便被其他人簇拥着去了下一桌。
母亲在主桌上,被亲戚们围着,听着各种恭维的话,笑得合不拢嘴。她偶尔朝我这边看一眼,眼神里没有赞许,只有一种“你看,这才是我们家的大事,你这个当姐姐的理应帮忙”的淡然。
婚礼结束后,我和李明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我们那个小家。李明一边脱下被酒水溅湿的西装,一边愤愤不平:“你看妈那高兴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就陈伟一个孩子呢。你忙了一天,她连句辛苦了都没跟你说。”
“她忙忘了。”我给自己找了个借口,然后走进厨房,给他下了一碗热腾腾的面条。
日子就这样不咸不淡地过着。
弟弟结婚后,母亲并没有像她说的那样自己住,而是搬过去和他们小两口一起住了,美其名曰“方便照顾他们”。那套小点的两居室,也被她租了出去,租金自然是给了陈伟夫妇。
母亲的身体渐渐不如从前,高血压、关节炎,各种毛病都找上门来。陈伟和孙莉工作忙,应酬多,很少有时间陪她。于是,带母亲去医院看病、排队拿药、回家熬药这些事,就都落在了我的头上。
有一次,母亲半夜突发急性肠胃炎,上吐下泻,给我打电话。我接到电话,二话不说,拉着李明赶紧开车过去。到了弟弟家,只见客厅里一片狼藉,母亲虚弱地躺在沙发上,脸色惨白。
我问:“小伟和孙莉呢?”
母亲有气无力地说:“小伟公司有急事,出差了。孙莉……孙莉说她明天有个重要会议,得早睡,在房间里呢。”
我心里一阵发凉,却什么也没说,和李明一起手忙脚乱地把母亲送到医院。挂号、缴费、做检查,一直折腾到天快亮,母亲才挂上点滴,在病床上睡了过去。
我和李明守在病床边,一夜没合眼。第二天一早,我让李明先回去上班,自己留下来照顾。快到中午的时候,陈伟才风尘仆仆地赶到医院。
他一进病房,就大声嚷嚷:“妈,您怎么样了?怎么搞的,也不注意身体!”
母亲看到儿子,像是见到了主心骨,立马来了精神,拉着他的手说:“没事没事,就是吃坏了肚子,小毛病。你工作要紧,不用特地赶回来的。”
“那怎么行!您是我妈!”陈伟说得义正言辞,然后转头对我说,“姐,辛苦你了。我这儿有几千块钱,你先拿着,医药费什么的从这里面出。”说着,就从钱包里掏出一沓现金递给我。
我看着那沓钱,心里五味杂陈。我照顾母亲,不是为了钱。我想要的,不过是一份平等的关爱和认可。
我推了回去,淡淡地说:“医药费我已经交了,用不了多少钱。你留着吧。”
陈伟也没坚持,顺手就把钱收了回去,然后坐在床边,开始绘声绘色地讲他这次出差谈成了一个多大的项目,老板多么器重他。母亲听得津津有味,满脸骄傲,仿佛儿子说的每一个字都闪着金光。
我在一旁默默地给母亲削着苹果,果皮在我手中连成一条长长的线,就像我这些年绵延不绝的付出,安静,却从未断过。
陈伟待了不到一个小时,接了个电话,又匆匆忙忙地走了。他走后,病房里又恢复了安静。
母亲看着我,突然说了一句:“静静,你别怪妈偏心。你看,小伟现在是家里的顶梁柱,事业正在上升期,他忙是应该的。你呢,工作清闲,离得又近,多照顾一下妈,也是应该的。”
又是“应该的”。
我停下削苹果的手,抬起头,认真地看着她:“妈,我照顾您,是因为您是我妈,不是因为我工作清闲,也不是因为我离得近。这是我做女儿的心意。”
母亲愣住了,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说。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却只是叹了口气,别过头去,看着窗外。
窗外,阳光明媚,可那阳光,却怎么也照不进我的心里。我知道,在母亲心里,那杆秤,从来就没有放平过。我所有的付出,在她看来,都带着“理所应当”的标签,轻飘飘的,没有分量。
第3章 最后的通牒
时间一晃,又是几年过去。我和李明靠着多年的积蓄和努力,贷款买了属于我们自己的房子,虽然不大,但总算有了个安稳的窝。我的事业也有了起色,从一个普通职员做到了部门主管。
而弟弟陈伟,在母亲的资助下,辞职和朋友合伙开了家公司。起初两年还算顺利,买了车,孙莉也辞了职在家当起了全职太太。母亲更是把他当成了整个家族的骄傲,走到哪里都把“我儿子是开公司的老板”挂在嘴边。
然而好景不长,市场风云突变,陈伟的公司很快就陷入了困境,资金链断裂,欠下了一屁股债。
那天,我正在公司开会,接到了母亲的电话,她的声音带着哭腔,让我赶紧去她那里一趟,说家里出大事了。
我心急火燎地赶到弟弟家,一进门就看到一屋子的愁云惨雾。陈伟垂头丧气地坐在沙发上抽着烟,孙莉在一旁抹眼泪,母亲则急得团团转。
“到底怎么了?”我问。
母亲拉着我的手,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静静,你快救救你弟弟!他的公司要破产了,还欠了外面好多钱,人家都要上门来要债了!”
我看向陈伟,他把烟头狠狠地摁在烟灰缸里,烦躁地说:“还差一百万的窟窿,堵不上,就全完了!”
一百万。这个数字像一块巨石,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对于我们这样的普通家庭来说,这无疑是天文数字。
孙莉哭哭啼啼地开口了:“姐,你和姐夫不是还有点积蓄吗?你们那个房子,能不能先卖了,帮我们周转一下?等我们缓过来了,肯定加倍还你!”
我还没说话,母亲就立刻接过了话头,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气说:“对对对!静静,你必须得帮你弟弟!咱们是一家人,你弟弟要是垮了,咱们这个家就垮了!你那个房子先卖了,你和李明先搬到我那套小房子里去住,反正也空着。”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们竟然如此轻描淡写地,就要我卖掉我和李明辛苦打拼多年才换来的家。
“妈,那是我和李明的家。”我的声音冷了下来。
“家什么时候不能再买?你弟弟现在是火烧眉毛了!”母亲急了,声音也尖锐起来,“我是,我命令你,必须卖房救你弟弟!你要是不管他,你就是不孝!”
“不孝”这两个字,像两根针,狠狠地扎进了我的心里。
我看着眼前这三个我最亲的人,母亲的蛮不讲理,弟弟的懦弱无能,弟媳的自私自利,在这一刻暴露无遗。这些年我所有的退让和隐忍,换来的不是体谅和尊重,而是得寸进尺的索取。
“房子,我不会卖。”我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那是我和李明共同的财产,我没有权利一个人决定。而且,我们也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未来要规划。”
我的话音刚落,孙莉就“哇”的一声哭得更响了:“我就知道指望不上你!你就是见不得我们家小伟好!现在我们落难了,你就想着撇清关系了!真是好姐姐啊!”
陈伟也猛地站起来,指着我吼道:“陈静!我真是看错你了!亏我从小到大都把你当亲姐姐,你现在竟然见死不救!钱就那么重要吗?比亲情还重要?”
我气得浑身发抖,反问道:“亲情?陈伟,你跟我谈亲情?这些年,妈生病是我在照顾,逢年过节是我大包小包地往家拎东西。你们除了会动动嘴皮子,还做过什么?你们遇到困难了,想起我这个姐姐了,想起亲情了?你们顺风顺水的时候,何曾把我当成一家人看过?”
这些积压在心里多年的话,终于在此刻喷涌而出。
“你……”陈伟被我问得哑口无言,脸色涨成了猪肝色。
“够了!”母亲一声怒喝,打断了我们的争吵。她走到我面前,指着我的鼻子,眼睛里布满了血丝,“陈静,我今天就把话给你说明白了。家里所有的东西,都是你弟弟的,包括我这条老命!你要是还认我这个妈,就立刻去卖房子。你要是不卖,从今天起,我就没你这个女儿!你自己选!”
这,就是最后的通牒。
用母女之情,来逼我就范。
我看着母亲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心,一瞬间冷到了冰点。我忽然觉得很可笑,也觉得很悲哀。原来在她心里,女儿的价值,就是用来为儿子牺牲的。
我没有再争辩,也没有再流泪。我只是平静地看着她,然后转身,走出了那个让我感到窒息的家。
身后,传来母亲气急败坏的哭喊声和陈伟、孙莉的咒骂声。
我一步一步地走下楼,外面的阳光刺眼,我却感觉不到一丝温暖。我知道,从我走出那个门开始,我和他们之间,就已经隔上了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第4章 沉默的二十年
从那天起,我真的就像母亲说的那样,成了一个“外人”。
她单方面断绝了和我的所有联系。我打电话过去,她不接;我上门去看她,她不开门,隔着门板让我“滚”。我托亲戚带去的东西,她原封不动地退回来。
我知道,她是铁了心要用这种方式惩罚我的“不孝”。
弟弟的公司最终还是破产了。为了还债,他们卖掉了那套120平米的婚房,搬进了母亲名下那套小一点的两居室。那套最小的一居室,也被他们卖掉抵了债。一夜之间,他们从“老板家庭”变回了普通人,甚至还背着一些外债。
李明不止一次地对我说:“你看,幸亏当初没卖房。不然现在我们一家三口都得睡马路。”
是的,我和李明的儿子,小名叫乐乐,在那场家庭风暴后不久出生了。他的到来,像一缕温暖的阳光,照亮了我灰暗的生活,也让我有了新的铠甲。
我没有告诉母亲我怀孕生子的事。我想,她大概也不想知道。
日子就在这种近乎死寂的沉默中流淌。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工作和家庭中。我和李明更加努力地工作,提前还清了房贷,还给乐乐攒下了一笔教育基金。我们的生活,虽然平淡,但安稳、幸福。
我并非真的对母亲不闻不问。我从一些亲戚那里,断断续续地打听着她的消息。我知道她因为弟弟的失败,苍老了很多;我知道陈伟找了份普通工作,每天早出晚归,孙莉也出去打工了,两人经常为钱吵架;我知道母亲的身体越来越差,常常一个人去医院。
每次听到这些,我的心都像被针扎一样疼。我无数次想冲到她面前,告诉她,我还在,我愿意照顾她。可是一想到她那决绝的眼神,我就迈不开那一步。
李明看出了我的心思,劝我:“静静,别想那么多了。你已经仁至义尽了。是她自己选择不要你这个女儿的。你现在有乐乐,有我,我们才是你最重要的人。”
我点点头,把所有的思念和担忧都深深地埋在了心底。
这二十年,我只在几个必要的场合,远远地见过母亲几面。一次是某个远房亲戚的葬礼上,她站在人群中,头发已经全白了,背也有些佝偻。她看到了我,但立刻就把头转向了一边,假装没看见。
还有一次,是在医院。我带乐乐去看感冒,在走廊里,迎面撞上了正扶着墙壁喘气的她。我们四目相对,时间仿佛静止了。她的眼神里,有惊讶,有尴尬,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我张了张嘴,想喊一声“妈”,她却先一步转过身,快步走开了,那背影,竟显得有些仓皇。
乐乐拽了拽我的衣角,小声问:“妈妈,那个奶奶是谁啊?你认识吗?”
我蹲下身,摸着他的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笑着说:“不认识,妈妈看错了。”
二十年,足以让一个婴儿长大成人,足以让青丝变成白发,也足以让很多浓烈的情感,在时光的冲刷下,变得平静而深沉。
我不再怨恨母亲的偏心,也不再执着于她的认可。我开始尝试去理解她。她出生在那个重男轻女的年代,那些观念已经根植于她的骨血之中,不是她一个人的错,而是一个时代的烙印。她爱我吗?我想是爱的,只是她的爱,被那种根深蒂固的传统观念,扭曲成了另一种模样。
我不再期待她能改变,我能做的,就是过好我自己的生活,然后用我自己的方式,去尽我作为女儿的本分。
我开始每个月匿名给母亲的银行卡里打一笔钱。不多,一千块,足够她日常买菜买药。我知道,如果她知道是我打的,她一定不会要。我还拜托住在她家附近的一个老同事,时不时地帮我过去看一眼,有什么情况及时通知我。
我就像一个潜伏在暗处的守护者,用一种她不知道,也无法拒绝的方式,继续履行着我的责任。
我以为,我们的余生,就会在这样一种微妙的平衡中度过。直到我从亲戚口中得知,母亲要办六十岁大寿了。
第5章 一份特殊的寿礼
母亲六十大寿的消息,是三姨打电话告诉我的。
“静静啊,要过六十大寿了。小伟的意思是,前些年家里不顺,也没好好热闹一下,这次想办得风光一点,在酒店订了好几桌,把亲戚朋友都请上。”三姨在电话那头小心翼翼地试探着,“你……会来吧?”
我握着电话,沉默了片刻。二十年了,这是他们第一次,通过一个中间人,向我发出了邀请。这算是一种和解的信号吗?还是说,只是碍于亲戚间的面子,不得不走的一个过场?
“她……知道你给我打电话吗?”我问。
三姨叹了口气:“那脾气你还不知道?嘴硬心软。我跟她说,‘大寿的日子,女儿不来像什么话’,她没做声,没说让你来,也没说不让你来。这就是默许了。”
我心里百感交集。去,还是不去?去了,该如何面对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不去,会不会成为我一生的遗憾?
挂了电话,我跟李明商量。李明沉吟了半晌,说:“去吧。带着乐乐一起去。不管怎么说,她是你的母亲,是乐乐的外婆。血缘这东西,是断不了的。而且,我觉得这也是一个机会,一个打破僵局的机会。”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你不是一直想做点什么吗?也许这就是最好的时机。”
李明的话,点醒了我。是啊,我一直在等一个机会。或许,我等的不是母亲的道歉,也不是她的改变,而是一个能让我安心地、名正言顺地去关心她、照顾她的机会。
我决定去参加寿宴。并且,我要准备一份特殊的寿礼。
这些年,我和李明省吃俭用,又做了一些稳健的投资,手里有了一些积蓄。我们原本的计划是换一套大一点的学区房,方便乐乐上学。但现在,我有了另一个想法。
我花了一个星期的时间,跑遍了我们家附近所有的中介公司。最后,我在距离我们小区不到五百米的一个老小区里,找到了一套小户型的一居室。房子不大,五十平米,但格局方正,采光很好,而且是一楼,带一个小院子,非常适合老年人居住。最重要的是,它离我家近,步行五分钟就能到。万一有什么事,我能第一时间赶过去。
我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李明,用我们大部分的积蓄,全款买下了这套房子。然后,我找了装修公司,用最环保的材料,按照最适合老年人居住的标准,把房子重新装修了一遍。防滑的地砖、随处可见的安全扶手、智能马桶、一键呼叫的紧急按钮……我把所有能想到的细节,都考虑了进去。
办完所有手续,拿到房产证的那一刻,我的心里异常平静。这不仅仅是一套房子,这是我为母亲规划的晚年,是我沉默了二十年后,想对她说出的所有话。
寿宴那天,我特意穿了一件得体的连衣裙,李明和已经长成半大小伙子的乐乐也穿上了正装。我们一家三口走进酒店包厢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了过来。
包厢里热闹非凡,亲戚们围坐了好几桌。母亲穿着一件暗红色的唐装,坐在主位上,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看到我们进来,她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和不自然。
弟弟陈伟和孙莉赶紧迎了上来。二十年的岁月,也在他们脸上留下了痕迹。陈伟胖了,也沧桑了,孙莉的眼角有了细密的皱纹。
“姐,姐夫,你们来了。”陈伟的笑容有些尴尬。
孙莉则拉着乐乐的手,夸张地赞叹:“哎呀,这就是乐乐吧?都长这么高了,真帅气!”
乐乐有些怕生,躲在我身后。
我平静地和他们打了招呼,然后领着乐乐走到主桌前,对着母亲说:“妈,我们来给您祝寿了。”
乐乐也很乖巧地喊了一声:“外婆好,祝外婆生日快乐,身体健康。”
母亲看着眼前这个眉眼间与我颇为相似的外孙,嘴唇动了动,眼神复杂地“嗯”了一声,便不再看我。
整个寿宴,气氛都有些微妙。亲戚们不时地朝我们这边张望,窃窃私语。我和母亲之间,隔着一张桌子的距离,却仿佛隔着千山万水。她没有主动和我说一句话,我也只是安静地吃着饭,偶尔给乐乐夹夹菜。
酒过三巡,到了送寿礼的环节。
陈伟先是发表了一番感人肺腑的祝寿词,然后拿出了他准备的礼物——一个厚厚的红包和一只金手镯。他大声说:“妈,这些年儿子没本事,让您受苦了。以后我一定好好努力,让您过上好日子!”
母亲接过礼物,眼眶红了,连声说“好,好”。
亲戚们也纷纷送上自己的祝福和礼物。
最后,轮到了我。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我没有拿出任何金银首饰,也没有准备红包。我只是从包里,拿出了一个文件袋,走到了母亲面前。
“妈,生日快乐。”我把文件袋递到她面前,轻声说,“这是我给您准备的礼物。”
所有人都愣住了,好奇地看着那个平平无奇的文件袋。
陈伟皱起了眉头:“姐,你这是什么意思?今天妈大寿,你拿个文件袋来算怎么回事?”
母亲也疑惑地看着我,没有伸手去接。
我没有理会陈伟,而是亲手打开文件袋,将里面的东西取了出来,轻轻地放在母亲面前的桌上。
那是一本红色的房产证,和一份我已经签好字的《产权赠与合同》。
第6章 迟到的醒悟
整个包厢,瞬间鸦雀无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本红色的房产证和那份合同上,空气仿佛凝固了。
母亲颤抖着手,拿起了那本房产证。当她看清上面“权利人”一栏里清清楚楚地写着她的名字“王秀兰”时,整个人都僵住了。她又拿起那份赠与合同,合同的内容很简单,就是我,陈静,自愿将名下位于XX小区的一处房产,无偿赠与我的母亲王秀兰。
“这……这是……”母亲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她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看着我,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震惊和不解。
弟弟陈伟也凑了过来,一把抢过房产证,翻来覆去地看,脸上的表情从不屑,到惊讶,再到彻底的茫然。
“姐,你……你哪来的钱买房子?”他结结巴巴地问。
我没有回答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的母亲,一字一句地对她说:“妈,这套房子,就在我现在住的小区旁边,走路五分钟就到。房子不大,但朝南,一楼带个小院子,您可以种点花草。里面我都装修好了,家具家电也全买齐了,您随时可以搬进去住。”
我顿了顿,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您年纪大了,身体不好,一个人住我不放心。住得近一些,万一有什么事,我五分钟就能赶到。乐乐也长大了,可以经常过去陪您说说话,解解闷。”
我的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包厢里,每个字都清晰地传到了所有人的耳朵里。
“您总说,养儿防老。这些年,弟弟为了他的事业和家庭,也很辛苦。他有他的责任,我也有我的。照顾您,是我的责任,也是我这个做女儿的心意。”
“我从来没想过要跟弟弟争什么家产,以前没有,现在也不会有。我努力工作,努力生活,就是希望有一天,能靠我自己的能力,给您一个安稳的晚年。我不要您的房子,不要您的钱,我只要您身体健康,开开心心的。”
“妈,这套房子,不是我用来炫耀的,也不是用来堵谁的嘴的。它只是一个女儿,想离自己母亲近一点,想方便照顾她的一点心意而已。您,愿意收下吗?”
说完这些话,我感觉心里积压了二十年的委屈、不甘和沉重,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我平静地看着她,等待着她的回答。
母亲握着那份薄薄的产权赠与合同,手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她的嘴唇翕动着,眼泪,毫无征兆地从她布满皱纹的眼角滑落,一滴,两滴,很快就濡湿了她胸前的衣襟。
她想起了二十年前,自己是如何理直气壮地对女儿说“你嫁出去了,就是别人家的人了”;想起了这些年,自己是如何对女儿的关心视而不见,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她的付出,却连一句好话都吝于给予;想起了在儿子最困难的时候,自己是如何用断绝母女关系来逼迫她卖房救子。
她以为,这个女儿的心,早就被她伤透了,早就冷了。她以为,女儿今天来,最多是走个过场,甚至可能是来看她笑话的。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女儿的回应,不是怨恨,不是报复,而是一套实实在在的房子,一个安排得妥妥当当的晚年。
这份礼物,像一面镜子,照出了她二十年来的偏执、自私和荒唐。也像一把锤子,重重地敲在了她的心上,让她瞬间清醒,也让她羞愧得无地自容。
“静……静……”她终于发出了声音,哽咽着,泣不成声,“妈……妈对不起你……是妈错了……”
这一声“对不起”,我等了二十年。
当它真的传来时,我的眼泪也忍不住夺眶而出。我走上前,轻轻地抱住了母亲瘦弱的肩膀。
“妈,都过去了。”
母亲在我怀里,哭得像个孩子。
周围的亲戚们,也都红了眼眶,纷纷感慨。
“秀兰姐,你真是养了个好女儿啊!”
“是啊,静静这孩子,从小就懂事,心善。”
弟弟陈伟站在一旁,拿着那本房产证,手足无措,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他看着我,又看看痛哭的母亲,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震惊,有羞愧,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释然。
他走过来,把房产证默默地放回桌上,低着头,声音嘶哑地说:“姐,对不起。”
我看着他,这个我曾经又爱又气的弟弟,在岁月的磨砺下,也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说话,但一个眼神,已经包含了所有的原谅。
那天的寿宴,最终在一场迟到了二十年的泪水中,画上了句号。它结束了一个旧的时代,也开启了一个新的开始。
第7章 新的邻居
寿宴之后,母亲病了一场。
不是身体上的病,是心病。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谁叫也不理。陈伟和孙莉急得没办法,只好给我打了电话。
我赶到的时候,母亲正躺在床上,睁着眼睛,呆呆地望着天花板。不过几天功夫,她仿佛又老了十岁,整个人都失去了神采。
我让陈伟他们都出去,自己搬了张椅子,坐在床边。
“妈,您这是何苦呢?”我给她掖了掖被角,轻声说。
母亲的眼泪又流了下来,她转过头看着我,拉住我的手,那只手冰凉而无力。“静静,妈没脸见你。妈这辈子,做了太多对不起你的事。你把房子给妈,妈受之有愧,这心里……堵得慌啊。”
我反手握住她的手,用我的体温去温暖她。“妈,我说过了,那是我做女儿的一点心意,不是让你用来愧疚的。你要是真觉得心里过意不去,那就好好保重身体,搬到我旁边来住,让我好好照顾你。你健健康康的,就是对我最大的回报了。”
母亲看着我真诚的眼睛,看了很久很久,终于,缓缓地点了点头。
一个月后,在一个阳光灿烂的周末,我们一家人,包括陈伟和孙莉,一起帮母亲搬了家。
东西不多,都是些用了几十年的老物件。搬到那个窗明几净、处处都是人性化设计的新家时,母亲的眼睛里重新焕发了光彩。她摸摸这个,看看那个,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这扶手好,以后我起夜就方便了。”
“这地板不滑,真好。”
“这小院子,我明天就去买点花籽,种上月季。”
看着她像个孩子一样,对新家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和喜爱,我们所有人都笑了。
搬完家,我做了一大桌子菜。我们一家人,二十年来第一次,这样心平气和地围坐在一起,吃了一顿团圆饭。饭桌上,母亲不停地给我夹菜,嘴里念叨着:“静静,多吃点,看你瘦的。”
那语气,像极了我小时候。
陈伟也端起酒杯,郑重地对我和李明说:“姐,姐夫,以前是我不懂事,做了很多混账事,说了不少混账话,你们别往心里去。这杯酒,我敬你们,谢谢你们不计前嫌,还这么照顾妈。”
李明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都是一家人,说这些就见外了。”
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仿佛这么多年的隔阂与不快,都消融在了这饭菜的香气里。
从那以后,我们家的生活,进入了一种全新的模式。
母亲成了我的新邻居。我每天下班,都会先去她那里看一眼,陪她说说话。周末的时候,乐乐就成了外婆的“小尾巴”,陪着外婆在院子里浇花、晒太阳,听外婆讲过去的故事。
母亲的身体和精神状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了起来。她开始学着使用智能手机,每天跟小区里的老太太们一起跳广场舞,甚至还报了个老年大学的书法班。她的生活,变得充实而快乐。
陈伟和孙莉也变了很多。他们不再像以前那样,把母亲当成提款机和免费保姆。他们每个周末都会带着自己做的菜过来看望母亲,真心实意地陪她聊天,帮她干活。陈伟的工作虽然普通,但他变得踏实、稳重,对家庭也更有责任感了。
有一次,我去看母亲,发现她正在灯下,小心翼翼地用一个相框,把我、李明还有乐乐的全家福装裱起来,然后郑重地挂在了客厅最显眼的位置。
照片上,我们笑得灿烂。
她看着照片,回过头对我说:“静静,妈想明白了。儿子是依靠,女儿也是。不,女儿才是妈最贴心的小棉袄。以前是妈糊涂,差点把这件最暖和的棉袄给弄丢了。”
我笑着摇摇头:“妈,它一直都在,没丢。”
是的,一直都在。血脉亲情,就像一根看不见的线,无论我们走多远,无论中间有多少误解和伤害,它总能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将我们重新牵引到一起。
第8章 没有输赢的家事
又是一个寻常的周末,阳光透过窗户,在木地板上洒下斑驳的光影。我正在厨房里准备午饭,母亲在客厅里教乐乐写毛笔字,一老一少,头挨着头,不时传来阵阵笑声。
李明走进来,从身后抱住我,下巴抵在我的肩膀上,看着窗外母亲院子里开得正艳的月季花,轻声说:“真好。”
是啊,真好。
我关掉炉火,靠在他怀里,心里一片宁静。
回头看这二十多年的路,充满了委屈、隐忍和等待。曾经,我以为这是一场关于公平的战争,我输得一败涂地。但现在我才明白,家里的事,从来就没有输赢。
如果当初我选择了争吵、决裂,或许能争来一些所谓的“公平”,但一定会失去最宝贵的亲情。我会带着怨恨生活,母亲会在固执中老去,我们都会成为这场家庭战争的输家。
我选择了另一条路,一条更漫长、更辛苦,却通往温暖的路。我没有去争那些本该属于我的东西,而是努力去创造我自己想要的生活。当我拥有了给予的能力时,我选择用爱,而不是用道理,去化解母亲心中的坚冰。
我给她的那套房子,不是为了证明我比弟弟强,也不是为了让她愧疚。它更像是一把钥匙,一把打开我们母女之间那扇尘封了二十年的心门的钥匙。它让母亲看到了,女儿的爱,同样深沉、可靠,甚至可以更细致、更贴心。它也让我自己,从多年的心结中彻底解脱出来。
我理解了母亲。她的偏心,源于她那个时代的局限和她对儿子未来的过度焦虑。她并非不爱我,只是用了一种我认为不公平的方式,去表达她认为正确的爱。当我不再执着于改变她的观念,而是用行动去构建一种新的“养老模式”时,她固有的观念,反而不攻自破了。
我也看清了弟弟。他不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坏人”,他只是一个被宠坏了的、在传统观念下承担了过多期望的普通男人。当生活的重担真正压在他肩上时,他也开始反思,开始成长。那场寿宴,对他而言,同样是一次灵魂的洗礼。
前几天,陈伟悄悄塞给我一张银行卡,说里面有十万块钱,是他和孙莉这两年省吃俭用攒下来的。“姐,我知道这点钱跟那套房子比,什么都不算。但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你一定要收下。以后我们每年都会往里存钱,直到……直到能对得起你这份情。”
我把卡推了回去,告诉他:“把钱留着,好好过日子,让妈少操心,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
亲情,不是一笔可以精确计算的账目。它更像是一个储蓄罐,你投入爱、理解和包容,它就会日益丰盈;你投入计较、怨恨和索取,它就会渐渐空虚。
我庆幸,在我漫长的坚持下,我们家的那个储蓄罐,终于又开始被爱填满了。
我不需要母亲的财产,因为我自己创造了价值;我也不需要一场胜利,因为我赢得了整个家庭的和解与安宁。
如今,我站在人生的中点回望,才真正明白,不争,不是懦弱,而是一种智慧。它让我绕开了家庭矛盾的漩涡,把精力用在了自我成长上。当我变得足够强大时,我便拥有了解决问题的能力和底气。
真正的强大,不是去战胜谁,而是有能力守护自己所爱的人,有胸怀去包容曾经的伤害。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客厅里,乐乐稚嫩的声音响起:“外婆,你看我这个‘家’字,写得好不好?”
母亲慈爱的声音传来:“好,写得真好。我们乐乐知道,家,就是一撇一捺,相互支撑,谁也离不开谁。”
我笑了。是啊,谁也离不开谁。这,或许就是家的全部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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