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敢娶我,彩礼不要,车子不要,婚房写你爸妈名都行。”
相亲的咖啡馆里,坐在我对面的女人,苏静婉,端起那杯没加糖的美式,轻轻抿了一口,说出的话却像一颗炸雷,在我脑子里轰然炸响。我,马昊轩,一个河南农村出来,在郑州当程序员,月薪八千,为了婚房首付愁得头发都快掉光的二十九岁小伙,彻底懵了。
![]()
我看着她,三十五岁的年纪,眼角有细微的纹路,但那股子从容淡定的气质,却比我见过的任何二十出头的小姑娘都更有味道。她不漂亮,但很耐看,像一本需要静下心来慢慢读的书。可这本书,开篇第一页就写着一行让我胆战心惊的大字。
这年头,还有这种好事?我不是没见过相亲,七大姑八大姨介绍的,哪个不是先把我的工资、存款、有没有公积金、父母有没有退休金盘问个底儿掉?眼前这个女人,却像个来扶贫的。而这一切的诡异,都得从我妈托人找到那个“金牌媒人”王姨说起。
“昊轩啊,你听妈说,这女的,咱不能要!”
![]()
我刚在电话里把相亲的情况跟我妈刘桂芬一说,她老人家在电话那头直接就炸了,声音大得像村里的大喇叭。“天上没有掉馅饼的事儿!她三十五了都嫁不出去,现在倒贴都不要钱,这里头没鬼我把名字倒过来写!不是不能生,就是欠了一屁股债,再不然就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病!儿子,你听妈的,咱家穷,但咱不占这个便宜,咱丢不起这个人!”
我妈的话,像一盆冰水,把我心里那点因为“省下几十万”而燃起的小火苗,浇了个透心凉。
![]()
我心动了,非常心动。
我在郑州漂了七年,从一个月三千块的实习生,熬到一个月八千的项目组小头头,头发是越来越少,存款却没见长多少。眼看就要三十了,村里跟我同龄的,孩子都会打酱油了。我妈急得嘴角都起了燎泡,天天在电话里念叨,说谁家的儿子娶媳“妇了,谁家的孙子办满月酒了。
我知道她的心思,可郑州的房价,就像我头顶的发际线,一直在往我够不着的地方猛蹿。彩礼、车子、房子,三座大山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甚至跟朋友喝醉了开玩笑说,要是有个富婆看上我,我立马辞职,让她带我走。
![]()
玩笑归玩笑,真有个女人说“不要钱不要车”的时候,我的第一反应不是惊喜,而是恐惧。我妈的担忧,也是我的担忧。这个社会太现实了,免费的往往才是最贵的。
可苏静婉的样子,又实在不像个骗子。她说话的时候,眼睛很静,像一潭深水,没有丝毫算计和轻浮。我挂了电话,脑子里乱成一锅粥。一边是母亲斩钉截铁的警告,一边是苏静婉那双平静又似乎藏着故事的眼睛。
![]()
鬼使神差地,我给她发了条微信:“明天有空吗?我想请你吃个饭。”
她回得很快,只有一个字:“好。”
![]()
第二次见面,我选了个嘈杂的大排档。我想,在这种烟火气十足的地方,人会更放松,更容易露出真实的一面。
苏静婉还是那副淡淡的样子,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牛仔裤,坐在油腻腻的塑料凳子上,居然没有一点不自在。
![]()
我点了几个硬菜,要了两瓶啤酒,心里盘算着怎么开口才能不那么冒犯。
“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骗子,或者有什么毛病?”没等我开口,她倒是先发制人了,一边用开水烫着碗筷,一边云淡风轻地问。
![]()
我被噎了一下,脸有点红,只能尴尬地笑笑:“没…没有,就是觉得…有点太好了,不真实。”
“我这个年纪了,没时间也没精力去玩那些虚的。”她把烫好的碗筷推到我面前,“我见过太多因为钱凑在一起,又因为钱打得头破血流的夫妻。我累了,也怕了。我只想找个实实在在的人,安安稳稳过日子。你有稳定的工作,看起来老实本分,眼神也干净,我觉得挺好。”
![]()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合情合理。一个被感情伤透了心,从此看破红尘,只求一份安稳的“大龄剩女”形象,立刻就立住了。
但我妈的话还在耳边。我咬了咬牙,决定把话说开:“苏姐,不瞒你说,我家里条件不好,我妈听了你的条件,很担心…她怕…”
“她怕我是个累赘,对吗?”苏静婉截住我的话,脸上没什么表情,“正常的。这样吧,我没欠债,有正经工作,在市图书馆当管理员。我名下有套小房子,六十平,没贷款。我还可以去医院做个全套体检,报告给你。这样,你和你家人能放心吗?”
![]()
她越是坦荡,我心里就越是打鼓。天底下真有这么好的事儿?把自己的底牌一张一张亮出来,就为了嫁给我这个穷小子?
这件事很快就传到了我妈耳朵里。她不知道从哪儿打听来的七大姑八大姨的消息,又给我打来了电话,语气里带着一种“我早就料到了”的得意。
![]()
“儿子我跟你说!王姨都打听清楚了!那个苏静婉,以前跟过一个大老板,被人玩了好几年给甩了!所以她现在才这么恨钱,心理都扭曲了!这种女人,白给咱都不能要,晦气!你赶紧跟她断了,不然我没你这个儿子!”
“啪”的一声,电话挂了。我捏着手机,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一个被有钱人抛弃的女人,因爱生恨,报复性地找个老实人“下嫁”?这个剧情,太符合逻辑,也太伤人了。
![]()
我好几天没联系苏静婉,微信上她也没找我。我以为这事儿就这么黄了。
那几天我过得浑浑噩噩,上班写代码都写错了好几次。脑子里一会儿是我妈声嘶力竭的吼叫,一会儿是苏静婉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我承认,我对她动心了,那种感觉,跟钱无关。跟她在一起,我不用伪装,不用打肿脸充胖子,我觉得很轻松。可我妈说的那些话,又像一根根刺,扎在我心里。
![]()
周末,我正准备在家睡个昏天黑地,接到了苏静婉的电话。
“我在你小区楼下,能下来一趟吗?”她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疲惫。
![]()
我心里一咯噔,还是下去了。她就站在那棵大槐树下,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看见我,她递了过来:“我熬了点银耳汤,想着你当程序员费眼睛,喝点好。”
我接过那温热的保温桶,心里五味杂陈。我低着头,不敢看她的眼睛,闷声说:“苏姐,对不起,我妈她…我们可能不合适。”
我以为她会生气,会骂我,或者至少会质问我。但她没有。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我,过了好久,才幽幽地说了一句:“我猜到了。你妈妈说的那些话,很难听吧?”
![]()
我猛地抬头,她眼里没有怨恨,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悲伤。“你…你知道了?”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这点破事,在一些人嘴里,早就传成了一部狗血剧。”她自嘲地笑了笑,那笑容比哭还难看,“马昊轩,我问你,如果那些传闻都是真的,你是不是就彻底放弃了?”
我沉默了。我不知道怎么回答。
![]()
“看来是了。”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你跟我来,我带你去个地方。去完之后,你再决定要不要当那个‘接盘侠’。”
她开着一辆很旧的国产车,车里收拾得干干净净。我们一路开出了市区,往郊区一个很偏僻的公墓驶去。我心里越来越不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
在公墓最里面的一排,她停了下来。那是三块并排的墓碑,上面镶嵌着黑白照片。一对中年夫妻,还有一个看起来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孩。
“这是我爸,我妈,还有我弟弟。”苏静婉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一样砸在我心上。
![]()
我看着墓碑上的日期,三个人,都是在同一天去世的。十二年前。
“你知道那些人怎么说我吗?”她背对着我,肩膀微微颤抖,“他们说我被大老板包养,说我私生活混乱。他们说对了前半段,但说错了后半段。不是我被包养,而是我曾经,也有一个很富裕的家。”
![]()
十二年前,苏静婉的父亲在老家县城开了一家生意红火的建材厂。家境优渥,她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弟弟也阳光帅气。那时候的她,也是个爱笑爱闹,对未来充满幻想的女孩。
![]()
变故,源于父亲沾染上了赌博。从一开始的小打小闹,到后来深陷其中,万贯家财,短短两年就被输得一干二净。不仅如此,还欠下了巨额的高利贷。
“那天晚上,我还在大学宿舍里,跟同学讨论着毕业旅行要去哪里。”苏静婉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我接到了电话,说我们家…着火了。”
![]()
那不是一场意外。是讨债的人,在深夜里,一把火,烧掉了她整个世界。消防员赶到时,一切都晚了。因为她远在省城上大学,她成了唯一的幸存者。
“我一夜之间,从天堂掉进了地狱。处理完后事,我拿到了一笔保险公司的赔偿金,还有变卖工厂剩下的一些钱。那笔钱,在别人看来或许是重生 的希望,但在我眼里,每一分都沾着血。”
![]()
“我恨钱,马昊轩,我恨透了它。”她转过身,泪流满面地看着我,“是钱,毁了我的家,杀了我最亲的人。我拿着那笔钱,像拿着一块烙铁。我不敢花,也不敢存银行。我买了这套谁也找不到的小房子,换了个名字,躲在郑州这个大城市里,当一个没人注意的图书管理员。”
她说的那个“大老板”,是她父亲生前的朋友,一个姓张的叔叔。他因为愧疚,也因为同情,一直在默默地接济她,帮她处理了很多后续的麻烦。但在外人添油加醋的嘴里,这就成了一段不堪的“包养”关系。
![]()
“我今年三十五了,我不是不想嫁,是不敢嫁。我怕别人是为了我的钱,我更怕我的另一半,会重蹈我父亲的覆辙。我看到男人谈论钱时的那种贪婪眼神,我就会浑身发抖,想起那晚的大火。”
“我之所以跟你提出那么可笑的条件,不是在施舍你,也不是在考验你。我是在保护我自己。我只想找一个对钱没有那么大欲望,能踏踏实实过日子的人。我偷偷观察过你,你会在公交车上给老人让座,会给楼下的流浪猫买猫粮,你修电脑被店家多收了二十块钱,也只是皱皱眉没去计较。我觉得,你是个好人。”
![]()
她看着我,眼神里是孤注一掷的恳求和绝望:“现在,我的故事说完了。这个浑身是伤,还带着一笔‘不祥之财’的女人,你还要吗?你还敢娶吗?”
那一刻,我所有的怀疑、猜忌、动摇,都在她含泪的目光中,灰飞烟灭。
![]()
我心疼,撕心裂肺地疼。我眼前的不是什么“大龄剩女”,不是什么“被抛弃的女人”,而是一个在命运的烈火中侥幸存活,独自舔舐了十二年伤口的孤儿。
她所谓的“不要钱不要车”,不是一个诱饵,而是一道最卑微的心理防线。她不是在寻找一个丈夫,而是在寻找一个可以让她卸下所有防备,安然入睡的港湾。
![]()
我走上前,用我这辈子最大的勇气,轻轻地,把她拥入怀中。她的身体僵硬了一下,然后,就像一座冰山一样,在我怀里慢慢融化,最后失声痛哭。那压抑了十二年的委屈、恐惧和孤独,在这一刻,尽数宣泄。
我什么都没说,只是紧紧地抱着她,一遍又一遍地在她耳边说:“别怕,有我呢。以后,都有我呢。”
那天回去,我直接给我妈打了个电话。
![]()
“妈,我要娶苏静婉。彩礼、车子、房子,什么都按你说的来,我砸锅卖铁也给你凑齐。”
我妈愣住了:“你这孩子,不是说那女的不要吗?你发什么疯!”
“她不要,是她的善良和体谅。我不能要,是我的骨气和担当。妈,她是个好女人,是我这辈子遇见过的最好的女人。我不是为了省钱才娶她,我是真的爱上她了,我想给她一个家。这个家,不能让她来出钱。”
![]()
我把苏静婉的故事,用最委婉的方式,告诉了我妈。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许久,我妈才叹了口气,声音也软了下来:“儿啊…是妈想错了…这闺女,命苦…咱不能再让她受委屈了。”
后来,我拿着我所有的积蓄,加上我爸妈的养老钱,凑了二十万,做不了首付,但我把这张卡交给了苏静婉。
“这钱不多,但这是我能给你的一切。房子,我们慢慢挣,车子,我们先不开。但这个彩礼,你必须收下。这不是买卖,这是一个男人,想娶一个女人回家的诚意。”
苏静婉看着那张银行卡,哭了,这次,是笑着哭的。
我们的婚礼办得很简单,没有豪车,没有大排场,只是请了最亲近的亲戚朋友,在我老家办了几桌流水席。婚礼上,我妈拉着苏静婉的手,把她自己戴了三十多年的一个金镯子,套在了她的手腕上,一个劲儿地说:“好闺女,以后这就是你的家。”
我们没有买新房,就住在了苏静婉那套六十平的小房子里。我把那二十万,拿出来开了一家小小的电脑维修店,凭着我的技术和老实,生意也渐渐走上了正轨。
我妈后来常跟邻居念叨,说我这是傻人有傻福,捡了个大元宝。但我心里清楚,我不是傻,更不是运气好。我只是在那个人生中最重要的岔路口,选择了相信一次爱情,而不是算计一场婚姻。
如今,苏静婉的脸上,笑容越来越多了。她会挽着我的胳膊去逛菜市场,为了三毛五毛跟小贩争得面红耳赤,也会在晚上我伏案工作时,默默地给我端来一杯热牛奶。她那笔“不祥之财”,我们一分没动,成立了一个小小的助学基金,专门资助那些和她当年一样,因家庭变故而濒临失学的孩子。
她说,钱只有在能帮助别人的时候,才是有温度的。我想,她终于可以和自己的过去,和解了。而我,也用我的爱,让她相信,这个世界上,总有一种感情,可以超越金钱,抵御岁月。
特别声明:以上内容(如有图片或视频亦包括在内)为自媒体平台“网易号”用户上传并发布,本平台仅提供信息存储服务。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