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婆婆王桂兰通红着眼眶,抬手给了自己一个响亮的耳光,哭着说出冰箱里那些肉和海鲜的真正去向时,我才像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冰水,瞬间明白了过去三年里,自己究竟错得有多离谱。
那三年,我几乎把所有的委屈和怨气,都倾注在了那个被弟妹张莉掏空了一次的双开门大冰箱上。我憎恶它被打开时发出的沉闷声响,憎恶它越来越空旷的内壁,更憎恶丈夫赵建深对此的默然与纵容。
我以为那是一场亲情名义下的无度索取,是一场关乎家庭界限的拉锯战。
可我错了。
原来,我一直都在跟一个想象出来的敌人较劲,而真正的风暴,早已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无声地席卷了整个家。
故事,要从三年前那个阳光很好的周六说起。
第一章 那个塞满的冰箱
三年前,我和赵建深刚搬进这套一百二十平的新房。房子不大不小,承载着我们俩从大学毕业到在这个城市扎根的所有努力。我最满意的,就是厨房里那个崭新的双开门大冰箱。
那是我精挑细选的,银灰色拉丝面板,容量巨大,带着一点轻奢的现代感。我像个囤粮过冬的仓鼠,对填满它有着近乎偏执的热情。每个周末,我最大的乐趣就是逛山姆或者盒马,推着购物车,把冷冻区那些品相最好的M5牛排、阿根廷红虾、大连鲍、东海大黄鱼,一样一样地搬回家,分门别类地码放整齐。
我喜欢拉开冰箱门时,那股混杂着肉类和海鲜的、冰凉而富足的冷气扑面而来的感觉。那让我觉得,这个家是安稳的,我们的生活是踏实的。
赵建深对我这点小爱好从不干涉,他是个在生活细节上有些粗线条的男人,信奉“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我负责后勤,他负责赚钱养家和……当个甩手掌柜。对此我没什么怨言,毕竟,他对我、对这个家,是实打实的好。
这份宁静,在小叔子赵建明结婚后,被悄然打破了。
弟妹张莉是个性格很活泼的姑娘,嘴甜,见人就“哥、嫂”地叫,透着一股不见外的亲热。新婚燕尔,他们小两口周末常来我们家吃饭。张莉第一次见到我那个“宝库”时,眼睛都亮了。
“哇,嫂子!你这冰箱也太棒了吧!简直就是个小型超市啊!”她毫不吝啬地夸赞着,一边说,一边好奇地拉开冷冻室的抽屉,“天呐,这么多好东西!建明,你快来看,哥跟嫂子也太会生活了!”
我笑着应承:“喜欢吃就常来,家里就我们俩,也吃不完。”
那时的我,说的是客气话,也是真心话。作为长嫂,照顾一下刚成家、经济还不宽裕的弟弟弟妹,是应该的。
可我没想到,张莉把我的客气,当成了无限额的自助餐券。
从那之后,每周六的上午,我们家的门铃都会准时响起。张莉提着个空荡荡的环保袋,笑靥如花地站在门口。
“嫂子,我来啦!这周有什么好吃的呀?”
起初,她还只是拿一些我们吃剩下的,或者我主动分给她的。比如我炖了一锅牛腩,会给她打包一份。我买了十只鲍鱼,会分她四只。
但渐渐地,她开始自己动手了。
“嫂子,我上周在你这儿吃的那个虾真好吃,我再拿点回去给我爸妈尝尝。”说着,她自己拉开冰箱,熟门熟路地找到那盒阿根廷红虾,直接拿走半盒。
“嫂子,建明说想吃牛排了,你这个看起来不错,我拿两块走啊,不跟你客气!”
“嫂子……”
她的开场白永远是笑嘻嘻的,动作永远是自然的,仿佛我们家那个冰箱,本就是两家共享的。她拿走的,从一开始的几只虾、两块牛排,慢慢变成了整袋的银鳕鱼、半扇羊排。有时候我刚采购回来,还没来得及吃上一口,就被她“先下手为强”了。
我的心里开始有点不舒服。那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谈不上多大的事,但就像鞋子里进了一粒沙,硌得人难受。
我试探着跟赵建深提过一次。
那天晚上,我看着空了一大块的冷冻室,叹了口气,对正在看球赛的他说:“建深,张莉今天又拿走了那块我准备周末请客用的和牛。”
赵建深眼睛盯着电视,头都没回:“拿就拿了呗,都是一家人,计较那么多干嘛。建明他们刚结婚,手里不宽裕,我们当哥嫂的,帮衬点是应该的。”
他语气里的理所当然,像一团棉花,把我准备好的所有抱怨都堵了回去。
是啊,都是一家人。
为了这五个字,我把那粒硌脚的沙子,默默地忍了下去。我告诉自己,别太小气了,林舒文,不过是些吃的,情分比这些东西金贵。
于是,我加大了采购量。既然她要拿,那我就多买点,总够吃的吧。我甚至开始有意识地买双份,一份给我们自己,一份……算是预留给她的。
这种自我安慰,让我暂时忽略了心底那丝越来越重的失衡感。我以为,只要我付出得再多一点,这份家庭和睦就能维持下去。
可我忘了,人心里的那杆秤,一旦开始倾斜,就很难再摆正了。而那个被我寄予厚望的冰箱,也终将从一个幸福的象征,变成引爆所有矛盾的导火索。
第二章 界限的裂痕
时间一晃就是两年多。
张莉每周六来“补货”的习惯,已经像时钟一样精准。而我,也从最初的不适,到麻木,再到心底积压起一层厚厚的、不为人知的怨气。
这两年里,我和赵建深的事业都上了个新台阶,收入涨了不少。我换了车,他升了职。按理说,我更不应该去计较冰箱里那点东西。可事实是,我越来越计较了。
我计较的,早就不再是那些肉和海鲜的价钱,而是这件事背后,我感受不到的尊重和边界。
她拿走东西,从来不说“谢谢”,只会说“我走了啊嫂子”。仿佛那本就是她的东西。她也从不问我那些食材是不是有别的用途,比如我第二天要招待客人,或者是我特意为某个纪念日准备的。
有一次,我提前一周就跟赵建深念叨,说我们结婚纪念日那天,要在家做一顿烛光晚餐,主菜就是我珍藏了很久的一块顶级战斧牛排。
结果纪念日头一天,也就是周六,张莉照旧来了。我当时正在书房忙工作,没顾上出去。等我忙完出来,她已经走了,赵建深在客厅看电视。
我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祥的预感。
我冲到厨房,拉开冰箱。果然,那个我用保鲜膜和锡纸包了一层又一层的战斧牛排,不见了。
那一瞬间,一股火气“噌”地一下就从脚底板窜到了天灵盖。那不是一块牛排的事,那是我精心策划的、充满仪式感的浪漫,被她随手就给毁了。
“赵建深!”我几乎是吼出来的。
他被我吓了一跳,从沙发上弹起来:“怎么了老婆?一惊一乍的。”
“牛排呢?我那块战斧牛排呢?”我指着空空如也的冰箱,手都在抖。
他愣了一下,眼神有点闪躲:“哦……刚刚张莉来了,说看那块肉挺好,就……就拿走了。”
“她拿走了?她凭什么拿走?她知道那是我们明天纪念日要吃的吗?”我的声音拔高,带着压抑已久的哭腔。
“我忘了跟她说了,”赵建深走过来,想揽住我的肩膀,被我一把推开,“哎呀,不就是一块牛排嘛,我明天去西餐厅订个位子,一样的。别生气了,啊?”
又是这样!又是这种轻描淡写的态度!
“赵建深,这不是一块牛排的事!”我终于爆发了,“这是我们的家!不是她的补给站!她想要什么就拿什么,从来不问,你呢?你也从来不管!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那个冰箱是我一点点填满的,那些东西是我一样样挑回来的!在你眼里,我的心血就这么不值钱吗?”
这两年多积攒的委屈,像决堤的洪水,倾泻而出。我哭得泣不成声。
赵建深彻底慌了神,他没见过我这个样子。他笨拙地抱着我,不停地说:“对不起,对不起老婆,是我的错,是我没考虑周全。我以为……我以为你不在意的。”
“我不在意?”我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看着他,“我怎么可能不在意?我只是在忍!为了你,为了你那句‘都是一家人’,我忍了两年多!可忍让换来的是什么?是得寸进尺!是理所当然!”
那晚,我们爆发了结婚以来最激烈的一次争吵。
赵建深反复道歉,承诺会跟张莉和赵建明沟通。他说他只是觉得弟弟日子过得紧巴,想让他们吃得好一点,没想到会让我这么委屈。
他的话,让我心里稍微好受了一点。至少,他不是完全不在乎我。
吵完之后,是长久的沉默。我以为这次争吵会成为一个转折点,让一切回到正轨。
第二天,赵建深果然去订了高级餐厅,给我补过纪念日。席间,他郑重其事地跟我保证,他已经跟弟弟谈过了,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
我相信了他。
那之后的一两周,张莉确实没来。我的冰箱安然无恙,我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我甚至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之前真的太小题大做了。
可就在第三周的周六,门铃又响了。
打开门,依然是张莉那张灿烂的笑脸,只是笑容里,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理直气壮。
“嫂子,我来了。我哥都跟我说了,说你心疼那些东西。嗨,多大点事儿啊,还让你俩吵架。不过嫂子,我哥也说了,他就是心疼我们,想让我们吃好点。这都是我哥的一片心意,我要是不拿,不就辜负他了吗?”
她一边说,一边已经换好了鞋,径直走向厨房,拉开了那个熟悉的冰箱门。
我僵在原地,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赵建深到底是怎么沟通的?他所谓的沟通,就是把责任推到我身上,说我“心疼东西”,然后又给她发了一张“奉旨索取”的令牌吗?
那一刻,我心里的某个角落,彻底凉了。
我看着张莉熟练地从冰箱里拿出两盒刚到的鲜活牡丹虾,对我晃了晃,笑着说:“嫂子,这个我拿走了啊,我哥的心意!”
然后,她就这么提着东西,哼着歌,走了。
我没有说话,也没有动。我就站在那里,听着防盗门“咔哒”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声音。
厨房里,冰箱压缩机还在嗡嗡作响,像一声声无情的嘲讽。
我慢慢走过去,关上了那扇被她敞开的冰箱门。银灰色的面板上,映出我一张毫无血色的脸。
原来,在这场名为“亲情”的拔河比赛里,我从一开始,就是孤军奋战。我的丈夫,他不是裁判,他是对方的队友。
第三章 沉默的战争
从那天起,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在我家悄无声息地打响了。
我不再跟赵建深争吵,也不再对张莉的到来表示任何欢迎或不欢迎。我变成了一个沉默的旁观者。
周六上午,张莉一来,我就把自己关进书房,戴上耳机。她拿什么,拿多少,我眼不见心不烦。赵建深也乐得清静,以为我“想通了”,甚至偶尔还会夸我“大度懂事”。
每当这时,我心里都冷笑一声。大度?不,我只是绝望了。当沟通无效,反抗被曲解,沉默就成了我唯一的武器,也是我给自己留的最后一丝体面。
但我用自己的方式,开始了反击。
我不再去逛那些高端超市,不再买那些昂贵的进口食材。我的采购清单,变得异常朴素。冰箱的冷冻室,渐渐被猪肉、鸡胸肉、速冻饺子和手抓饼填满。那些曾经让我引以为傲的M5牛排和银鳕鱼,彻底消失了。
张莉很快就发现了变化。
“嫂子,怎么最近都没什么好东西了?”她不止一次在我面前抱怨,“这些肉,菜市场都能买到啊。”
我淡淡地回应:“最近公司忙,没时间去逛大超市。凑合吃吧。”
她撇撇嘴,脸上写满了不满意,但还是会挑挑拣拣地拿走一些五花肉和排骨。毕竟,免费的,不要白不要。
赵建深也察觉到了餐桌上的“消费降级”,但他什么也没说。或许在他看来,只要我不再为此跟他争吵,吃差点也无所谓。
男人的思维,有时候就是这么简单,又这么伤人。他看不到我平静表面下的波涛汹涌,看不到我每一次做饭时,面对那个被“阉割”了的冰箱时内心的荒芜。
那个冰箱,曾是我对这个家倾注心血的见证,如今却成了一块伤疤。我甚至开始刻意减少打开它的次数。
这场沉默的战争,持续了将近一年。
家里的气氛变得很奇怪。表面上风平浪静,夫妻和睦,叔嫂和谐,但空气里总弥漫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压抑。我和赵建深之间,好像隔了一层透明的玻璃。我们能看到彼此,却触摸不到对方的真实情绪。我们谈工作,谈朋友,谈天下大事,唯独默契地避开了“家”这个话题。
我以为,日子就会这样不好不坏地过下去。直到我爸妈的一个电话,将这层脆弱的窗户纸,彻底捅破。
爸妈说,他们要来我这儿住一个星期。二老退休后就爱到处旅游,这是他们第一次来我的新家。我自然是高兴的,立刻开始着手准备。
为了迎接爸妈,我打破了自己近一年的“采购戒律”。我特地请了一天假,开车去了几十公里外的海鲜批发市场,买了我爸最爱吃的东海大黄鱼,个头硕大,眼睛锃亮,新鲜得仿佛还在呼吸。还买了我妈念叨了很久的本地散养黑猪肉,准备给她做最拿手的红烧肉。
我像迎接一场盛大的节日一样,把冰箱重新塞得满满当当。看着那些熟悉的、高品质的食材,我心里那份久违的满足感又回来了。我甚至有了一丝错觉,仿佛过去那段压抑的日子,都只是一个噩梦。
爸妈是周日到。而在那之前的周六,一个我几乎快要忘记的“惯例”,如期而至。
上午十点,门铃响起。
我心里“咯噔”一下,所有的好心情瞬间烟消云散。是张莉。
我深吸一口气,走过去开门。
“嫂子,在家呢!”张莉依旧是那副自来熟的样子,探头往里看,“哟,买了这么多好吃的啊!看来我今天来着了!”
说着,她就要往厨房冲。
我下意识地伸出手,拦在了她面前。
这是三年来,我第一次,用行动对她说“不”。
第四章 导火索
张莉被我拦住,愣了一下,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嫂子,你这是干嘛?”她有些不解地问。
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但声音还是忍不住有些发紧:“张莉,今天冰箱里的东西,你不能拿。”
“为什么?”她的音量立刻高了八度,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不都是哥让我来拿的吗?怎么,你买的好东西,就只给你爸妈吃,我们建明就不是你家人了?”
她的话像一根根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我的心里。原来在她眼里,我一直就是这样一个偏心、自私的嫂子。
我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厨房说:“那些东西,是我准备明天招待我爸妈的!我爸妈第一次来我们新家,我想让他们吃顿好的,这有错吗?”
“招待你爸妈?”张莉冷笑一声,抱着胳膊,一副看穿一切的表情,“说得好听。我看你就是不想给我们家罢了。怎么,以前我拿得,今天就拿不得了?不就是一条鱼几斤肉吗?至于吗嫂子?你也太小家子气了!”
“我小家子气?”我再也控制不住情绪,积压了三年的委屈和怒火,在这一刻彻底引爆,“张莉,我问你,这三年来,你从我们家拿走了多少东西?你有算过吗?我买回来的东西,我自己都舍不得吃,转眼就进了你的袋子!我有没有说过一个‘不’字?我为你、为赵建明,做得还不够吗?你凭什么这么说我?”
我们的争吵声,惊动了在卧室打游戏的赵建深。他趿拉着拖鞋跑出来,看到我们剑拔弩张的样子,立刻头大地皱起了眉头。
“吵什么呢?大周末的,让不让人清静了!”他冲着我喊了一句,然后转向张莉,语气立刻温和下来,“张莉,怎么了这是?”
张莉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立刻委屈地告状:“哥,你看看嫂子!她不让我拿东西!说那些是给她爸妈准备的。我们家在你这就不是亲人了呗?”
赵建深一听,脸色沉了下来。他看着我,眼神里带着责备:“舒文,你怎么回事?不就是点吃的吗?爸妈来了,我们出去吃就是了。张莉难得来一次,你让她空着手回去,像话吗?”
“难得来一次?”我简直要被气笑了,“赵建深,你摸着良心说,她哪周没来?这个家到底是谁的家?你分得清吗?”
“林舒文,你别无理取闹!”赵建深也火了,“我平时工作那么累,回来就想图个安生!家里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你就不能处理得圆滑一点吗?非要弄得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鸡毛蒜皮?在你眼里,我的感受就是鸡毛蒜皮?”我看着他,心一点点沉下去,“好,好,我无理取闹,我小家子气。今天这东西,我还就说不给了。这是我的家,我买的东西,我说了算!”
说完,我转身“砰”地一声关上了书房的门,反锁。
我能听到外面赵建深在低声安慰张莉,说什么“你嫂子今天心情不好,别跟她一般见识”,说什么“你先拿,哥给你担着”。
很快,我听到了冰箱门被拉开的声音,塑料袋悉悉索索的声音,最后是防盗门关上的声音。
世界安静了。
我靠在门板上,身体缓缓滑落,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眼泪无声地流淌,不是因为委屈,而是因为彻底的绝望。
这场战争,我终究是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不知道过了多久,书房的门被敲响了。
“舒文,开门,我们谈谈。”是赵建深的声音。
我没动,也没出声。
他在门外站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语气软了下来:“老婆,我错了,行吗?我不该冲你发火。你先把门打开,我们好好说。”
我还是不理他。
他在外面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说他知道我受了委屈,说他会想办法补偿我。但我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我的心,已经凉透了。
那天下午,我收拾了一个小行李箱,趁他出去买菜的功夫,离开了那个让我感到窒息的家。我没有回娘家,怕爸妈担心,而是去了一家酒店。
我需要一个人静一静。我想好好想一想,这段婚姻,还有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
就在我关掉手机,准备与世隔绝的时候,一个陌生的号码打了进来。我本想挂断,但鬼使神差地,还是接了。
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我意想不到的声音,带着哭腔和焦急。
是我的婆婆,王桂兰。
“舒文啊,你快来妈这一趟吧!出事了!建深他……他跟他弟弟打起来了!”
第五章 惊人的真相
我赶到婆婆家时,一进门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客厅里一片狼藉,茶几上的杯子碎了一地。小叔子赵建明嘴角挂着血,一脸倔强地坐在沙发上。而我的丈夫赵建深,眼角青了一块,正被婆婆死死拽住胳膊,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哥,你凭什么打我?我说错了吗?你就是个懦夫!你不敢跟嫂子说实话,就只会拿我们当枪使!”赵建明红着眼睛冲赵建深吼。
“你闭嘴!”赵建深挣开婆婆的手,又要冲上去,“我让你闭嘴!”
“够了!”公公赵卫国猛地一拍桌子,这位一向沉默寡言的老人,此刻脸色铁青,“都给我坐下!像什么样子!”
我的出现,让这场争斗暂时停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复杂得让我看不懂。
“舒文……你来了……”婆婆王桂兰看到我,像是看到了救星,又像是看到了罪人,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她快步走过来,一把抓住我的手,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妈,到底怎么了?”我心里乱成一团麻。
赵建深看着我,眼神里满是痛苦和挣扎,他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垂下了头。
反倒是赵建明,他擦了一把嘴角的血,站了起来,直视着我:“嫂子,对不起。这件事,不该再瞒着你了。”
他从茶几下拿出一个牛皮纸袋,递给我。
我迟疑地接过来,打开,里面是一沓厚厚的医院化验单和诊断报告。
我一张张地翻看,上面的医学术语我大多看不懂,但我认得那个名字——赵建明。诊断结果那一栏,赫然写着几个刺眼的字:慢性肾功能衰竭(尿毒症期)。
我的脑袋“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建明他……三年前就查出这个病了。”婆婆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沙哑而无力,“医生说,要维持,就得长期做透析,或者……或者等肾源做移植。不管是哪个,都是一笔天文数字。”
我握着那沓纸,手抖得厉害,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看起来还很健康的赵建明。
“我们家什么情况,你也知道。”婆婆继续说,声音里带着泣音,“我和你爸这点退休金,只够自己过活。建明和张莉刚结婚,一点积蓄都没有。那时候,是你哥,是建深,站了出来。”
她转向赵建深,泪眼婆娑:“建深跟我们说,弟弟的病,他这个当哥的来扛。他让我们谁也别告诉你,说你刚跟他过上好日子,不能再让你跟着一起背上这么重的担子。他说他怕你担心,怕你……怕你离开他。”
我猛地抬头看向赵建深,他始终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着,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所以……”我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磨过,“所以张莉每周来拿东西……”
“是建深让她来的!”婆婆抢着说,“建深每个月工资一发,就偷偷拿出一半给建明看病。但他怕张莉一个年轻姑娘家,手里攥着那么多钱会乱花,也怕她心里不平衡,觉得是我们家欠她的。所以……所以他就想了这么个办法。”
“他让张莉每周都来你那儿拿些贵的肉和海鲜,拿回去,一部分他们自己吃,补充营养,大部分……大部分都让张莉拿去卖给了相熟的餐厅老板。这样换来的钱,再加上建深给的,正好够建明每周做透析的费用。”
“他说,这样一来,钱能扎扎实实地用在治病上。二来,张莉觉得是从哥嫂家‘占便宜’拿来的东西,心里负担小一点,照顾建明也能更尽心。三来……就是不想让你知道,给你增加负担。”
婆婆的话,像一把重锤,一锤一锤地砸在我的心上。
我终于明白了。
我明白了为什么张莉拿东西拿得那么理直气壮,因为那是赵建深“授权”的。
我明白了为什么赵建深从不过问,从不阻止,因为那一切本就是他亲手安排的。
我明白了为什么我开始“消费降级”后,他什么都不说,只是沉默。因为他知道,我买的那些普通猪肉鸡肉,根本换不了多少钱,根本不够弟弟的救命钱。
也正是因为这样,今天,当我为了我爸妈要来,重新买了那些昂贵的食材,并且第一次强硬地拒绝了张莉时,赵建深才会那么失态,那么愤怒。
因为我拦下的,不是一条鱼,一块肉。
是我小叔子的,救命钱。
“那……那今天怎么会打起来?”我颤声问。
“张莉空着手回来,把今天的事一说。建明一听就急了,说这周的透析费还差一截。你哥……建深就说他再去想办法。建明就火了,说他不能再这么骗你了,说你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应该把实情告诉你,一家人一起想办法。你哥死活不同意,说这是他当哥哥的责任,跟你没关系。两个人就……就吵起来了,然后就动了手。”婆婆断断续续地解释着。
话音刚落,她突然“噗通”一声,跪在了我面前。
“舒文!是妈对不起你!是妈没用!我们骗了你三年,让你受了三年的委屈!妈不是人!你打我吧,你骂我吧!”
说着,她真的抬起手,狠狠地朝自己的脸上扇去。
“啪”的一声脆响,在寂静的客厅里,显得格外刺耳。
第六章 冰雪消融
我被婆婆突如其来的举动吓懵了,回过神来,赶紧和赵建深一起把她扶起来。
“妈,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我急得眼泪都下来了。
“舒文,你别怪建深,都是我的主意,是我让他别告诉你的。”婆婆被我们扶到沙发上,还在不停地哭着自责。
我看着眼前这一家人,公公满脸愁容,婆婆以泪洗面,小叔子一脸病容和愧疚,而我的丈夫,那个在我面前永远一副顶天立地模样的男人,此刻却像个犯了弥天大错的孩子,低着头,连看我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过去三年里,那些积压在我心头的委屈、怨怼、愤怒,在这一刻,被这个残酷而又充满温情的真相,冲刷得一干二净。
我只剩下心疼。
心疼这个为了弟弟,默默扛起如山重担的丈夫。心疼他既要承受弟弟病情的压力,又要面对我的不解和争吵,在中间两头受气。
心疼这个为了儿子,不得不配合演这场戏的婆婆。她眼睁睁看着我受委屈,心里该有多煎熬。
也心疼那个看起来永远嘻嘻哈哈、没心没肺的弟妹张莉。她该是以一种怎样复杂的心情,每周到我家来上演这出“占便宜”的戏码。
我走到赵建深面前,他依然低着头。
我伸出手,轻轻抚上他眼角的淤青,声音有些哽咽:“疼吗?”
他浑身一震,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充满了震惊和不敢相信。他以为我会质问他,会痛骂他,甚至会提出离婚。
“舒文,我……”他嘴唇翕动,千言万语,却只化作一句,“对不起。”
我摇了摇头,眼泪再也忍不住,一颗颗地砸下来。
“你这个傻子。”我哽咽着说,“天大的事,你为什么要一个人扛着?你把我当什么了?我是你的妻子啊!我们是夫妻,夫妻不就是要同甘共苦的吗?”
赵建深一把将我紧紧搂进怀里,那个坚强的男人,终于在我面前卸下了所有的伪装,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压抑的哭声闷闷地传来。
“我怕……我真的怕……舒文,我怕你嫌弃我们家是个累赘,怕你离开我。我们好不容易才有了今天,我不想让你再跟着我吃苦。”
他的话,像一把刀,插在我的心上,疼得我无法呼吸。
我用力地回抱着他,拍着他的背:“不会的,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钱没了可以再赚,家没了,就什么都没了。以后不许再这样了,听见没有?不管什么事,我们一起扛。”
他用力地点头,把脸深深地埋在我的肩窝。
那一刻,我们之间那道看不见的玻璃墙,彻底碎了。
我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擦干眼泪,看向同样在抹眼泪的赵建明和一直低着头的张莉。我走到他们面前。
“建明,张莉,以前是嫂子不好,误会你们了。”我诚恳地说。
赵建明连忙站起来:“不,嫂子,是我们对不起你,一直瞒着你。”
张莉也站了起来,低着头,小声说:“嫂子,对不起。我……我其实每次去拿东西,心里都特别难受,觉得自己像个小偷。可建深哥说,这是最好的办法……”
看着她泛红的眼圈,我心里最后一点芥蒂也烟消云散了。我拉起她的手,说:“都过去了。以后,再也不用这样了。”
我转向公公婆婆和赵建深,深吸一口气,说出了我思考后的决定。
“爸,妈,建深,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建明的病,拖不起。透析只是维持,想要真正好起来,必须要做移植。”
“可是……肾源和手术费……”公公赵卫国愁眉不展。
“肾源,我们去排队登记,我去问问我爸妈那边有没有亲戚朋友能帮忙打听。至于钱,”我顿了顿,看着赵建深,眼神坚定,“我们把新房卖了。”
“不行!”赵建深第一个跳起来反对,“那套房子是你最喜欢的,是我们俩奋斗了那么多年的心血!”
“心血没了可以再造,人没了就什么都没了。”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赵建深,你弟弟的命,比一套房子重要。我们还年轻,以后可以再买。现在,救人要紧。”
我的话,让在场所有人都沉默了。
许久,赵建深走过来,重新握住我的手,紧紧地,他的眼睛里有泪光,但更多的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如释重负的光芒。
“好。”他只说了一个字,却重如千钧。
那天晚上,我们一家人,第一次真正开诚布公地坐在一起,讨论赵建明的病情和未来的治疗方案。没有了隐瞒,没有了猜忌,虽然未来依旧艰难,但所有人的心,前所未有地贴近。
我知道,从今天起,我们这个家,才算真正地拧成了一股绳。
第七章 新的开始
做出卖房的决定后,一切都变得清晰而有条不紊起来。
第二天,我就联系了中介,把房子挂了出去。因为地段和装修都不错,看房的人络绎不绝。赵建深则开始全力联系各大医院,咨询肾移植的相关事宜。公公婆婆负责照顾建明的饮食起居,而张莉,则承担起了大部分的陪护工作。
我们一家人,像一支紧密协作的军队,朝着同一个目标前进。
爸妈来了之后,知道了家里的情况,二话没说,拿出他们所有的养老积蓄,一张存了十几年的定期存单,塞到我手里。
“舒文,我们帮不上大忙,这点钱,你拿着应急。一家人,就是要守望相助。”我爸拍着我的肩膀,话说得朴实,却让我瞬间红了眼眶。
我没有拒绝。因为我知道,这不是施舍,这是家人之间最纯粹的支持。
房子卖得很顺利,价格也比我们预期的要好。拿到房款的那天,我第一时间把大部分钱转到了为建明治病专门开立的账户里。剩下的钱,我们在医院附近租了一套小两居,暂时安顿下来。
从一百二十平的精装新房,搬到不足六十平的出租屋,生活条件一落千丈。但我心里,却从未有过的踏实和安宁。
赵建深像是变了一个人。他不再是那个沉默的、把所有事都藏在心里的男人。他会主动跟我商量建明的每一个治疗细节,会跟我分享他的焦虑和希望。每天下班回来,他第一件事就是抱抱我,说一句“老婆,辛苦了”。
我们之间的交流,变得前所未有的顺畅。我这才发现,原来一个愿意与你分享脆弱和困难的伴侣,远比一个只会说“别担心,有我”的英雄,更让人感到安心。
张莉的变化也很大。没有了那份“奉旨索取”的伪装,她露出了原本的模样。是个善良、坚韧,但也脆弱、需要人疼的普通女孩。
她会因为建明一次检查结果不好而偷偷掉眼泪,也会因为医生一句“恢复得不错”而开心一整天。她不再叫我“嫂子”,而是改口叫“姐”。
有一次,她来我们租的房子里送婆婆煲的汤,看到我正在吃泡面,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姐,都怪我们,害得你跟哥……”
我笑着打断她:“傻丫头,说什么呢?我们是一家人。快别站着了,汤给我,你赶紧回去照顾建明。”
她把保温桶递给我,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塞到我手里,然后就跑了。
我摊开手心一看,是一颗大白兔奶糖。
我剥开糖纸,把糖放进嘴里,一股熟悉的甜香瞬间在味蕾上化开。甜味里,夹杂着一丝说不出的酸涩,但更多的是暖意。
我知道,那个曾经每周来我家“搜刮”的弟妹,那个让我一度怨恨过的张莉,已经彻底消失了。留下的,是我的亲人,是可以与我共担风雨的家人。
第八章 冰箱的温度
半年后,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传来。
医院通知我们,等到合适的肾源了。
手术那天,我们全家人都守在手术室外。那几个小时,是我人生中最漫长的等待。当手术室的灯熄灭,医生走出来说“手术很成功”的那一刻,我们所有人都哭了。那是喜悦的泪水,是释放的泪水。
赵建明的恢复过程很顺利。一年后,他已经可以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工作。
为了感谢我的付出,也为了不让我们一直租房住,公公婆婆做主,把他们住了大半辈子的老房子卖了,加上我们手里剩下的一些钱,付了首付,在离医院稍远但环境不错的地方,重新买了一套居。
拿到新房钥匙的那天,赵建深紧紧地抱着我,在我耳边说:“老婆,委屈你了。我们又得从头开始了。”
我笑着捶了他一下:“什么叫从头开始?我们明明是站在一个更高的起点上。我们拥有的,可比一套房子多多了。”
他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得无比灿烂。
搬进新家后,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买了一个冰箱。
这一次,我没有选那个气派的双开门,而是选了一个普普通通的、白色的三开门冰箱。它没有那么大的容量,也没有那么时尚的外观,但看着就让人觉得温暖、亲切。
第一个来为我们“暖房”的,是康复后的赵建明和张莉。
他们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有水果,有蔬菜,还有一只他们老家亲戚自己养的土鸡。
张莉把那只鸡放进我崭新的冰箱里,笑着对我说:“姐,以后,换我们来给你填满冰箱。”
我笑着点头:“好啊。”
那个周末,我们两家人,加上我爸妈,在新家里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顿团圆饭。饭桌上,大家聊着家常,说着未来的打算,笑声不断。
饭后,我去厨房洗水果。拉开冰箱门,看到里面塞得满满当当的,有我买的,有爸妈带来的,还有建明和张莉送来的。各种食材挤在一起,显得有些杂(乱),却充满了生活的气息。
我忽然明白,冰箱的价值,从来不在于它有多大,里面装的东西有多贵。而在于,它所承载的,是一家人热气腾腾的生活,和彼此之间那份沉甸甸的、愿意为对方付出的心意。
它是有温度的。
就像我们这个家,经历过误解,经历过风雨,最终,因为爱与沟通,驱散了所有的寒冰,只剩下最温暖的底色。
我靠在冰箱门上,听着客厅里传来的欢声笑语,内心一片安然。
我知道,这,就是我想要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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