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公司辞退得到250万,我回老家哭穷,谁知一周后,亲戚们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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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姑,你说这人要是真落魄了,是不是连狗都懒得冲他叫唤一声了。”

“辰啊,别瞎寻思,人活的是口气,不是给狗看的。”

林辰咧开嘴,像哭又像笑,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干涩的响动,眼睛却死死盯着窗外那棵掉了光叶子的老槐树,仿佛那光秃秃的树杈上,挂着他那无处安放的三十五年人生。

01

秋风卷着一股烂柿子的酸甜气味,从田埂上溜进城南这条叫“香椿树”的老街。

街口的灰墙早就被雨水冲刷得露出了里面的红砖,像是人老了,脸上挂不住肉,露出了青筋毕露的骨头。

一辆半旧不新的国产车,像一只浑身沾满泥浆的甲虫,慢吞吞地爬过坑洼不平的青石板路,最后在林家老宅门口停了下来。

车门打开,一条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先探了出来,接着是林辰那张带着一脸疲惫的脸。



他瘦了,眼窝深陷下去,像两口枯井,胡子拉碴的,头发也乱蓬糟糟,上面沾着不知哪里飘来的草屑。

这副模样,和五年前他开着锃亮的奥迪回来时,简直是两个人。

那时候的他,是整条香椿树街的荣耀,是大城市里挣大钱的“林总”。

邻里们看他的眼神,像是看一尊会走路的金元宝。

如今,金元宝变成了一块路边随处可见的碎瓦片。

他从后备箱里拎出一个破旧的行李箱,箱子的一角还裂着口子,露出里面一抹灰色的衣角,像是一截灰心丧气的舌头。

他关后备箱的动作很轻,但那“砰”的一声,还是惊动了左邻右舍。

很快,几扇窗户后面,就探出了几颗好奇的脑袋,目光像粘稠的蛛丝,密密麻麻地缠了过来。

消息像被风吹起的蒲公英种子,眨眼间就落满了整个家族的耳朵。

不到半小时,林家那积了灰尘的客厅里就塞满了人。

大舅张国强第一个到,他经营着镇上最大的建材店,人也长得像一根粗壮的水泥桩子,声音洪亮,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权威感。

他一进门,就把手里拎着的一网兜橘子往桌上重重一放,发出沉闷的响声,像是某种宣示。

“辰啊,怎么混成这个样子回来了?”他开门见山,话语像锤子一样砸过来,毫不留情。

三姨李彩凤紧随其后,她人瘦,声音却尖利,像一把专门用来划玻璃的刀子。

她手里提着一篮子苹果,但每个苹果上都带着点磕碰的痕迹,显然是在菜市场收摊时捡的便宜货。

她一双眼睛像雷达一样在林辰身上扫来扫去,嘴里啧啧有声:“哎哟喂,我的大外甥,这……这是遭了什么难了?瞧瞧这脸,比墙上刮下来的腻子粉还白。”

表弟张伟,大舅的儿子,则吊儿郎当地靠在门框上,双手插在口袋里,嘴角挂着一丝藏不住的幸灾乐祸。

他从小就活在“别人家的孩子”林辰的阴影下,如今看到这颗星星从天上掉下来,摔进了泥里,心里的舒坦劲儿像发了酵的白面馒头,一个劲地往上膨胀。

“哥,你这车不错啊,纯国产,支持国货嘛。”

他的话里带着刺,谁都听得出来。

林辰没坐,他就那么站着,像一棵被雷劈过的树。

他缓缓抬起头,眼睛里瞬间蓄满了红色的血丝,嘴唇哆嗦着,像是冷得厉害。

“舅,姨……”。

他开了个头,声音就哽住了,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湿棉花。

他抬手用力抹了一把脸,那动作充满了戏剧性的绝望。

“完了。”

林辰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全完了。”

他一屁股坐在那张掉了漆的木椅子上,双手抱着头,肩膀剧烈地抖动起来,发出压抑的、像是小兽受伤般的呜咽。

客厅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张国强那张总是充满权威的脸上也闪过一丝错愕。

李彩凤则往前凑了一步,八卦的雷达功率开到了最大。

“怎么回事啊辰儿,你快说啊,可急死姨了。”

林辰抬起头,双眼通红,像是熬了七天七夜没睡觉。

“公司……公司裁员,把我给‘优化’了。”

他说话的语速很慢,每一个字都像是在泥地里跋涉,艰难无比。

“你知道的,我们那种大厂,吃人不吐骨头,说不要你就不要你了,一分钱赔偿都没给。”

他顿了顿,似乎在积攒说出更残酷事实的力气。

“我……我不甘心,拿着前几年攒的钱,跟朋友合伙搞投资……结果……结果赔了个底朝天,不仅血本无归,还欠了……欠了朋友五十万……”。

“五十万!”。

三姨李彩凤的尖叫声几乎要掀翻屋顶。

这个数字像一块巨石,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在这个人均月收入不过三四千的小城,五十万无异于一个天文数字。

大舅张国强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他盯着林辰,眼神里充满了审视和怀疑。

表弟张伟则是毫不掩饰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但马上又被他爹一个严厉的眼神给瞪了回去。

“你……你怎么这么糊涂啊!”张国强一拍大腿,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放着好好的高管不当,去搞什么投资!那都是骗人的玩意儿!”。

林辰的表演还在继续。



他从口袋里掏烟,手抖得厉害,掏了几次才掏出来,烟盒瘪瘪的,里面只剩下最后一根。

他用颤抖的手给自己点上,猛吸了一口,呛得惊天动地地咳嗽起来,眼泪都咳出来了。

“我能怎么办?”

他嘶哑着嗓子喊道,“在大城市,没工作就没活路!我想着搏一把,回本了,还能给家里盖个新房……谁知道……谁知道会是这个结果……”。

就在这时,他像是被烟呛到了,拿在手里的手机“啪”地一下掉在了地上。

那是一台最新款的旗舰机,黑色的外壳在昏暗的光线下依然泛着幽幽的光泽。

表弟张伟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他刚想说什么,林辰却以一种与他此刻绝望状态不符的敏捷,迅速弯腰捡了起来,手忙脚乱地塞回口袋。

“唉,这手机……还是我那朋友淘汰下来给我的,说让我好歹撑撑门面……现在看来,连门面都撑不住了。”

他的解释天衣无缝,恰到好处地打消了可能产生的怀疑。

亲戚们“义愤填膺”地声讨了一番大公司的无情和投资的凶险后,大舅张国强清了清嗓子,摆出了大家长的姿态。

“行了,事已至此,说这些也没用了。”

他沉吟片刻,“这样吧,我们大家都是亲戚,不能看着你不管。我们给你凑点钱,你先拿去把最要紧的债还了。”

三姨李彩凤的脸色微微一变,但没敢出声。

林辰猛地抬起头,像是受到了巨大的恩惠,又像是承受了莫大的屈辱。

他用力地摇着头,声音都变了调:“不,舅,使不得!我不能再拖累家里了!你们的钱也是辛苦挣来的,我……我再想想别的办法,总有活路的。”

他的拒绝如此坚决,又如此合情合理,一个自尊心极强的、落魄的凤凰男形象,就这么活灵活现地立在了所有人面前。

他心里清楚,这出戏的序幕,必须由他自己来拉开,也必须由他自己来掌控节奏。

鱼饵已经撒下,就看这些鱼,什么时候会咬钩了。

他低着头,没人看到他嘴角那一闪而过的、冰冷的笑意。

只有他自己知道,在他手腕那块常年戴着百达翡丽而留下的、比周围皮肤白皙一圈的印记上,正无声地嘲笑着客厅里这出名为“亲情”的滑稽剧。

02

哭穷大戏上演后的第二天,阳光像稀薄的糖水,懒洋洋地洒在香椿树街的青瓦上。

林辰家的那扇破木门,开始变得门庭若市。

所谓“温暖”的试探,也便拉开了帷幕。

第一个提着“温暖”上门的,是三姨李彩凤。

她来的时候,林辰正坐在院子里,对着一棵半死不活的石榴树发呆。

李彩凤踮着脚,像只觅食的瘦猫,悄无声息地溜了进来。

她手里提着一篮子水果,是昨天拿来的那篮苹果里挑剩下的,上面还沾着隔夜的露水,蔫头耷脑的,像极了她此刻脸上那关切的表情。

“辰儿啊,一个人坐着想啥呢。”

她的声音又尖又细,像锥子一样扎进这院子的寂静里。

林辰像是受了惊吓,猛地回过头,眼神里还带着恰到好处的迷茫和痛苦。

“姨……你怎么来了。”

“我能不来吗?你出了这么大的事,我这心里头啊,就像被猫抓一样,一晚上都没睡踏实。”

她说着,便自顾自地在林辰对面的小板凳上坐下,将那篮子水果往石桌上一放。

“来,吃个苹果,甜着呢,姨专门给你挑的。”

她拿起一个磕伤了一块皮的苹果,热情地往林辰手里塞。

林辰接过来,却没有吃,只是拿在手里反复摩挲。

“姨,让你担心了。”

“傻孩子,跟姨还说这些见外的话。”

李彩凤叹了口气,终于切入了正题。

她的眼睛像两把小巧的手术刀,开始对林辰进行细致的解剖。

“辰儿啊,你跟姨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你在那大公司,一个月到底能挣多少钱啊?怎么就能欠下五十万这么多呢?”。

她的语气充满了长辈式的关怀,但每一个字眼里都藏着一个闪着寒光的钩子。

林辰心里冷笑一声,脸上却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姨,别提了。”

他低下头,声音沙哑,“看着是挣得多,一个月好的时候能有五六万,可开销也大啊。”

他开始掰着指头算,“房租一个月就得一万五,吃饭应酬,穿衣打扮,哪样不要钱?大城市,就是个吞金的无底洞。”

他描绘得绘声绘色,仿佛自己真的是那个活在光鲜亮丽表皮下,内里早已被掏空的都市白领。

李彩凤听得不住点头,眼神里的怀疑却丝毫未减。

“那……你之前谈的那个女朋友呢?她……她没帮你一把?”。

她口中的女朋友,是林辰去年春节带回来过一次的姑娘,长得漂亮,说话也得体,当时可把三姨羡慕坏了,逢人就说她外甥找了个城里来的“金凤凰”。

提到这个,林辰的表情瞬间变得更加痛苦,他用力地闭上眼,再睁开时,眼眶已经红了。

“分了。”

他低声说,“我一出事,她就跟我分了。人家是城里姑娘,怎么可能跟着我一个穷光蛋吃苦。”

他这话说得又狠又绝,彻底断了李彩凤从这条线索上寻找破绽的可能。

“唉,真是个没良心的东西!”李彩凤立刻同仇敌忾地骂了一句,但她的关注点很快又转了回来,“那这五十万的欠款,到底是怎么个欠法?利息高不高啊?欠条打了没?你可别被人骗了啊,现在的社会,人心坏着呢!”。

她像一个经验丰富的审讯官,问题一个比一个刁钻,试图从林辰的叙述中找到逻辑上的漏洞。

林辰对此早有准备,他将事先编好的故事——一个关于虚拟货币投资失败的悲惨经历——添油加醋地讲了一遍,细节之丰富,逻辑之严密,连他自己都快要信了。

说到激动处,他甚至猛地站起身,一拳砸在石桌上,震得那篮子蔫苹果都跳了一下。

“姨!你别问了!别再问了!”

他吼道,声音里充满了崩溃和绝望,“让我一个人静一静,行吗!”。

李彩凤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爆发吓了一跳,讪讪地站起来。

“好好好,不问了不问了,你别激动,身体要紧。”

她一边说着,一边悄悄地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屋里。

屋里陈设简单,但桌上放着的一个不起眼的黑色小包,引起了她的注意。

那包的皮质,看着就不像是便宜货。

她还想再看仔细点,林辰却已经挡在了她身前。

“姨,我累了,想歇会儿。”

这是逐客令了。

李彩夫只好悻悻地走了,走到院门口还不忘回头叮嘱一句:“辰儿啊,有什么难处一定要跟家里说,别一个人扛着。”

看着她那瘦削的背影消失在巷口,林辰脸上的痛苦和激动瞬间褪去,只剩下冰冷的平静。

他知道,三姨这次名为“关心”实为刺探的行动,只是一个开始。

接下来,还会有更多的人,以各种“温暖”的名义,来撕开他的伤口,一探究竟。

果然,下午的时候,表弟张伟来了。

他不像他妈那样遮遮掩掩,而是大摇大摆地走进来,嘴里还哼着不着调的流行歌曲。

“哥,干嘛呢,还没死呢?”。

他一开口,就是那股子熟悉的、让人牙痒的腔调。

林辰没理他,依旧坐在院子里,像一尊石雕。

张伟也不介意,他绕着林辰那辆沾满泥浆的国产车转了一圈,用手在车身上弹了弹灰,发出一声嫌弃的“啧”声。

“哥,我可真是为你操碎了心。”

他凑到林辰跟前,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样,“我寻思着你现在也没工作,总不能坐吃山空吧?”

他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说:“我给你找了个好差事。”

林辰终于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什么差事?”。

“镇东头那个新开的‘皇家一号’KTV,看见没?气派吧!我跟他们经理熟,给你弄了个保安队长的位置,一个月三千五,还包吃住。怎么样?够意思吧?”。

张伟说这话的时候,下巴抬得高高的,眼神里充满了施舍般的光芒。

他太享受这种感觉了。

曾几何为,林辰是他需要仰望的存在,是父母口中永远的榜样。

如今,他终于可以居高临下地,为这位曾经的天之骄子“安排”一份工作了。

这种身份的倒转,让他感到一种变态的快感。

林辰看着他那张写满得意的脸,心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悲哀。



他缓缓地摇了摇头。

“谢谢你,阿伟。”

他的声音很平静,“但我现在……身体不太好,干不了那种熬夜的活。”

“身体不好?”张伟夸张地叫了起来,“我看你壮得像头牛!哥,你不是拉不下脸吧?都到这份上了,还挑三拣四的?那服务员干不干?端盘子总不用熬夜吧?一个月也有两千八呢!”

他的话语像一把钝刀子,一下一下地割在人的尊严上。

“我再考虑考虑吧。”

林辰闭上了眼睛,不再看他。

张伟见状,也觉得无趣,他啐了一口唾沫在地上。

“不知好歹!”

他嘟囔着,“我看你就是眼高手低,死要面子活受罪!饿死你算了!”。

他骂骂咧咧地走了,那背影像一只斗胜了的公鸡,高高地扬着尾巴。

等到院子里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风吹过石榴树叶的沙沙声时,另一位亲戚来了。

是二姑林秀英。

她是林辰父亲的亲妹妹,也是所有亲戚里家境最普通的一个。

丈夫早些年得病去了,她一个人拉扯着女儿,在一家小纺织厂里做工,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她不像三姨那样提着不新鲜的水果,也不像表弟那样带着居高临下的“工作机会”。

她只是提着一个旧保温桶,默默地走了进来。

院子里的林辰像是睡着了,一动不动。

二姑没有叫醒他,只是把保温桶轻轻地放在石桌上,然后从兜里掏出一个用手帕仔细包着的小包,也放在了桌上。

她犹豫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叹了口气,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她转身的那一刻,林辰睁开了眼睛。

“姑。”

他的声音有些嘶哑。

二姑停下脚步,回过头,脸上带着一种温和而又心疼的表情。

“醒了?”

她说,“我给你炖了锅鸡汤,你趁热喝。”

她指了指那个手帕包,“这里……这里是五百块钱,你先拿着,别嫌少。不够的话……姑再去给你想办法。”

她把钱往林辰手里塞,那几张票子带着她的体温,和一股淡淡的棉布味道。

塞完,她就急匆匆地走了,仿佛多待一秒,就会让林辰感到难堪。

从头到尾,她没有问一句关于公司、关于投资、关于欠款的事情。

她的关心,是沉默的,却比任何语言都重。

林辰握着那五百块钱,呆呆地坐在那里。

保温桶里还散发着鸡汤浓郁的香气。

在这场他亲手导演的、充满了虚伪试探和冷嘲热讽的人性大戏里,二姑这锅不含任何杂质的鸡汤,和这五百块不带任何条件的钱,是唯一真实而滚烫的东西。

它像一根细小的针,扎进了他那颗早已被愤世嫉俗包裹得坚硬如铁的心里,带来了一丝久违的、刺痛的暖意。

但这暖意,也让他接下来的计划,变得更加坚定。

他要看的,就是在这场名为“落魄”的寒流中,哪些“温暖”会结成冰,而哪些,又能真正融化冰。

03

时间像一条浸了水的麻绳,湿漉漉、沉甸甸地拖过了一周。

林辰依旧每天扮演着他那个落魄者的角色。

他时而坐在院子里对着墙壁发呆,一坐就是一下午,像一座风干的泥塑。

时而又在深夜里发出几声压抑的咳嗽,或是辗转反侧的叹息,确保能让隔壁竖着耳朵的三姨听得真真切切。

他对所有廉价的“工作机会”都以各种理由婉拒,这在他那些“热心”的亲戚眼中,坐实了他“死要面子、不识好歹”的形象。

舆论的酵母在背后悄悄发酵,很快,林辰就成了一个典型的反面教材:一个曾经飞得很高,如今摔得很惨,却还不愿面对现实的可怜虫。

但林辰这种过于平静的“绝望”,却让一个人起了疑心。

那就是大舅张国强。

在他的认知里,一个真正被五十万巨债逼到走投无路的人,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不说哭天抢地、四处磕头借钱,至少也该是六神无主、方寸大乱。

可林辰呢?。

虽然看着憔悴,但眼神深处总有一种说不出的镇定。

他拒绝那些保安、服务员的工作,理由是身体不适、需要考虑,这在张国强看来,更像是一种推脱。

一个连饭都快吃不上的人,还有资格挑剔工作吗?。

这不合逻辑。

张国强在他的建材店里,坐在那张由厚实木板搭成的办公桌后,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桌面,发出“笃笃”的声响,像是在计算着什么。



水泥、沙子、红砖的气味混合在一起,构成了他王国里独有的气息。

他习惯了掌控一切,无论是建材的进价和销路,还是家族里的话语权。

林辰的“落魄”,本该是让他再次确立自己“老大哥”权威的绝佳机会。

他可以施舍,可以教训,可以在众人面前展示他的慷慨和能力。

但现在,他感觉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林辰既不接受他的“小恩小惠”,也不对他表现出应有的卑微和乞求。

这让他感到很不舒服,一种掌控权旁落的烦躁感,像蚂蚁一样在他心里爬来爬去。

他越想越不对劲。

一个在大城市里呼风唤雨的高管,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被“优化”得一分钱赔偿都拿不到?。

还有那五十万的欠款,林辰的描述虽然天衣无缝,但那更像是一个精心准备好的故事,而不是一个濒临崩溃的人的慌乱倾诉。

一个念头,像一颗有毒的种子,在张国强心里破土而出:林辰,是不是在演戏?。

他是不是根本就没破产,回来只是为了炫耀另一种东西——“我即便落魄了,也比你们强”的优越感?。

这个想法一旦产生,就疯狂地生根发芽,很快就长成了一棵枝繁叶茂的猜忌之树。

他决定要验证一下自己的猜想。

于是,他拨通了三妹李彩凤的电话。

电话那头,李彩凤的声音像往常一样,带着一股兴奋的、随时准备传播新闻的劲头。

“喂,大哥,有什么指示啊?”。

“彩凤,你觉得林辰那事,是不是有点蹊……”张国强压低了声音,“……有点蹊跷?”。

“蹊跷?哪里蹊跷了?”李彩凤显然没想那么多,“我看他那要死不活的样子,不像是装的。再说了,装穷有什么好处?”。

“哼,好处?”张国强冷笑一声,“好处可多了。他要是真有钱,却装穷回来,看着我们一个个像傻子一样围着他转,给他送温暖,给他找工作,他心里指不定怎么笑话我们呢!”。

他把自己的恶意揣测,包装成了合情合理的分析。

“你想想,他回来都一个礼拜了,除了二姐那个傻子给他送了五百块钱,我们谁真正给他钱了?他也没开口要啊!一个欠了五十万的人,能这么有骨气?”。

李彩凤那颗八卦的心立刻被点燃了。

“哎哟,大哥,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那天我去他家,看见他有个包,那皮料油光锃亮的,肯定不便宜!还有他那手机,最新款的!他说什么朋友送的,谁信啊!”。

她开始主动为张国强的猜想寻找证据。

“还有阿伟,”张国强继续添柴,“给他找了保安队长的工作,三千五一个月,他都看不上。这正常吗?这像是走投无路的人吗?”。

电话很快就打给了张伟。

张伟一听他爹和他姑的分析,更是火上浇油。

“我就说嘛!他就是在装!骨子里还瞧不起我们这些穷亲戚呢!妈的,肯定是拿着几百万的遣散费,故意回来消遣我们的!”。

年轻人的想象力总是更加丰富和恶毒。

一场针对林辰的密谋,就在这几通电话里迅速成型了。

他们不再满足于小打小闹的试探。

他们要设一个局,一个大大的局。

一个能让林辰无所遁形,不得不露出他真实面目的局。

一个能让他们自己,从现在这种被动的、被愚弄的境地,瞬间翻盘成为审判者的局。

“喂,是刘老板吗?”。

张国强在他的办公室里,打了一个神秘的电话。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是他在生意场上的一个朋友。

“我跟你说个事……对……我那个外甥……我想请你帮我演一出戏……”。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像一条躲在暗处的蛇,吐着信子。

“你那边……就说有个发大财的新能源项目……对,听着越玄乎越好……需要一笔‘入场费’,不多,就二十万。”

他顿了顿,眼神里闪过一丝阴狠的光。

“放心,不用你真出钱,场地和合同……你帮我做得像样点就行,越真越好。”

挂电话前,张国强对着话筒,用一种带着狞笑的语气说:“放心吧,刘老板,这次事成之后,我那批水泥的货款,再给你让两个点。”

他得意地笑了。

“鱼,快上钩了。”

他仿佛已经看到,在那场即将到来的“鸿门宴”上,林辰在他们的逼迫下,窘迫不堪、丑态百出的样子。

他要让所有人都看看,这个曾经被捧上天的凤凰,褪了毛之后,是多么的不堪一击。

他要亲手撕下林辰伪装的面具,把他踩在脚下,然后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轻蔑地对他说一句:看,你还不是要求我?。

香椿树街上空那片稀薄的阳光,不知不觉间,已经被大片涌来的乌云遮蔽了。

一场名为“亲情”的风暴,正在酝酿之中。

第二部分:高潮与反转

04

那场名为“全家人给你想办法”的鸿门宴,被大舅张国强安排在了镇上唯一一家三星级酒店“金碧辉煌”的二楼包厢里。

包厢的名字也透着一股子俗气的热烈,叫“牡丹厅”。

巨大的圆形餐桌上,铺着明黄色的桌布,上面摆着精致的冷盘,在头顶水晶吊灯的照射下,泛着油腻腻的光。

这地方,是小镇人婚丧嫁娶、请客送礼最有面子的场所。

张国强把宴席设在这里,用心不言而喻。

他就是要用这最隆重的排场,来反衬林辰最狼狈的处境。

林辰是被表弟张伟半拉半拽接过来的。

他依旧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旧T恤,外面套了件皱巴巴的外套,与这包厢里金光闪闪的氛围格格不入,像是一滴不小心滴进热油里的冷水,瞬间就被周围“滋啦”作响的气氛给孤立了。

亲戚们早就到齐了。

大舅张国强坐在主位上,挺着他那标志性的啤酒肚,脸上挂着一种意味深长的笑容。

三姨李彩凤则像一只花蝴蝶,在各个亲戚之间穿梭,压低声音,交换着彼此心照不亮的眼神,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阴谋和廉价香水混合的味道。

其他一些平日里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亲戚也都被请来了,他们像是这场大戏的观众,负责鼓掌和喝彩,顺便还能捞一顿免费的酒席。

只有二姑林秀英,一个人安静地坐在角落里,眉头微蹙,看着林辰的眼神里充满了担忧。

菜一道一道地被端上来,都是些硬菜,什么红烧甲鱼、油焖大虾、清蒸鲈鱼。

但桌上的气氛却比冷盘还要僵硬。

没人真正动筷子,所有人的目光,或明或暗,都像探照灯一样聚焦在林辰身上。

林辰只是低着头,沉默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那茶水是滚烫的,但他却像感觉不到温度一样,一口就喝了下去。

酒过三巡,其实滴酒未进,张国强觉得火候差不多了。

他重重地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整个包厢瞬间鸦雀无声。



大戏,正式开场了。

“今天,把大家伙儿都叫来,没有别的事。”

张国强的声音洪亮而沉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家长权威。

他先是用一种痛心疾首的目光看着林辰,“是为了咱们家辰儿的事。”

他叹了口气,那口气叹得像是一台破旧的鼓风机。

“辰儿这些年,在外面不容易。”

他话锋一转,开始进行道德审判,“但是,走错了路,就是走错了路!不务正业,好高骛远,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这是个教训!你们这些小的,都给我听着,以后要脚踏实地,不能学他!”。

他这话,与其说是说给小辈听,不如说是直接抽在林辰脸上的耳光。

表弟张伟立刻在一旁附和:“就是,我爸说得对!有多大能耐,就吃多大碗的饭。”

林辰依旧低着头,面无表情,仿佛那些话语都只是一群苍蝇,在他耳边嗡嗡作响,令人烦躁,却伤不到他。

张国强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他觉得自己的重拳像是打在了空处。

他决定不再铺垫,直接亮出他的“杀手锏”。

“不过呢,批评归批评。”

他的语气忽然变得温和起来,甚至带着一丝慈祥,“自家人,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往火坑里跳,不管不问。”

他神秘地笑了笑,整个身子往前倾了倾,声音里充满了诱惑。

“辰儿,舅舅这里,给你找到了一个千载难逢的翻身机会。”

所有人的耳朵都竖了起来。

三姨李彩凤更是配合地发出一声恰到好处的惊呼:“哎呀!大哥,你有什么好门路啊?快说来听听!”。

张国强非常满意这种效果,他慢悠悠地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才开口说道:“我有个朋友,姓刘,在邻市搞了一个大项目。”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看着众人渴望的眼神,才吐出那几个听起来就高大上的词汇。

“新、能、源、汽、车、充、电、桩!”。

这几个字一出,桌上立刻响起一片不明觉厉的吸气声。

在小镇人的观念里,凡是跟“新能源”沾边的,那都是国家扶持的、能赚大钱的生意。

“这个项目,前景非常好,回报率高得吓人!”

张国强说得唾沫横飞,仿佛他自己就是那个项目的总工程师,“人家刘总说了,看在我的面子上,可以带我们辰儿玩一把。但是呢,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这个项目,需要一笔‘入场费’。”

他伸出两根粗壮的手指。

“二十万。”

这个数字一出口,包厢里刚刚还热烈的气氛瞬间又冷了下来。

二十万,对在座的大多数人来说,都不是一笔小数目。

林辰终于抬起了头,他看着张国强,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张国强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但还是硬着头皮,把早已准备好的台词说了下去。

他一拍胸脯,大义凛然地说道:“辰儿,你别怕!这二十万,不用你一个人出!”

他的目光扫过在座的所有亲戚,“我张国强,今天就把话撂在这!我带头,给你凑十万!剩下的十万,你必须自己想办法拿出来!”。

他把“必须”两个字咬得极重。

“对!”三姨李彩凤立刻跳出来,像个最忠实的捧哏,“大哥说得对!我们帮你,是情分!但你自己也得上进啊!你要是连十万块钱都凑不出来,那还谈什么翻身?那就证明你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就是啊,哥!”表弟张伟也阴阳怪气地开了口,“你不是在大城市混了那么多年吗?人脉总有吧?随便找几个以前的同事朋友借一借,十万块钱,对他们来说不就是一顿饭钱吗?别是连借钱的脸都没有了吧?”。

一时间,整个包厢都变成了对林辰的审判庭。

你一言,我一语,像是无数条鞭子,从四面八方向他抽打过来。

“辰儿,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你可得抓住啊!”。

“是啊,你要是真有心,就是砸锅卖铁,也得把这十万块凑出来!”。

“你要是拿不出这十万,就别怪我们这些亲戚看不起你了!”。

他们每一个人,脸上都挂着“为你着想”的焦急表情,但眼底深处,却闪烁着幸灾乐祸和等着看好戏的兴奋光芒。



他们笃定,一个已经负债五十万,并且身无分文的人,是绝对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拿出十万块现金的。

这是一个死局。

他们就是要用这个死局,将林辰死死地钉在耻辱柱上。

他们要逼他打电话,逼他去向那些所谓的“大城市的朋友”开口,然后眼睁睁地看着他被拒绝,被羞辱。

最后,当他颜面扫地、彻底绝望的时候,张国强再以一个救世主的姿态站出来,或许会“大发慈悲”地借给他几千块钱,让他去打份工,一辈子都得对他感恩戴德。

这,才是他们真正想要的剧本。

所有的声音都汇聚成一股巨大的压力,像山一样压在林辰的头顶。

他沉默着,低着头,肩膀微微地颤抖,像是在极力地隐忍着什么。

在众人看来,这是他即将崩溃的前兆。

张国强的嘴角,已经忍不住勾起了一抹胜利的微笑。

他甚至已经想好了,等下林辰求他的时候,他该用什么样的姿态和语气。

包厢里的空气,被期待和恶意烧得滚烫。

那盏巨大的水晶吊灯,像一只冷眼旁观的巨大复眼,将这人性的丑陋一幕,照得通体透亮。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拉得无比漫长。

05

整个牡丹厅里,安静得能听见每个人心怀鬼胎的呼吸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淬了毒的针,密密麻麻地扎在林辰身上,等待着他最后的崩溃和乞求。

大舅张国强端着酒杯,嘴角那抹得意的笑容已经不再掩饰,他甚至开始用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仿佛在为即将上演的“外甥求饶记”打着前奏。

三姨李彩凤则像一只即将捕食的螳螂,身体前倾,眼中闪烁着兴奋而残忍的光。

林辰依旧低着头,沉默着。

一秒。

两秒。

十秒。

这漫长的沉默,将所有人的期待和鄙夷都拉到了最高点。

他们几乎已经能看到林辰痛哭流涕,跪地求饶的画面了。

然后,林辰动了。

他没有像他们预想的那样抬手抹泪,或是掏出手机准备打那个屈辱的借钱电话。

他只是缓缓地抬起头,脸上没有众人期待的绝望和窘迫,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他们从未见过的、冰冷到极点的平静。

他的目光越过众人,直接落在了主位上的张国强脸上。

“舅。”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石子投进死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这个项目,这么好,回报率这么高。”

他顿了顿,语气平淡地问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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