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薇啊,在学校怎么样啊?钱还够不够花?别不舍得吃穿,爸妈下个月就给你打生活费。” 电话这头,父亲林国强惯常地叮嘱着。
“放心吧爸,我挺好的,钱也够用。” 电话那头,女儿林薇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但语气依旧乖巧。
母亲孙莉抢过电话,声音里满是关切:“薇薇,你听着声音怎么有气无力的?是不是生病了?学习也别太累了,要注意身体啊。”
“没有啦妈,就是最近课程紧,有点累。你们放心,我照顾得好自己。” 林薇在那头轻快地笑了笑,似乎想让父母安心。
挂掉电话,林国强和孙莉对视一眼,都松了口气。女儿是他们这辈子最大的骄傲,懂事、听话、学习好,从没让他们操过心。
01
林国强和孙莉,是这座不大不小的城市里,一对再普通不过的中年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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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国强是一家老牌国营工厂的车间主任,为人正直、刻板,脾气有些急躁,是那种典型的、把“面子”和“规矩”看得比天还大的传统男人。
孙莉则是市图书馆的图书管理员,性格温和、内向,甚至有些软弱。她这辈子,几乎没跟人红过脸,家里家外,大事小情,基本都是丈夫林国强说了算。
他们的婚姻,就像一杯温吞的白开水,没有多少激情,但也算相敬如宾。两人唯一的、也是共同的骄傲,就是女儿林薇。
林薇是那种“别人家的孩子”。她从小就漂亮、懂事,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去年,她不负众望,考上了省城的一所重点大学。
女儿的争气,让林国强在亲戚朋友面前,赚足了面子。他常常把“我家薇薇”挂在嘴边,言语间,满是藏不住的自豪。
女儿上大学后,懂事地选择了住校,说是这样能更好地融入集体生活。林国强和孙莉虽然舍不得,但想到女儿能得到锻炼,也就同意了。
他们每个周末,都会雷打不动地,给女儿打一个电话,问问她的近况。
电话里,林薇永远是那个让他们放心的乖乖女。她说她在学校参加了社团,交了新朋友,课程虽然紧张,但她都应付得来。
林国强和孙莉,对女儿的话,深信不疑。他们沉浸在女儿已经长大成人、未来可期的幸福感中,却丝毫没有察觉到,电话那头,女儿声音里,那一丝刻意掩饰的疲惫和谎言背后,隐藏着的巨大风暴。
他们更不知道,他们的女儿,从四个月前开始,就已经没有在学校宿舍里住了。她在距离大学城十几公里外的一个老旧小区里,租下了一间小小的、不见阳光的一居室,过着一种他们完全无法想象的、双面的生活。
02
揭开这个秘密的,是一通打到派出所的报警电话。
“喂,是派出所吗?我要报警。我们这栋楼里,好像有人虐待婴儿!” 电话那头,一个大妈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显得有些尖利。
“我们这楼上啊,302,租住着一个很年轻的小姑娘,看起来也就十七八岁,像个学生。这几个月,她房里,老是传来婴儿的哭声!有时候,一哭就是大半夜,撕心裂肺的,听着就让人揪心!”
“我昨天碰到她,看她那黑眼圈,瘦得跟个鬼一样,精神恍惚的。我问她家里是不是有孩子,她还不承认!你们说,这正常吗?”
“一个年轻姑娘,偷偷摸摸地在外面租房子,屋里还有个来路不明的婴儿。你们快来看看吧,可别是搞出人命了!”
接到报警后,民警老张和小王,立刻赶往了报警人所说的那个老旧小区。
他们敲开了302的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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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门的,是一个看起来非常年轻的女孩,正是林薇。
她穿着一件宽大的旧T恤,头发随意地扎着,脸色苍白,黑眼圈浓重得,像是几天几夜没合过眼。看到门口的警察,她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明显的惊慌。
“你好,我们是派出所的。有群众反映,你这里有婴儿的哭声,我们过来了解一下情况。” 老张亮出了自己的证件。
“没……没有啊,” 林薇下意识地,想把门关上,“你们搞错了,我这里就我一个人住。”
就在这时,里屋,突然传来了一阵响亮的、婴儿的啼哭声。
林薇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
老张和小王对视一眼,立刻推开门,走了进去。
房间很小,只有十几平米,但收拾得还算干净。屋里,没有多少属于年轻女孩的东西,反而到处都堆满了婴儿用品:奶粉罐、尿不湿、小衣服……
而那哭声,正是从卧室里那张小小的婴儿床上传来的。
小王走过去一看,婴儿床里,躺着一个看起来只有三四个月大的男婴,脸憋得通红,正挥舞着小手,哇哇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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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张则看着眼前这个惊慌失措、却依旧下意识地挡在婴儿床前的女孩,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这个孩子,是你的吗?”
林薇咬着嘴唇,不说话。
“孩子的父亲呢?他是谁?他在哪儿?”
林薇依旧沉默,只是浑身,都在微微地颤抖。
看着眼前这诡异的一幕,老张的心里,沉了下去。他处理过太多类似的案件,未婚先孕、被男友抛弃、无力抚养……每一个,都是一出悲剧。
他叹了口气,语气也缓和了下来。
“小姑娘,你别怕。我们不是来抓你的。你跟我们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遇到什么困难了,我们可以帮你。”
“如果你不肯说,按照规定,我们只能,联系你的家人了。”
听到“家人”两个字,林薇的身体,猛地一震。她抬起头,看着眼前的警察,眼中,终于流露出了哀求的神色。
“不要……求求你们,不要告诉我爸妈……”
03
林薇的哀求,反而让民警老张,更加坚定了要联系她家人的决心。
在他看来,这个女孩,明显是遇到了自己无法解决的巨大困难。这种时候,监护人的介入,是必须的。
通过林薇的学生证,他们很快就查到了她父亲林国强的联系方式。
电话,是老张亲自打的。
“喂,请问是林薇的父亲,林国强先生吗?”
“是,我是。请问你是?” 电话那头,林国强的声音,沉稳而有力。
“你好,我们是市东区派出所的。您的女儿林薇,现在跟我们在一起。有些情况,需要您和您爱人,立刻过来一趟。”
“派出所?” 林国强的声音,瞬间就变了调,“我女儿怎么了?她出什么事了?”
“电话里不方便细说。是这样,我们发现,她……她身边,有一个大约四个月大的婴儿。我们需要您过来,确认一下情况。”
老张尽量让自己的措辞,听起来客观而委婉。
但“婴儿”这两个字,对任何一个父亲来说,都无异于惊雷。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死一般的沉默。
许久之后,林国强才用一种近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问道:“地址。”
老张报上了那个老旧小区的地址。
“我们马上到。”
说完,林国强就挂断了电话。
挂掉电话的林国强,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发抖。愤怒、羞耻、难以置信……各种情绪,像岩浆一样,在他的胸腔里,剧烈地翻滚。
“怎么了,老林?谁的电话?” 妻子孙莉从厨房里走出来,看到丈夫那张铁青的脸,担忧地问。
“出事了。” 林国强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他没有多做解释,只是抓起车钥匙,拉着妻子,就往外冲。
一路上,他把车开得飞快,孙莉在旁边,吓得脸都白了,问他到底出了什么事,他却一言不发,只是死死地盯着前方,眼神骇人。
一个多小时后,他们终于赶到了那个陌生的、破败的小区。
当林国强和孙莉,在警察的带领下,推开那扇斑驳的房门,看到屋里的一切时,他们彻底呆住了。
他们看到了那个小小的、脏乱的房间。
看到了满屋子,刺眼的婴儿用品。
看到了那个躺在婴儿床里,正在安静地吐着泡泡的、陌生的男婴。
最后,他们看到了那个,他们引以为傲的、乖巧懂事的女儿,林薇。
她就坐在床边,脸色苍白,眼神空洞,像一朵被暴风雨,彻底摧残过的、凋零的花。
04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孙莉看着眼前这匪夷所思的一幕,双腿一软,险些瘫倒在地。
而林国强,在经历了最初的震惊之后,一股滔天的怒火,瞬间就冲上了他的头顶。
他一个箭步冲上前,指着林薇的鼻子,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
“林薇!你给我说清楚!这个野种!是哪里来的!”
他的声音,巨大的,震得整个房间,都在嗡嗡作响。
那个刚睡着的婴儿,被这声咆哮,吓得“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林薇被吼得浑身一颤,下意识地,就想起身去抱那个孩子。
“你还敢碰他!” 林国强一把将她推开,力气之大,让林薇踉跄着,撞到了床沿上。
“爸!” 林薇痛呼一声,眼中,噙满了泪水。
“别叫我爸!我没你这么不要脸的女儿!” 林国强气得浑身发抖,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
他指着那个啼哭不止的婴儿,又指着林薇,破口大骂:
“你才十八岁!你还是个学生!你竟然,竟然在外面,偷偷摸摸地,跟野男人生孩子!你还要不要脸?我们老林家的脸,都被你给丢尽了!”
“你说啊!那个男人是谁?他是谁?你今天不把他给我供出来,我打死你这个不知廉耻的东西!”
他扬起手,一巴掌,就要扇下去。
“不要啊!老林!” 孙莉尖叫着,扑上来,死死地抱住了丈夫的胳膊。
“你放开我!” 林国强用力挣扎着,“今天,我非要打死这个孽障!你看她把我们家,害成了什么样子!”
“警察同志,警察同志,你们快管管他!” 孙莉哭着,向旁边早已看呆了的民警求助。
老张和小王,赶紧上前,一左一右,拉住了情绪失控的林国强。
“这位同志,你先冷静一下!有话好好说,打人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冷静?我怎么冷静?” 林国强红着眼睛,指着林薇,嘶吼道,“你们问问她!你们问问她干的好事!我们辛辛苦苦,把她养这么大,供她上大学,指望她有出息,给我们争光!结果呢?她就是这么回报我们的?啊?”
整个房间,乱成了一锅粥。
父亲的咆哮,母亲的哭泣,婴儿的啼哭,和邻居们在门外探头探脑的议论声,交织在一起,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林薇,死死地困在中央。
她就那么静静地站着,任由那些最恶毒、最伤人的话,像刀子一样,一遍又一遍地,割在她的心上。
她的脸上,没有表情,只有两行清泪,无声地滑落。
05
混乱中,还是民警老张,控制住了局面。
他把林国强,劝到了一边的椅子上坐下,又给孙莉,倒了杯热水。
然后,他走到林薇面前,用一种尽可能温和的语气,再次问道:
“小姑娘,我们知道,你现在心里肯定很难受。但是,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逃避是没有用的。”
“你看着我们,看着你的父母。你告诉我们,这个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孩子的父亲,到底是谁?你需要为这个孩子,也为你自己,负起责任来。”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了林薇的身上。
林国强死死地盯着她,那眼神,像是要活活把她吞下去一样。
“说!那个畜生是谁!你今天要是敢包庇他,我就当没你这个女儿!”
房间里,婴儿的哭声渐渐小了下去,只剩下林国强粗重的喘息声,和孙莉压抑的抽泣声。
林薇一直低着头,任由泪水,一滴一滴,砸在地板上。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她会一直沉默下去的时候,她却突然,停止了哭泣。
她缓缓地,抬起了头。
那张苍白的、还带着泪痕的小脸上,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和慌乱。她的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带着一种不属于她这个年龄的、令人心悸的悲凉和决绝。
她没有看任何人,目光,径直地,落在了她父亲林国强的脸上。
然后,她缓缓地,开口了。
她只说了一句话。
就是这句话,像一道无声的惊雷,瞬间劈中了在场的所有人。
林国强那张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瞬间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