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
“徐静，你今天拖的地怎么还有水印？跟你说了多少遍了，拖把要拧干，拧干！你看看这地，都能照出人影来了，是想让谁滑倒吗？”
“还有这碗，你洗干净了没有？我看看，这碗边上怎么还有油？你是没吃饭还是怎么的，洗个碗都洗不干净！我儿子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娶了你这么个笨手笨脚的媳妇！”
婆婆张桂琴尖锐的嗓音，像一把锥子，一下一下地扎着我的耳膜。
我默默地拿起那只她口中“没洗干净”的碗，回到厨房，在水龙头下用洗洁精又仔細地冲洗了一遍。碗上光洁如新，根本没有任何油渍。
我没有争辩。
结婚八年，这样的场景，早已是家常便饭。在这个家里，无论我做什么，无论我做得多好，在婆婆眼里，永远都是错的。
01
我叫徐静，今年三十有五。我和丈夫李伟结婚八年，有一个六岁的儿子。
我们家是典型的“上有老，下有小”的格局。婆婆张桂琴自从公公去世后，就一直跟我们住在一起。丈夫李伟还有一个弟弟，叫李峰，比他小三岁，已经结婚另过了。
李伟在一家国企上班，不大不小是个部门主管，工作稳定，收入也还不错。我则在一家私企做会计，工作清闲，方便照顾家庭。在外人看来，我们的日子，过得安稳而又幸福。
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们家最难念的那本，就是我的婆婆。
婆婆张桂琴是个典型的传统小市民，性格强势，为人挑剔，而且，有着非常严重的偏心眼。她打心底里，就看不上我这个大儿媳。
当年我和李伟是自由恋爱，我是农村出来的，娘家条件一般。而婆婆，一直希望李伟能娶一个城里长大的、父母有正式工作的姑娘。所以，从我嫁进门的第一天起，她就没给过我好脸色。
家里的家务活，几乎被我一个人全包了。买菜做饭，洗衣拖地，照顾孩子，还要伺候她的饮食起居。即便如此，也难换她一句好话。
“地怎么拖的？比狗舔的都干净！”——这是她嫌我拖地太湿。
“菜怎么烧的？咸得打死卖盐的了！”——这是她嫌我菜烧咸了。
“孩子怎么带的？脸上都蹭脏了，你这个当妈的眼瞎了吗？”——这是她嫌我没把孙子照顾好。
诸如此类的挑剔和责骂，每天都在上演。
李伟也知道我受委屈，但他性格有些懦弱，是个典型的“孝子”。每次婆婆骂我，他都只会在事后劝我：“徐静，我妈就是那个脾气，你多担待点，别跟她一般见识。”
为了李伟，为了孩子，为了这个家的完整，我都忍了。我天真地以为，人心都是肉长的，只要我做得足够好，总有一天，婆婆会被我感化。
可事实证明，我错了。有些人心里的偏见，就像一座大山，任凭你如何努力，也无法撼动分毫。
尤其是在我那个弟媳妇孙丽出现之后。
02
弟媳妇孙丽，是婆婆的“心头肉”，是我在这个家里的一面“反光镜”。婆婆有多讨厌我，就有多喜欢她。
孙丽是城里长大的姑娘，嘴甜，会来事，家境也好。她和李峰结婚后，婆婆把自己的积蓄拿出来，帮他们在市中心付了首付。每次他们小两口回家，婆婆都像是过节一样，大包小包地给他们准备东西，嘘寒问暖，那亲热劲儿，让我这个正牌儿媳妇看了都眼红。
孙丽从不干家务活，回到家，就坐在沙发上嗑瓜子看电视，等我们把饭菜端上桌。
婆婆不但不生气，还笑呵呵地说：“小丽啊，你平时上班累，回来就好好歇着，这些粗活，让你嫂子干就行了！”
孙丽对我，表面上倒是客客气气的，一口一个“嫂子”叫得很甜。但那份客气里，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居高临下的优越感。
我心里虽然不是滋味，但为了家庭和睦，也只能笑脸相迎。我总想着，我们是妯娌，以后是要相互扶持的。只要她对我没有坏心，我也愿意真心待她。
两个月前，孙丽查出怀孕了。
这个消息，让我们全家都高兴坏了，尤其是婆婆张桂琴。她盼孙子盼了那么多年，现在小儿媳怀上了，她简直是把孙丽当成了皇太后一样供着。
从那天起，我们家的餐桌，就彻底围着孙丽转了。
婆婆每天变着花样地研究孕妇食谱，什么安胎的，补脑的，对孩子皮肤好的，只要她听说的，不管多贵多难买，她都会想办法弄回来。
而这些好东西，几乎都没我的份。
“徐静，这是我给小丽和她肚里孩子吃的，你别动！”
“徐静，这汤是给孕妇补身子的，你身体好，喝白开水就行了！”
这样的话，我每天都要听上好几遍。李伟看不过去，说了婆婆两次，结果婆婆一哭二闹，说儿子娶了媳妇忘了娘，李伟也就不敢再出声了。
我心里委屈，但也只能忍着。我安慰自己，她是孕妇，是家里的重点保护对象，特殊对待也是应该的。
可我没想到，婆婆的偏心，会变本加厉到那种地-步，甚至，为后来那场巨大的风波，埋下了伏笔。
03
孙丽怀孕满了三个月，胎儿稳定了。婆婆张桂琴更高兴了，她托人从乡下，买了一只正宗的、养了两年的老母鸡，说要给孙丽好好地补一补。
周末那天，她一大早就起来了，在厨房里叮叮当当地忙活。她把那只老母鸡，配上她托人买来的各种名贵中药材，像什么人参、当归、黄芪，满满当当地炖了一大锅。
那锅鸡汤，从早上就开始炖，用的是最小的火，慢悠悠地煨着。浓郁的、霸道的香味，飘满了整个屋子。连在房间里写作业的儿子，都忍不住跑出来问：“奶奶，今天做什么好吃的呀？这么香！”
婆婆一脸得意地摸着孙子的头，说：“这是给你小婶婶和她肚里的小弟弟吃的，大补的！你小孩子家家，火气大，不能吃！”
我当时正在厨房切菜，听到这话，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闷得难受。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那锅汤终于炖好了。金黄色的鸡油，浓郁的药材香，让人闻着就食指大动。
婆婆小心翼翼地把汤盛到一个大大的保温桶里，连一块鸡肉都没给我们剩下。她把保温桶的盖子拧得死死的，然后像宝贝一样放在客厅的桌上，准备等李峰下班开车过来拿。
“妈，您炖了一上午，也辛苦了。锅里还剩点汤底，我给您和李伟盛一碗吧？”我看着她额头的汗，有些于心不忍。
“不用！”婆婆眼睛一瞪，想也不想地拒绝了，“锅都刷了！这点东西，是专门给小丽的！你们谁也别惦记！”
她的态度，那么坚决，那么理所当然。仿佛我们，都不是她的家人。
我彻底死了心，默默地回厨房，继续做我们一家三口的午饭。那顿饭，我吃得味同嚼蜡。
可偏偏，天不遂人愿。
下午三点多，李峰打来电话，说他公司临时有急事，晚上要加班，没办法过来拿鸡汤了。让孙丽自己坐公交车过来，他又有点不放心。
婆婆在电话里，一个劲儿地埋怨李峰，说工作哪有她孙子重要。但埋怨归埋怨，李峰来不了，也是事实。
挂了电话，婆婆看着那个保温桶，一脸的愁容。
“这可怎么办？这汤得趁热喝才最补。放到明天，味道就差远了。”
她一个人在客厅里唉声叹气，来回踱步。
我看着她着急的样子，心里一软。不管她平时怎么对我，她毕竟是李伟的母亲，是我儿子的奶奶。而且，那锅汤，确实是她一上午的心血。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妈，要不……我给小丽送过去吧？”
04
听到我的话，婆婆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用一种审视的、怀疑的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我。
“你？”她的语气里，充满了不信任，“你行吗？别毛手毛脚的，把汤给洒了！”
“妈，您放心吧。”我压下心里的不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真诚，“我骑电动车去，慢点骑，肯定洒不了。小丽家离咱们这儿也不远，半个多小时就到了。总比让汤放凉了强。”
婆婆犹豫了半天，似乎也找不到更好的办法了。她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终于勉强地点了点头。
“那你可得小心点！这桶汤，金贵着呢！要是洒了半滴，我跟你没完！”她千叮咛万嘱咐，把那个沉甸甸的保温桶，交到了我手里。
我提着那桶汤，感觉提着的，不是一桶鸡汤，而是婆婆那颗沉甸甸的、偏到咯吱窝的心。
我骑着电动车，小心翼翼地穿过大半个城市。一路上，我把车开得极慢，生怕有一点颠簸。到了孙丽家楼下，我的后背，都已经被汗水湿透了。
开门的是孙丽。她看到我，似乎有些惊讶。
“嫂子？你怎么来了？”
“妈炖了鸡汤，本来让你和李峰晚上回去喝的。李峰不是临时加班嘛，妈怕汤凉了，就让我给你送过来了。”我笑着把保温桶递给她。
“哎呀，太谢谢你了嫂子！还专门跑一趟！”孙丽很热情地把我迎进屋，“快进来坐会儿，喝口水。”
“不了不了，”我摆了摆手，“我得赶紧回去给孩子做饭呢。你趁热喝吧，凉了就腥了。”
“那真是太麻烦你了。”孙丽一脸的感激，“等下次我和李峰回去，一定好好谢谢你和咱妈。”
看着她真诚的笑脸，我心里的那点不快，也烟消云散了。我觉得，自己这么做，是值得的。至少，能让这个家的关系，更融洽一些。
从孙丽家出来，天色已经有些暗了。我骑着车往家赶，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轻松。
然而，我做梦也没想到，这桶我亲手送去的、满载着婆婆“爱心”的鸡汤，会在几个小时后，掀起一场足以摧毁我们整个家庭的惊涛骇浪。
05
当天晚上，大概十点多钟，我们一家人都已经准备睡了。
一阵急促的、像是催命一样的电话铃声，划破了深夜的宁静。
电话，是李峰打来的，打给了李伟。
李伟刚接起电话，“喂”了一声，脸色就瞬间变了。
“什么？！……怎么会这样？！……好，好！我们马上过去！”
他挂了电话，手都在发抖，嘴唇哆嗦着，看着我和刚从房间里走出来的婆婆，声音嘶哑地说：“小丽……小丽出事了！肚子疼，昏过去了，现在……现在已经被送到市中心医院抢救了！”
这个消息，像一个晴天霹雳，把我们所有人都炸懵了。
“怎么会这样？下午还好好的啊！”婆婆的脸，瞬间就白了。
我们三个人，连衣服都来不及换，慌慌张-张地就往医院赶。
一路上，我的心，都揪得紧紧的。我怎么也想不通，一个下午还活蹦乱跳的孕妇，怎么会突然就腹痛昏迷了呢？
当我们火急火燎地赶到医院急诊室时，看到的是一幅让我们肝胆俱裂的景象。
李峰正双眼通红地守在ICU的门口，像一头暴怒的狮子。而几个医生和护士，正推着孙丽的病床，飞快地往抢救室里冲。孙丽躺在病床上，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发紫，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
“医生！我老婆怎么样了？她和孩子，都不会有事吧？”李峰抓住一个医生的胳膊，声嘶力竭地喊着。
“病人的情况很危险！是急性中毒的症状！我们正在全力抢救！你是病人家属吧？你老婆昏迷前，都吃过什么东西？！”医生急切地问道。
“吃过什么……”李峰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他猛地转过头，那双布满了血丝的眼睛，像两把利剑，死死地钉在了我的身上。
“是她！”他指着我，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恨意和愤怒，“就是她！她今天下午，给我老婆送了一桶鸡汤！我老婆喝了那碗汤之后，没过多久就开始肚子疼！就是那碗汤！就是你！是你害了我老婆和孩子！”
他的指控，像一盆冰水，从我的头顶，浇到了我的脚底。
我整个人都懵了，下意识地辩解：“不……不是我……那汤是妈炖的……”
“我不管是谁炖的！汤是你送来的！”李峰彻底失去了理智，他冲过来，一把揪住了我的衣领，“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你是不是嫉妒我们家小丽怀了孕？是不是见不得我们好？我告诉你，我老婆和孩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拼命！”
李伟和婆婆也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傻了。李伟连忙上来拉开李峰，婆婆则瘫坐在了地上，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不可能……我的汤怎么会有问题……不可能的……”
场面，乱成了一锅粥。
很快，警察就来了。因为涉及到了“中毒”，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医疗纠纷了。
警察在问清楚情况后，立刻派人去了李峰和孙丽的家，将那桶还没喝完的鸡汤，以及孙丽呕吐物的样本，全部取走，送去进行专业的毒化检测。
在等待检测结果的那几个小时里，每一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李峰像看杀人犯一样地看着我，那眼神，恨不得将我千刀万剐。李伟虽然护着我，但他的眼神里，也充满了怀疑和困惑。而我的婆婆，她坐在那里，一言不发，脸色阴沉得可怕。
我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了一个巨大的、冰冷的漩涡里，四周全是怀疑和指责，我百口莫辩，只能无助地等待着那个最终的审判。
终于，一个年轻的警察，拿着一份密封的报告，快步地走了过来。
我们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警察同志，结果怎么样？是不是汤里有毒？是不是她干的！”李峰激动地冲了上去。
警察没有回答他，只是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甚至带着一丝困惑的眼神，扫视了我们一圈。
然后，他拉开报告袋，将那张薄薄的化验单递到我们面前，语气平静地说道：
“你们自己看吧。”
李伟颤抖着手接过了那张纸。我们所有人，都像等待判决的囚犯一样，将头凑了过去。
当我们的目光，落在报告单最下方的“检测结论”那一栏时，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