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
“阿莉，你看，乐乐的作业本上，老师写的评语。”
李建成把儿子的作业本递到正往脸上抹香香的妻子王莉面前，
“老师说，乐乐最近上课老走神，问他什么，他也半天不回答。你……你今晚能不能别出去了？在家陪陪他吧。”
王莉从镜子里瞥了一眼丈夫，手上动作没停，语气有些不耐烦：
“哎呀，小孩子家家的，不都这样？你别听老师瞎咋呼。再说了，我今晚有重要的牌局，三缺一，人家都等着我呢，不去不好。”
“什么牌局比儿子还重要？”
李建成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恳求，
“咱们家现在不缺钱，你就是玩，也别天天这么通宵达旦的啊。乐乐都快一个月没见过你吃晚饭、送他上学了。”
王莉“啪”的一声盖上粉饼盒子，转过身来，眉头紧锁：
“李建成，你烦不烦？我说过了，我在谈正事！你一个大男人，连个孩子都看不好吗？行了，不跟你说了，我走了。”
门“砰”的一声被关上，留下李建成和满屋子的寂静，以及空气中那股越来越陌生的香水味。
01
李建成和王莉的家，曾经是这个老小区里人人羡慕的模范家庭。
李建成是个老实本分的男人。
他在小区附近开了一家不大不小的五金店，为人实在，童叟无欺，生意做得红红火火。
他没什么大本事，但胜在踏实肯干，对老婆孩子，那是掏心掏肺的好。
王莉年轻时是厂里的一枝花，嫁给李建成后，就安心做起了全职太太。
她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儿子乐乐也被她教养得聪明懂事。
每天下午，她都会做好热腾腾的饭菜，等丈夫和儿子回家。
吃完饭，一家三口会一起看看电视，或者去楼下的公园散散步。
日子虽然平淡，却充满了安稳的、触手可及的幸福。
李建成觉得，自己这辈子，最大的福气，就是娶了王莉这么个贤惠的老婆。
他常常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努力赚钱，让老婆孩子过上更好的日子。
儿子乐乐上了小学，王莉也清闲了下来。
起初，她也就是和街坊邻居的几个太太，凑在一起逛逛街，跳跳广场舞。
李建成觉得挺好，女人嘛，总得有点自己的社交圈子。
然而，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王莉的社交圈子，开始慢慢变了。
她不再热衷于跳舞和逛街，而是迷上了打麻将。
一开始，也就是在邻居家的小麻将桌上，玩个一块两块的，输赢不大，图个乐呵。
李建成也没当回事，觉得老年人都能打，她一个中年妇女，打打麻将解解闷，也无可厚非。
可渐渐地，事情开始朝着失控的方向发展。
王莉不再满足于邻里之间的小打小闹。
她开始往外面跑，去一些她从前从不涉足的、所谓的“棋牌室”。
她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从晚饭后，到深夜十一二点，再到后半夜。
她身上的变化，也越来越大。
她开始精心打扮自己，买了许多以前舍不得买的、昂贵的衣服和化妆品。
说话的口气，也变得越来越大。
今天说自己赢了几百，明天又说哪个牌友输了几千。
她嘴里谈论的，不再是家长里短、油盐酱醋，而是“清一色”、“杠上开花”和各种她新认识的“张姐”、“刘总”。
李建成感觉，自己的老婆，正在变得越来越陌生。
02
真正让李建成感到不安的，是一个叫“丽姐”的女人的出现。
这个丽姐，是王莉在棋牌室认识的新牌友。
听王莉说，她是个生意做得很大的女老板，出手阔绰，人脉也广。
王莉开始频繁地提起这个“丽姐”。
“建成，我跟你说，丽姐可真有本事！人家开着大奔，戴着十几万的表，一晚上输赢几万块，眼睛都不眨一下！”
“丽姐说了，我这人有灵性，牌风好，是能成大事的人。她准备带我一起做生意呢！”
“你那个小五金店，能挣几个钱？眼光要放长远点！你看丽姐，人家那才叫生活！”
在丽姐的影响下，王莉彻底“脱胎换骨”了。
她不再去那些烟雾缭绕的小棋牌室，而是跟着丽姐，去了一个位于市郊、据说非常高档的私人会所。
王莉说，那里是会员制的，一般人根本进不去。
里面的“牌友”，非富即贵，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在那里打牌，打的不是钱，是圈子，是人脉。
从那以后，王莉就像中了邪。
她几乎每天下午就出门，不到凌晨三四点，绝不回家。
有时甚至彻夜不归。
李建成打她电话，她要么不接，要么就烦躁地说：
“别催！正打到关键时候呢！我在谈几百万的生意，你懂什么！”
几百万的生意？
李建成看着自己五金店里那些螺丝钉和水龙头，只觉得一阵苦笑。
他不知道，什么样的生意，需要天天在麻将桌上，从黑夜谈到天明。
他和王莉的争吵，也变得越来越频繁。
“王莉！你看看乐乐的成绩单！数学都考不及格了！你还记不记得你是个当妈的？”
“不及格就不及格！你冲我嚷嚷什么！你不会给他请个家教啊？就知道心疼那点钱！”
“我不是心疼钱！我是心疼孩子！他现在一个人在家，晚饭都吃不上一口热乎的！你这个妈是怎么当的！”
“李建成！你少拿孩子来压我！我出去打牌，认识高端人脉，不也是为了这个家好吗？你以为我喜欢天天熬夜啊？我多辛苦你知不知道！”
“辛苦？你在麻将桌上敲着桌子，吃着水果，喝着好茶，你辛苦？我在店里搬货、算账，回家给你儿子做饭、辅导作业，我倒不辛苦了？”
争吵，永远没有结果。
王莉用一套她从“高端圈子”里学来的逻辑，把自己所有的不负责任，都包装成了“为了家庭的长远发展”。
而李建成这个老实巴交的小生意人，在口才上，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每次吵到最后，都是王莉“砰”的一声摔门而去，留给李建成一个冷冰冰的背影。
03
矛盾的彻底爆发，是在一个月前。
那天晚上，乐乐突然发起高烧，烧到三十九度五，小脸通红，浑身滚烫。
李建成急得团团转，他给王莉打电话，一连打了十几个，都无人接听。
他知道，她又在那个所谓的“高级会所”里，激战正酣。
麻将桌上，规矩大，手机都要调静音。
他不敢再等，一个人背着滚烫的儿子，深一脚浅一脚地往社区医院跑。
挂号，化验，打点滴。
医院冰冷的走廊里，李建成抱着昏昏沉睡的儿子，看着点滴一滴一滴地落下，他的心，也像被泡在了冰水里，一点一点地往下沉。
他想不通，好好的一个家，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那个曾经温柔贤惠的妻子，怎么就变成了一个六亲不认的“赌徒”？
直到凌晨四点，乐乐的点滴才打完，烧也渐渐退了。
李建成背着儿子，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家。
一打开门，就闻到一股浓烈的香水和烟草混合的味道。
王莉回来了。
她穿着一身时髦的连衣裙，化着精致的妆，正坐在沙发上，一边悠闲地数着手里一沓厚厚的百元大钞，一边哼着小曲。
看到李建成背着儿子进来，她连头都没抬一下，只是略带炫耀地说：
“看，今晚手气不错，赢了一万多。”
李建成再也忍不住了。
他把儿子轻轻地放在床上，然后走到王莉面前，一把夺过她手里的钱，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王莉！”
他双眼通红，声音因为愤怒而嘶哑，
“你还知道回来？你还知道你有儿子吗？乐乐发高烧，烧到快要抽搐了！我给你打电话你为什么不接！”
王莉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随即也火了：
“你冲我发什么疯！我怎么知道他会发烧？再说了，不就是发个烧吗，去医院看看不就行了？你至于这么小题-大做吗？”
“小题大做？”
李建成气得浑身发抖，
“在你眼里，麻将最大，儿子发烧就是小事！对不对！”
“李建成，你讲点道理好不好！我说了，我是在谈生意，拓展人脉！我赢了钱，不也是拿回家里吗？你以为我是自己花天酒地去了？”
“我不要你的钱！”
李建成指着地上的钞票，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只要我以前那个老婆，乐乐以前那个妈！王莉，我今天就把话说明白了，这个家，和你的麻将，你只能选一个！你要是再敢通宵不回家，我们就……我们就离婚！”
“离婚？”
王莉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她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裙子，居高临下地看着李建成，眼神里充满了鄙夷和不屑。
“李建成，你拿离婚吓唬我？你以为我还是以前那个围着你和灶台转的黄脸婆吗？”
她冷笑一声，
“我告诉你，我现在认识的人，哪个不比你强一百倍？离了你，我照样活得好好的，说不定，比现在还好！”
说完，她看都没看床上的儿子一眼，径直走进了卧室，“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李建成愣在原地，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他知道，这个家，已经完了。
04
从那天起，王莉非但没有丝毫收敛，反而变本加厉。
她干脆连家都懒得回了。
有时一连三四天，都见不到人影。
李建成打她电话，她直接挂断。
偶尔回来一趟，也只是为了拿几件换洗的衣服，拿点钱，然后又匆匆离开。
她和李建成，彻底成了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
李建成的心，也渐渐冷了，死了。
他不再和她争吵，不再对她抱有任何幻想。
他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儿子乐乐和自己的五金店上。
他每天早早地起床，给儿子做好早餐，送他上学。
然后去店里开门营业。
下午，他会提前关店，去学校接儿子放学，回家给他辅导作业，陪他玩耍。
他努力地，想一个人，为儿子撑起一个完整的、充满爱的家。
但有些东西，是无法替代的。
乐乐的性格，变得越来越内向，越来越沉默。
他常常会一个人，坐在窗前，呆呆地望着楼下，一坐就是一两个小时。
“乐乐，看什么呢？”
李建成会走过去，摸摸他的头。
“爸爸，妈妈什么时候回来啊？”
乐乐会抬起头，眼睛里充满了渴望。
每当这时，李建成的心，就像被针扎一样疼。
他不知道该怎么跟一个八岁的孩子，去解释他母亲的荒唐和自私。
他只能编造各种谎言。
“妈妈……妈妈去外地出差了，要很久才能回来。”
“妈妈在做一个很重要的工作，等她忙完了，就会回来看乐乐了。”
乐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眼里的光，却一点点地暗了下去。
李建成常常会在夜里，一个人坐在客厅，抽着闷烟。
他看着这个曾经充满欢声笑-语，如今却冷冷清清的家，心里充满了无尽的悲凉和困惑。
他想不通，那个叫“丽姐”的女人，那个神秘的私人会所，到底有什么样的魔力，能让一个正常的女人，在短短几个月内，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日子，就在这种压抑和煎熬中，一天天地过去。
转眼，一个月过去了。
05
这是一个周末的晚上。
李建成和往常一样，陪着儿子搭完积木，给他讲了睡前故事，哄他睡着。
他轻轻地关上儿子的房门，回到客厅。
窗外，万家灯火，一片祥和。
而自己的家，却像一个缺少了主心骨的、空荡荡的壳子。
他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时针，已经指向了十一点。
王莉，今晚又没有回来。
他已经习惯了。
他甚至连给她打电话的念头，都没有了。
他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啤酒，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漫无目的地换着台。
电视里，正在播放一部警匪片，激烈的枪战和追逐，让他感到一阵烦躁。
他关掉电视，世界瞬间安静下来。
他能听到的，只有冰箱运转的嗡嗡声，和自己沉重的心跳声。
他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
他甚至开始认真地考虑，是不是真的该去法院，起诉离婚了。
为了乐乐，他不能再让这个家，这样畸形地维持下去。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咚咚咚”，一阵清晰而又急促的敲门声，突然响了起来。
李建成的心，猛地一跳。
这么晚了，会是谁？
是王莉吗？
她又忘了带钥匙？
他心里升起一丝烦躁，但还是起身，走到了门口。
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如果又是她，他决定，今晚什么也不说，明天一早就去找律师。
他把门打开了。
刚要转身回房间，突然就愣住了。
“怎么会这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