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瑶,快过来,让李阿姨看看。哎哟,真是个俊俏的小姑娘,就是太瘦了点。”
刚进门的女人叫李娟,她脸上堆着讨好的笑,弯下腰,试图拉起那个瘦小女孩的手。
女孩叫瑶瑶,她下意识地把手缩到了身后,怯生生地躲在了父亲张国伟的身后,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警惕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女人。
“瑶瑶,怎么这么没礼貌?” 张国伟把女儿从身后拉出来,按着她的肩膀,语气有些生硬,“快叫李阿姨。以后,李阿姨就住在我们家,照顾你和爸爸了。”
李娟连忙打圆场:“哎,国伟,你别凶孩子。她这是怕生呢。没关系,瑶瑶,以后阿姨给你买漂亮的公主裙,给你做好吃的,我们慢慢处,你就会喜欢阿姨了,好不好?”
她的声音温柔得像能掐出水来,但瑶瑶却觉得,那双看着她的眼睛里,藏着一些她看不懂的东西。
她低下头,紧紧抓着父亲的衣角,没有说话。张国伟看着女儿倔强的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只希望这个温柔善良的女人,能早点抚平女儿失去母亲的伤痛,让这个残缺的家,重新充满温暖。
01
张国伟是个老实本分的男人,在临州这个不大不小的城市里,开一辆长途货车,一趟车出去,少则十天,多则半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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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份工作辛苦,挣得也都是血汗钱,但为了这个家,他毫无怨言。三年前,他的人生跌入谷底,相濡以沫的妻子因为一场疾病撒手人寰,留下他和当时只有六岁的女儿瑶瑶。
一个大男人,又要跑车养家,又要照顾孩子,日子过得一团乱麻。家里的老人年纪大了,帮不上什么忙,张国伟每次出车,都只能把瑶瑶托付给邻居。时间一长,他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
看着女儿一天天变得沉默寡言,衣服也总是脏兮兮的,张国伟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经人介绍,他认识了李娟。
李娟比他小几岁,是从乡下来城里打工的,长得干净秀气,说话细声细语,看人的眼神总是带着一丝怯生生的温柔。她说自己之前有过一段不幸的婚姻,没能有个孩子,所以特别喜欢小女孩。
在张国伟看来,李娟简直就是上天派来拯救他的。她不要彩礼,也不图他什么,只求能有个安稳的家。两人认识不到半年,就领了证。
张国伟觉得,生活总算重新走上了正轨。他幻想着,自己在外跑车,李娟在家操持家务、照顾瑶瑶,等他回来,就能吃上一口热饭,家里亮着一盏温暖的灯。这对于一个常年奔波的男人来说,就是最大的幸福。
但幸福,有时候只是一层薄薄的窗户纸,看起来很美,一捅就破。
婚后的日子,起初确实像张国伟想的那样。李娟很勤快,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对张国伟也体贴入微。
唯一让他觉得有点奇怪的,是李娟对瑶瑶的态度。
“国伟,你看瑶瑶这胳膊上腿上,怎么总起些红疹子?看着怪吓人的。” 李娟不止一次地在他面前提起。
瑶瑶有轻微的湿疹,这是老毛病了,一到换季或者情绪紧张的时候就会发作。以前妻子在世时,总是细心地给她涂药膏,控制得很好。
“老毛病了,不碍事,也不传染。” 张国伟大大咧咧地说,“过两天自己就好了。”
可他发现,李娟似乎对瑶瑶的湿疹格外在意。她不让瑶瑶和她用一个毛巾,甚至在瑶瑶湿疹发作的时候,会刻意避免和她有身体接触。
张国伟觉得她可能只是爱干净,没往深处想。他太累了,跑车的生活耗尽了他大部分精力,只要家里安安稳稳,他不愿意去计较那些小事。
而正是他的这种粗心和“不计较”,为日后的悲剧埋下了最深的伏笔。
02
李娟嫁过来半年后,就怀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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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消息让张国伟欣喜若狂,人到中年,还能再添一个孩子,他觉得是老天对他的补偿。他对李娟更好了,几乎是有求必应,出车回来,大包小包的补品和好吃的往家带。
李娟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她在家的地位,也变得愈发重要。而瑶瑶的存在,似乎开始变得碍眼起来。
“国伟,不是我说,瑶瑶这孩子,性子太孤僻了。” 李娟抚摸着自己的肚子,看似无意地抱怨,“我怀着孕,想让她陪我说说话,她总躲着我。还有她那个皮肤病,最近好像越来越严重了,我真怕……怕对肚子里的宝宝不好。”
“你想多了,医生都说了不传染。” 张国伟虽然这么说,但心里也泛起了一丝嘀咕。
“话是这么说,可看着总归不舒服啊。你看她把胳膊都抓破了,流的那些黄水,多不卫生。” 李娟叹了口气,“要不,以后你不在家的时候,就让她多在自己房间里玩?也免得她到处乱跑,磕着碰着了。”
张国伟觉得她说得有道理,孕妇的心情最重要。于是,他叮嘱瑶瑶,要听李阿姨的话,不要惹阿姨生气。
七岁的瑶瑶,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从那天起,瑶瑶的生活空间被大大压缩了。她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在客厅里看动画片、玩积木。大部分时间,她都被要求待在自己那个不到十平米的小房间里。
李娟每天把饭菜送到她门口,冷冰冰地让她自己吃。
起初,瑶瑶还会哭闹,想出去找爸爸。但张国伟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家,在家的时候,李娟又会表现得对瑶瑶格外“关爱”,嘘寒问暖。瑶瑶的哭诉,在张国伟听来,就成了小孩子不懂事的胡闹。
“瑶瑶,李阿姨怀着小弟弟,很辛苦的,你要懂事,别再给她添乱了。”
在父亲一次次的“教导”和继母一天天的冷漠中,瑶瑶的哭声越来越小,话也越来越少。她开始习惯一个人在房间里,对着墙壁上的贴纸自言自语。
03
张国伟接到了一笔大单,要去南方送一批货,来回要一个多月。这是他离家最久的一次。
临走前,他特意多给了李娟一些生活费,让她想吃什么就买什么,照顾好自己和瑶瑶。
“你放心吧,” 李娟温柔地帮他整理着衣领,“家里有我呢。你安心开车,注意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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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妻子贤惠的样子,张国伟心里暖烘烘的。他摸了摸瑶瑶的头,嘱咐她听话,然后就开着他那辆大货车,踏上了南下的路途。
他满心以为,等他满载而归时,会看到一个更温馨的家。
但他做梦也想不到,他前脚刚走,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就立刻上演了。
李娟以“天气好,带瑶瑶去郊区公园玩”为由,把她带出了家门。然后,她故意制造了一些瑶瑶“贪玩走失”的假象,自己则在傍晚时分,“惊慌失措”地报了警。
警察来了,邻居们也帮忙一起找。李娟哭得撕心裂肺,一边捶打着自己的胸口,一边自责:“都怪我,都怪我没看好她……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跟国伟交代啊……”
她的演技是如此逼真,所有人都被她骗了,纷纷安慰她,说这不是她的错。
警察在附近的河边找到了一只瑶瑶的鞋子,搜救队在河里打捞了两天,一无所获。
一个星期后,张国伟接到了李娟打来的电话。电话那头,李娟的声音嘶哑,泣不成声。
“国伟……你快回来吧……瑶瑶……瑶瑶她……出事了……”
张国伟听到这个消息,犹如晴天霹雳,差点在高速上出了事故。他疯了一样把车开回了临州,回到家时,看到的是一个为“女儿”憔悴不堪的妻子,和一个已经接受了“事实”的邻里。
所有人都告诉他,瑶瑶是在河边玩耍时,不小心失足落水,尸体……可能早就被冲到下游去了。
张国伟不相信,一个大男人,哭得像个孩子。他沿着那条河,没日没夜地找了半个月,嗓子喊哑了,脚底磨破了,人也瘦了一大圈。
最终,他还是绝望了。
在李娟和亲戚们的劝说下,他们为瑶瑶办了一个小小的追悼会,只立了一个衣冠冢。
生活,似乎还要继续。不久之后,李娟生下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儿子的降生,冲淡了张国伟的丧女之痛。他把所有的爱和亏欠,都倾注到了这个新生儿的身上。
渐渐地,瑶瑶成了一个他不敢轻易触碰的名字,一个埋在心底最深处的痛。
04
时间,是最可怕的东西,它能抚平伤痛,也能掩盖罪恶。
一转眼,三年过去了。
张国伟的儿子小军,已经快三岁了,活泼可爱,是全家的开心果。张国伟的跑车生意也越来越好,他换了一辆新车,家里的生活条件也改善了不少。
除了偶尔在梦里会见到瑶瑶模糊的样子,他几乎已经习惯了没有女儿的生活。
李娟还是像以前一样,贤惠、持家,把丈夫和儿子照顾得无微不至,是街坊邻里公认的“好媳妇”。
只是,家里有两件事,一直有点奇怪。
第一件,是家里那间地下室的门,常年都用一把大锁锁着。
那间地下室,冬暖夏凉,以前妻子在世时,夏天他们还会在里面纳凉。可自从李娟来了之后,她说地下室潮气太重,对孩子身体不好,就给锁上了。有一次张国伟想找东西,让她开门,她说钥匙早就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张国伟嫌麻烦,也就没再坚持。
第二件,是家里总有一股若有若无的怪味。那是一种混合了霉味、馊味和药味的奇怪气味,说不清道不明。
“是不是下水道堵了?” 张国伟问。
“可能是吧,老房子了,有点味也正常。” 李娟总是轻描淡写地把话题岔开。
张国伟是个粗线条的男人,对这些生活琐事并不上心。直到这天,家里的卫生间突然漏水,把楼下的天花板都给浸湿了。
维修师傅上门检查后,说问题出在主管道上,而主管道,正好经过地下室。
“必须得从地下室把墙敲开才能修。” 师傅下了结论。
“师傅,这……不能从别的地方想想办法吗?” 李娟的脸色突然变得有些苍白,极力阻拦。
“没办法,管道就这么走的。不修的话,你家卫生间就废了,楼下也得天天淹水。”
张国伟觉得维修要紧,摆了摆手说:“修!不就是一把锁吗?砸开!”
说着,他从工具箱里找出一把大铁锤,对着那把早已锈迹斑斑的大锁,狠狠地砸了下去。
“别……国伟,别砸!” 李娟的声音尖利,甚至带着一丝惊恐。
但已经晚了。“哐当”一声,锁被砸开了。
一股比平时浓烈百倍的、令人作呕的怪味,从门缝里喷涌而出。
张国伟皱着眉,推开了那扇沉重的木门。
地下室里没有开灯,一片漆黑,只有楼梯口透进一点微光。他摸索着墙上的开关,按了一下,灯没亮,应该是坏了。
“什么破地方,乱七八糟的。” 他嘟囔着,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朝里面照去。
光柱在黑暗中晃动,照过一堆堆废弃的杂物,最后,定格在了地下室最深处的那个角落。
那里,放着一张破旧的行军床。床上,蜷缩着一个瘦骨嶙峋、几乎不成人形的“东西”。
它浑身脏污,头发像枯草一样结成了团,身上穿着破烂不堪的衣服。似乎是听到了动静,那个“东西”缓缓地抬起头。
借着手机的光,张国伟看清了那张脸。
那是一张毫无血色、布满污垢的脸,但那双眼睛,那双在黑暗中因为恐惧而睁得大大的眼睛……
张国伟如遭雷击,手里的铁锤“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他这辈子都忘不了那双眼睛。
那是瑶瑶。
是三年前就已经“死”了的女儿,瑶瑶。
05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
张国伟的怒吼,几乎要掀翻屋顶。他双眼赤红,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死死地瞪着瘫坐在地上的李娟。
愤怒、震惊、心痛、困惑……无数种情绪在他胸中翻江倒海,几乎要将他撕裂。他无法相信眼前的事实,那个他以为早已不在人世的女儿,竟然像牲口一样,被关在自家阴暗的地下室里,整整三年!
“我……我……” 李娟浑身发抖,脸色惨白,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
“国伟,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她爬过来,抱住张国伟的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瑶瑶她……她没有死……当初她确实是走丢了,可过了几天,她又自己找回来了。但是……但是她回来的时候,身上那个皮肤病,变得特别严重,特别吓人……全身都是烂的,流脓,跟……跟电视里演的麻风病一样……”
李娟声泪俱下地编造着谎言:“我当时怀着小军,我害怕啊!我怕那是什么会传染的绝症,会害了我和肚子里的孩子。我不敢告诉你,我怕你担心,也怕你……怕你嫌弃她……”
“所以你就把她关进了地下室?!” 张国伟的声音都在颤抖。
“我没办法啊!” 李娟哭喊道,“我带她去小诊所看过,医生也说不清是什么病。我只能先把她隔离开,每天都偷偷给她送饭送水,给她擦药。我想等她的病好了,再告诉你,给你一个惊喜。谁知道她的病一直不见好……国伟,我都是为了这个家,为了小军啊!我真的知道错了……”
她的话,说得情真意切,充满了“无奈”和“苦衷”。
张国伟看着哭得几近昏厥的妻子,又回头看了看那个对所有人都充满恐惧、蜷缩在角落里的女儿,心中的滔天怒火,竟被这番说辞浇熄了一半。
是啊,李娟一直都很胆小,又极其疼爱儿子小军。或许,她真的只是因为无知和恐惧,才做出了这样荒唐的决定?
他的心乱成了一团麻。
“你……你别嚎了!” 张国伟一把推开她,现在救女儿要紧。他冲进地下室,不顾瑶瑶的挣扎,用一条旧毯子将她瘦骨嶙峋的身体裹住,像抱着一团易碎的玻璃一样,冲出了家门。
“张哥,这是怎么了?!” 闻声而来的邻居们都惊呆了。
“别问了!帮我叫辆车,去医院!” 张国伟吼道。
在邻居的帮助下,张国伟抱着瑶瑶火速赶到了市医院。急诊室的医生和护士看到瑶瑶的样子,都倒吸一口凉气。
经过初步检查,医生脸色凝重地告诉张国伟:“孩子严重营养不良,长期不见阳光导致骨骼畸形,还有严重的皮肤感染和心理创伤,必须立刻住院,进重症监护室!”
“住!花多少钱都住!” 张国伟砸锅卖铁也要救女儿。
“好的,” 护士递过来一张单子,“那你先把孩子的信息登记一下,需要户口本或者出生证明。另外,去把住院押金交了,先交三万。”
“户口本……押金……” 这两个词像两记重拳,把失魂落魄的张国伟打醒了。
瑶瑶的户口,三年前报了“死亡”后,按规定应该已经被注销了。现在要重新办理,就需要出生证明。而家里的存款和所有重要证件,都在卧室床头柜那个上了锁的抽屉里。
“我……我马上回家去取!”
张国伟把瑶瑶暂时托付给医生,疯了一样地往家赶。他现在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拿钱,拿证件,救女儿!
他冲进卧室,找到了那串熟悉的钥匙,打开了那个他很久没有碰过的抽屉。
抽屉里,放着一个陈旧的铁皮文件盒,家里所有的“家当”——房产证、户口本、出生证明、银行存折,都在里面。
他焦急地打开盒子,想在里面翻出瑶瑶的出生证明和家里的存折。
盒子里,除了他预想中的那些东西,最上面赫然放着一个陌生的牛皮纸文件袋。
他疑惑地打开文件袋,看到里面的内容,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就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