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秀兰,这日子没法过了,咱们还是分开吧。”我把最后一道菜,一盘清炒豆苗端上桌,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砸得饭桌嗡嗡响。她正拿着筷子准备夹菜的手僵在半空,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嘴唇哆嗦着,半天没说出话来,“建国,你……你说啥?”一年了,从当初的满心欢喜到现在的相看两厌,老同学搭伙过日子,最后会是这么个结局。而这一切,都得从去年那场同学会说起。
我叫赵建国,今年六十四岁。老伴走了五年,儿子赵伟成家立业,有自己的小日子,不用我操心。我呢,退休金一个月五千出头,不多,但在我们这个三线城市,一个人过得挺舒坦。有套两室一厅的老房子,收拾得干干净净。平时就喜欢养养花、散散步,下午去楼下公园跟老哥几个杀两盘象棋,日子过得清净也单调。夜深人静的时候,对着空荡荡的屋子,心里是有点发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去年,我们初中同学搞了个毕业四十周年大聚会。在饭桌上,我又见到了王秀兰。她当年可是我们班的班花,多少男同学心里的“白月光”。几十年不见,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痕迹,但眉眼间还有当年的影子。她丈夫前几年也因病去世了,自己一个人拉扯女儿长大,如今女儿也嫁了人。席间,我们俩挨着坐,聊起过去,聊起现在,都觉得特别投缘。她叹气说一个人太孤单,我说我也是。那天,我们聊了很多,好像有说不完的话。
聚会后,我们联系就多了起来。一起去公园散步,一起去菜市场买菜,我做几个拿手菜,请她来家里吃饭。她手巧,会织毛衣,还给我织了条围巾。那种久违的、被人惦记的感觉,让我心里暖烘烘的。一来二去,不知道谁先提的,就说到了“搭伙过日子”。她说,她退休金少,一个月才一千八,自己住着个小单间,日子紧巴巴的。我说,要不你搬我这来住吧,我这房子大,两个人热闹,生活上我也能多担待点。她当时眼圈就红了,一个劲儿地说我人好。
就这么着,王秀兰搬进了我家。一开始那两三个月,日子过得真跟蜜里调油似的。我每天早起去买最新鲜的菜,变着花样给她做早饭。她呢,把家里收拾得一尘不染,我的脏衣服再也不用堆一个星期才洗了。吃完晚饭,我俩就一起看电视,聊聊新闻,说说邻居家的闲事,那种感觉,真像是回到了年轻时候过日子的光景。我当时心里美滋滋的,觉得这回真是找对人了,晚年有伴了。可我万万没想到,这好日子,太短了。
问题是从她那些“破事”开始的。首先是身体。王秀兰身体底子差,高血压、关节炎,三天两头不是这儿疼就是那儿不舒服。她搬来没多久,就成了药罐子。每天吃的药比饭都多。我呢,就成了她的专职护工。早上提醒她吃药,晚上给她用热水泡脚活血。她关节疼,走不了远路,我陪她散步就得跟蜗牛一样慢慢挪。去医院复查、开药,全是我陪着。照顾人我不嫌累,毕竟年纪大了,谁没个病没个灾的。但她那个态度,让我心里越来越不舒服。她把我的照顾当成了理所稍微有点不周到,她就唉声叹气,说自己命苦,老了老了还一身病,拖累人。这话听得我心里堵得慌,我这是找老伴,又不是请了个老祖宗回来供着。
身体上的事儿还能忍,经济上的事儿就让我有点吃不消了。搭伙前说好了,我负责主要开销,她那点退休金自己零花。可住到一起后我才发现,她花钱那叫一个大手大脚。看见电视购物里卖什么保健品,说得天花乱坠,非要买。一套下来一两千,我劝她那是骗人的,她就说我不关心她健康。去超市买菜,专挑贵的进口水果买,说是有营养。家里的水电煤气,她是一点概念没有,洗个菜水龙头开得哗哗响,看电视看着看着人就睡着了,电视能开一宿。一个月下来,家里的开销比我一个人过的时候,翻了一倍都不止。我的退休金是五千,听着还行,但这么个花法,也开始捉襟见肘了。我提过几次,让她省着点,她就拉下脸,说:“赵建国,你是不是嫌弃我花你钱了?我跟你在一起,图的不就是安稳吗?你要是这么计较,当初就别让我搬过来!”一句话把我噎得半死。
真正让我寒心的,是她那个女儿和女婿。她女儿叫孙莉,嫁得一般,两口子都是普通工薪族,日子过得紧巴。王秀兰刚搬来那会儿,她女儿女婿还挺客气,叔叔长叔叔短地叫着。可没过一个月,味儿就变了。他们俩,把我家当成免费食堂了。每周至少来三四次,一来就赶饭点,而且从来不带空手的,走的时候还把冰箱里我刚买的肉和水果打包带走。我心想,都是一家人,算了。可后来,他们开始变着法地跟我要东西。
有一次,孙莉来了,拐弯抹角地说她儿子学习要用电脑,旧的太卡了,想换个新的。王秀兰在旁边立马敲边鼓:“建国,你就当给外孙的礼物了,孩子学习要紧啊。”我当时就有点不高兴,但抹不开面子,就给了她五千块钱。结果呢?人家转头就买了个最新款的手机,电脑的事提都不提了。这还不算完,她女婿的车要交保险了,也找我“借”钱;家里要换个大电视,也暗示我这个“长辈”该表示表示。我这哪是找了个老伴,简直是养了她一家子。我跟王秀兰抱怨,她却振振有词:“我女儿不就是你女儿吗?他们有困难,你帮一把不是应该的吗?你那点钱,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不给自家人花给谁花?”我听了这话,心是哇凉哇凉的。在她眼里,我的钱就不是钱,是大风刮来的。
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上个月发生的事。我儿子赵伟要买第二套房,为了孙子上学,还差十万块钱首付。他知道我手里有点积蓄,就开口跟我商量,说这钱算他借的,三年内肯定还我。这是我自己的亲儿子,我当然得帮。我把我存折里攒了多年的十二万养老本拿了出来,给了他十万。这事儿我没瞒着王秀兰。结果她知道后,当场就炸了。
“赵建国!你什么意思?你把钱都给你儿子了,那我呢?我们以后怎么办?”她指着我的鼻子质问我,眼睛瞪得溜圆。
我当时就懵了:“这是我的钱,我给我儿子买房,有什么问题吗?再说了,我不是还留了两万应急吗?”
“两万?两万够干什么的?”她冷笑一声,“你儿子有手有脚,凭什么啃老?你把钱给他了,万一我生个大病,你拿什么给我治?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防着我,没把我当自己人?”
那天晚上,我们大吵一架。她那些话,像刀子一样,一刀一刀扎在我心上。我算是彻底看明白了,在她和她女儿眼里,我这个人不重要,我的房子,我的退休金,我的存款,才是最重要的。她们不是在找一个伴侣,是在找一个长期的饭票和提款机。
那一架吵完,我俩冷战了一个多星期。家里气氛降到了冰点,谁也不跟谁说话。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这一年来的点点滴滴。我想起我一个人时,虽然孤单,但自由自在,想吃什么吃什么,想去哪儿去哪儿,不用看谁的脸色,更不用被一家子人算计。而现在呢?每天一睁眼就是柴米油盐的计较和没完没了的破事,心情压抑得不行。我图什么呢?图她给我洗件衣服做顿饭?这些事我自己也能干。我图她陪我聊聊天?可现在我们除了吵架和算计,已经没什么可聊的了。我这把年纪,是想找个伴儿,相互扶持,安安稳稳地走完下半辈子,不是找个祖宗回来,把自己累死,还把家底都搭进去。
想通了这些,我也就下定了决心。所以才有了开头那一幕。
听完我那句“分开吧”,王秀兰愣了半天,然后眼泪就下来了。“赵建国,你没良心!我跟你一年,没功劳也有苦劳吧?现在你嫌我老了,嫌我事多了,就要一脚把我踹开?”
我平静地看着她,把心里的话都说了出来:“秀兰,你扪心自问,这一年,我对你怎么样?吃的穿的,哪样短了你的?你生病,是不是我跑前跑后地伺候?你女儿一家子隔三差五来打秋风,我哪次给过他们脸色?可是你呢?你是怎么对我的?你只想着从我这儿得到什么,却从没想过为这个家付出什么。我想要的是一个知冷知热的伴侣,不是一个只知道索取的累赘。这日子,真的过不下去了。”
我从卧室里拿出一个信封,推到她面前:“这里面是一万块钱,算是我对你这一年照顾的一点补偿。你拿着,再去找个地方住吧。这房子,你不能再待下去了。”
她看着桌上的信封,哭得更凶了,嘴里翻来覆去就是骂我“陈世美”、“没良心”。我没再跟她争辩,道理讲到这份上,多说无益。
她还是拿着钱走了。她女儿来帮她搬东西那天,还指着我的鼻子骂了我半天,说我骗了她妈的感情。我一句话没回,就站在门口,看着她们把大包小包的东西搬上车,直到车子消失在路口。
她们走后,屋子里一下子空了,也静了。我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坐了很久很久。说不难过是假的,毕竟真心实意地相处过一年。但更多的,是一种解脱。我终于又回到了一个人的清净日子。我又可以每天去公园下棋,跟老哥几个吹牛聊天了。家里的开销也下来了,我的退休金又有了富余。虽然晚上还是会觉得孤单,但这种孤单,比起那种两个人在一起却心累的折磨,要好受太多了。
这件事也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人老了想找个伴没错,但眼睛一定要擦亮。不能光看年轻时的那点念想,更要看对方的人品、看对方的家庭。搭伙过日子,不是扶贫,是两个人精神上和生活上的相互扶持。如果一方只想着索取,那这个伴,不要也罢。宁可高质量地独处,也别在低质量的陪伴里消耗自己。剩下的日子,不多了,得为自己好好活。
特别声明:以上内容(如有图片或视频亦包括在内)为自媒体平台“网易号”用户上传并发布,本平台仅提供信息存储服务。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