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
“妈妈，你看，‘煤球’又在舔我的手了，它是不是喜欢我呀？”
五岁的童童咯咯地笑着，把胖乎乎的小手伸到一只通体乌黑发亮的猫咪面前。
黑猫温顺地用它那粉色的小舌头，轻轻舔舐着男孩的手心，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咕噜”声。
周静放下手中的毛衣针，笑着摸了摸儿子的头：“是啊，因为我们童童是‘煤球’最好的朋友，它最喜欢童童了。”
一旁的丈夫王磊正趴在地上，用一个逗猫棒跟“煤球”玩耍，他抬起头，满眼宠溺地看着妻子和儿子：
“你们俩，再加上一个它，就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福了。什么功成名就，什么大富大贵，都比不上咱们一家人现在这样，安安稳稳，开开心心的。”
周静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窗外的阳光正好，洒在客厅的地板上，给这个普通的三口之家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
01
王磊和周静是这座不大不小的城市里，一对再平凡不过的夫妻。
两人都是三十五六的年纪，通过相亲认识，恋爱一年后顺理成章地结了婚。
王磊在一家国企做技术员，工作稳定，朝九晚五，没什么大的晋升空间，但也落得个清闲。
周静则是一名小学美术老师，每天和孩子们打交道，心态也保持得很好。
他们的儿子，王一童，小名童童，今年五岁，正在上幼儿园大班。小家伙虎头虎脑，继承了王磊的憨厚和周静的艺术细胞，特别喜欢涂涂画画。
这个三口之家，不富裕，但也算得上小康。他们在市中心一个有些年头的小区里，有一套自己全款买下的两居室，不大，但被周静收拾得温馨雅致。
一家人的生活，就像一首舒缓的抒情曲，平淡，却充满了温馨的旋律。
直到半年前，家里来了一位新成员——一只被童童捡回来的流浪猫。
那天，童童放学后，在小区楼下的垃圾桶旁，发现了一个纸箱，里面蜷缩着一只还没断奶的黑色小猫，饿得奄奄一息。
童童抱着箱子不肯撒手，哭着求爸爸妈妈收养它。
王磊和周静本来是不太愿意在家里养宠物的，嫌麻烦。但看着儿子那泫然欲泣的小脸，夫妻俩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好吧，那就留下吧。”王磊叹了口气，最终还是点了头。
小猫因为通体乌黑，像一团小煤球，童童就给它取名叫“煤球”。
“煤球”很乖，从不乱抓乱叫。在一家人的精心照料下，它很快就从一只瘦弱的小猫，长成了一只油光水滑、体格健壮的漂亮黑猫。
它的到来，给这个家增添了许多欢声笑语。童童更是把它当成了自己最好的伙伴，每天放学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抱着“煤球”亲个没完。
王磊和周静也渐渐喜欢上了这个小家伙。每天下班回家，看到“煤球”迈着优雅的猫步，绕着他们的腿磨蹭，一天的疲惫似乎都消散了。
这天是周六，天气晴朗。
“老公，今天天气这么好，我们带童童去植物园玩吧？他念叨好几天了。”周静一边给童童穿衣服，一边提议道。
“好啊。”王磊正在刮胡子，满嘴泡沫地回答，“正好新开的那个温室花房我也想去看看。童童，想不想去看会跳舞的花啊？”
“想！”童童兴奋地举起小手，“还要带上‘煤球’一起去！”
周静笑了：“傻孩子，植物园不让带宠物进去的。我们让‘煤球’在家看家，好不好？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那……好吧。”童童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还是懂事地点了点头。
他跑到猫窝旁，抱着“煤球”的脖子，一本正经地嘱咐道：“煤球，你要乖乖在家哦，不准捣乱，等我回来！”
“煤球”像是听懂了似的，用头蹭了蹭他的脸颊。
一家人收拾妥当，开开心心地出了门。
他们没有注意到，在他们关上门的那一刻，阳台窗户的缝隙里，那只叫“煤球”的黑猫，正用一双碧绿色的眼睛，一动不动地，凝视着他们远去的背影。
02
植物园里人山人海，到处都是趁着周末出来游玩的家庭。
童童像一只刚出笼的小鸟，兴奋地在草地上跑来跑去，一会儿追蝴蝶，一会儿采野花。
王磊和周静跟在儿子身后，脸上挂着幸福的笑容。
“你慢点跑，别摔着！”周静在后面大声地提醒着。
“知道了，妈妈！”童童回头做了个鬼脸，笑声像银铃一样清脆。
一家人先是去看了新开的温室花房，里面各种新奇的热带植物，让童童大开眼界。然后，他们又去划了船，在湖中心的亭子里吃了自己带的午餐。
下午两点多，太阳有些晒了。
童童玩累了，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爸爸，我累了，我们去那边亭子里休息一下吧。”他指着不远处一个人造小山坡上的凉亭说。
“好，爸爸背你上去。”王磊蹲下身，把儿子背了起来。
那个凉亭的位置有些偏，周围种满了茂密的竹林，环境清幽，没什么游客。
一家人坐在亭子里的石凳上，享受着穿林而过的微风，十分惬意。
王磊从包里拿出水壶，递给儿子：“来，喝点水。”
周静则拿出纸巾，细心地给儿子擦着汗。
就在这时，一阵“喵呜、喵呜”的叫声，从亭子外面的竹林里传了过来。
叫声很微弱，听起来像是一只刚出生不久的小猫。
“咦？有小猫在叫！”童童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了。
他从石凳上跳下来，循着声音，好奇地向竹林边走去。
“童童，别乱跑！”周静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
“妈妈，我就在这儿看看。”童童回头应了一声，他指着不远处的一丛翠竹，“声音是从那里传来的。”
那丛竹子离亭子不过十来米的距离，王磊和周静一眼就能看到。见状，他们也就没太在意。
王磊靠在亭子的柱子上，和周静聊起了天。
“下周我可能要出差两天，去邻市。”王磊说。
“又要出差啊？”周静有些心疼，“你这工作也真是的，三天两头往外跑。”
“没办法，混口饭吃嘛。”王磊笑了笑，“就两天，很快就回来了。你在家带童童，辛苦了。”
“这有什么辛苦的。”周静白了他一眼，“你呀，在外面自己多注意身体才是真的。”
夫妻俩正聊得投入，完全没注意到，时间在一点一滴地流逝。
竹林里，小猫的叫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止了。
而那个他们以为就在眼前的儿子，身影，也消失在了茂密的竹林后面。
“哎，童童呢？”
还是周静先反应了过来。她伸长脖子往竹林那边望去，却只看到一片随风摇曳的竹子，哪里还有儿子的影子？
“童童！”她心里一慌，站起来大声喊道。
没有人回应。
王磊也意识到了不对劲，立刻站了起来。
“童童！王一童！快出来！”
夫妻俩的声音，在空旷的竹林里回荡，显得有些声嘶力竭。
回答他们的，只有“沙沙”的风声。
一种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他们的心脏。
03
“童童！”
“童童！你在哪儿啊？快回答妈妈！”
周静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她不顾一切地冲进了竹林。
王磊紧随其后，两人像疯了一样，在竹林里四处寻找，大声呼喊着儿子的名字。
这片竹林比他们想象的要大得多，里面光线昏暗，地形复杂，有很多小路和岔道。
他们找遍了刚才童童所在的那片区域，又沿着竹林里的小路来回跑了好几趟，把嗓子都喊哑了，却连儿子的一个衣角都没有看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太阳渐渐西斜。
恐慌，像一张无形的大网，将夫妻俩越收越紧，让他们几乎无法呼吸。
“怎么办？老公，怎么办啊？”周静的腿一软，瘫倒在地上，绝望地哭了起来，“童童是不是被人贩子拐走了？我的儿子啊！”
“别瞎说！”王磊虽然也心急如焚，但他知道，自己是家里的顶梁柱，这个时候，他绝对不能乱。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扶起妻子，分析道：“这里这么偏，应该不会有人贩子。他会不会是自己贪玩，跑到别的地方去了？”
“我们分头找！你去那边，我去这边，我们把整个植物园都翻一遍！”
夫妻俩分了工，一个往东，一个往西，开始了更大范围的寻找。
他们找遍了植物园的每一个角落，花房、湖边、假山、儿童乐园……他们拿着手机里儿子的照片，逢人就问。
“你好，请问你有没有见过这个小男孩？五岁，穿蓝色T恤，牛仔裤。”
得到的回答，无一例外，都是摇头。
天，渐渐黑了。
植物园里的游客越来越少，工作人员开始清场了。
王磊和周静在公园大门口再次会合，两人都是一脸的疲惫和绝望。
“找到了吗？”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否定的答案。
周静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刻彻底崩溃了。
“报警！我们快报警！”她抓着王磊的胳膊，语无伦次地哭喊着。
晚上七点，城市的霓虹灯已经亮起。
市公安局的接待大厅里，灯火通明。
王磊和周静，面如死灰地坐在长椅上，等待着警方的消息。
负责接待他们的是一位姓李的老警察，看起来五十多岁，经验很丰富的样子。
他详细地询问了童童失踪的经过、孩子的体貌特征、衣着打扮，以及他们寻找的过程。
“你们夫妻俩，最近有没有跟什么人结过怨？”李警官问道。
王磊和周静对视了一眼，都摇了摇头。
“没有，我们俩的性格都比较随和，从来不跟人红脸。”王磊说。
“那……有没有什么经济上的纠纷？”
“更没有了。”周静抢着回答，“我们就是普通的工薪家庭，不欠别人钱，别人也不欠我们钱。”
排除了仇家报复和经济纠纷，李警官的眉头皱了起来。
“孩子失踪前的半个小时内，你们有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在周围出现过？”
夫妻俩努力地回忆着。
“没有……”王磊摇了摇头，“那个亭子很偏，当时除了我们一家，根本没有别人。”
“不对！”周静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抬起头，“我想起来了！在童童跑向竹林的时候，我好像……好像看到竹林深处，有一个人影闪了一下！”
“人影？！”王磊和李警官都精神一振，“你看清楚了吗？是男是女？穿什么衣服？”
“我……我没看清楚。”周静的脸上露出了懊恼的神情，“当时我没在意，就那么一瞥，感觉像是个男人，穿着深色的衣服，很快就不见了。我以为是别的游客，就没多想。”
这个线索，虽然模糊，但却是目前唯一的线索。
李警官立刻通知了植物园的保卫科，要求他们调取园区内所有的监控录像，特别是靠近那片竹林区域的监控。
同时，他也安排了警力，连夜进入植物园，进行地毯式的搜索。
看着警察们一个个忙碌的身影，王磊和周静的心里，稍微有了一丝安慰。
但只要儿子一天没找到，他们的心，就一天悬在半空中。
时间，在煎熬中，一分一秒地度过。
04
等待，是这个世界上最磨人的酷刑。
王磊和周静在警察局里，度过了他们人生中最漫长、最黑暗的一个夜晚。
周静的眼泪，几乎就没有干过。她一会儿喃喃自语地呼唤着儿子的名字，一会儿又抓着王磊的胳膊，反复地问：“儿子会没事的，对不对？他一定会没事的。”
王磊只能强忍着内心的巨大悲痛，一遍又一遍地安慰着妻子。但他的心里，又何尝不是万箭穿心？
他不敢去想，那个活泼可爱的儿子，此刻正在经历着什么。是被饿着，还是被冻着？是害怕地哭泣，还是已经遭遇了更可怕的不测？
每一种想象，都像一把锋利的刀子，在他的心上狠狠地割过。
午夜时分，第一批搜索的结果，传了回来。
——一无所获。
进入植物园搜索的警察和园区保安，几乎把那片竹林以及周边的区域都翻了个底朝天，别说是孩子，就连一点有用的线索都没有发现。
这个消息，像一盆冰水，将夫妻俩心中刚刚燃起的一点希望之火，彻底浇灭。
紧接着，负责查看监控的警察，也带来了坏消息。
植物园的监控设备比较老旧，很多地方都是死角。而童童失踪的那个凉亭和竹林，恰好就在一个摄像头的监控盲区里。
警察把能看到的所有监控录像都反复看了几遍，只在下午一点多的时候，拍到了他们一家三口进入植物园大门的画面。之后，就再也没有童童的身影了。
周静提到的那个“可疑人影”，也因为角度和光线的问题，根本无法在监控中找到。
所有的线索，都断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周静瘫在椅子上，眼神空洞，彻底失去了力气。
王磊的身体也晃了晃，他扶着墙，才勉强站稳。
他看着妻子那绝望的样子，心如刀绞。他知道，自己必须振作起来。
他走到李警官面前，用沙哑的声音，恳求道：“警察同志，我求求你们，再帮我们想想办法吧！多少警力都可以，花多少钱都可以！只要能找到我儿子，我给你们做牛做马都行！”
说着，这个一米八的汉子，“扑通”一声，就要跪下去。
李警官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
“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老警察的眼圈也有些发红，“我们是人民警察，救人是我们的职责，不需要你这样！你放心，我们绝对不会放弃的！”
他扶着王磊坐下，给他倒了一杯热水。
“现在，我们需要你们提供更多的线索。”李警官的语气变得非常严肃，“任何细节，哪怕是你们觉得最不起眼的，都可能成为破案的关键。”
“你们再仔细想想，孩子失踪前，有没有什么异常的言行？或者，你们家里，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
奇怪的事情？
王磊和周静的大脑，都在飞速地运转着，试图从记忆的海洋里，捞出哪怕一根救命的稻草。
可是，没有。
他们的生活，一直都很平静。儿子也很乖巧，没有任何反常的地方。
“没有……真的什么都没有……”王磊痛苦地摇着头。
周静也流着泪，说不出话来。
看着他们那几近崩溃的样子，李警官的心里也十分沉重。
他办了这么多年的案子，最怕遇到的，就是这种毫无头绪的失踪案。时间拖得越久，孩子生还的希望就越渺小。
他站起身，在办公室里来回踱着步，眉头紧锁，也在脑海里，将整个案件的细节，重新梳理了一遍。
一个五岁的男孩，在父母的视线范围内，离奇地消失在一片并不算太大的竹林里。
没有目击者，没有监控，没有勒索电话，也没有任何仇家。
这就像是一起“凭空蒸发”的案件。
太诡异了。
李警官的目光，再次落在了王磊和周静身上。
他看着他们悲痛欲绝的脸，一个看似毫不相干，甚至有些荒谬的念头，突然从他的脑海深处，一闪而过。
这个念头，来自于他多年前办过的一桩类似的案子。
他停下脚步，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他走到夫妻俩面前，沉默了片刻，然后，用一种极其严肃的，甚至带着一丝探究的语气，问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问题。
05
整个报案大厅里，充斥着周静压抑的啜泣声和工作人员敲击键盘的“噼啪”声。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王磊和周静已经将他们能想到的所有细节，都反复地向警方叙述了不下十遍。
他们的脑子，已经变成了一团浆糊。
就在他们几乎要被绝望吞噬的时候，一直沉默不语的李警官，突然开口了。
他的问题，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激起了千层浪。
他没有问关于仇家、关于债务、关于任何可疑人物的问题。
他看着王磊和周静，一字一顿，清晰地问道：
“你们家的猫呢？”
这个问题，太突兀了。
突兀到近乎荒诞。
儿子失踪了，生死未卜，警察不问案情，却问起了一只猫？
王磊和周静，几乎是同时抬起了头。
他们的脸上，先是闪过一丝茫然和错愕，似乎没有听懂这个问题。
紧接着，当他们的大脑，将“猫”这个词和眼前焦灼的处境联系在一起时，一种更加复杂的情绪，浮现在了他们的脸上。
那是震惊，是不解，是困惑，甚至还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惊恐。
他们夫妻俩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瞳孔中，看到了同样的情绪。
他们像是被人施了定身法一样，瞬间愣在了原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