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人有时候挺奇怪的,在一个地方待久了,觉得喘不过气,就总想到一个没人认识自己的远方去,以为换个地方,就能把心里的那点破事儿给忘了。
可生活这东西,它不像衣服,说换就能换。你跑到天涯海角,原来那点烦恼还是跟影子一样跟着你。
有时候,你以为你是去看风景的,结果一不小心,自己就成了别人眼里的风景,还是那种让人摸不着头脑,哭笑不得的风景。
01
陈默一个人坐在加德满都杜巴广场的台阶上,感觉自己像只被扔掉的野狗。
半个月前,他还是国内一个小有名气的纪录片摄影师。现在,他是个失恋又失业的失意人。
谈了五年的女朋友林薇,终于还是跟他分了手。林薇是个精明能干的女人,她想的是在北京买房买车,过上流社会的日子。她理解不了,陈默为什么非要抱着个破相机,去拍那些没人看的、赚不到钱的冷门纪录片。她说他这不叫理想,叫不切实际。
他的事业也像是被诅咒了。一部他筹备了很久、倾注了全部心血的作品,就在开拍前,投资人撤资了。理由很简单,觉得这题材太偏,不赚钱。
爱情和事业,像两座山,一起压了下来,把他压得喘不过气。
他买了张最便宜的机票,背着他那台宝贝相机,一个人跑到了尼泊尔。他没想别的,就想找个地方躲起来,让这满天的神佛,给他那颗乱成一团麻的心,找个安放的地方。
他请了个当地的中文向导,叫普拉卡什。普拉卡什是个话痨,但人还算实在。他带着陈默,在加德满都的大街小巷里穿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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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默用他的镜头,记录着这座“众神之城”的一切。古老的寺庙,斑驳的墙壁,虔诚的信徒,还有在鸽子群里跑来跑去的孩子。他的心情,在这座古老而鲜活的城市里,好像真的平静了一些。
普拉卡什指着不远处一座精致的小楼,告诉他,那是“库玛丽”女神庙。
他跟陈默讲起了尼泊尔这种独特的“活女神”文化。他说,库玛丽都是从几岁的女孩里挑选出来的,被认为是智慧女神的化身,享受万人的敬仰。但她们的生活,也被禁锢在那座小楼里,不能像普通孩子一样上学、玩耍。
更残酷的是,一旦女孩长大,来了月事,或者身体上有了任何损伤流了血,她的神性就会消失,必须卸任,回归凡人的生活。
普拉卡什叹了口气说,这些卸任的库玛丽,命运都很坎坷。因为人们迷信,和卸任的库玛丽结婚会招来厄运,会咳血而亡。所以,她们大多找不到好的归宿,孤独终老。
这段听起来像神话一样残酷的介绍,一下子就抓住了陈默的心。作为一个纪录片导演,他敏锐地感觉到,这背后,藏着一个好故事。
就在这时,女神庙的门口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
一个穿着华丽的红色传统服饰,脸上画着浓重妆容,眉心点着“第三只眼”的女孩,在几个家人的陪同下,从庙里走了出来。
普拉卡什小声说,这就是一位刚卸任不久的库玛丽,叫阿米莎。她今天是按规矩,回来还愿的。
陈默的目光,立刻被那个女孩吸引了。她的脸上,是神明的威严和疏离,可她的眼神,却是空洞的,胆怯的,像个迷了路的孩子。这种神性与凡人脆弱感的奇妙混合,让陈默感到一种强烈的心灵撞击。
他下意识地举起了相机,对准了她,想把这一瞬间,永远地记录下来。
02
为了找到一个更好的拍摄角度,陈默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
他站在一排拥挤的台-阶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取景框里那个红色的身影上。他完全没有注意到,阿米莎和她的家人,正好要从他身后的台阶下经过。
人群很拥挤,不知道是谁推了他一下。
陈默脚下一滑,身体瞬间失去了平衡,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仰了过去。
他“啊”地惊叫了一声,下意识地想用手撑住地面,来缓冲一下。
就是这个动作,让他闯下了天大的祸。
他的手,不偏不倚,正好按在了一个柔软又温热的东西上。他低头一看,看到的是一只穿着精美拖鞋、脚踝上戴着银链的、裸露在外的脚。
是阿米莎的脚。
在尼泊尔的传统观念里,“脚”被认为是不洁的。用自己的脚去触碰别人的身体,是极大的冒犯。而用手去触碰别人的脚,更是一种极为不敬的行为。
更何况,陈默碰到的,是一个刚刚卸任的“活女神”的脚。在许多虔诚的信徒眼里,那仍然是圣洁不可侵犯的。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周围嘈杂的声音,瞬间消失了。
陈默看到,阿米莎的父亲,一个叫拉姆的中年男人,脸上的表情,在刹那间,从平静变成了震惊,又从震惊变成了无法遏制的愤怒。他那双本来还算和善的眼睛,像要喷出火来。
周围的那些本地信徒,也全都停下了脚步,齐刷刷地向他投来愤怒和谴责的目光。那些目光,像一把把尖刀,刺得他浑身发冷。
而被他碰到的阿米莎,更是像触了电一样,浑身猛地一颤。她发出一声细微的抽泣,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小鸟,迅速地躲到了她父亲的身后,一双大眼睛里,充满了无法言说的恐惧。
向导普拉卡什的脸,一下子变得比纸还白。他吓坏了,赶紧冲过来,一边用陈默听不懂的尼泊尔语,对着拉姆一家人拼了命地鞠躬、道歉,一边手忙脚乱地把还瘫坐在地上的陈默给拉了起来。
陈默自己也吓傻了。他虽然不完全明白这个动作到底有多严重,但从周围人那堪比杀父仇人的反应中,他知道,自己这次闯的祸,大了去了。
极度的羞愧和恐慌,像潮水一样淹没了他。他也顾不上拍掉身上的灰尘,只是对着拉姆一家人,一个劲儿地鞠躬道歉,嘴里不停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
03
拉姆没有理会他们的道歉。
他那张被高原的太阳晒得黝黑的脸上,布满了乌云。他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带着命令口吻的语气,对普拉卡什说了几句什么。
普拉卡什的脸色更难看了。他对陈默说:“陈先生,拉姆先生让你……跟他们回家一趟。”
陈默知道,自己现在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他只能在周围人鄙夷和愤怒的目光中,像个被押解的犯人一样,垂着头,怀着一颗七上八下的心,跟着拉姆一家人,穿过杜巴广场旁边那些迷宫一样的小巷,来到了一栋看起来很古旧的尼泊尔式红砖民居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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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进屋,一股混杂着酥油和香料的、陌生的味道就钻进了他的鼻子。
屋子里的气氛,凝重到了极点,压得人喘不过气。
拉姆让妻子和女儿回到了里屋,然后自己盘腿坐在了地上的一个坐垫上。他就那么死死地盯着陈默,一句话也不说。那种眼神,锐利,冰冷,像是在审视一个即将被献祭的祭品。
陈默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如坐针毡。他不停地用手心去擦裤子上的汗。
向导普拉卡什在一旁,也是大气都不敢喘,不停地用眼神示意陈默,让他再多道几次歉。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十分钟,也许是一个世纪。拉姆终于开口了。
他说的还是尼泊尔语,声音低沉,缓慢,但每个字都像一块石头,重重地砸在陈默的心上。
普拉卡什在一旁,战战兢兢地给他翻译。
“我的女儿,阿米莎,”拉姆说,“她从四岁起,就是受万人敬仰的库玛丽女神。她的身体,是圣洁的,不容许任何凡人的触碰。你的行为,玷污了她的纯洁,也冲撞了我们信奉的神灵。”
陈默的心沉到了谷底。他以为,对方接下来就要索要一笔他根本无法承受的巨额赔偿,或者更糟,是把他扭送到警察局去。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可拉姆接下来说的话,却让他整个人都懵了。
拉姆摇了摇头,缓缓地说道:“按照我们这里最古老的规矩,发生了这样的事情,现在,只有两个解决的办法。”
普拉卡什翻译的时候,声音都开始发抖了。他看着陈默,艰难地,一字一句地说:
“拉姆先生说……第一个办法,你必须接受神的惩罚。你要在库玛丽庙前,用巴格马蒂圣河的水,清洗你那只不洁的手。然后,禁食三天,日夜跪拜祈祷,请求女神的原谅。”
说到这里,普拉卡什停顿了一下,咽了口唾沫,脸色惨白地补充道:
“但是……但是他说,近百年来,没有一个触犯了这种禁忌的外乡人,在接受了这种惩罚之后,还能安然无恙地活过一个月。”
陈默听得心惊肉跳,后背一阵阵地发凉。这哪里是什么惩罚,这分明就是一种变相的死亡判决。
普拉卡什看着陈默那惊恐的表情,又用更低的声音,翻译出了拉姆说的第二个选择:
“第二个办法……就是你留下来,娶我的女儿阿米莎为妻。用一生的婚姻,来洗刷你对她造成的‘玷污’,并且,像一个真正的尼泊尔男人一样,承担起一个丈夫的责任,照顾她一辈子。”
听到这两个选择的瞬间,陈默彻底震惊了!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个表情严肃到近乎冷酷的尼泊尔男人,感觉自己像是在听一个无比荒诞离奇的神话故事。
他怎么也想不到,一次拥挤人群中的无心过失,竟然会引出这样两个极端到不可思议的选择。
一个,是近乎宣判死刑的惩罚。
另一个,是要他用自己一生的自由,来为这个错误买单。
04
陈默当然不可能选择第一条路,他还没活够。
可第二个选择,对他来说,同样荒谬得无法接受。娶一个只见过一面的、语言不通的、才十六岁的尼泊尔女孩为妻?这简直比让他去死还要难受。
他陷入了一种两难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绝境。
拉姆似乎看穿了他的犹豫和抗拒,态度变得更加强硬。他站起身,堵在门口,那意思很明显,今天陈默不做出选择,就别想从这个门里走出去。
陈默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不停地给向导普拉卡什使眼色,让他帮忙说说好话。
普拉卡什也是满头大汗。他夹在中间,两头受气。他跟拉姆用尼泊尔语,反复地沟通,解释,甚至争辩了起来。
最后,在普拉卡什的苦苦哀求和百般斡旋之下,双方总算是达成了一个暂时的、也是唯一的“协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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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姆同意,不立刻逼迫陈默做出选择。但是,作为“赎罪”和“考察”,陈默必须在拉姆家里住下。在此期间,他要学习尼泊尔的文化和礼仪,最重要的是,他必须尝试着,去和那个被他“玷污”了的女孩阿米莎相处。
拉姆给了他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之后,他必须做出最终的决定。
就这样,陈默这个来自现代都市的纪录片导演,被迫地,在这个充满神秘气息的异国他乡,开始了一段与一个前“活女神”家庭的“同居”生活。
他被安排住在了底楼一间阴暗、狭小的房间里。房间里只有一张硬板床和一张小桌子,空气里飘着一股发霉的味道。
阿米莎,那个事件的另一个主角,从那天起,就像个幽灵一样,大部分时间都躲在自己的房间里,从不出来。即使偶尔在院子里碰到,她也会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立刻低下头,匆匆跑开,连一个眼神都吝于给他。
而她的父亲拉姆,则像个最严厉的监工,时刻用他那双锐利的眼睛,监督着陈默的一举一动。
陈默感到无比的压抑和荒谬。他觉得自己像是被关进了一座无形的监狱。他有好几次,都想趁着夜深人静,偷偷地从这里溜走,逃回中国去。
可每当他下定决心的时候,他的脑海里,就会浮现出阿米莎那双惊恐无助的眼睛,和拉姆那张写满了忧虑和挣扎的脸。
他心里那点仅存的责任感和善良,让他始终迈不出那一步。
他决定,既来之,则安之。既然走不了,那就利用这段时间,用他最擅长的方式——他的镜头,去记录下这个特殊的、被神明光环笼罩又被凡俗生活困扰的家庭,到底藏着怎样不为人知的真实。
05
在之后被迫相处的日子里,陈默通过他那台冰冷的相机,慢慢地,剥开了这个家庭坚硬的外壳,看到了里面柔软而脆弱的内核。
他发现,那个看似不讲道理、固执得像头牦牛的“老古董”拉姆,其实并不是个坏人。
他是一个技艺极其精湛的银匠。每天天不亮,他就会坐在院子里那个小小的工坊里,就着一盏昏暗的油灯,叮叮当当地敲打着。他做的那些银饰,花纹繁复,精美绝伦。他就靠着这点微薄的手艺,来维持着一家人的生计。
陈默的镜头记录下了拉姆布满老茧的双手,记录下了他为了打磨一个细节而全神贯注的眼神。他明白了,拉姆对女儿的爱是深沉的,但更多的是一种源于传统和信仰的、沉重的无奈。
他之所以用那种极端的方式逼迫陈默,是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女儿,在卸任了“活女神”的身份之后,将要面临的是怎样一种困境。
没有文化知识,没有生活技能,甚至连最基本的人际交往都不会。还要背负着那个可怕的、“会给丈夫带来厄运”的诅咒。在尼泊尔这个传统而保守的社会里,她根本无法立足。
他只是想在自己老去之前,用一种最笨拙、最强硬的方式,为女儿找到一个看起来还算可靠的“归宿”。
而那个被他视为麻烦和累赘的女孩阿米莎,也并不是那个在杜巴广场上看到的、冷漠如雕像的“神”。
在陈默的镜头悄悄地记录下,她会偷偷地打开家里那台老旧的电视机,看里面播放的宝莱坞歌舞,眼神里流露出的是一个十六岁少女应有的、对外面花花世界的向往。
她会笨拙地模仿母亲的样子,学习如何洗衣服、做饭。但她从小就没干过这些活,常常把事情搞得一团糟。有一次,她不小心打碎了一个盘子,吓得不知所-措,最后一个人躲在院子的角落里,抱着膝盖,偷偷地哭泣。
她会对陈默那台看起来很专业的相机产生浓厚的好奇,好几次都想走近看看。但她又不敢,只能在远处,偷偷地张望。
陈默把这一切,都默默地记录了下来。他感觉到,那个高高在上的神坛,正在一点点地剥落,露出里面那个真实的、有血有肉的、会哭会笑的凡人女孩。
转折,发生在一个停电的夜晚。
加德满都的电力供应很不稳定,停电是家常便饭。陈默在院子里点起几根蜡烛,打开他的笔记本电脑,整理白天拍摄的一些素材。
就在他聚精会神的时候,他感觉到身后有一个影子。他回头一看,是阿米莎。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地走到了他的身后,正睁着一双好奇的大眼睛,看着他电脑的屏幕。
屏幕上,播放的正是他白天拍的、她偷偷看电视的画面。视频里的她,眼神灵动,嘴角带着笑意,不再是那个僵硬的神。
阿米莎看着屏幕上的自己,脸上露出了惊讶和羞涩的表情。
就在这时,陈默无意中,点开了电脑里的另一个文件夹。
那个文件夹里,存着他这次来尼泊尔之前,和前女友林薇的一些生活照和视频。
屏幕上,出现了一个自信、时尚、在明亮的写字楼里挥洒自如的现代职业女性。林薇化着精致的妆,穿着干练的职业套装,正在一个会议上侃侃而谈。
阿米莎看着屏幕上那个和自己截然不同的、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女人,又转头看看眼前这个沉默的、身上带着忧郁气质的中国男人,她的脸上,露出了极其复杂的、难以言喻的神情。
她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
她没说话,转身就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第二天早上,陈默醒来的时候,在自己的枕头底下,发现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只用极细的银丝,精心编制而成的小小的和平鸽。手工非常精巧,显然是出自拉姆之手。
他拿起那只小小的银鸽,发现在鸽子的脚环上,用针尖刻着一个他看不懂的尼泊尔文字。
他心里一动,立刻揣着这只银鸽,跑出去找到了向导普拉卡什,让他帮忙翻译。
普拉卡什接过那只银鸽,当他看清脚环上那个小小的文字后,他的脸色,瞬间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