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灯光,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廉价的精油混合着香烟的味道,让我紧绷了一天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些。趴在按摩床上,我感觉自己像一块被榨干了的海绵,只等着一双有力的手把我重新揉捏成形。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一个温和的女声响起:“先生,您好,8号技师为您服务。”
我“嗯”了一声,连头都懒得抬。高强度的项目汇报,加上和甲方无休止的扯皮,让我只想在这片刻的黑暗里沉沦。一双柔软却带着薄茧的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力道不大,却精准地找到了我最酸痛的那块肌肉。
“先生,是这里不舒服吗?”声音很近,带着温热的气息,拂过我的耳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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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浩宇,好久不见。”
我的身体瞬间僵硬得像一块石头,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这个名字,这个声音,我这辈子都忘不了。而这一切,都要从五年前那个屈辱的下午说起。
我跟你们讲,人这辈子,最怕的就是在最没本事的时候,遇见了最想照顾一生的人。五年前,我就是这么个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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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婉清不是那种高冷的女神,她很爱笑,性格也好,跟我在一起,从不嫌弃我带她去吃十几块钱一碗的兰州拉面,也愿意陪我在周末挤两个小时的公交车去郊区看免费的风景。我们俩最大的梦想,就是在我们奋斗的城市里,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小窝,不用大,能放下我们两个人的幸福就行。
可现实这东西,往往比你想象的要骨感得多。谈了两年恋爱,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我第一次硬着头皮,提着两瓶好酒和几斤水果,去了她家。
那是我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什么叫“阶级差异”。她家住在市中心的高档小区,复式楼,装修得跟宫殿似的。她爸妈坐在真皮沙发上,看我的眼神,就像在审视一件待估价的商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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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妈轻飘飘地开了口:“小周啊,我们家婉清,从小没吃过苦。我们也不是说非要讲究什么门当户对,但总归,不能让她嫁过去,生活水平比在娘家还差吧?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我拼命点头,像个捣蒜的锤子:“阿姨您说得对,我以后一定会努力,让婉清过上好日子的!”
她爸终于放下了茶杯,杯底和茶几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也敲碎了我所有的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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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万彩礼?全款婚房?我当时脑子“嗡”的一下,就炸了。别说五十万,那时候我连五万都拿不出来。我爸妈是小县城的普通工人,一辈子的积蓄也就够在老家付个首付,这点钱在这座大城市里,连个厕所都买不起。
我涨红了脸,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苏婉清在一旁急得眼泪都快下来了,拉着她爸的胳膊:“爸!你怎么能这样!浩宇对我好,这就够了!”
“对你好?”她爸声音陡然拔高,“好能当饭吃吗?好能让你生病的时候住进最好的医院吗?好能让我们的外孙上最好的学校吗?婉清,你太天真了!我吃的盐比你吃的米都多,这种穷小子我见得多了,今天跟你海誓山盟,明天就能为了几万块钱把你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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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她哭得梨花带雨的样子,我心如刀割。可那一刻,我心里最后一点自尊也被她父亲的话彻底击碎了。我轻轻推开她,声音沙哑地说:“婉清,你爸说得对,我现在……配不上你。”
从那以后,我开始有意无意地躲着她。她给我打电话,我借口加班。她来我公司楼下等我,我从后门溜走。不是不爱了,而是我觉得自己像个笑话。每次看到她,我都会想起她父亲那轻蔑的眼神和那句“穷小子”。那种刺痛感,让我无法呼吸。
大概一个月后,她发来了最后一条信息:“周浩宇,我明白了。祝你前程似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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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苏婉清分手后的那段日子,是我人生中最黑暗的时期。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扑在了工作上,像一头发了疯的野牛。别人不愿意跑的客户,我跑;别人不愿意接的烂摊子,我接。我每天只睡四五个小时,陪客户喝酒喝到胃出血,签合同签到凌晨三四点。
同事们都说我疯了,说我这是拿命在换钱。他们哪里知道,支撑我的,不是钱,而是一股不服输的怨气。我就是要证明给苏婉清的父亲看,他看不起的那个穷小子,总有一天会让他高攀不起。
人心隔肚皮,你永远不知道命运会给你开什么样的玩笑。五年时间,我从一个底层业务员,一路爬到了项目经理的位置。月薪从四千涨到了两万多,还在前年咬牙贷款买了房和车。虽然每个月背着沉重的房贷车贷,但至少,我看起来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寒酸的穷小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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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怎么也没想到,老天爷就喜欢这么捉弄人。
今天带我来这家按摩店的,是我现在公司的老板,马总。马总四十多岁,精力旺盛,是商场上的老油条,为人看似豪爽,实则精明得很。最近我帮他磕下了一个大项目,他龙颜大悦,说是要带我来“放松放松,犒劳一下功臣”。
这种地方,说白了,就是男人之间心照不宣的社交场所。我本想推辞,但马总拍着我的肩膀说:“小周啊,别那么古板。出来混,人脉就是钱脉。这里的老板跟我很熟,多认识几个人,对你没坏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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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黑暗中,我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擂鼓一样,又重又急。趴在按摩床上,我一动不动,大脑一片空白。
是她,真的是她。哪怕过了五年,哪怕只是一个声音,我也能百分之百确定。苏婉清,那个曾经让我爱到骨子里,也伤到骨子里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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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数个问题在我脑子里盘旋,像一群嗡嗡作响的苍蝇,搅得我心烦意乱。是家里出事了?还是被什么人骗了?
“先生?是力道不合适吗?”她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职业性的询问,听不出任何情绪。仿佛刚才那句“好久不见”,只是我的幻觉。
我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转过身。昏暗的灯光下,我看清了她的脸。还是那张熟悉的脸,只是褪去了当年的青涩,多了几分疲惫和沧桑。她穿着店里统一的灰色工作服,头发简单地盘在脑后,脸上化着淡妆,但依然掩盖不住眼角的倦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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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竟然在装不认识我!
一股无名火“噌”地一下就冒了上来,混杂着心疼、屈辱和愤怒,烧得我理智全无。
“苏婉清!”我几乎是咬着牙叫出她的名字,“你跟我装什么?你他妈怎么会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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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错人?”我气得笑了,“我周浩宇就算是化成灰,也认得你苏婉清!你抬头看着我!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伸手想去抓她的手腕,她却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猛地向后退了一步,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哀求:“周先生,请您自重,我还在工作。”
“工作?”我盯着她,眼睛发红,“这就是你想要的生活?当年你爸不是说我给不了你幸福吗?这就是他给你找的幸福?在一个藏污纳垢的地方给男人按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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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婉清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砸在地上。她没有哭出声,只是死死地咬着嘴唇,那种无声的哭泣,比嚎啕大哭更让人心碎。
就在这时,包厢的门被推开了,一个穿着西装,看起来像经理的男人走了进来,脸上堆着笑:“周经理,马总叫您过去喝两杯呢,说是有个朋友介绍给您认识。”
我回头一看,是马总的司机。再看苏婉清,她已经用最快的速度擦干了眼泪,恢复了那副平静的模样,对我微微鞠了一躬:“先生,我先出去了。”说完,逃也似的离开了包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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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摆了摆手,心乱如麻,哪里还有什么心思按摩。满脑子都是苏婉清那张含泪的脸。
那天晚上,马总介绍的“朋友”,我一个也没记住。酒桌上,我一杯接一杯地灌着自己,试图用酒精麻痹神经。马总还以为我高兴,一个劲地夸我酒量好,是干大事的人。
我回到家,已经是后半夜了。我吐得一塌糊涂,倒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苏婉清的样子,一遍遍在我眼前浮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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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前台告诉我,8号技师今天请假了。我问她要联系方式,前台一脸警惕地看着我,说这是客人隐私,不能透露。我砸了两千块钱在吧台上,她才不情不愿地给了我一个微信号。
加上好友,她的头像是朵没什么精神的向日葵。我发了条信息过去:“是我,周浩宇。我们见一面。”
信息石沉大海,一整天都没有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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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每天都去那家店,有时候是客户,有时候就在门口的车里干坐着。可苏婉清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没有出现过。我发了疯似的给她发信息,从质问到哀求,可她的微信头像,再也没有亮起过。
就在我快要放弃的时候,事情出现了意想不到的转机。那天,我正在公司加班,突然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
电话那头,是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哭腔:“请问,是周浩宇先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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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我是婉清的妈妈。”
我心里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了我。
苏阿姨在电话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地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我。原来,三年前,苏婉清的父亲生意失败,被人设计,欠下了巨额高利贷。债主天天上门逼债,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被搬空了。她爸受不了这个打击,突发脑溢血,虽然抢救过来了,但半身不遂,生活不能自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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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宇啊,阿姨对不起你,当年是我们狗眼看人低,是我们拆散了你们……”苏阿姨在电话里泣不成声,“婉清这孩子太苦了,她不让我告诉你,怕给你添麻烦,怕你瞧不起她……可她前几天突然辞了工作,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我实在是没办法了,才偷看了她的手机,找到了你的电话……”
挂了电话,我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里,眼泪刷刷地就下来了。我恨,我恨自己为什么这么混蛋,说了那么伤人的话!我更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一点知道真相!
我按照苏阿姨给的地址,找到了她们租住的小区。那是一个典型的城中村,楼道里堆满了杂物,空气中混杂着各种奇怪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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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进屋子,一股浓重的中药味扑面而来。房子很小,两室一厅,家具都是最简单的。客厅的沙发上,躺着一个老人,身上盖着毯子,正是当年的苏叔叔。他看到我,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嘴巴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
苏婉清的房门紧闭着。我轻轻敲了敲门,里面没有任何回应。
“让我来吧。”我对苏阿姨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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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面还是一片死寂。
我就那么站在门口,一动不动。从下午站到天黑,腿都站麻了。苏阿姨劝了我好几次,我都没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终于“咔哒”一声,从里面打开了。苏婉清站在门口,她比几天前更憔悴了,眼睛又红又肿,脸色苍白得像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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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还是我先开了口,声音沙哑:“对不起。”
她的眼泪,瞬间决堤。
那天晚上,我们聊了很久。她告诉我,当初去那家按摩店,也是被逼无奈。她爸每个月的医药费就是一笔巨大的开销,加上要还的债,她根本没有选择。她说,那天见到我,她又怕又羞,只想逃开。而我说的那些话,彻底击垮了她最后的防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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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拼命摇头,把卡推了回来:“不行,浩宇,我不能要你的钱。我们已经……”
“我们怎么了?”我抓住她的手,不让她挣脱,眼睛直直地看着她,“苏婉清,五年前,我没能力保护你,那是我的无能。五年后,如果我眼睁睁看着你受苦还无动于衷,那我就是个畜生!这钱不是给你的,是借给你的,等你以后有钱了,再还给我。”
我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从今天起,你的债,我们一起还。你爸的病,我们一起治。苏婉清,你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吗?这一次,我不会再放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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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的我用那笔钱,加上跟朋友借的,先还清了她家的高利贷。我们把苏叔叔送到了更好的康复医院。我辞掉了马总那里的工作,他那种人,我不想再有任何瓜葛。我用自己这几年积累的人脉和资源,和朋友合伙开了一家小小的广告公司。
创业的日子很苦,但有苏婉清陪在身边,我的心却是满的。她也重新拿起了画笔,做起了设计。我们的生活,就像一辆慢慢爬坡的汽车,虽然缓慢,但一直在向上。
有时候我也会想,如果那天我没有去那家按摩店,我们是不是就真的错过了。人这一辈子,会遇到很多人,错过很多人,但真正的缘分,是哪怕隔着千山万水,哪怕跌落到尘埃里,也终将会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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