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篇
![]()
冰凉的刀锋紧贴着皮肤,死亡的阴影如同实质般笼罩下来。
林晚星能感觉到苏玲玉靠在她背后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彻骨的寒意,从心脏最深处蔓延开来,冻僵了四肢百骸。
她们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不是输给绑匪,不是输给命运,而是输给了她们掏心掏肺爱了这么多年的男人,输给了他们心底那朵永不凋零的白月光。
匪首似乎很享受这种掌控他人生死的感觉,尤其是看着这两个刚刚被丈夫无情抛弃的女人。他手中的刀微微用力,林晚星颈侧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温热的液体顺着皮肤滑落。
她甚至没有惊呼,只是闭上了眼睛。
预想中更深的切割并没有到来。
“大哥,”旁边一个矮个子匪徒凑过来,低声说,“那边催了,让尽快拿到钱撤。”
匪首啧了一声,似乎有些扫兴,但最终还是收回了刀。他踢了踢脚下的碎石,目光在面如死灰的林晚星和苏玲玉身上转了转,又看向紧紧护着白小雨的两个男人。
“行了,情深意重演完了?”匪首嗤笑,“顾总,陆影帝,转账吧。看到你们账户上的数字到位,我立刻放你们和你们的‘心肝宝贝’离开。”
他特意加重了“心肝宝贝”四个字,充满了嘲讽。
顾言深和陆野没有丝毫犹豫。
“账号。”顾言深的声音冷硬,他甚至没有再看林晚星一眼,仿佛她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亟待摆脱的包袱。
陆野更是急切:“快!别磨蹭!要是小雨少了一根头发,我跟你们没完!”
转账的过程很快。在手机屏幕微弱的光线下,两个男人操作着巨额资金的流动,为了另一个女人的安全,毫不犹豫。
匪首确认款项到账,满意地挥挥手:“松绑,放人。”
匪徒们上前,利落地割开了顾言深、陆野以及白小雨手腕脚踝上的绳索。
获得自由的瞬间,顾言深第一个动作是将白小雨更紧地搂在怀里,仔细检查她手腕上被绳索勒出的红痕,语气是林晚星从未听过的轻柔:“疼不疼?别怕,我们马上离开这里。”
白小雨依偎在他怀里,泪眼婆娑地摇头,目光却“不经意”地扫过依旧被绑着的林晚星和苏玲玉,那眼神深处,飞快地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属于胜利者的怜悯和得意。
陆野也活动了一下手腕,将白小雨从顾言深怀里稍稍拉过来,护在自己身侧,像是守护着失而复得的珍宝。他看向匪首,语气依旧不善:“我们可以走了吧?”
“请便。”匪首做了个手势,嘴角挂着玩味的笑,“不过,这两位夫人……”他故意拖长了语调。
顾言深终于吝啬地给了林晚星一个眼神,那眼神里只有不耐和冰冷:“她们林家和苏家自有办法,不劳你们费心。”
一句话,将她们彻底撇清,也推入了更深的深渊。他暗示绑匪,即使他们不管,林、苏两家也会赎人,绑匪拿钱后没必要节外生枝。可他没想过,在这种地方多留一刻,对两个刚被丈夫抛弃的女人意味着什么。
陆野更是直接,搂着白小雨就往外走,仿佛多停留一秒都嫌脏。
白小雨却轻轻拉住了陆野的衣袖,怯生生地开口,声音还带着哭腔:“阿野,言深哥……玲玉姐和晚星姐她们……就这样留下吗?会不会有危险?”她说着,眼眶又红了,善良得如同天使。
顾言深眉头微蹙,看了一眼林晚星,最终还是冷硬道:“她们自有分寸。”他不想再横生枝节,只想立刻带小雨离开这个鬼地方。
陆野拍了拍白小雨的手背,安抚道:“小雨,别管她们了,你才是最重要的。她们厉害着呢,用不着我们操心。”语气里带着对苏玲玉一贯的、莫名的怨怼。
说完,两人一左一右,护着中间柔弱无助的白小雨,一步步朝着仓库门口的光亮走去。
没有回头。
一次也没有。
林晚星和苏玲玉被遗弃在昏暗和冰冷之中,像两件被随手丢弃的垃圾。绳索深深陷入皮肉,带来火辣辣的疼,却远不及心口那片被彻底碾碎的荒芜。
她们清晰地听着那三个人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听着白小雨细微的、依赖的啜泣,听着顾言深和陆野低沉的安抚……
然后,是仓库铁门被重新关上的沉重声响。
“哐当——”
最后一丝光线被隔绝,世界重归黑暗和死寂。
匪首和他的人也迅速收拾东西,准备撤离。那个矮个子匪徒似乎有些不忍,看了一眼林晚星和苏玲玉,低声道:“大哥,真把她们留这儿?这荒郊野岭的……”
匪首冷哼一声:“怎么?你还怜香惜玉了?没听人家老公说吗?自有办法!走吧,钱到手就行,别多事!”
杂乱的脚步声也渐渐远去,最终消失。
废弃的仓库里,只剩下林晚星和苏玲玉两个人。
空气里弥漫着灰尘、铁锈和……绝望的味道。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下来。
过了不知道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漫长的一个世纪。
“呵……”苏玲玉突然发出一声极轻的笑,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那笑声干涩、沙哑,充满了无尽的嘲讽。
林晚星没有笑,她只是觉得冷,一种从灵魂深处透出来的寒冷。颈侧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提醒着刚才发生的一切不是噩梦,而是血淋淋的现实。
“玲玉……”她开口,声音嘶哑得厉害,“我们……真可笑啊。”
苏玲玉靠在她背后,林晚星能感觉到她身体的震动。
“是啊……真可笑。”苏玲玉的声音带着一种哭不出来的疲惫,“我用了十年时间,把一个混混捧成影帝,结果,他告诉我,他受够了我这个女强人。”
林晚星扯了扯嘴角,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我倾尽林家之力,为他铺平道路,送他上神坛,他说……那是羞辱。”
她们以为自己是救赎,是光。
原来,在别人眼里,只是束缚,是耻辱的印记。
她们燃烧自己,照亮了别人的路,却最终被弃如敝履。
“白小雨……”苏玲玉念着这个名字,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刻骨的凉意,“他们一起长大的小青梅……原来,我们才是那个多余的。”
什么商业联姻,什么势均力敌的爱情,什么相互扶持的陪伴……在所谓的“青梅竹马”、“年少情深”面前,不堪一击。
她们输给了时间,输给了记忆里那份无法取代的“纯真”。
仓库的屋顶破了一个洞,一缕惨白的月光斜斜地照射进来,恰好落在她们面前的地面上,映出一小片光晕,却丝毫驱不散周围的黑暗和冰冷。
“我们会死在这里吗?”林晚星轻声问,语气里甚至没有多少恐惧,只剩下麻木。
苏玲玉沉默了片刻,然后,林晚星感觉到背后,苏玲玉被反绑着的手,艰难地、摸索着,碰到了她的手。
冰冷的手指,紧紧交握。
那微弱的力度,却像是黑暗荒原里,唯一能感知到的、属于同类的温度。
“不知道。”苏玲玉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但如果……如果能活下去……”
她没有说完。
但林晚星懂了。
如果能活下去……
今日这剜心剔骨之痛,这被弃之如履的耻辱,这十年错付的荒唐……
总要,有一个交代。
月光下,两个被捆绑在一起、狼狈不堪的女人,互相倚靠着,沉默地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她们的眼神,从最初的震惊、痛苦、绝望,慢慢沉淀成一片死水般的平静。
只是在那平静的冰面之下,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碎裂,然后,以一种更坚硬、更冰冷的姿态,重新凝固。
她们不再看那扇紧闭的铁门,不再期待任何救赎。
因为能救她们的,只剩下她们自己。
和这漫漫长夜之后,未知的……明天。
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和血腥的气味。
那扇沉重的铁门在顾言深、陆野和白小雨身后合拢时,发出的不仅是金属撞击的巨响,更像是一道无形的闸门,轰然落下,将过去十年的一切爱恨痴缠、付出与索取,彻底斩断。
仓库重归死寂,只有彼此微弱的呼吸声交织。
苏玲玉先动了。她没有去看林晚星颈侧那道已经凝结的血痕,而是猛地将头向后一仰,重重撞在水泥柱上,发出一声闷响。
林晚星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微微一颤。
“玲玉?”
苏玲玉没有回答,只是再次用后脑撞击柱子,一次,两次……力道狠决,不像是在自残,更像是在用这种极端的疼痛,来强行唤醒被背叛和绝望麻痹的神经。
几下之后,她喘息着停下,额角已然红肿。她侧过头,看向林晚星,那双曾经明亮锐利、足以在谈判桌上逼退无数对手的眸子,此刻只剩下淬了冰的冷静和一种近乎野蛮的求生欲。
“不能死在这儿。”苏玲玉的声音沙哑,却异常坚定,“晚星,我们得出去。”
林晚星看着好友眼中那簇不肯熄灭的火苗,那被碾碎成粉末的自尊和骄傲,似乎也在这一撞之下,重新凝聚起一点碎渣。是啊,不能死。死了,就真的成了别人故事里无足轻重、被随手抹去的炮灰,成了顾言深和陆野回忆里或许带着一丝愧疚但更多是解脱的注脚,成了白小雨那朵白莲花上,一滴用以衬托她纯真善良的、早已干涸的露水。
她们凭什么?
“绳子,”林晚星哑声回应,努力活动着被反绑在柱子后的手腕,“磨断它。”
水泥柱表面粗糙,有些地方甚至露出尖锐的棱角。她们背对着背,被绑在一起的手腕成了唯一的工具。调整姿势,将绳索最吃力的部分,对准那些粗糙的凸起。
开始是徒劳的。绳索粗糙,磨在皮肤上,火辣辣地疼,很快就破了皮,黏腻的血渗出来,让动作变得更加滑腻和痛苦。每一次摩擦,都像是在用钝刀子割肉。
时间在黑暗中变得模糊。汗水浸湿了额发,和着灰尘黏在脸上,狼狈不堪。手臂因为长时间保持别扭的姿势而酸麻胀痛,几乎失去知觉。
寂静中,只有彼此粗重的喘息,和绳索与水泥摩擦发出的细微的“沙沙”声。
“我以前……总觉得陆野像个长不大的孩子,”苏玲玉忽然开口,声音断断续续,带着用力时的喘息,“我替他打理一切,扫平障碍,把他护在身后……我以为那是爱。”
林晚星咬着牙,将手腕更用力地压向一个尖锐的角:“顾言深……他刚创业时,资金链断裂,是我求了父亲三天,林家才注资……他后来跟我说,那是他最难堪的时刻……”
原来,她们所以为的付出,在对方眼里,竟是难堪,是羞辱,是步步紧逼。
“我真傻。”苏玲玉嗤笑一声,带着血泪的自嘲。
“我也是。”林晚星闭上眼,感受着腕间传来的刺痛。
不再说话。所有的力气和意志,都集中在那根该死的绳索上。疼痛变得麻木,血浸湿了绳索,又慢慢凝固。机械地,反复地,磨蹭。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小时,或许是几小时。
林晚星感觉到手腕上的束缚猛地一松!
成功了!
她几乎是瞬间挣脱开已经有些松动的绳索,顾不上手腕上皮开肉绽的剧痛,颤抖着转过身,笨拙地去解苏玲玉手腕上的死结。手指因为血液不流通而僵硬麻木,解了好几下才解开。
绳索落地的瞬间,两人都踉跄了一下,险些瘫软在地。长时间被捆绑,四肢早已僵硬麻木。她们互相搀扶着,靠着冰冷的水泥柱,大口喘息。
获得自由的第一时间,她们甚至没有去看对方血肉模糊的手腕,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了那扇紧闭的铁门,以及仓库高处那些破损的、透进微弱天光的窗口。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门从外面锁死了。”苏玲玉冷静地判断,她试着推了推,纹丝不动。
“找别的出路。”林晚星环顾四周。废弃的仓库堆放着一些破烂的机器零件和杂物。她们默契地分头行动,忍着身体的疼痛和虚弱,在昏暗的光线中搜寻任何可能利用的东西。
最终,她们在仓库角落找到了一堆废弃的麻袋和几条不知用途的、相对结实的布带。苏玲玉个子高挑,身手也因常年健身而比林晚星利落些。她将布带连接起来,一端绑在自己腰上,另一端让林晚星紧紧拉住。
“我试试从那个窗口出去。”苏玲玉指了指高处一个看似最容易攀爬的破口。
没有多余的言语。林晚星用尽全身力气,在下方死死拉住布带,充当保险。苏玲玉踩着摇摇欲坠的废弃机器,手指抠进砖墙的缝隙,一点一点,艰难地向上攀爬。碎石和灰尘簌簌落下,她的手臂因为用力而剧烈颤抖,刚刚结痂的手腕伤口再次崩裂,鲜血顺着小臂流下。
每一下攀爬,都像是从绝望的深渊里,硬生生抠出一点希望的微光。
当苏玲玉的身影终于消失在那个窗口时,林晚星脱力地靠在墙上,心脏仍在狂跳。
片刻后,仓库外传来响动,是苏玲玉在用重物砸击门锁的声音。一下,两下……在寂静的荒野里传出老远。
“哐当!”一声巨响后,铁门被从外面猛地推开。
天光倾泻而入,刺得林晚星睁不开眼。
苏玲玉站在门口,逆着光,身影显得有些单薄,却站得笔直。她脸上混杂着汗水、血污和灰尘,狼狈至极,唯独那双眼睛,亮得惊人,里面燃烧着劫后余生的冷火。
林晚星一步步走出那间囚禁了她们身体和过去十年的仓库。外面天色灰蒙,似乎是凌晨。荒草萋萋,远处是连绵的山峦。
她们站在空旷的野地里,谁也没有先说话。
清晨的冷风吹拂着她们凌乱的头发和单薄的衣衫,带来一阵寒意,却也吹散了仓库里那令人作呕的腐朽和绝望气息。
林晚星低头,看着自己手腕上那圈狰狞的伤口,皮肉外翻,血迹斑斑。很疼。但比起心口那片被彻底挖空的荒芜,这疼痛,反而让她感到一种真实的、活着的证明。
苏玲玉也抬起自己的手,看着那同样惨不忍睹的手腕,然后,她缓缓扯动了嘴角,不是一个笑容,而是一个冰冷至极的、近乎狰狞的弧度。
“林晚星,”她开口,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却字字清晰,“从今天起,苏玲玉死了。”
林晚星转眸看她,对上那双燃烧着幽冷火焰的眼睛。她读懂了她话里的意思。那个相信爱情、甘愿付出、围着陆野转的苏玲玉;那个强大到可以一手打造影帝,却软弱到被一句“受够了”就击垮的苏玲玉……已经死在了刚才那间冰冷的仓库里。
“好巧。”林晚星轻声回应,声音平静无波,眼底却是一片寸草不生的冻土,“林晚星也死了。”
死在了顾言深那句“羞辱”里,死在了他毫不犹豫选择白小雨的那个瞬间。
她们相视一眼。
没有抱头痛哭,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甚至没有再多一句对那两个男人的控诉。
所有的眼泪和愤怒,都在那漫长的、磨断绳索的黑暗中,流干了,烧尽了。
剩下的,只有冰冷的灰烬,和从灰烬中重新塑形的、坚硬的骨骼。
苏玲玉撕下自己衬衫还算干净的下摆,沉默地递给林晚星一块,然后自己用另一块,笨拙地包扎着手腕上深刻的勒痕。
林晚星接过布条,动作缓慢却稳定地缠绕着自己的伤口。每绕一圈,都像是在与过去的那个自己告别。
包扎完毕。
她们并肩站在荒凉的晨雾中,像两棵被烈火焚烧过后,依然顽强挺立、等待着未知春天的枯木。
“走吧。”苏玲玉说。
“去哪?”林晚星问。
苏玲玉看向灰蒙蒙的、通往城市方向的天际线,眼神空茫了一瞬,随即聚焦,变得锐利而冰冷。
“先回去。”她顿了顿,补充道,“拿回属于我们的东西。”
不是索取,不是报复。
而是拿回。
拿回她们曾经亲手奉上的真心、尊严,以及……那些被视作“羞辱”的、本属于她们自己的力量和资源。
林晚星点了点头。
她没有再回头去看那座废弃的仓库。
那里埋葬的,不仅是她们一场惊心动魄的劫难,更是她们愚蠢而惨烈的过去。
她们抬起脚,踩着荒草和碎石,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公路的方向走去。
背影决绝,步履蹒跚却坚定。
初升的太阳挣扎着突破云层,将一丝微弱而冰冷的光,投射在她们染血的衣衫和缠绕着布条的手腕上。
前方的路很长,很暗。
但她们知道,从踏出仓库的那一刻起,她们只能往前走。
永不回头。
(完)
特别声明:以上内容(如有图片或视频亦包括在内)为自媒体平台“网易号”用户上传并发布,本平台仅提供信息存储服务。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