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1年的秋老虎还凶得很,我师专毕业后分配到高岭初级中学当老师,在乡供销社当售货员的女友陈金花来到学校找我,我蹲在学校的操场边,手里攥着半块干硬的玉米馍,听着她跟我摊牌。
“保强,我们算了吧。”陈金花的声音比操场边的井水还凉,“我阿爸说,你一个乡下初中老师,一个月就那两三百块钱,连块像样的手表都买不起,跟着你没盼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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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嘴里的玉米馍瞬间咽不下去,噎得我直咳嗽。
我抬头看她,想从她眼里找出点不舍,可只有嫌恶。“金花,我明年就转正了,到时候工资能涨,咱们再攒几年……”
“攒?攒到什么时候去?”她打断我,从包里掏出我上次给她买的电子手表,扔在我面前,“乡供销社王主任的儿子在供销社当办公室主任,还能给我安排工作。你呢?除了会教娃崽读书,还会啥?”
我看着那块电子手表,是我攒了半个月工资买的,当时她笑得跟朵山茶花似的。现在它躺在泥地里,沾了灰,就像我们这两年的感情,一文不值。
我没捡,也没再劝,就蹲在那儿看着她转身走,高跟鞋踩在水泥路上,发出“噔噔”的声响,每一声都踩在我心上。
那时候我住学校一间不足十平米的泥瓦房,墙皮都掉了大半,晚上老鼠在房梁上跑,下雨的时候还漏雨。
陈金花以前来过几次,每次都皱着眉说“呛得很”“脏得很”,我那时候还傻乎乎地想着,等转正了就去她家提亲,现在看来,都是空想。
分手那几天,我课都没上好,学生们问我“李老师,你咋了?”
我只能强装笑脸。后来黄校长看我不对劲,跟我说“男人得有出息,别被儿女情长绊住脚!”
我想想也是,陈金花嫌我没出息,那我就做出点出息给她看。
从那以后,我把所有心思都扑在两件事上:教书和读书。白天给学生上课,晚上就在宿舍里挑灯夜读,啃那些教育学、心理学的书,还有时下流行的经济类书籍。
冬天冷,我就把煤炉放在脚边,常常读到后半夜,脚都冻麻了;夏天热,就搬个小板凳到外面读,蚊子叮咬也顾不上。
1992年,我终于转正了,工资涨了不少,学校还分了间带窗户的砖瓦片房给我。可我没满足,那时候国家开始鼓励“下海”,我看着身边有人去南方打工,有人开小卖部,心里也痒痒的。但我舍不得学生,更舍不得讲台,就想着能不能在教书之余做点别的。
刚好那时候村里缺个懂文化的人帮着搞农产品外销,村长找到我,说“保强,你识字,又会说话,帮咱们村把橘子、板栗卖出去吧”。我想着既能帮乡亲们,又能多挣点钱,就答应了。
周末和寒暑假,我就背着样品往县城跑,找供销社,找外贸公司,磨破了嘴皮,也跑坏了好几双胶鞋。
有一次去县城,遇到了陈金花和她丈夫。他们在供销社门口买东西,手里拎着大包小包,金花跟在旁边,脸上堆着笑。
她看见我,愣了一下,随即露出鄙夷的神色,拉着丈夫就走,好像我是什么洪水猛兽。
我没在意,那时候我刚谈成一笔橘子生意,心里满是干劲,压根没空理会她的眼光。
1993年,我因为帮村里外销农产品有功,又教书教得好,被评为县优秀教师。
这时候,我认识了现在的老婆白玉兰,她是街上的个体户,人勤快、善良,不嫌弃我忙,还总帮我照顾学生。
我们结婚的时候,没办什么大酒席,就请了亲戚和同事,简单吃了顿饭,但我心里比谁都踏实。
1995年,政策越来越好,我索性停薪留职,联合几个乡亲开了农产品加工厂,专门做橘子罐头、板栗糕。一开始很难,缺资金、缺技术,产品卖不出去,我就带着样品跑遍了周边省份,住最便宜的旅馆,吃最简单的盒饭。
有一次在外地,因为水土不服上吐下泻,躺在旅馆里没人照顾,我也没后悔,就想着一定要把厂子做起来。
功夫不负有心人,1998年,我们的产品终于打进了大城市的超市,订单越来越多,厂子也扩大了规模,雇了几十个乡亲,我成了远近闻名的“李老板”。
我在县城买了房,买了车,还捐了一批教学设备给学校。
1999年的冬天,我回乡下老家办事,刚到村口,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在那儿徘徊,是陈金花。她老了不少,头发里有了几根白丝,穿着一件旧棉袄,手里拎着一个布包,看见我,脸上露出局促的笑。
“保强……”她犹豫着走过来,声音也没以前那么硬气了,“好久不见,你现在可真出息。”
我停下车,看着她,心里没什么波澜,就像看一个普通的乡亲。“有事吗?”
她搓了搓手,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我听说你现在开了厂子,生意做得好,想请你帮个忙。我丈夫他挪用供销社的钱被抓了,我也下岗了,家里欠了一屁股债......你看能不能让我到你厂里上班?或者……借我点钱?”
我看着她,想起了八年前她扔我电子手表的样子,想起了她嫌我没出息的眼神。那时候的委屈和不甘,现在想想,都成了我奋斗的动力。我没立刻答应,也没拒绝,就说“我回去跟厂里的人商量一下,明天给你答复”。
回到家,我跟妻子说了这事,妻子没生气,就说“毕竟相识一场,能帮就帮吧,不过得按规矩来,让她凭自己的力气挣钱”。
我觉得妻子说得对,感情没了,但也没必要落井下石。
第二天,我让陈金花到厂里的包装车间上班,给她开了跟其他人一样的工资。她干活很勤快,也很踏实,不像以前那么娇气了。有时候遇到她,她会跟我打招呼,语气很客气,再也没有以前的傲慢。
有一次,厂里聚餐,陈金花喝了点酒,拉着我说“保强,我那时候真是瞎了眼,不该嫌你没出息。要是那时候没跟你分手,现在……”
我打断她,笑着说“都过去了,别再提了。你现在好好干活,把日子过好,比啥都强。”
我没说假话,过去的恩怨,在我拥有了幸福的家庭和成功的事业后,早就烟消云散了。
后来,陈金花的儿子考上了大学,她特意来谢我,给我带了一筐自家种的橘子。我收下了,也回了她几箱我们厂的罐头,说“给孩子带过去,让他在学校尝尝。”
现在想想,命运真是个玩笑。八年前,她嫌我没出息离我而去;八年后,她又因为生活所迫来求我。但我不恨她,反而有点感谢她,如果不是她当年的决绝,或许我也不会有今天的成就。
人这一辈子,起起落落很正常,重要的是不管身处低谷还是高峰,都要守着本心,踏实做事。那些曾经伤害过你的人,或许会成为你前进的动力;那些你以为跨不过去的坎,等过去了再回头看,也不过是人生路上的一道小沟。
现在的我,有贤惠的老婆,有懂事的孩子,有蒸蒸日上的生意,还有一群记着我好的乡亲。我很满足,也很庆幸,当年没被失恋打垮,而是咬着牙一步步走了过来。至于陈金花,我只希望她能好好过日子,珍惜眼前的生活,不要再被“出息”二字迷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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