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星李现:杜甫的夜舟,停靠在每个打工人的朋友圈
文 ||周忠应
归属不是一种定居,而是一种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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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岸,细草,微风。夜色中,一叶孤舟系着高耸的桅杆,在宽阔的江面上随波荡漾。星空低垂,原野辽阔,月光随着江水流向远方。1300多年前的这一个夜晚,57岁的杜甫写下了《旅夜书怀》,他或许不会想到,这首凝结着个人漂泊之痛的五言律诗,会穿越时空,在今天的社交媒体上被反复引用,成为无数现代人精神世界的精确写照。
“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杜甫的这一问,问出了千年以来所有离乡者的共同困惑。
1994年,我离开岳阳县月田镇,从此开启了在岳阳、北京、武汉、益阳、长沙、广州、深圳的漂泊之旅。31年过去,58岁的我仍在长沙打工。在长达31年的漂泊里,我看到了杜甫,也看到了成千上万的我们自己。
我们都是现代的杜甫,在不同的城市间迁徙,在岁月的长河里漂浮,在理想与现实间徘徊。
漂泊:现代人的集体命运
杜甫的一生是迁徙的一生。从长安到成都,从夔州到湘江,他始终在寻找一个可以安身立命的地方。安史之乱后的唐朝,社会动荡,文人仕途坎坷,杜甫的漂泊是时代的缩影,也是个人命运的无奈选择。
今天的我们,何尝不是如此?
据国家统计局数据,2021年我国流动人口高达3.85亿。这意味着,超过四分之一的中国人不在出生地生活。从北上广深的写字楼,到长三角、珠三角的工厂,无数人背井离乡,为了梦想、为了生计、为了子女教育,踏上异乡的土地。
故乡成为回不去的远方,异乡成为离不开的现场。
这30多年来我在多个城市间辗转,如今58岁仍在打工。这不是个例,而是一代人的集体命运。当杜甫在诗中写道“名岂文章著,官应老病休”时,他表达的是对个人价值的质疑和仕途失意的苦涩。今天的我们,则在KPI、房价、内卷和中年危机中,经历着类似的价值焦虑。
在长沙打工的我,快60岁的年纪,本该是安享晚年的时候,却仍在职场奔波。这不正是现代版的“官应老病休”吗?只是今天的“休”,不是退休的休,而是不得不继续工作的“不休”。
科技时代的情感悖论
有趣的是,我们生活在一个通讯技术高度发达的时代。视频通话可以瞬间连接千里之外的亲人,社交平台可以实时分享生活点滴,高铁飞机让物理距离大幅缩短。按理说,思乡之情应该得到缓解,漂泊之苦应该有所减轻。
但现实恰恰相反。
我们与远方的人时刻相连,却与身边的人日渐疏离。我们可以随时视频通话,却常常找不到真正想说的话。我们走遍了世界,却迷失了自己的内心。
看看顶流明星们的生活。他们穿梭在各个城市之间,住着豪华酒店,被粉丝前呼后拥,却常在采访中坦言内心的孤独。当红演员张颂文曾在一次访谈中说过:“我演了十几年戏,还在各个剧组间奔波,有时候深夜回到酒店,打开行李箱,都忘了自己在哪个城市。”
不正是现代版的“危樯独夜舟”吗?在万众瞩目的光环下,藏着不为人知的孤独。
另一位明星李现在《去有风的地方》中饰演的谢之遥,之所以引发共鸣,正是因为他呈现了现代人对逃离都市、回归简单的集体渴望。这部剧的热播,本身就是对当代人漂泊状态的一种精神回应。
网红经济的漂泊本质
在各大短视频平台,网红们构筑着一个永不落幕的嘉年华:冰川下的极光、顶楼的无边泳池、开箱时闪烁的奢侈品logo……这些被精密算法筛选出的完美生活,像一层金色糖衣,包裹着这个时代最极致的漂泊。
但这层糖衣之下,流淌的却是名为“数据”的焦虑汁液。
23岁的四川女孩小林是一名带货主播,她的生活是“数字游牧民族”的典型样本:今天在杭州的羽绒服基地,下周可能就在广州的短袖供应链,行李箱就是她移动的“家”。“我感觉自己像被算法驯养的候鸟,哪里流量丰沛就迁徙向哪里。没有根,只有随时的数据和永远在路上的下一站。”她在一次深夜下播后坦言,那场观看人数十万的直播结束,她回到寂静的酒店房间,巨大的空虚感瞬间将她吞没。
“数字游民”、“斜杠青年”、“灵活就业”——这些光鲜的时髦词汇,巧妙掩盖了其内核是前所未有的不安全感与身份认同的碎裂。
他们的劳动被重新定义:没有稳定的社保,只有不稳定的流量;没有同事的情谊,只有竞争对手的暗中较劲;没有朝九晚五的上下班,只有7x24小时待命的“人设”维护。他们不是传统的雇工,更像是将自己作为产品抛向市场、在数据洪流中搏击的“数字佃农”。
这是一种比杜甫时代更彻底的漂泊。杜甫的“危樯独夜舟”,面对的是可见的“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天地虽大,物理的边界是清晰的,孤独是能与壮美江山对话的、有质感的孤独。
而今天,网红的“孤舟”驶入的是互联网的无边虚拟空间。我们的“平野”是信息碎片拼凑的荒漠,看似辽阔却无从驻足;我们的“大江”是永不停歇、汹涌而至的数据流和热搜榜。这是一种“无物之漂泊”,你甚至无法清晰地指向让你感到孤独的对手,因为它就是弥漫在空气中的焦虑,是后台曲线的一个波动,是评论区一条莫名其妙的恶语。
每个网红都像在一片没有坐标的海洋上漂流,导航是瞬息万变的算法,而岸,似乎永远只在别人的镜头里。
从杜甫的“天地一沙鸥”到今天的“算法一浮萍”,我们获得了技术的飞跃,却似乎失去了精神的锚点。
杜甫在孤舟中,尚能通过与天地的对话,确认自身的存在。而我们在数据的狂潮中,却时刻面临着自我被稀释、被异化的危险——当生活成为素材,情感成为卖点,真实的“我”还剩下什么?
这不仅是网红群体的困境,更是照见我们每个人处境的极端样本。在社交网络上精心经营“自我品牌”的我们,何尝不也在经历一场程度不同、但本质相似的漂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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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处是归途:寻找现代人的精神家园
面对漂泊的命运,我们应该如何自处?
杜甫的经历或许能给我们启示。尽管一生颠沛流离,他始终没有放弃对国家的关切、对人民的同情、对创作的激情。“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在自身难保的情况下,他依然心怀天下。
这是杜甫给我们的第一课:在漂泊中保持精神的定力。
今天的我们,或许可以从这些方面寻找自己的“归途”:
其一,重新定义“家”的概念。对于漂泊者而言,“家”不一定是地理意义上的故乡,而是情感的寄托、心灵的归属。它可以是一段深厚的关系,一份热爱的事业,一个持之以恒的爱好,或者是一种坚定的价值观。
王宝强在演艺圈的打拼历程就是一个例子。从河北农村走出来的他,曾在建筑工地打工,后来成为群众演员,凭借《士兵突击》中的许三多一角走红。尽管如今他已是一线明星,但他在采访中多次强调,内心的朴实和真诚从未改变。这种内心的坚守,正是他在演艺圈浮沉中的“精神家园”。
其二,在流动中建立仪式感。规律的作息、每周与家人的视频通话、定期与朋友的聚会、每年一次的旅行,这些仪式感的行为可以在变动不居的生活中创造稳定性和连续性。
其三,拥抱漂泊的积极面。漂泊固然有孤独和不安,但也带来了自由、机遇和多样性。杜甫若不是经历了种种漂泊,恐怕难以创作出那么多反映社会现实的伟大诗篇。今天的我们,也可以通过漂泊开阔眼界、增长见识、实现自我价值。
其四,在虚拟世界中建立真实连接。社交媒体不应该是加剧孤独的工具,而可以成为建立有意义关系的平台。加入有共同兴趣的社群、参与线下活动、与远方的亲友保持深度交流,都可以帮助我们在数字时代找到归属。
天地沙鸥的现代启示
再次读杜甫的《旅夜书怀》,我忽然有了新的理解。
那只在天地间孤独飞翔的沙鸥,固然是杜甫对自己漂泊命运的形象描绘,但何尝不是一种自由的象征?沙鸥或许孤独,但它也拥有整片天空。
我们每个人都是天地间的沙鸥,既孤独,又自由;既渺小,又广阔。
其实,我本人的生活听起来或许艰辛,但31年间走过这么多城市,体验过不同的生活,结识过各种各样的人,何尝不是一种丰富?大山里的月田镇永远是我的精神故乡,而每一个停留过的城市,也都成了生命中的一部分。
最新数据显示,中国人的平均预期寿命已达78岁。按照这个数据,58岁不过是人生的第三个篇章的开始。在长寿时代,我们都有机会开启新的旅程,书写新的故事。
杜甫在写下《旅夜书怀》后不到两年便离世了,但他留下的诗篇永远闪耀在历史的长河中。而我们,无论处于什么年龄,身在哪个城市,都还有时间寻找自己的星辰大海。
故乡不是一个地方,而是一种状态;归属不是一种定居,而是一种安心。
也许,这就是杜甫穿越千年,想告诉我们的:当我们在漂泊中学会与自我和解,当我们在孤独中找到内心的充实,当我们在变动中保持精神的独立,那么,无论身在何处,我们都已经回家。
夜深了,你或许还在某个城市的某个角落忙碌着,或是刚加完班走在回出租屋的路上,或是与远方的家人通完视频电话后有些感伤。请记住,千年以前,有一叶孤舟,在星光月色的陪伴下,随江漂流。船上的诗人与你有过相似的孤独,但他的文字却照亮了千年时空。
我们都是天地间的沙鸥,孤独,却从不孤单;漂泊,却始终在回家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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