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我都跟家政公司说好了,明天就让王阿姨过来照顾您。她手脚麻利,做饭也好吃,以后有她陪着您,我在外地也能放心点。”
电话里,儿子的声音充满了关切,但更像是一种不容置疑的通知。
“我不!”电话这头,一个倔强而苍老的声音,想也不想地就回绝了,“我手还没断,脚也没折,用不着别人来伺候!你给我把人退了!”
“爸!您别这么犟好不好?您一个人在家,我怎么能放心?万一你摔了碰了,都没人知道!”
“我死不了!”老人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八度,像一头被激怒的老狮子,“我告诉你,李巍!这个家,只要我还活着一天,就轮不到外人来当家做主!你要是真有孝心,就多回来看看我!没那时间,就别拿钱来恶心我!”
“啪”的一声,电话被狠狠地挂断了。
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忙音,远在千里之外的儿子李巍,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他知道,父亲的孤独,就像一块坚冰,而他的钱,就像一杯热水,不但融化不了那块冰,反而会让冰的表面,裂开更多尖锐的,刺人的棱角。
01
李老汉,大名叫李振山,今年七十有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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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滨城一个叫“红旗小区”的老社区里,一个普普通通的独居老人。
李振山年轻的时候,是市里木器厂一个出了名的大师傅,一手精湛的木工活,方圆几十里都找不出第二个。
他做的家具,不仅结实耐用,样式也新颖好看。当年谁家要是能求得他打一套家具,那是十里八乡都羡慕的事。
他性格,也像他手里的木头一样,耿直,坚硬,一是一,二是二,认准了的理,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老伴儿在十多年前就因病去世了,留下一个独生子,李巍。
李巍这孩子,从小就聪明,读书也好,是李振山这辈子最大的骄傲。他不像别的工人的孩子,早早地就接班进了厂,而是争气地考上了北京的名牌大学。
毕业后,李巍留在了大城市,进了外企,一路打拼,成了年薪百万的公司高管。
儿子出息了,有本事了,当爹的,本该是最高兴的。
可李振山的心里,却总觉得,空落落的。
儿子太忙了。
忙得,一年到头,都回不来一次。父子俩的联系,全靠那一周一次,短得不能再短的电话。
电话的内容,也总是那几句。
“爸,最近身体怎么样?”
“挺好。”
“钱够不够花?我下周再给您卡里打点。”
“够了,用不着。”
然后,就是一阵,尴尬的沉默。
李巍不是不孝顺。他每个月,都会雷打不动地,给父亲的卡里,打上一大笔生活费。逢年过节,各种高档的补品、新式的家电,也流水似的,往老家寄。
但他给的,都是钱,是物。
唯独缺了的,是陪伴。
李振山,也不缺钱。他有退休金,身体也还算硬朗。他缺的,是家里那点烟火气,是儿子能坐在身边,陪他喝两杯小酒,聊聊家常的那份热闹。
可这份热闹,一年比一年,更奢侈。
随着李巍的职位越来越高,他的电话,也变得越来越匆匆。有时候,父子俩刚说两句,电话那头就传来下属汇报工作的声音。
渐渐地,李振山,连电话,都懒得接了。
他一个人,守着这栋两室一厅的老房子,守着满屋子的孤寂,过着钟摆一样,规律而单调的生活。
早上五点起床,去公园打一套太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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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去菜市场买菜,中午自己做饭,喝二两小酒。
下午,就在家里,摆弄他那些,宝贝似的木工工具,或者,躺在院子里的摇椅上,听着收音机里咿咿呀呀的戏曲,打个盹儿。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地,滑了过去。
直到那次,他因为高血压,晕倒在了家里。
幸好被隔壁的邻居,及时发现,送去了医院,才没出大事。
远在北京的李巍,吓坏了。他连夜飞了回来。
也就是从那时候起,他下定了决心,要给父亲,请一个保姆。
于是,便有了引言中,那场激烈的争吵。
在被父亲,又一次,言辞激烈地拒绝后,李巍,也来了火气。
他对着电话,说了他这辈子,最后悔的一句话。
“好!好!算我多管闲事!您这么有能耐,就自己一个人过去吧!”
02
一个星期后,李巍,再也打不通父亲的电话了。
电话那头,永远是“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的冰冷提示音。
一开始,李巍并没太在意。
他以为,是父亲还在生他的气,故意不接他电话。
这种事,以前也发生过。通常,过个一两天,等老头子气消了,他自己,就会把手机打开的。
可是,这一次,一连过了五天,父亲的电话,依旧是关机状态。
李巍的心里,开始,一点一点地,发毛了。
一种不祥的预感,像藤蔓一样,缠住了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他再也坐不住了。
他立刻订了最早一班,飞回滨城的机票。
当他拖着行李箱,风尘仆仆地,赶到红旗小区,站在那个,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家门口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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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他拿出钥匙,颤抖着,打开了房门。
屋子里,一片死寂。
空气中,飘着一股,淡淡的,饭菜馊掉的味道。
客厅的桌子上,还摆着一副碗筷,碗里的粥,已经长出了一层绿毛。
电视机,还开着,屏幕上,雪花一片,发出“沙沙”的噪音。
卧室的床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
父亲的几件旧衣服,还搭在床头的椅子上。
人,却不见了。
“爸!爸!”
李巍像疯了一样,在屋子里,每个角落,都找了一遍。
卧室,厨房,卫生间,阳台……
没有。
哪里都没有父亲的身影。
李巍又冲下楼,挨家挨户地,敲响了邻居的门。
“张大妈,您看见我爸了吗?”
“没有啊,小巍。你爸……好像有三四天,没见他出门了。”
“王叔,我爸最近有没有跟您念叨,说要去哪儿啊?”
“没有啊。你爸那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锯了嘴的葫芦,心里有事,谁跟他说啊。”
问了一圈,所有的人,都说,至少有四五天,没见过李振山了。
李巍,彻底慌了。
他不敢再耽搁,立刻,驱车,赶往了市公安局。
“警察同志!我……我爸失踪了!”
03
接到报案的,是市刑警支队的副支队长,赵东来。
赵东来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经验丰富,作风干练。
他一边安抚着情绪激动的李巍,一边详细地,询问着情况。
“你父亲,李振山,72岁,身高一米七五左右,身体硬朗,但有高血压病史。”
“最后一次与你通话,是在五天前,也就是上周日的晚上。之后,就再也联系不上了。”
“家里的门窗,没有被撬动的痕迹。重要的财物,也都在。基本可以排除,入室抢劫的可能。”
赵东来合上笔录,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从表面上看,这,就是一起,再普通不过的,独居老人走失的案件。
“李先生,你别太着急。”他安慰道,“根据我们的经验,老人走失,一般有几种可能。一种是,突发疾病,比如脑溢血或者心梗,晕倒在了某个偏僻的地方。另一种,就是,可能因为某些原因,出现了记忆障碍,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我们会立刻,发布协查通报,在全市范围内,进行查找。特别是医院,救助站,和一些老人经常去的公园、河边,我们会重点排查。”
“另外,我们也会派技术人员,去你父亲家里,再进行一次,细致的勘查,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李巍连连点头,不住地道谢。
很快,警方的力量,就全面地,运转了起来。
寻人启事,贴满了滨城的大街小巷。
交通广播里,也开始,滚动播报着,寻人信息。
技术队的同事,也对李振山的家,进行了,地毯式的搜索。
然而,一天,两天,三天……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所有的消息,都石沉大海。
医院,没有接收过,像李振山这样的病人。
救助站,也没有发现,符合他特征的流浪老人。
全市的监控,也都查遍了,没有拍到,他离开小区的画面。
技术队的勘查,也一无所获。屋子里,除了李振山自己的指纹和DNA,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痕迹。
李振山,就像一滴水,融入了大海。
凭空,蒸发了。
这个案子,开始,变得,有些不寻常起来。
04
父亲失踪的每一分钟,对李巍来说,都是一场,无尽的煎熬。
他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回着各种,可怕的画面。
父亲,是不是,真的,像警察说的那样,突发疾病,倒在了那个,无人知晓的角落里?
他现在,是生,是死?
或者,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坏人?
他越想,越害怕。越害怕,就越自责。
他恨自己,为什么,要跟父亲,发生那场争吵。
他恨自己,为什么,要说出那句,混账话。
如果,父亲真的出了什么意外。那他,李巍,就是间接的,杀人凶手!
这份巨大的,足以将他压垮的内疚和恐惧,让他,做出了一个,冲动的决定。
在父亲失踪的第五天,他通过媒体,向全社会,发布了一则,高额的,悬赏通告。
“本人李巍,父亲李振山,于五天前失踪。至今,杳无音信。现向社会各界,悬赏征集线索。凡能提供,有价值线索者,奖励人民币五万元。若能帮助,找到我父亲本人者,我,李巍,愿奉上,三十万元,现金酬谢!”
三十万!
这个数字,像一颗重磅炸弹,瞬间,引爆了整个滨城!
在那个,人均工资,还只有三四千块的小城市里。三十万,无疑是一笔,可以改变很多人命运的,巨款。
一时间,李巍的手机,几乎被打爆了。
无数的电话,从四面八方,涌了进来。
“喂,是李先生吗?我好像,在城南的垃圾站,看到一个,跟你爸很像的老头!”
“李先生!我昨天,在河边,钓鱼的时候,好像看到,有个人,跳河了!”
“李先生……”
整个滨城,都掀起了一股,“寻找李振山”的狂潮。
无数的“热心市民”,为了那三十万的赏金,开始,提供各种,真假难辨的线索。
警方的报警电话,也几乎被打瘫痪了。
赵东来,为此,头疼不已。
“胡闹!这简直就是胡闹!”他在办公室里,大发雷霆,“他以为,钱是万能的吗?!他这么一搞,给我们警方的工作,增加了多少负担?!那些真正有价值的线索,全都被这些,为了赏金的垃圾信息,给淹没了!”
“赵队,您消消气。”旁边一个年轻的警员,劝道,“他也是,救父心切嘛。”
“心切?我看他是心虚!”赵东来冷哼一声,“我告诉你,小王,这个李巍,有问题。”
“一个能随随便便,拿出三十万现金的人,会让自己的老父亲,一个人,住在那种破旧的小区里?”
“一个真正孝顺的儿子,会让自己的父亲,失踪了五天,才想起来报警?”
“这里面,一定有,我们不知道的,隐情。”
赵东来的这番话,让办公室里的所有警员,都陷入了沉思。
是啊。
这件事,从头到尾,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违和感。
而李巍的这个,看似“孝子心切”的举动,反而,让警方对他的怀疑,又加深了一层。
05
就在全城,都因为这三十万的悬赏,而闹得沸沸扬扬的时候。
警方的调查,却依旧,停滞不前。
赵东来,决定,换一个思路。
他,带着几个最得力的手下,决定,再去一次,李振山的家。
他相信,任何犯罪,都不可能,做到天衣无缝。
现场,一定还有,被他们忽略掉的,细节。
这一次,他们的勘查,比上一次,更加细致,更加深入。
他们,几乎是把整个屋子,都翻了个底朝天。
地板的缝隙,墙角的灰尘,家具的底部……任何一个,可能隐藏线索的地方,都没有放过。
李巍,也跟在他们身后。
他的脸上,写满了,焦虑和不安。
“赵队,”一个年轻的警员,在勘查完卧室后,走了出来,摇了摇头,“还是什么都没有。”
赵东来的眉头,锁得更紧了。
他的目光,在屋子里,来回地,扫视着。
最后,他的视线,定格在了,卧室墙角,那个,半旧的,老式木质衣柜上。
那是一个,很笨重的,纯实木打造的,对开门的大衣柜。
是李振山,当年,亲手,为老伴儿,打的。
样式,很老旧了。但做工,却极其精良。
“这个衣柜,你们之前,查过吗?”赵东来问道。
“查过了。”年轻警员回答,“里面,就是一些,老人家的旧衣服,和几床旧被子。没什么特别的。”
“打开,我再看看。”
“好的。”
年轻警员,走上前去,就要拉开柜门。
“等等!”
一直跟在后面的李巍,突然,开口制止了。
他的声音,有些,不自然。
“警察同志,这……这里面,就一些我妈的遗物,和我爸的几件破衣服。没什么好看的吧?”
他的这个,反常的举动,立刻,引起了赵东来的警觉。
赵东来转过身,目光如炬地,盯着他。
“哦?是吗?”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既然没什么好看的,那你,为什么,这么紧张?”
“我……我没有紧张!”李巍的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我只是……只是觉得,没必要,再去打扰我妈……她老人家……”
他支支吾吾,言辞闪烁。
越是这样,赵东来心里的怀疑,就越重。
他不再理会李巍,直接,对那个年轻警员,下达了命令。
“打开!”
年轻警员,点了点头,伸手,拉开了那扇,沉重的,雕花木门。
柜子里,确实,如李巍所说,挂着几件,李振山的老式中山装,和几件,他过世妻子的,旧衣服。
看起来,没有任何,异常。
就在年轻警员,准备关上柜门的时候。
赵东来,却突然,瞳孔一缩!
他像是发现了什么,猛地,上前一步,一把,推开了那个,还愣在原地的李巍。
他亲自,将另一扇柜门,也猛地,拉开!
他整个人瞬间愣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