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
“张警官！求求你们，再派些人手吧！我妈她……她都失踪三天了！”
清晨，宁静的山麓派出所里，一个中年男人“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拉着民警张磊的裤腿，哭得泣不成声。
他叫赵勇，是三天前报案的老人失踪案的家属。
张磊赶紧扶起他，看着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心里也沉甸甸的。
“赵大哥，你先起来！我们和镇上的搜救队一直没停过，山上的路不好走，你得相信我们。”
“可我妈她身体不好啊！”赵勇的声音里充满了绝望，“她有高血压，腿脚也不利索，在这深山老林里，多待一个晚上，就多一分危险！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我也不活了！”
01
民警张磊所在的青川镇山麓派出所，辖区内山多林密，风景不错，但也意味着，时常会有游客或者本地村民在山里迷路走失。
赵勇的母亲王秀兰，就是其中之一。
根据赵勇的描述，他母亲王秀兰，今年68岁，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一个星期前，老太太说要去屋后的青龙山采点蘑菇，给孙女乐乐包顿饺子。
这在农村是再平常不过的事，谁也没当回事。
可到了晚上，还不见老太太回来，一家人才慌了神。
他们自己找了一晚上，没找到，第二天一大早就来派出所报了案。
张磊作为主办民警，第一时间就去了赵勇家了解情况。赵家不富裕，就是镇上最普通的家庭。
儿子赵勇在镇上的一家工厂上班，儿媳妇刘月在超市当收银员，两人有个七岁的女儿，叫乐乐。
在询问笔录里，赵勇反复强调了他母亲的身体状况。
“张警官，我跟你说实话，我妈那身体，别说在山里过夜了，就是在家门口多走几步都得喘。”
赵勇给张磊看了老太太的病历，高血压、老寒腿、心脏也不太好，常备着速效救心丸。
“她平时活动范围，就在村口那一片，这次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会往山里走。”儿媳妇刘月也补充道。
“而且她走的时候，什么都没带，手机、干粮、水，都没拿。”
一个体弱多病、毫无准备的68岁老人，在地形复杂的青龙山里，这意味着什么，张磊心里很清楚。
情况紧急，派出所立刻组织了第一批搜救力量。所里的几个同事，加上镇上的民兵和热心的村民，几十号人，打着手电，喊着老人的名字，在山里找了两天两夜。
他们几乎把青龙山外围翻了个底朝天，却连个影子都没找到。
唯一的线索，是在一条岔路口，找到了老太太采蘑菇用的小竹篮，里面还有几个没采满的蘑菇。
这说明，老太太确实是进了山，而且，很可能，是往更深、更危险的山林腹地去了。
事情的严重性，超出了派出所的预期。张磊立刻上报了分局，请求专业的搜救队支援。
时间一天天过去，希望，也一点点变得渺茫。
到了第六天，连最乐观的村民，都开始私下里摇头叹气，说老太太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赵勇和刘月夫妇，更是肉眼可见地憔悴下去，整天守在山脚下，望着深不见底的山林，以泪洗面。
只有他们七岁的女儿乐乐，每天都会问：“爸爸，奶奶什么时候回来呀？”
02
奇迹，发生在第七天的下午。
专业的搜救队配备了无人机和搜救犬，对青龙山腹地，进行地毯式搜索。
下午三点左右，无人机在飞越一片鲜有人至的瀑布潭时，热成像画面上，捕捉到了一个微弱的生命信号。
信号源，来自瀑布后面的一个隐蔽的山洞里。
“找到了！找到了！”
消息通过对讲机传来，整个搜救指挥部都沸腾了。
搜救队员们立刻朝着信号源的方向艰难跋涉，一个小时后，他们终于在那个潮湿阴暗的山洞里，发现了一个蜷缩着的老人。
当队员们用手电照亮她的脸时，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没错，花白的头发，脸上的皱纹，还有那身粗布衣裳，都和照片上的失踪老人王秀兰，一模一样。
消息传回山脚，赵勇夫妇俩当场就哭着跪倒在地，冲着山的方向，不住地磕头。
救护车和医护人员，立刻在山脚下待命。按照常理，一个体弱多病的老人，在深山里断水断粮七天七夜，就算还活着，身体也基本到了极限，处于重度脱水和昏迷的状态。
然而，当搜救队员们搀扶着王秀兰走出山林时，眼前的一幕，让包括张磊在内的所有人，都惊得说不出话来。
老太太虽然看起来有些疲惫，衣服也又脏又破，但她的精神头，却出奇地好。
她脸色红润，眼神清亮，走路虽然需要人搀扶，但步履还算稳健。
完全不像一个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濒临极限的幸存者。
“妈！”赵勇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冲了上去，一把抱住了老太太。
“你吓死我了！你吓死我了啊妈！”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哭得像个孩子。
刘月也抱着女儿乐乐，跟在后面，泪流满面。
老太太被这阵仗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她拍了拍赵勇的背，声音有些沙哑，但中气十足：“好了好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哭啥嘛。”
医护人员赶紧上前，给她做了个初步的身体检查。
血压正常，心跳有力，除了有些营养不良，身体各项机能，竟然都还保持在一个相当不错的水平。
“真是奇迹！简直是奇迹啊！”随队的医生都忍不住感叹，“老人家，您这七天，是怎么过来的啊？”
老太太眼神有些躲闪，含糊地回答说：“我……我就记得我迷路了，后来找到这个山洞，里面有些野果子，还有山泉水……我就……我就靠着那些活下来的。”
这个解释，听起来天衣无缝。
所有人都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喜悦中。镇上的领导也来了，媒体记者也扛着摄像机赶了过来，准备报道这起“生命奇迹”的救援案例。
场面热闹而感人。
然而，作为一名警察，张磊心里的疑云，却越来越重。
一个连在家门口走路都喘的老太太，是怎么一个人走到深山腹地的？
靠几个野果子，就能在山里精神抖擞地活七天？
还有，她被找到时，太平静了。没有劫后余生的激动，也没有见到亲人的热泪盈眶。她的眼神里，更多的是一种……躲闪和不安。
03
“妈，我们回家，我们回家！”赵勇擦干眼泪，就要去搀扶母亲。
“王秀兰”看着眼前这个他既熟悉又陌生的“儿子”，身体似乎僵硬了一下，但还是顺从地点了点头。
周围，全是“恭喜”和“谢天谢地”的声音。
刘月也抱着女儿乐乐，挤了上来，她红着眼睛，对乐乐说：“乐乐，快看，奶奶回来了！快叫奶奶！”
一直躲在妈妈怀里、睁着一双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这一切的乐乐，从刚才开始，就一句话都没说。
此刻，听到妈妈的话，她非但没有像往常一样，甜甜地扑上去，反而把小脑袋，更深地埋进了妈妈的怀里，小小的身体，甚至在微微发抖。
“乐乐，怎么了？不认识奶奶了？”刘月有些奇怪。
“王秀兰”也朝着乐乐，挤出了一个略显僵硬的笑容：“乐乐，好孙女，到奶奶这来。”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刻意的温柔。
乐乐听到这个声音，身体抖得更厉害了。她紧紧地抱着妈妈的脖子，就是不肯抬头。
“这孩子，怕是吓着了。”赵勇在一旁打着圆场，“妈，没事，咱们先回家，让她缓缓就好了。”
大家也都没当回事，只觉得是孩子年纪小，几天没见，有些认生了。
一行人，簇拥着老太太，就要上救护车，先去医院做个全面的身体检查。
就在老太太的一只脚，即将踏上救护车踏板的那一刻。
一直沉默着的乐乐，突然抬起了头。
她的小脸上，没有重逢的喜悦，反而充满了恐惧和抗拒。
她伸出小小的手指，直直地，指向了那个被众人簇拥着的、满脸笑容的老太太。
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了一声尖锐的、足以让在场所有人都听见的童声：
“她不是我奶奶！”
04
乐乐的这声尖叫，像一道闪电，劈开了现场欢乐祥和的气氛。
所有人的动作，都停滞了。
摄像机的镜头，村民的笑脸，赵勇伸出的手，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胡说八道什么呢！”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刘月。她吓得赶紧捂住女儿的嘴，脸上满是尴尬和惶恐。
“小孩子瞎说，大家别当真，别当真！”她冲着周围的人，连连道歉。
赵勇的脸也涨得通红，他快步走到女儿身边，压低了声音，训斥道：“乐乐！别闹了！这就是奶奶！你是不是睡糊涂了？”
被众人用异样眼光注视着的“王秀兰”，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她有些无措地站在那里，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
“没……没事，”她干巴巴地笑着，“孩子……孩子可能是不认识我了，我这几天在山里，弄得又脏又丑……”
大人们，都想把这件事，当成一句童言无忌，赶紧翻篇。
但乐乐，却出奇地固执。
她从妈妈的怀里挣脱出来，小小的身体，因为激动而颤抖着，她指着那个老太太，一字一句，清晰地重复道：
“你不是！你不是我奶奶！”
“我奶奶手上，有道疤，是去年切菜的时候，不小心切到的！你的手上没有！”
“我奶奶说话，声音才不是这样的！你是个坏人！你是哪里来的！”
小女孩的声音，清脆而响亮，每一个字，都像一颗石子，投进了平静的湖面，激起了层层的涟漪。
现场，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落在了“王秀兰”的那双手上。
那是一双饱经风霜的手，布满了老茧，但确实，光洁平滑，没有任何明显的疤痕。
赵勇和刘月的脸色，“唰”地一下，就白了。
他们不是没有注意到母亲手上的疤痕消失了，只是，在重逢的巨大喜悦冲击下，他们下意识地忽略了这些细节，或者说，他们不敢去深思。
现在，被女儿用最天真，也最残忍的方式，指了出来。
“这……这……”赵勇结结巴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王秀兰”也下意识地，把自己的手，往袖子里缩了缩，脸上的血色，迅速褪去。
张磊心里那股不祥的预感，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
孩子的眼睛，是不会骗人的。
一个七岁的孩子，也许会认生，会害怕，但绝不会，对着自己朝夕相处的亲奶奶，说出“你不是我奶奶”这样决绝的话。
这其中，必有蹊跷！
05
现场的气氛，变得无比诡异。
记者们也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摄像机的镜头，都对准了那个手足无措的老太太。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难道……真的认错人了？”
“不可能吧，长得一模一样啊……”
村民们的议论声，像蚊子一样，“嗡嗡”地在耳边响起。
“都静一静！”张磊大声喊道，稳住了现场的秩序。
他走到赵勇面前，表情严肃地看着他：“赵大哥，你再仔细看看，这位老人家，到底是不是你母亲？”
赵勇的眼神，充满了挣扎和混乱。他看着眼前这张脸，分明是母亲的脸，可女儿的话，和那只没有疤痕的手，又像一根刺，扎在他心上。
“我……我……”他看了半天，最后痛苦地抱住了头，“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了……”
一个儿子，竟然会认不出自己的母亲。这件事，听起来，简直荒唐。
这时，那个被所有人怀疑的老太太，突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她一屁股坐在地上，捶着自己的胸口，哭天抢地。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我在山里九死一生，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回来……回来连自己的亲儿子亲孙女，都不要我了啊！”
“我不是王秀兰，我是谁啊！老天爷啊，你还不如让我在山里死了算了啊！”
她这么一哭，现场的风向，又有些变了。
是啊，一个老人，受了这么大的罪，家人不心疼，反而怀疑她，这确实有点说不过去。
“可能……可能就是孩子认错了吧？”
“山里湿气重，说不定把疤给泡没了呢？”
就连刘月，也开始动摇了。她拉了拉张磊的衣角，小声说：“张警官，会不会……真的是我们搞错了？乐乐她，可能就是吓着了。”
看着眼前这乱成一锅粥的局面，张磊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这个老太太的身份，必须马上确认。这不仅关系到一个家庭，也关系到这次救援行动的最终定性。
他走到那个还在哭闹的老太太面前，蹲下身，尽量用一种平和的语气，对她说：“老人家，您先别激动。我们没有不相信您，只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也为了消除您家人的疑虑，我们需要做一个小小的验证。”
他顿了顿，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们需要，为您和您的儿子，做一次DNA亲-子鉴定。”
几天后，他拿到了市里法医中心加急送来的亲子鉴定报告。
他拆开密封的牛皮纸袋，直接翻到了最后一页的鉴定结论。
当看清了上面那行用加粗宋体打印出来的、冰冷的结论文字时，他脸上的表情瞬间就凝固了，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