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小伟,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根据我们法医的初步鉴定,和你父亲留下的遗书来看……他是先杀了你母亲,然后,自己再上吊自杀的。”
市刑警队的张队长,把一支烟递到周伟面前,声音沙哑地说道。
周伟没有接。
他只是死死地盯着眼前那扇被贴了封条的家门,整个人,像一尊被抽走了魂魄的雕像。
就在昨天,这扇门背后,还住着他那对恩爱了二十七年、被街坊邻里交口称赞的模范夫妻父母。
而现在,门里只剩下死亡的冰冷和两个冰冷的、官方的结论。
杀妻。
自尽。
这四个字,像四把烧红的铁锥,狠狠地刺进了周伟的脑子里,将他所有的理智和认知,都搅成了一滩血肉模糊的烂泥。
不可能!
这绝对不可能!
他的父亲周德海,是一个连踩死一只蚂蚁都要念叨半天的、老实懦弱了一辈子的中学历史老师。
而他的母亲吴静,更是父亲捧在手心里,疼了、爱了、宠了二十七年的宝。
这样一个男人,怎么可能,会亲手杀死自己最心爱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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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周伟今年二十七岁,在省城一家不错的单位工作。
他是在前天深夜,接到了社区打来的电话,连夜从省城赶回来的。
他的父母,周德海和吴静,是这条老街上,所有人都羡慕的一对神仙眷侣。
父亲周德海,是附近中学的历史老师,一辈子勤勤恳懇,与世无争。他性格有些内向,甚至可以说是懦弱,平时见了谁都是一副笑呵呵的样子,说话从不大声。
而母亲吴静,则恰恰相反。她漂亮、能干、性格泼辣,是这个家的主心骨。
两人站在一起,所有人都觉得,是周德海高攀了。
可就是这样性格截然相反的两个人,却恩爱得,让所有人都嫉妒。
在周伟的记忆里,从他记事起,父母就从未红过一次脸。
父亲对母亲,是近乎于“卑微”的宠爱。家里所有的家务,都是父亲全包。母亲喜欢吃城南那家店的烧麦,父亲就风雨无阻地,每天清晨五点起床,骑着那辆老旧的二八大杠自行车,穿越大半个城市去给她买。
这一买,就是二十多年。
而母亲对父亲,虽然嘴上总是嫌他这不行那不行,但那眼神里的爱意,却是藏不住的。每次父亲加班晚归,母亲都会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边看电视,一边等他,直到门口传来那熟悉的钥匙声。
他们的爱情,就像一碗温吞的白开水,平淡、绵长,却早已融入了彼此的生命,成了左手摸右手般的、无法分割的习惯。
“模范夫妻”,这四个字,就像一个标签,死死地贴在了他们身上二十七年。
可现在,这对“模范夫妻”,却以一种最惨烈、最不堪的方式,双双死在了那个他们共同生活了二十七年的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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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警方很快就结了案。
现场的证据,实在太“完美”了。
母亲吴静躺在卧室的床上,身上没有任何伤痕,法医鉴定为机械性窒息死亡。简单来说,就是被人用枕头之类的东西,活活闷死的。
而父亲周德海,则是在客厅的房梁上,用一根尼龙绳,上吊自尽。
在他的书桌上,还留着一封打印出来的、长达三页的遗书。
遗书的内容,写得情真意切,字字泣血。
周德海在信中说,他最近被查出了不治之症,已经到了晚期。他不堪忍受病痛的折磨,更不愿意拖累自己心爱的妻子。
他知道,以妻子的性格,如果他先走了,她一个人,也绝对活不下去。
所以,他做出了这个“自私”的决定——带着他最心爱的妻子,一起“解脱”,去另一个世界,再续前缘。
信的最后,他还反复叮嘱儿子周伟,要好好生活,不要为他们悲伤。
有遗书,有符合现场情况的法医鉴定,这起案件,被顺理成章地,定性为了一起因疾病和绝望而引发的人间悲剧。
街坊邻里们,在扼腕叹息之余,也都纷纷表示“理解”。
“哎,老周这个人啊,就是太爱他老婆了。这真是应了那句老话,生同衾,死同穴啊。”
“是啊,多好的一对人啊,就这么走了,真是可惜了。”
所有的人,都接受了这个悲伤,却又“合情合理”的结局。
除了周伟。
04
他不是不相信父亲对母亲的爱。
相反,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父亲爱母亲,爱到了骨子里,爱到了可以为她付出一切,甚至是生命。
可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更加无法相信,父亲会用那样一种残忍的方式,去结束母亲的生命!
窒息。
那是一个极其痛苦的、漫长的死亡过程。
以父亲那懦弱善良的性格,他怎么可能,怎么忍心,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最心爱的女人,在自己身下,痛苦地挣扎、直到断气?!
这不符合逻辑!
更让周伟感到一丝诡异的,是那封遗书。
父亲是个教了一辈子历史的老教师,写了一辈子的粉笔字。他的那手字,虽然算不上书法家,但也写得刚劲有力,自成一体。
可那封遗书,却是用电脑打印出来的。落款处那个签名,虽然模仿得很像,但周伟还是一眼就看出,那笔锋的力道,和他父亲平时的习惯,有着极其细微,却又清晰可辨的差别。
就好像,是有人,在刻意地模仿。
而且,父亲他……根本就不会用电脑打字啊!
这个念头,像一道闪电,猛地劈中了周伟的大脑!
他想起来了,父亲是个老古董,对所有电子产品都一窍不通。别说是打字了,就连智能手机,他都用不明白。平时学校里那些需要用电脑完成的课件和报告,全都是母亲吴静帮他完成的!
一个连打字都不会的人,怎么可能,会留下一封长达三页的、用电脑打印出来的遗书?!
05
一个个巨大的疑点,像一团团乌云,开始在周伟的心头聚集。
他立刻将自己的这些怀疑,告诉了负责此案的张队长。
可张队长听完后,只是疲惫地摇了摇头。
“小伟,你的心情,我理解。”
“但是,我们办案,是要讲证据的。现场的所有证据,都形成了一个完整的闭环。法医也在你父亲的体内,检测出了大量的、用于镇痛的违禁药物成分,这和他遗书里说的‘身患绝症’,是吻合的。”
“至于打字的问题……也许,是他口述,让你母亲帮他打的呢?人在极度的绝望之下,是会做出很多不符合常理的举动的。”
张队长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知道你很难接受。但事实,就是如此。节哀顺变吧。”
警方的态度,很明确。
这个案子,已经铁板钉钉,不可能再有任何转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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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伟的心,一点一点地沉入了谷底。
难道,真的是自己想多了吗?
难道,父亲真的就在那种极致的痛苦与绝望中,变成了一个自己完全不认识的、残忍的魔鬼?
他不愿意相信,却又找不到任何可以反驳的证据。
06
在处理完父母的后事之后,周伟回到了那个早已没了人气的、冰冷的家里。
他要为父母,整理遗物。
屋子里的一切,都还保持着案发当天的样子。
客厅的茶几上,还放着母亲吃到一半的苹果。卧室的床上,还留着父亲睡过的、那淡淡的烟草味。
物是人非。
周伟强忍着巨大的悲痛,开始一件一件地,收拾父母留下的东西。
他将母亲那些漂亮的衣服,一件件地叠好,放进箱子里。又将父亲那些看了一遍又一遍的历史书,一本本地码放整齐。
就在他收拾父母那张旧木床的时候,他的手,无意间,碰到了床底下的一块床板。
“嘎吱”一声。
那块床板,竟然松动了。
周伟愣了一下。他记得,父亲是个很爱惜东西的人,家里的家具,但凡有一点松动,他都会第一时间修好。
他俯下身,好奇地掀开了那块松动的床板。
床板下面,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暗格。
暗格里,没有藏着什么金银珠宝,也没有藏着什么房产地契。
只有一个,早已被岁月侵蚀得锈迹斑斑的、小小的旧铁盒。
铁盒上,还挂着一把同样是锈迹斑斑的铜锁。
周伟的心,在那一瞬间,不受控制地,狂跳了起来。
他有一种极其强烈的预感。
这个被父亲藏得如此隐秘的铁盒里,一定,一定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惊天的秘密!
他找来一把锤子,对着那把早已脆弱不堪的铜锁,狠狠地砸了下去!
“哐当”一声,锁开了。
周伟颤抖着手,缓缓地打开了那个,仿佛封印着一段尘封了二十七年岁月的,旧铁盒。
铁盒里,依旧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只有一张,被主人用塑料薄膜小心翼翼地包裹着、早已泛黄、发脆的旧报纸。
那是一张,二十七年前的,《江城晚报》。
周伟的心,猛地一沉。
二十七年前,那不正是他出生的那一年吗?!
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被报纸中缝里,一则被主人用红笔,重重地圈出来的不起眼的社会新闻,给死死地吸引住了。
那则新闻的标题,很短,却又触目惊心。
《纺织厂女会计深夜遇害,警方悬赏缉凶》
周伟的好奇心,被彻底勾了起来。
他屏住呼吸,一个字一个字地往下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