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昭!好侄儿!叔错了!叔真的错了!”
梁三德的声音在雷鸣和山体崩塌的轰响中,显得那么微弱又凄厉。
他瘫在泥水里,死死抓着我的裤腿,仰着那张早已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的脸。
“求求你,让我过去!看在咱们都是梁家人的份上!”
我沉默地看着他,又看了看他身后那一双双在黑暗中充满恐惧和乞求的眼睛。
脚下这条我们父子俩用一百块钱和无数汗水换来的小路,
在电闪雷鸣的映照下,蜿蜒着伸向唯一能活命的山顶。
01
我们村,叫云脚村,名字好听,地方却偏得很。
村子就坐落在一个大山坳里,四周都是连绵不绝的青山。
几百年来,我们村里的人绝大部分都姓梁,同宗同族,靠着山吃山。
我的父亲叫梁望,是个跟大山打了一辈子交道的老实人,话不多,但心里什么都明白。
我叫梁昭,是村里头一个正儿八经考出去的大学生。
大学毕业后,我没像别人一样留在大城市,而是选择回到了生我养我的云脚村。
很多人不理解,但我有自己的想法。
我想用学到的知识,带着乡亲们把日子过得更好一点。
可现实,往往比理想要骨感得多。
今年开春,族长梁伯山召集全村的男人,在祠堂开了个大会。
主题只有一个:集资修路。
云脚村只有一条坑坑洼洼的泥土路通向山外的镇上,一下雨就彻底没法走人。
这路,成了拴住我们村发展的最后一根绳子。
“族亲们!”梁伯山站在祠堂的台阶上,声音洪亮,“咱们不能再这么穷下去了!”
“要想富,先修路!这个道理,谁都懂!”
“我决定,咱们全村人有钱出钱,有力出力,修一条气派的水泥路,直通镇上!”
“这路修好了,不光是给咱们自己走,更是给子孙后代造福!”
“所有捐款的人和钱数,我都会请人一笔一笔刻在祠堂外的功德碑上,让后人永远记着!”
梁伯山的话,一下子点燃了所有人的热情。
光宗耀祖,是刻在每个梁家人骨子里的念想。
“族长说得对!我捐!”一个粗壮的汉子吼道。
“我也捐!砸锅卖铁也得把这路修起来!”
祠堂里顿时人声鼎沸,气氛热烈到了极点。
父亲拉了拉我的衣角,示意我别出声。
我点点头,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捐款仪式很快就开始了。
祠堂门口摆上了一张八仙桌,上面放着一个红漆的捐款箱。
梁伯山亲自坐镇,旁边有人负责唱名记账。
第一个上去的是我堂叔梁三德。
梁三德这人,在村里是出了名的爱面子,好吹牛。
他大摇大摆地走到桌前,从怀里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往桌子上一拍。
“我,梁三德,捐五千!”
记账的人高声喊了出来:“梁三德,捐款五千元!”
人群里立刻爆发出了一阵叫好声和掌声。
梁三德得意洋洋地冲着大家拱拱手,那神情,好像自己是村里的大功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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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他带头,后面的气氛就更热烈了。
“梁二牛,三千!”
“梁满仓,三千五!”
“梁有田,两千八!”
一个个名字被高声喊出,捐款的数额也成了大家暗中较劲的靶子。
捐得多的,昂首挺胸,脸上倍儿有光。
捐得少的,就显得有些灰头土脸,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我看着那个红漆的箱子,心里却在盘算另一件事。
通往镇上的路固然重要,但对于我们这个山村来说,还有另一个潜在的危险。
我上学的时候,学过一些地理和水文知识。
我们云脚村的地势太低了,几乎就在这个山坳的底部。
这些年气候反常,雨水越来越多,我总担心雨季会出问题。
我悄悄跟父亲说了我的担忧。
父亲抽着旱烟,眯着眼睛看了看远处被云雾缠绕的山顶,半晌才说:“山里的脾气,确实越来越摸不透了。”
他的话不多,但我知道,他懂我的意思。
终于,轮到我们家了。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我走到了桌前。
我从口袋里掏出钱,递了过去。
记账的人接过去,数了数,然后愣住了。
他抬起头,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我,又看了看族长梁伯山。
梁伯山皱了皱眉:“多少?”
记账的人犹豫了一下,还是高声喊了出来:“梁昭家,捐款......一百元!”
这个数字一出来,整个祠堂门口瞬间安静了下来。
刚才还热火朝天的场面,像是被人按下了暂停键。
所有人的目光,“唰”的一下,全都聚焦在了我和我父亲身上。
那目光里,有惊讶,有不解,但更多的是鄙夷和轻蔑。
“一百块?我没听错吧?”
“大学生就捐一百块?打发叫花子呢?”
“真是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连做人的根本都忘了!”
议论声像是苍蝇一样嗡嗡作响。
梁三德更是夸张地叫了起来。
他几步走到我面前,指着我的鼻子说:“梁昭,你什么意思?”
“你可是咱们梁家几代人里出的第一个大学生,是咱们全村的骄傲!”
“现在全村修路,你就拿一百块钱出来?这还不够买两包水泥的!”
“你这是存心让咱们梁家的脸没地方搁啊!”
他唾沫横飞,说得义正言辞。
我看着他,平静地说:“三叔,我们家的情况你不是不知道,确实不宽裕。”
梁三德冷笑一声:“不宽裕?骗谁呢!你爸常年上山采药,你能没钱?”
“我看你就是舍不得!自私自利!”
父亲掐灭了烟,站到我身边,浑浊的眼睛扫视了一圈周围的族人。
那些刚才还指指点点的人,在他的目光下,都下意识地闭上了嘴。
父亲在山里威望不低,没人敢当面跟他叫板。
梁伯山重重地咳嗽了一声,打破了尴尬的局面。
他看着我,眼神里满是失望。
“梁昭啊,你是个读书人,道理应该比我们懂。”
“修路是大事,关系到我们整个村子,整个梁家。”
“你这么做,让族亲们怎么看你?”
我深吸一口气,说:“族长,修路是好事,我当然支持。”
“只是,我家里的钱,还有别的用处。”
我想解释我关于后山那条路的计划,但看着他们一个个轻蔑的样子,我知道,现在说什么他们都听不进去。
在他们眼里,我就是个吝啬自私、忘本的读书人。
“别的用处?”梁伯-山哼了一声,显然不信。
他摆了摆手,语气里带着一丝不耐烦和轻蔑。
“行了,行了!一百块就一百块吧!”
他顿了顿,似乎是想到了一个“惩罚”我们的好办法,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
“既然你们家就这点心意,那咱们也得讲究个‘公平’。”
“这样吧,大家捐的钱,都用来修通往镇上的水泥大路。”
“你家这一百块呢,也别浪费了。”
他指了指我们家屋后的方向。
“就专门给你家屋后那条通往后山的老路,随便找人给你们铺点土,平整平整。”
“也算是方便你们父子俩,往后上山砍柴打猎用。”
他说完,周围立刻爆发出了一阵压抑不住的哄笑声。
“哈哈哈,这个办法好!一百块钱修一百块钱的路!”
“大学生专用路啊,以后上山砍柴都比别人有面子!”
梁三德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他拍着我的肩膀,说:“阿昭啊,你看族长多照顾你。”
“以后你家的柴路,可就是咱们村的‘百元大道’了!”
这番话,无疑是赤裸裸的羞辱。
把我们家彻底地孤立了起来,钉在了全村的耻辱柱上。
父亲的脸绷得紧紧的,捏着烟杆的手,青筋都爆了出来。
我却反而平静了下来。
我看着梁伯山,看着梁三德,看着周围一张张幸灾乐祸的脸。
我一字一句地说:“好。”
“那就谢谢族长和各位叔伯了。”
说完,我拉着父亲,在所有人的嘲笑声中,转身离开了祠堂。
我知道,从今天起,我们家在村里,算是彻底抬不起头了。
但我也知道,有些事情,对错与否,不是靠嗓门大,也不是靠人多,而是要靠时间来证明。
我望着屋后那座沉默的大山,心里已经有了清晰的规划。
02
捐款修路的事情,像一阵风,很快就传遍了云脚村的角角落落。
我们家,成了全村人茶余饭后的笑柄。
那一百块钱,像个烙印,深深地刻在了我们家的名声上。
村口那条通往镇上的主路,很快就热火朝天地动工了。
梁伯山请来了镇上的施工队,拉来了水泥、沙子和石料。
整个村子都沉浸在一种兴奋和期待之中。
每天,都有成群的村民围在工地上,看着路基一点点被拓宽,水泥一点点被铺平。
梁三德更是像个监工一样,整天背着手在工地上转悠,对着工人们指指点点,仿佛这条路是他一个人捐钱修的。
每当看到我和父亲,他总会扯着嗓子喊:“哟,梁望大叔,阿昭,不去看看你们家的‘百元大道’修得怎么样了?”
然后,引来周围人的一片哄笑。
对于这些,我和父亲都选择了沉默。
梁伯山倒是“信守承诺”。
他真的找了两个村里的闲汉,给了他们一百块钱,让他们去处理我们家屋后的那条小路。
那两个闲汉拿了钱,扛着锄头和铁锹,在我们家屋后晃悠了两天。
他们也就是把路上特别碍事的几块石头给撬开扔到一边,用锄头把几个大坑给马马虎虎扒拉平了。
然后就跑来跟我们说,活干完了。
我看了看那条依旧崎岖的土路,什么也没说。
等他们走后,父亲问我:“昭,你真打算修这条路?”
我点点头,眼神坚定:“爸,不但要修,还要好好修。”
父亲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没再多问,只是说:“好,我跟你一起。”
从那天起,村里人就看到了奇怪的一幕。
当他们都在为村口的水泥路欢呼时,我们父子俩,却一头扎进了屋后的深山里。
那条通往后山山顶的路,其实就是以前山民们踩出来的一条小径,又窄又陡。
我的计划,不是简单地把它拓宽铺平。
我从镇上买回来一些基础的测量工具,还翻出了大学时期的工程力学和水土保持的课本。
我花了整整一个星期的时间,扛着工具,在山里来来回回地勘测。
我没有把路设计成笔直的,因为我知道,在山里,直路是最存不住水的,一旦被雨水冲刷,很容易就垮了。
我根据山势的走向,设计了好几个“之”字形的缓坡。
这样既可以减小坡度,方便行走,又能有效地分解雨水的冲刷力。
父亲看我画的草图,不住地点头。
他说:“你这个法子,跟老辈人盘山道的法子很像,但又比那个更讲究。”
有了规划,剩下的就是力气活了。
我们没有机械,只有最原始的锄头、铁锹和一辆破旧的独轮车。
每天天不亮,我和父亲就上山了。
挖土,凿石,拓宽路基。
山里的活,远比想象的要辛苦。
我的手上很快就磨出了血泡,血泡变成了老茧。
父亲年纪大了,体力不如从前,但他的经验却是最宝贵的财富。
他会告诉我,哪里的土质松,需要用石头加固。
哪里的山壁容易渗水,需要提前挖好排水的暗沟。
我们沿着规划好的路线,在路的一侧,挖出了一条半米多深的排水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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渠底,我们还仔细地铺上了一层碎石,方便渗水。
在每一个“之”字形转弯的地方,我们都从山里找来坚硬的青石,一块一块地垒起来,筑成稳固的护坡。
这些活,外人根本看不见,也看不懂。
村里人路过时,只看到我们父子俩像两个傻子一样,每天灰头土脸地在山上刨着。
梁三德来看过几次,每次都笑得直不起腰。
“哎哟喂,我说阿昭,你这是修路呢,还是在山上绣花呢?”
“还挖沟,还砌墙,你这是要修一条龙宫出来?”
“就那一百块钱的材料,别折腾了,省点力气多砍两担柴吧!”
我懒得跟他争辩。
他不懂,他看到的只是眼前的一条土路,而我看到的,是一条在关键时刻能够依靠的生命通道。
时间一天天过去。
村口的水泥路在众人的期盼中,终于竣工了。
那条路又平又宽,一直延伸到山外,像一条白色的带子。
竣工那天,村里像过节一样热闹,梁伯山请人放了鞭炮,还在祠堂摆了酒席。
那块巨大的功德碑也立了起来,上面密密麻麻刻满了捐款人的名字。
梁三德的名字刻在最前面,又大又显眼。
而我们家的名字,则被放在了最角落,最小的一个位置。
“梁昭,一百元。”
那个数字,像一根刺,扎在每个路过的人眼里。
也扎在我们心里。
修路事件之后,我们家在村里变得更加孤立了。
以前还有些来往的邻居,现在见到我们都绕着走。
孩子们也被大人告诫,不许到我们家屋后那条“寒酸”的路上玩。
他们都走着那条光鲜亮丽的水泥路,享受着现代文明带来的便利。
而我们家的那条“百元小道”,则在沉默中,一寸一寸地向着山顶延伸。
经过了将近三个月的努力,在雨季到来之前,这条路终于基本成型了。
它不宽,也就勉强能过一辆独轮车。
它也不平,路面就是用碎石和泥土混合夯实的。
但它很坚固。
每一处转弯,每一个缓坡,每一段排水渠,都倾注了我们父子俩全部的心血和汗た。
站在这条路的尽头,可以俯瞰整个云脚村。
父亲望着山下的村庄,长长地叹了口气。
“昭,爹知道你这么做是为了大家好。”
“可是,人心这东西,比这山里的石头还硬啊。”
我拍了拍路边一块我们亲手砌好的护坡石,说:“爸,石头再硬,也有被水滴穿的一天。”
“人心也一样。”
我说这话的时候,并不知道,验证这句话的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这么猛烈。
那段时间,父亲变得比以前更加沉默了。
他经常一个人,在我们修好的小路上来回地走。
他会蹲下来,看看排水渠里的水流情况。
也会检查那些石头垒砌的护坡有没有松动。
有一次我看到他,竟然趴在地上,像是在听什么动静。
他甚至还跟我说,山里的蚂蚁搬家搬得比往年高了许多。
溪水里的鱼,也好像都躲进了深潭里不出来。
这些话,在别人听来,可能就是些无关紧要的闲聊。
但我知道,这是父亲,这个和山林打了一辈子交道的老人,在用他自己的方式,阅读着大自然的警示。
山,已经开始有脾气了。
而山下的村民们,还沉浸在新路带来的喜悦和对我们家的鄙夷之中,浑然不觉。
他们不知道,一场足以颠覆整个云脚村的灾难,正在我们头顶那片看似平静的云层之上,悄然酝酿。
03
夏天,如期而至。
云脚村的雨季,也跟着来了。
起初,只是连绵的阴雨,下下停停。
山里湿气重,这是常有的事,谁也没放在心上。
村民们撑着伞,穿着胶鞋,走在那条平坦的水泥路上,心情甚至还有些惬意。
有人路过我家时,还会故意扬着头说:“看,还是水泥路好,下再大的雨都不怕!”
“哪像有的路,这点雨下去,怕是早就成一滩烂泥了吧!”
我听着这些风凉话,只是默默地检查着我们那条小路的排水情况。
雨水顺着我们挖好的排水渠,哗哗地流向山谷,路面虽然湿润,但没有一点积水。
父亲这几天的眉头,却越皱越紧。
他每天都要往山顶跑好几趟,回来后就坐在屋檐下,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一言不发地望着天。
天色,也越来越不对劲了。
乌云像是厚重的铅块,沉甸甸地压在山顶上,黑得让人心里发慌。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土腥味和腐烂树叶混合在一起的怪味。
连风,都带着一股不祥的凉意。
那天夜里,我被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惊醒。
不是雨点,是冰雹。
黄豆大小的冰雹,疯了似的砸在屋顶的瓦片上,发出一阵阵脆响。
紧接着,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了夜空,将整个山村照得如同白昼。
“轰隆——!”
一声惊天动地的炸雷,仿佛就在我的头顶响起,震得窗户都在嗡嗡作响。
暴雨,倾盆而下。
那不是下雨,简直就是天上的河决了口,在往下倒水。
雨点密集得像一面水墙,砸在地上,溅起半米高的水花。
我心里一沉,一种强烈的不安涌了上来。
我披上衣服,冲到门口。
外面的世界,已经变成了一片汪洋。
院子里的积水,转眼就没过了脚踝。
村里地势低洼处,已经能听到有人在大声呼喊,抱怨着家里进了水。
父亲也起来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找出两件蓑衣,又从墙角拿起一把砍刀和一捆粗麻绳。
“爸,你这是......”我惊愕地问。
父亲的脸在昏暗的油灯下,显得无比凝重。
“昭,这雨不对劲。”
“山要发脾气了。”
他的话音刚落,村里的大喇叭突然“滋啦”一声响了。
那是在村委办公室装的应急广播,平时很少使用。
紧接着,族长梁伯山那惊恐万状、变了调的声音,从喇叭里传了出来。
“山洪!山洪下来了!”
“祠堂后面的山体塌了!村口的路被堵死了!”
“大家快醒醒!快跑啊!往高处跑啊!”
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充满了绝望和恐惧。
“山洪”这两个字,像一道催命符,瞬间让整个沉睡的云脚村炸开了锅。
哭喊声,尖叫声,砸门声,东西倒塌声......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在狂风暴雨中,组成了一曲末日的交响。
我冲出家门,朝着村口的方向望去。
一道闪电划过,眼前的景象让我浑身冰凉。
平日里那条被村民们引以为傲的白色水泥大道方向,此刻,已经被一片汹涌的黄褐色泥石流所吞噬。
巨大的石头夹杂着断裂的树木,以雷霆万钧之势从山上冲下来,发出阵阵轰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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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条寄托了全村人希望和骄傲的大路,此刻,成了名副其实的死亡之路。
我们村子本就地势低洼,四面的山水都在往这里汇集。
水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疯狂上涨。
已经有地势较低的房屋,墙体开始出现裂缝,随时都有可能被洪水冲垮。
整个云脚村,变成了一座绝望的孤岛。
“没路了!我们没路可逃了!”
“救命啊!谁来救救我们!”
梁三德一家人,连滚带爬地从屋里跑了出来。
他老婆抱着孩子,哭得声嘶力竭。
梁三德看着被完全堵死的村口,脸上血色尽失,一屁股瘫坐在泥水里,绝望地嚎叫着:“完了!全完了!要死在这里了!”
他的绝望,也代表了全村人的绝望。
唯一的出口被堵死,四面都是不断上涨的洪水和随时可能再次塌方的山体。
他们,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就在所有人都陷入巨大恐慌和死寂般的绝望中时。
一个村民跑昏了头,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村子的高处。
然后,他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伸出颤抖的手,指着我们家的方向。
他声嘶力竭地大喊,声音因为极度的激动而变得尖锐无比:
“等等!大家快看那边!”
“梁昭家......梁昭家屋后那条路!”
“那条路是通往山顶的!那条路没被冲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