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老总和他的棋友们

开国元帅彭德怀横刀立马、血战疆场、百战犹酣，为中华人民共和国的诞生立下了赫赫战功，深受人们的尊敬和爱戴。在大多数人的眼中，彭老总一生戎马、克敌无数，颇富传奇色彩。但其实他和普通人一样，也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兴趣爱好。除了擅长舞刀弄枪、沙场点兵，他还有个非常文雅的爱好，那就是下象棋。上至朱德总司令，下至身边的工作人员，都是他的棋友。

生死与共的“老对手”朱老总

彭德怀和朱德，这两位老总既是生死与共的老战友，又是十分亲密的老棋友。他们有性格一致的地方，那就是沉默寡言，两个人在一起，可以半天不作一声。下棋，成了他们最好的交流方式。这对战场上指挥千军万马的正副司令，一坐到棋盘前，立马可以分出个楚河汉界来。将帅对垒，沉静的空气中，一瞬间就充满了烽火岁月征战沙场的豪情。

战场上的彭德怀

两位老总在下棋时，作派风格完全不同。就说吃子，朱老总吃子的时候，是先用自己的棋子将对方的棋子扫开，然后慢悠悠地把对方的棋子捡出棋盘。他把所有的吃子排成一排，像展示战利品一样，如大河漫滩、不温不火。彭老总则是另一种气派，他吃子的模样，俨如他的火爆脾气一样，“砰”地一声，把自己的棋子砸在对方的棋子上，然后从下面把棋子抠出来，再把“俘虏”的棋子“嗖”地扔在一边，就像在战场上一样，豪气冲天，“舍我其谁”。但是，如果碰到彭老总悔棋，朱老总就会敏捷地抓住他的手腕，大声说道：“不能赖棋，放下！”彭老总则是梗着脖子反驳说：“你是偷吃，不算，不算。”朱老总便揶揄道：“吃你的子，还要发表声明吗？战术不行就不行嘛，悔棋算是哪门子哟。”

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博物馆至今还珍藏着一幅照片，照片上两位老总坐在小马扎上严阵以待，楚汉相争。那是20世纪50年代时，两位老总约上邓小平等几位老战友一起去十三陵水库游玩。在路上，两位老总棋瘾发作，临时支起行军床，摆上小马扎，就开始了“厮杀”。正在远处的邓小平走过来，背着手，安安静静地站在旁边观战。随行的摄影记者侯波按动快门，将这一情趣盎然的场景抓拍了下来，并为照片取了个名字：“朱总彭总相持不下，小平同志观棋不语。”

朱德与彭德怀在棋盘上“厮杀”

庐山会议后，彭老总从中南海永福堂迁居到京郊挂甲屯吴家花园，开始读书和务农生活。朱老总经常惦记着这位长期并肩作战的老战友，常去玉泉山居住，为的就是方便看望居住在附近的彭老总。朱老总的每次来访，对于彭老总来说，都是莫大的安慰。

两个人见面后，一进屋内，彭老总就习惯性地把棋局摆上。有一次，二人在屋内对局，不久就传出彭老总粗暴的声音，随后朱老总很生气地从屋里走出来。彭老总大声对朱老总说：“请总司令以后莫要再来了吧！”朱老总听后，起身就走。工作人员见此情景，十分惊愕。彭老总的这一非常举动是因为什么，是真的不高兴，还是有其他的原因？后人不得而知。但两位老总从此一别，再也没能相见。

1974年11月29日，彭老总去世之前，想见朱老总一面，他一次一次地向看守请求，但在当时的政治氛围下，谁也没有转告朱老总。直到彭德怀逝世后，朱老总才得知他的临终心愿，顿时老泪纵横，对着空荡荡的房间大吼：“你们为啥子不让我去看看彭老总？要死的人，还能做啥子？还有啥子可怕的！”

“个子不高本领高”的高参谋

彭德怀任西北野战军司令员时，司令部作战科的参谋高瑞欣也是他下棋的好对手。高瑞欣那时年轻好胜，开盘后便只知道楚河汉界下棋“厮杀”，把对方的身份职务忘得一干二净。彭老总是棋盘上的沙场老将，开局投子务必求胜，厮杀中也会悔棋重新投子，这经常引起两人的争吵。一次，两人对局后，彭老总输了棋，但他并不生气，还笑眯眯地说：小高小高，棋艺高，可惜个子再也长不高。高瑞欣也不客气，反驳道：你赢我次数多，棋艺比我高，可你的个子比我高不了多少，今后也难再长高。引得在旁边观棋的人一阵哄笑。

高瑞欣，1927年出生在河北安国的一个农民家庭。1941年入伍，1943年赴延安，1944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46年，在军委一局任参谋。1947年，到西北野战军司令部任作战参谋，也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在彭德怀身边工作的，主要负责文电送阅。高瑞欣虽然只有初中文化，但他勤奋好学，工作细心负责。一次，彭德怀在询问某一部队的人数、武器数量时，高瑞欣如数家珍，准确地回答了各项数字。彭德怀满意地称赞：“小高！小高！本事真高！”

1950年11月，高瑞欣奉调入朝，到志愿军司令部工作，18日到达志愿军司令部驻地——朝鲜平安北道大榆洞。彭老总见到他，高兴地说：“欢迎！小高又来了，现在紧张忙碌，等有空闲拿象棋来杀几盘，看你的棋艺长进了多少。”不幸的是，11月25日，高瑞欣就遭到美机轰炸，与毛岸英一同牺牲在朝鲜战场上。看着曾在他身边生龙活虎的两个年轻人，刹那间就被敌人的炸弹夺去了生命，钢铁硬汉彭老总流下了热泪。整整一天，他很少说话。晚上，他没戴帽子，在寒冷的山上走走停停。突然，他仰起头，望着天空的寒星，对随行人员说：“毛岸英是毛主席心爱的长子，他跟我一起来抗美援朝；高瑞欣是个聪明能干的青年参谋，使我难过的是他俩都是新婚不久，高参谋的爱人又正在怀孕，这……”说着话，他的眼里又闪出莹莹泪花。

高瑞欣罹难后，彭老总专门致电西北军区，说他为解放大西北作出过贡献，并慰问其亲属。接到电报的副司令员张宗逊考虑到高瑞欣的妻子李翠英怀孕在身，决定暂时保密，待适当时机再告诉她。在高瑞欣牺牲仅17天后，他的女儿出生了。1951年1月2日，周恩来向毛泽东报告毛岸英牺牲的情况时，在信中也提到“高瑞欣是一个很好的机要参谋”。

高瑞欣牺牲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彭老总和夫人浦安修还时常念及他，几乎每逢西北来人，都要询问李翠英的情况，后来得知李重新组建了家庭后，宽慰地说：“应该如此，这样就好，我们也就放心了。”

“临时凑数”的棋友小景

小景是彭老总的警卫参谋。刚来到彭老总身边时，并不会下象棋。但彭老总和朱德、黄克诚下棋时，他经常在一旁观战，慢慢地也就略懂一点儿。有时候彭老总棋瘾发作，又没有对手，就会把小景抓来凑数。开始的时候，小景总是拒绝：“我下不来，不敢上场。”但彭老总笑眯眯地对他说：“我让你两个子，一车一炮怎么样？”见彭老总很坚决，小景只好壮着胆子，拿来棋盘，摆好棋子。最开始的时候，小景总是输家，他说：“首长，以后我不下了，杀不过你。”老总听了哈哈大笑，说：“哎呀，你可不能这么想。要是两军交战，你打了几次败仗，难道就对敌军讲以后我不打了，因为我打不过你？胜败乃兵家常事嘛！”后来随着小景棋艺的进步，彭老总就不再让他两个子了，他说：“我们两个水平接近了，我让你一个子，一个马。”小景回应：“我不要马，要让就让炮。”因为彭老总喜欢用当头炮，开始他还有点儿舍不得，见小景态度坚决，只好“忍痛割爱”了。

彭德怀的警卫参谋景希珍

有一次，两个人正在激烈地厮杀，彭老总要悔棋，小景不干了，大声嚷嚷：“你刚才吃了我的炮，我吃了你的马，不是都没悔棋吗？”彭老总回应：“下棋可以悔棋嘛，你开始也没有定下来规矩呀。”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谁也不让谁，声音越来越大。最后，浦安修过来充当和事佬，才平息了这场风波。事后，彭老总对小景说：“看来干什么事情都应该事先有个明确的规定，不然的话，谁想怎么干就怎么干，那事情就不好办了。”

小景，全名景希珍，从1950年开始担任彭德怀的警卫参谋。此后，他陪伴彭老总在朝鲜战场、在国防部、在吴家花园，还有大西南，长达17年之久。在多年的陪伴中，两个人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后来，因受彭冤案牵连，景希珍被分配到四川省资阳县人民武装部工作。1978年12月，冤案平反昭雪后，又是他和綦魁英（彭老总的秘书）把彭德怀的骨灰从成都带回北京的。此后，景希珍怀着对彭老总的深深怀念之情，口述了《在彭总身边》《跟随彭总》等著作，以身边人的视角，为广大读者呈现了一个真实的彭老总：关心爱护部下，生活艰苦朴素，以身作则，不搞特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