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
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深夜十一点，陈浩的手机响起急促的铃声。
"浩儿，你爸没了..."母亲的哭声从电话那头传来。
陈浩握着手机的手在发抖，32年了，他还是没想清楚这个"爸"到底算什么。
他瞒着妻子转了6万块钱。
三天后，在回程的高速路上，继弟康明轩发来一条短信。
陈浩看完，泪如雨下...
01
陈浩正在看电视。
电视里播着什么他也没注意，就是随便换台打发时间。
苏婉九点就睡了，说明天要早起给学生改作业。
客厅里只剩下他一个人，有点冷清。
外面下着小雨，滴滴答答地敲着窗户。
陈浩看了眼时间，十一点十五。
该睡了。
刚要关电视，手机响了。
是妈妈的号码。
这个点打电话，肯定有事。
陈浩心里咯噔一下。
"喂，妈。"
电话那头传来哭声。
很急促，很绝望的那种哭声。
"浩儿，你爸没了..."
陈浩愣住了。
"什么？"
"心脏病，突然就没了，刚从医院回来..."
母亲的声音断断续续，全是哭腔。
"医生说抢救了一个小时，没救过来..."
陈浩脑子嗡的一声。
康志远，那个32年前娶了他妈的男人。
那个他叫了32年"爸"的男人。
就这么没了？
"怎么会这样？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
陈浩问。
"昨天还在院子里浇花呢，说要种点白菜..."
妈妈哭得更厉害了。
"我让他去医院检查，他说没事，说就是累了..."
陈浩听着，心里五味杂陈。
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明轩知道吗？"
"刚打过电话，他说马上从深圳赶回来。"
"我也马上回去。"
陈浩挂了电话，呆呆地坐在沙发上。
电视还开着，声音显得特别刺耳。
他伸手关掉，客厅瞬间安静下来。
只剩下外面的雨声。
苏婉从卧室探出头："谁的电话？这么晚。"
"我妈，我爸出事了，我得回去一趟。"
"什么事？严重吗？"
陈浩看着她："没了。"
苏婉愣了一下，赶紧走过来。
"什么时候的事？"
"刚才，心脏病。"
苏婉在他身边坐下，伸手拍拍他的肩膀。
"节哀。你现在就走吗？"
"嗯，得赶回去处理后事。"
陈浩站起来，走向卧室收拾东西。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感觉。
难受吗？
好像有一点。
松了一口气吗？
好像也有一点。
复杂。
很复杂。
"需要我请假陪你吗？"
苏婉跟在他后面问。
"不用，你要上课，我自己去就行。"
陈浩一边收拾衣服一边说。
"那你路上小心，到了给我打电话。"
"好。"
陈浩拿了几件换洗衣服，又带了点现金。
开车回老家要四个小时，现在出发，天亮前能到。
"我走了。"
陈浩背着包，在门口跟苏婉告别。
"路上慢点开，别着急。"
苏婉送他到门口。
陈浩点点头，下楼开车。
夜里的雨下得不大，但路面有点滑。
陈浩开得很慢，一边开车一边想事情。
康志远死了。
这句话在他脑子里反复出现。
但他始终没有太大的感触。
可能是因为，从来没把康志远当成真正的爸爸吧。
02
高速路上很空。
只有偶尔几辆大货车呼啸而过。
陈浩开着车，脑子里开始回忆以前的事。
32年前，他三岁。
爸爸陈建国在工地上出了事，走得很突然。
妈妈何秀英那年25岁，一个人带着他过了两年。
村里有人给她介绍对象，就是康志远。
康志远那时候28岁，是个退休工人，人很老实。
妈妈考虑了很久，主要是担心陈浩。
"带着孩子改嫁，人家能待他好吗？"
妈妈跟邻居大婶们商量过。
"康志远这人不错，应该不会亏待孩子。"
大婶们都这么说。
于是妈妈就答应了。
陈浩记得第一次见康志远的情景。
那是个夏天的下午，很热。
康志远穿着白背心，骑着自行车来家里。
他给陈浩带了一袋大白兔奶糖。
"小浩，叫叔叔。"
妈妈在旁边教他。
陈浩躲在妈妈身后，不敢看康志远。
康志远蹲下来，把奶糖塞到他手里。
"以后叔叔就是你爸爸了，好不好？"
陈浩当时不懂什么叫爸爸。
只知道这个叔叔给他糖吃。
婚礼办得很简单，就在家里摆了几桌酒。
从那天起，陈浩就跟着妈妈住进了康家。
康家的房子比他们原来住的地方大一些。
有三间房，一个小院子。
院子里种着一棵枣树，秋天会结很多枣。
康志远对陈浩不错，但总感觉隔着什么。
可能是因为不是亲生的吧。
陈浩小时候不懂这些，只是觉得康志远跟别人家的爸爸不太一样。
别人家的爸爸会抱孩子，会跟孩子玩。
康志远很少抱他，也很少跟他玩。
就是照顾他吃饭，照顾他穿衣服，照顾他上学。
像照顾一个必须照顾的人。
四年后，康明轩出生了。
陈浩那时候七岁，还不太懂事。
只知道家里多了个小弟弟。
康志远抱着康明轩的时候，脸上的表情跟平时不一样。
很温柔，很慈爱。
陈浩在旁边看着，心里说不出什么感觉。
可能从那时候开始，他就明白了一些事情。
血缘关系，这东西很奇妙。
即使不说出来，大家心里都清楚。
康明轩会走路了，会说话了。
陈浩发现，康志远对待他们兄弟俩确实不一样。
吃饭的时候，好吃的总是先给康明轩。
"明轩还小，让他多吃点。"
康志远总是这么说。
陈浩当时十岁，也还是孩子啊。
但他不敢说什么。
买衣服的时候也是。
康明轩的衣服总是新的，花花绿绿的，很好看。
陈浩的衣服大多是别人家孩子穿小了给的。
虽然也干净，但总是旧的。
"浩儿长得快，买新衣服浪费，很快就穿不了了。"
康志远是这么解释的。
陈浩听了，点点头。
他觉得康志远说得有道理。
但心里还是有点不舒服。
最明显的是零花钱。
康明轩三岁就有零花钱了，每个月五块钱。
陈浩那时候十岁，零花钱是三块钱。
"明轩还小，不懂花钱，给他多一点让他高兴。"
康志远又是这么说。
陈浩不明白这个逻辑。
既然不懂花钱，为什么要给他更多？
但他没有问出口。
小孩子的世界很简单，谁对他好，他就对谁好。
陈浩觉得康志远对他不如对康明轩好。
所以他对康志远也就一般般。
不讨厌，但也不亲近。
就像对待一个同住一屋檐下的人。
上小学的时候，陈浩成绩很好，次次都是前三名。
康志远看了成绩单，点点头："不错，继续努力。"
就这样。
三年后，康明轩也上小学了。
第一次考试考了第十名。
康志远高兴坏了，专门买了只烧鸡庆祝。
"我儿子真聪明，第一次考试就考第十名！"
康志远当着邻居的面这么说。
陈浩站在旁边，听得清清楚楚。
我儿子。
不是我们家老二。
不是明轩。
是我儿子。
那一刻，陈浩明白了很多事情。
他也明白了，为什么康志远总是偏向康明轩。
因为康明轩是他的儿子。
而自己不是。
03
初中三年，陈浩更加努力学习。
他想证明给康志远看，他不比康明轩差。
中考的时候，陈浩考上了县里最好的高中。
康志远知道消息后，脸上没什么表情。
"还行，好好读书。"
就这样。
没有庆祝，没有奖励，甚至没有表扬。
陈浩有点失望，但也习惯了。
高中三年更苦。
陈浩住校，一个月回家一次。
每次回家，康志远都会问他学习怎么样。
"还可以。"
陈浩总是这么回答。
"那就好，继续努力。"
康志远也总是这么说。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高三那年，陈浩拼了命地学习。
他要考一个好大学，要让康志远刮目相看。
高考成绩下来，陈浩考了612分。
超过重点线42分，可以上一所不错的大学。
陈浩拿着录取通知书回家，心里满怀期待。
康志远看了看通知书，点点头："还不错。"
就这样。
陈浩等着他说点别的，比如高兴，比如骄傲。
但康志远什么都没说。
陈浩心里凉了半截。
两年后，康明轩也高考了。
考了485分，刚过二本线。
但康志远高兴得不得了。
专门在村里摆了三桌酒，请了所有认识的人。
"我儿子考上大学了！"
康志远逢人就这么说。
脸上的笑容，陈浩从来没有在他脸上见过。
那天晚上，陈浩一个人坐在院子里。
看着康志远和邻居们喝酒聊天。
听着他们夸康明轩有出息。
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他想起自己考上大学的时候。
冷冷清清，没有人庆祝。
好像那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
陈浩那时候就想明白了。
康志远确实把他当儿子养。
但在康志远心里，他永远不会是真正的儿子。
真正的儿子只有康明轩一个。
大学毕业后，陈浩在市里找了份工作。
在一家制造企业当技术员，工资不高，但还算稳定。
他很少回家，一年也就春节回去一次。
康志远偶尔会给他打电话。
"工作怎么样？"
"挺好的。"
"那就好，好好干。"
"嗯。"
通话时间从来不超过三分钟。
两个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康明轩大学毕业后去了深圳，在一家IT公司上班。
康志远经常跟邻居提起康明轩。
"明轩在深圳呢，大城市，有出息。"
很少提到陈浩。
偶尔有人问起，康志远会说："浩儿也在外面工作，挺好的。"
语气很平淡，像在说一个普通朋友。
陈浩知道这些，是妈妈告诉他的。
妈妈总是在电话里跟他说这些。
"你爸挺想你的，就是不知道怎么说。"
妈妈总是这么为康志远开脱。
陈浩听了，心里没什么波澜。
想他？
怎么可能。
如果真的想，为什么不多打几个电话？
为什么不问问他在外面过得好不好？
为什么不关心他有没有女朋友？
康明轩交女朋友了，康志远比谁都高兴。
还专门让妈妈准备了一万块钱的见面礼。
陈浩谈恋爱的时候，康志远好像根本不知道。
后来陈浩结婚了，康志远来参加婚礼。
包了三千块钱的红包。
康明轩结婚的时候，康志远包了一万。
还把家里最好的金项链给了康明轩的老婆。
陈浩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但他什么都没说。
也没有任何怨言。
因为他早就习惯了。
习惯了康志远的偏心。
习惯了自己的边缘地位。
习惯了在这个家里当一个外人。
凌晨四点，陈浩到了老家。
老房子里灯火通明。
几个邻居大婶在帮忙。
还有村里的会计老张，在计算各种费用。
妈妈何秀英眼睛红肿，见到他就哭。
"浩儿，你回来了。"
她扑到陈浩怀里，哭得像个孩子。
"妈，别哭了，我回来了。"
陈浩拍拍她的背，安慰着。
"明轩呢？"
"还在路上，深圳到这里远着呢，估计下午才能到。"
陈浩点点头，放下包，走到里屋。
康志远躺在床上，脸色发白。
身上盖着一床新被子，是妈妈专门拿出来的。
陈浩站在床边，看着康志远。
这个养了他32年的男人。
就这么走了。
62岁，不算老，但也不年轻了。
"昨天晚上还好好的，看电视，吃饭，都正常。"
妈妈在旁边絮絮叨叨地说着。
"七点多还说要去老李家下棋呢。"
"九点多的时候说胸口疼，我让他去医院，他说没事，就是累了。"
"十点多突然倒下了，我吓坏了，赶紧叫救护车。"
"送到医院医生说已经没希望了，抢救了一个小时，还是没救过来。"
妈妈一边说一边哭。
陈浩听着，心里想起昨天晚上的事。
昨天晚上九点多，他正在看电视。
那时候康志远正在胸口疼。
如果那时候陈浩给康志远打个电话，会不会不一样？
但他没有。
他从来不会主动给康志远打电话。
因为两个人总是没话说。
"医生说什么了？"
陈浩问。
"说是心脏病突发，年纪大了，又有高血压，很容易出这种事。"
妈妈抹着眼泪说。
"早就让他定期检查，他总说没事，现在..."
她又开始哭。
陈浩叹了口气。
人就是这样，说没就没了。
特别是上了年纪的人，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
"丧事怎么办？"
陈浩问。
"还不知道呢，等明轩回来再商量。"
妈妈说。
"家里有多少钱？"
"就两万块钱，够吗？"
妈妈看着他，眼神里满是担忧。
陈浩心里有数。
两万块钱，绝对不够。
现在办丧事，各种费用都涨了。
寿衣要买好的，花圈要多买几个，还要请乐队，办酒席。
没有五六万下不来。
"先等明轩回来再说吧。"
陈浩安慰妈妈。
其实他已经有了打算。
但不能现在说，要等康明轩到了再商量。
04
康明轩下午三点才到。
一路上哭着进门。
"爸！爸！"
他扑在康志远身上哭得撕心裂肺。
陈浩在旁边看着。
康明轩和康志远长得很像。
眉毛，鼻子，嘴巴，几乎一模一样。
一看就是亲父子。
康明轩哭了半个小时才停下来。
眼睛红得像兔子。
"哥，爸就这么走了。"
他看着陈浩，眼泪又开始往下掉。
"人死不能复生，我们要处理好后事，让爸走得体面一点。"
陈浩说。
康明轩点点头："应该的。"
晚上，兄弟俩坐下来商量丧事。
妈妈在里屋守着康志远，不肯离开。
"钱的问题怎么解决？"
陈浩开门见山地问。
"我刚工作两年，手头紧。"
康明轩有点不好意思。
"能拿出多少？"
"最多一万。"
康明轩说。
陈浩点点头。
康明轩在深圳一家IT公司上班，工资不高。
房租就要三千多，生活费也不少。
能拿出一万已经不容易了。
"我来想办法。"
陈浩说。
"你有钱吗？哥，你别勉强。"
"我想想办法。"
陈浩没有明说。
他和苏婉这些年攒了十几万，准备买房用。
如果拿出六万来办丧事，苏婉肯定不高兴。
更何况，苏婉一直对康志远有意见。
"他又不是你亲爸，你对他这么好干什么？"
苏婉以前这么说过。
"再说了，他对你和对明轩一样吗？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苏婉说得没错。
康志远确实偏心康明轩。
这些年来，陈浩心里一直很清楚。
但现在人死了，总不能让他走得不体面。
再说了，妈妈还在。
如果丧事办得寒酸，妈妈会被人笑话的。
"哥，要不咱们简单点办？"
康明轩试探着说。
"不行。"
陈浩摇头。
"爸在村里人缘不错，如果办得太寒酸，别人会怎么看？"
"会说我们两个儿子不孝顺。"
"会说妈妈嫁了个白眼狼。"
康明轩听了，不说话了。
他知道陈浩说得对。
农村就是这样，丧事办得怎么样，直接关系到一家人的脸面。
"那怎么办？"
康明轩问。
"我想想办法，你别担心。"
陈浩拍拍他的肩膀。
其实他心里已经决定了。
就是不知道回去怎么跟苏婉解释。
晚上十点，康明轩累得睡着了。
陈浩一个人坐在院子里抽烟。
院子里还是那棵枣树，叶子都黄了，掉了一地。
他想起小时候爬树摘枣的事。
那时候康明轩还小，爬不上去。
都是陈浩爬上去摘，然后分给康明轩吃。
康志远在旁边看着，脸上带着笑。
那可能是康志远对他笑得最灿烂的一次。
陈浩拿出手机，打开银行APP。
余额：127,000。
这些钱本来是要买房的。
他和苏婉看中了市里一套房子，总价42万。
首付要15万，他们准备再攒点钱就买。
陈浩看了看，点开转账。
收款人：何秀英。
金额：60,000。
转账备注：应急用。
他盯着屏幕看了很久。
最后还是点了确认转账。
密码。
转账成功。
陈浩收起手机，继续抽烟。
六万块钱，就这么转出去了。
回去不知道怎么跟苏婉说。
但现在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第二天一早，妈妈发现账户里多了六万。
"浩儿，这钱..."
她拿着手机，不敢相信。
"我和明轩一起出的，你别问那么多。"
陈浩打断她。
"明轩那孩子哪有这么多钱啊。"
妈妈看着他。
"我先垫着，回头他再还我。"
陈浩撒了个谎。
他不想让康明轩有压力。
也不想让妈妈觉得愧疚。
"浩儿，你..."
妈妈的眼泪又下来了。
"妈，别哭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把爸的丧事办好。"
陈浩说。
妈妈点点头，抹了抹眼泪。
有了钱，事情就好办多了。
陈浩开车去县城买寿衣。
最好的那套，一千八。
销售员介绍说："这套是丝绸的，做工很精细，穿上很体面。"
陈浩没讲价，直接买了。
又买了二十个花圈，每个一百五十块钱。
回到村里，联系了村里最好的乐队。
五个人，两天一千五。
酒席定在村里的餐厅，二十桌，每桌三百五。
算下来，光这些就花了一万多。
再加上其他零七八碎的费用，六万块钱刚好够。
村里人都说："老康福气好，有两个孝顺儿子。"
陈浩听了，心里五味杂陈。
孝顺儿子。
他算吗？
这些年来，他对康志远谈不上孝顺。
电话很少打，回家也很少回。
逢年过节买点东西，也就是意思意思。
远远比不上康明轩。
康明轩每个月都会给康志远打电话。
每次回家都会给康志远买礼物。
康志远生病的时候，康明轩还专门请假回来照顾。
相比之下，陈浩确实差远了。
但现在，大家都说他孝顺。
因为他出了大部分的丧葬费。
陈浩觉得很讽刺。
孝顺原来是可以用钱来衡量的。
第三天是正式的丧礼。
村里来了很多人。
康志远人缘不错，平时乐于助人，大家都来送他最后一程。
陈浩和康明轩跪在灵前。
穿着白孝服，戴着白孝帽。
亲戚朋友来上香，他们就磕头。
一上午磕了不知道多少个头，额头都红了。
村里的老人们都夸他们兄弟俩孝顺。
"老康走得不亏，有这样的儿子。"
"浩儿虽然不是亲生的，但比亲生的还亲。"
"明轩也不错，大老远从深圳赶回来。"
陈浩听着这些话，心里不是滋味。
他想起康志远平时对他的态度。
冷淡，疏远，客气。
从来没有过真正的父子情深。
但现在大家都说他孝顺。
好像他是个多么好的儿子似的。
下午是出殡。
抬棺材，送到山上的墓地。
陈浩和康明轩走在最前面，后面跟着一长串送葬的队伍。
乐队在前面吹吹打打，很热闹。
山路不好走，抬棺材的人走得很慢。
陈浩跟在后面，看着前面的棺材。
康志远就在里面。
那个养了他32年的男人。
就要被埋在土里了。
从此以后，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没有康志远了。
陈浩忽然觉得有点不真实。
昨天早上康志远还在，今天就要埋了。
人的生命真的很脆弱。
说没就没了。
到了墓地，道士开始做法事。
念经，烧纸，撒米。
一套流程下来要两个小时。
陈浩和康明轩跪在墓前，听着道士念经。
康明轩一直在哭，陈浩却很平静。
他想哭，但眼泪就是流不出来。
可能是因为，他对康志远从来没有过真正的感情吧。
养育之恩是有的，但父子之情却很淡薄。
这些年来，两个人更像是同住一屋檐下的陌生人。
彼此客气，彼此疏远。
从来没有过真正的亲密接触。
法事做完，棺材下葬。
一锹一锹的土盖在棺材上。
很快，棺材就看不见了。
康志远真的走了。
彻底走了。
05
丧事结束后，陈浩和康明轩开始整理康志远的遗物。
衣服，鞋子，日用品。
大部分都没什么价值，准备捐给村里需要的人。
康志远这一辈子很节俭，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最贵的就是一块手表，还是十几年前买的。
陈浩翻到一个旧铁盒。
锈迹斑斑的，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打开一看，里面放着一些照片和纸张。
照片是陈浩小时候的。
三岁，五岁，七岁，十岁...
每一张都被塑封得很好，没有一点损坏。
还有一些成绩单。
小学，初中，高中，大学。
陈浩的成绩单，康志远都保存着。
按时间顺序，整整齐齐地放在盒子里。
每一张成绩单上都有康志远的签字。
字迹工整，很认真。
陈浩看着这些成绩单，心里有点震惊。
他以为康志远对他的学习不太关心。
原来康志远一直都在关注。
每一张成绩单都保存得这么好。
最下面还有一件小衣服。
很小很小的，像是三四岁孩子穿的。
陈浩拿起来看，有些眼熟。
"这是什么？"
康明轩也凑过来看。
"好像是小孩子的衣服，会不会是我小时候的？"
陈浩仔细看了看，忽然想起来了。
这件衣服，是他第一次叫康志远"爸爸"时穿的。
那时候他四岁，妈妈教了他很久。
"浩儿，叫爸爸，叫爸爸。"
妈妈一遍遍地教他。
陈浩怯生生地看着康志远，不敢开口。
"叫嘛，爸爸人很好的。"
妈妈鼓励他。
陈浩终于开口了："爸...爸爸。"
声音很小，但康志远听到了。
康志远当时笑得合不拢嘴，连忙抱起他。
"哎，好儿子，好儿子！"
那是康志远第一次抱他，也是唯一一次。
这件衣服，康志远居然保存了这么多年。
二十多年了，一直放在铁盒子里。
陈浩握着衣服，说不出话来。
"哥，爸原来这么在乎你。"
康明轩看着这些东西，也很震惊。
"他把你的东西保存得这么好，肯定很爱你。"
陈浩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些年来，他一直以为康志远对他不太关心。
原来康志远一直在默默关注着他。
把他的照片，成绩单，甚至第一次叫爸爸时穿的衣服。
都保存得这么好。
这说明什么？
说明康志远心里有他。
说明康志远把他当成真正的儿子。
可是为什么，平时的时候，康志远对他那么冷淡？
为什么总是偏向康明轩？
为什么从来不在别人面前夸他？
陈浩想不明白。
整理完遗物，该走的人都走了。
康明轩要回深圳上班，不能请太长的假。
陈浩也要回去，苏婉还在家里等他。
兄弟俩在村口分别。
"哥，这次真的辛苦你了。"
康明轩眼睛还是红的。
"应该的，咱们是兄弟。"
陈浩拍拍他的肩膀。
"钱的事情，我一定会还你的。"
康明轩说。
"不用提钱，你在深圳好好工作就行。"
陈浩打断他。
"房租那么贵，生活费也高，你自己都不容易。"
康明轩点点头，眼泪又下来了。
"哥，以后我会经常回来看妈的。"
"我也会的。"
陈浩说。
"妈一个人在家，我们都要多关心她。"
"嗯。"
康明轩用力点头。
班车来了，康明轩上了车。
车子慢慢开走，陈浩在村口站了很久。
看着车子消失在远方，他才回到家里。
妈妈在收拾康志远的房间。
把该扔的扔掉，该留的留下。
"浩儿，你也要走了吗？"
妈妈问。
"嗯，婉儿还在家里，我得回去了。"
陈浩说。
"那你路上小心，到了给我打电话。"
"好的。"
陈浩背起包，准备离开。
"浩儿。"
妈妈叫住他。
"什么事，妈？"
"你爸这辈子嘴笨，不会说话，但他心里是有你的。"
妈妈看着他说。
"我知道。"
陈浩点点头。
"那些照片和成绩单，他经常拿出来看。"
妈妈继续说。
"每次看的时候，脸上都带着笑。"
陈浩听了，心里一暖。
"特别是你考上大学那次，他高兴了好几天。"
妈妈说。
"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我看得出来，他比谁都骄傲。"
陈浩想起康志远当时的反应。
淡淡地说了句"还不错"。
原来他心里是高兴的。
"那他为什么..."
陈浩欲言又止。
"为什么对明轩和对你不一样？"
妈妈似乎知道他想问什么。
陈浩点点头。
"因为他怕别人说闲话。"
妈妈叹了口气。
"怕别人说他偏心外人的孩子。"
"所以他对你严格一些，对明轩松一些。"
"其实他心里最疼的就是你。"
妈妈的话让陈浩震惊。
原来康志远的偏心，是装出来的。
原来他是在保护陈浩。
原来他心里最疼的是陈浩。
"妈，你早就知道？"
陈浩问。
"当然知道，我跟他生活了这么多年。"
妈妈说。
"他经常跟我说，浩儿不容易，从小没有爸爸，要对他好一点。"
"但在外人面前，他从来不这么说。"
"因为他怕别人说闲话，怕影响你的名声。"
陈浩听了，眼泪终于流了下来。
32年了。
32年的误解。
原来康志远一直爱着他。
原来康志远一直把他当成最疼爱的儿子。
陈浩开车往回走。
心情很复杂，不知道该高兴还是难过。
高兴的是，原来康志远是爱他的。
难过的是，这个秘密他再也不能亲口告诉康志远了。
如果早知道这些，他会对康志远更好一些。
会多回家几次，多打几个电话。
会在康志远生病的时候陪在身边。
会在康志远需要的时候及时出现。
但现在一切都晚了。
康志远走了，再也回不来了。
开了两个小时，陈浩在服务区停下来休息。
买了瓶水，坐在车里。
这几天累坏了，现在终于可以放松一下。
想起康志远，想起那些照片和成绩单。
想起妈妈刚才说的话。
陈浩心里五味杂陈。
手机响了一声。
短信。
陈浩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是康明轩发来的。
陈浩点开短信，看了第一眼，眼泪瞬间模糊了视线，整个人愣在原地。
他颤抖着手，一遍遍地看着短信，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