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九五年的秋天,好像要把一整年的雨都下完。县城招待所的窗户关不严,风钻进来,带着股烂树叶子的潮气。
刚分来的年轻人晚上睡不踏实,总惦记着山里的事。老一辈的人说,这年头的雨,下的不是水,是人心里的烦闷。
谁家地里的谷子还没收,谁家的屋顶又漏了,鸡零狗碎的事,都搅在这黏糊糊的雨里,让人喘不过气。
01
一九九五年,湘西。秋雨像扯不断的麻线,没日没夜地落下来。龙脊山那一片,平常是鸟不拉屎的穷地方,这几个月却不太平。山里接二连三地出了事,几个老坟的口子被人扒开了,里面的东西掏得干干净净。消息传上去,省文物局的领导拍了桌子,批文下来,措辞严厉,要求限期破案。
任务落到了县公安局刑侦队头上。副队长李明阳,是个快五十岁的老刑警,一张脸被风霜刻得像山里的老核桃。他点了几个队里的好手,又把刚从警校毕业没多久的陈瑾也带上了。李明阳对这个年轻人说,书本上的东西是死的,跟我们进山里滚几趟泥,人就活了。
陈瑾二十三岁,浑身都是使不完的劲,眼睛里有光。他觉得师傅说的对,办案子就得在现场。他跟着李明阳,在山里转了好些天。脚上的解放鞋磨穿了底,裤腿上永远是半截黄泥。
这天夜里,雨下得更大了,豆大的雨点砸在冲锋衣上,噼里啪啦地响。线人传来了准信,那伙盗墓贼今晚要在龙脊山背后的一个废弃采石场碰头,销赃。李明阳把手一挥,说,收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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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车开到山脚就上不去了,一行人下了车,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山上摸。山路滑得像抹了油,手电的光柱在黑漆漆的林子里晃来晃去,照出漫天飞舞的雨丝和摇晃的树影。陈瑾紧紧跟在李明阳身后,心里头有点激动,还有点紧张,手一直按在腰间的枪套上。
那伙盗墓贼确实狡猾,跟山里的狐狸一样。他们对这片地形太熟了,专门挑些难走的小路,在山林里跟警察兜圈子。追捕进行了快一个钟头,所有人都成了泥猴子,只听见一片喘气声和雨声。
在一处废弃的采石场边上,几个黑影终于被堵住了。李明阳大喝一声,“警察,别动!”
那伙人像是受惊的兔子,四散奔逃。一个瘦小的身影,外号叫瘦猴的,负责殿后,他跑得最快,眼看就要窜进另一片密林。陈瑾年轻气盛,脑子一热,喊了声“师傅我去了”,就一个人追了上去。
陈瑾的体力好,死死咬住了瘦猴不放。两个人在一个长满了半人高杂草的陡坡上拉扯起来。瘦猴人瘦,但骨头里都是力气,像条泥鳅一样滑不溜手。陈瑾一个饿虎扑食,总算把瘦猴压在了身下。雨水混着汗水,从他额头上往下流,模糊了眼睛。他用膝盖死死顶住瘦猴的背,想去摸手铐。
就在这个时候,山谷下面传来一声巨响。那声音像是天塌下来一块,整个山坡都跟着抖了一下。是盗墓贼的头头,那个叫老差的,为了掩护同伙,竟然点了一捆偷来的土制炸药,扔向了李明阳他们追捕的主路。
陈瑾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脚下的地在往下陷。爆炸的冲击波传过来,这片被雨水泡透了的陡坡,土石一下子松了。他只觉得脚下一空,身体失去了支撑。最后的记忆,是自己和身下那个拼命挣扎的瘦猴,一起掉进了一个突然裂开的黑色口子里。那口子黑得像怪物的嘴,深不见底。
02
陈瑾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醒过来的时候,周围是死的安静,还有伸手不见五指的黑。他动了一下,左腿传来一阵钻心的疼。他伸手一摸,黏糊糊的,是血。他想起来了,在山坡上扭打的时候,腿被一块尖石头划开了。
他摸索着身上,万幸,那个铁壳的警用强光手电还在。他按了一下开关,一道黄色的光柱猛地刺破了黑暗。他发现自己在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里,空气里有股尘土和石灰的味道。不远处,那个叫瘦猴的盗墓贼躺在地上,哼哼唧唧的,一条胳膊以一个奇怪的角度扭着,看样子是断了。
瘦猴看见手电光,也看见了陈瑾,眼神里先是惊恐,然后变成了凶狠。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嘴里骂骂咧咧。
陈瑾强忍着腿上的剧痛,慢慢坐起来,靠在一块大石头上。他从腰里拔出那把五四式手枪,拉了一下枪栓,发出清脆的金属声。他把枪口对准瘦猴,声音因为虚弱有些沙哑,“别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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瘦猴的身体僵住了。手枪在手电光下泛着黑沉沉的光。他再横,也横不过一颗子丸。两个人,一个警察,一个贼,就这么在黑暗的地底对峙着。一个腿上流着血,一个断了胳膊。
过了一会,求生的念头压倒了一切。陈瑾说,“我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想活命,就都老实点。”
瘦猴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陈瑾举着手电朝上面照了照。塌下来的地方已经被更多的落石堵死了,只有几丝微弱的光从石缝里透进来,但很快也被新的落石盖住。他们被活埋了。这个念头让两个人的心都沉到了底。
他们必须找别的出路。陈瑾扶着墙,一瘸一拐地站起来。瘦猴也用那只好胳膊撑着地,慢慢爬起来。两个人之间保持着一种奇怪的距离,既是敌人,又是唯一的伴。
陈瑾用手电仔细探查周围的环境。他很快发现,这里不是一个天然的石洞。洞壁上有很明显的人工开凿的痕迹,平整得像用刀切过。空气很干燥,跟上面潮湿的雨天完全是两个世界。瘦猴也看出了门道,脸上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
他们顺着一个缓缓向下的斜坡,走了大概有几十米。手电光的前方,出现了一个让他们俩都停下脚步的东西。那是一扇门。一扇巨大得无法想象的青铜门,严丝合缝地嵌在山体里。这扇门的高度,起码有十几米,宽度也差不多。门上没有雕刻古代大墓常见的龙凤或者神兽,而是刻满了数不清的齿轮、杠杆、还有一些看不懂的星辰轨迹图。那些图案冰冷又精密,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瘦猴倒吸了一口凉气,声音都变了,“老天爷……这是什么地方?”
陈瑾也愣住了。他心里冒出一个念头,这个念头让他自己的血都快凉了。这里,根本不是什么普通的古墓。他们掉进来的,很可能是一座从来没有被任何史书记载过的,超级陵墓的入口。
03
那扇巨大的青铜门像一堵绝望的墙,横在他们面前。门上找不到任何缝隙,光溜溜的,连个能下手的地方都没有。
瘦猴到底是干这行的,他从自己随身的一个小布包里,掏出了几样吃饭的家伙,有探针,有小锤子。他围着青铜门敲敲打打,侧着耳朵听声音,忙活了半天,最后摇了摇头,一脸的丧气。他说,“不行,这是死门,里面肯定是巨石顶死的,没戏。”
绝望像地底的寒气一样,慢慢钻进两个人的骨头里。手电的电量在一点点减少,腿上的伤口还在一阵阵地疼。陈瑾靠在墙上,感觉自己快要撑不住了。他想到了师傅李明阳,想到了队里的兄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他不甘心就这么死在这里。他强打起精神,举着手电,仔仔细细地照着门上的那些图案。那些齿轮和杠杆他看不懂,但是那些星辰的图案,他觉得有点眼熟。他在警校的时候,选修过一点天文学,为了在野外辨别方向。他隐约觉得,门上画的,好像是一幅古代的星象图。
他发现,在这幅复杂的星象图里,有几颗星星的雕刻手法跟别的不太一样,中间有个小小的圆孔,好像可以转动。他把这个发现告诉了瘦猴。
瘦猴起初不信,嘟囔着说,“看星星就能开门?你当这是唱大戏呢?”
陈瑾说,“现在还有别的办法吗?死马当活马医吧。”
瘦猴没话说了。确实没有别的办法。
陈瑾拄着枪,凑到门前,忍着腿疼,开始研究那幅图。他很快认出了北斗七星,然后根据北斗七星斗柄的指向,推算出了几颗关键星辰的大概位置。他对瘦猴说,“你看到那颗了吗?把它往左边转三圈。还有那颗,往下扳到底。”
瘦猴将信将疑,从包里拿出一根钢钎,插进那颗星星的圆孔里,当作杠杆。他咬着牙,使出吃奶的力气。那颗青铜做的“星星”纹丝不动。
“两个人一起!”陈瑾喊道。
陈瑾也顾不上腿伤了,他把手枪别回腰间,用手抓住钢钎的另一头。两个人一起发力,脸都憋红了,胳膊上的青筋像蚯蚓一样鼓了起来。那颗“星星”终于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声,开始极其缓慢地转动起来。
一圈,两圈,三圈。
他们又用同样的方法,转动了另外几颗关键的“星星”。当最后一颗“星星”被扳到正确位置的时候,巨大的青铜门内部,突然传来了一连串“咔啦,咔啦”的声音,像是无数个生锈的齿轮重新咬合在了一起。
紧接着,一阵低沉的,像是从地心深处传来的轰鸣声响起。那扇重达万斤的青铜门,在一片灰尘飞扬中,缓缓地,一寸一寸地向内打开了。
门后,是一条黑黢黢的甬道,不知道通向什么地方。一股陈腐但干燥的空气从里面涌了出来,带着时间的味道。
陈瑾和瘦猴都看呆了,他们喘着粗气,看着眼前这个奇迹。刚刚的绝望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强烈的好奇和恐惧。他们知道,他们打开的,可能是一个尘封了千年的秘密。
04
甬道不长,只有十几米。走出去之后,眼前豁然开朗。
他们进了一座宏伟得让人喘不过气的大殿。手电的光柱在里面显得那么渺小,照不到大殿的顶,也照不到尽头。地面是用一块块巨大的方形石板铺成的,每一块都有一张床那么大,平整光滑。整个大殿空旷得吓人,除了他们两个,什么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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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瑾往前走了一步,皮鞋踩在石板上,发出一声清晰的“嗒”。紧接着,从四面八方,传来了无数个“嗒,嗒,嗒”的回音,此起彼伏,好像黑暗里有成百上千个看不见的人,在模仿他走路。
瘦猴的脸色一下子就白了,他一把拉住陈瑾,压低了声音,急促地说,“别动!是机关!这是回音杀!”
陈瑾也吓出了一身冷汗,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瘦猴在盗墓贼里算是经验丰富的,他解释说,这种机关是利用声音来触发的。只要脚步声的节奏不对,或者走错了位置,墙壁里就会射出淬毒的暗箭,或者脚下的石板会突然翻开,下面就是刀山。
怎么办?这么大的殿,鬼知道哪块石头能踩,哪块不能踩。
瘦猴从他那个宝贝布包里,摸出一块备用的石头,朝着前方几米远的地方扔了过去。石头在地上滚了几圈,发出“咕噜噜”的声音。回音立刻响了起来。就在回音响起的瞬间,“嗖”的一声,一支黑色的弩箭,带着尖锐的破空声,从一侧的墙壁暗格里闪电般射出,精准地钉在了石头刚刚落地的位置。弩箭的箭头在手电光下泛着幽绿色的光,一股青烟冒起,石板的表面被腐蚀出了一个小坑。
两个人看得头皮发麻。这要是走错一步,现在就成刺猬了。
大殿里陷入了死寂。他们不敢走,也不敢说话。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手电的灯光越来越暗,陈瑾腿上的伤口又开始疼。
就在他快要绝望的时候,手电的光无意中扫过了大殿两侧的墙壁。墙壁上不是空的,上面刻着巨大的壁画。他把光柱移过去,仔细看了起来。
壁画上画的,不是神仙鬼怪,也不是帝王出巡,而是一组一组奇特的人物动作。
“是节奏!”陈瑾突然明白了。
他指着壁画对瘦猴说,“你看,这些人走路的姿势和脚下的符号,连起来像是一套步伐。我们必须按照壁画上画的这个节奏和步法,才能安全地走过去。”
瘦猴凑过来看了半天,还是半信半疑。但是眼下,这是唯一的可能。
陈瑾成了指挥。他用手电照着壁画,嘴里念着拍子。“左脚,向前半步,停一下。右脚,跟上,踩实。好,现在身体转过来,侧着走两步,一步,两步……”
瘦猴成了实践者。他屏住呼吸,眼睛死死盯着自己的脚下,按照陈瑾的指挥,一步一步地往前挪。他的动作看起来非常滑稽,像是在跳一种谁也看不懂的怪异舞蹈。每一步落下,他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陈瑾的额头上也全是汗,他怕自己看错了任何一个细节,那瘦猴就没命了,下一个就是他。
大殿里,只有陈瑾数着拍子的声音,和瘦猴小心翼翼的脚步声。那些诡异的回音还在响,但是,墙壁里再也没有射出致命的弩箭。
这段几十米的路,他们走了将近半个钟头。当瘦猴的脚终于踏上大殿另一头的实地时,他整个人都软了,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陈瑾也拄着墙,一瘸一拐地跟了过去。两个人回头看着那片空旷又致命的石板地,都有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他们之间的那种敌对关系,在不知不觉中,又淡化了一些。在这个地方,他们只能依靠彼此。
05
走过了要命的回音殿,一个更吓人的考验出现在他们面前。
一条宽大概有十米的“大河”横在了他们面前。河里没有水,流淌的是一种像水银一样的东西,在手电的微光下闪着银色的光。那是满满一河的,细腻的流沙。
瘦猴的脸都绿了,他哆哆嗦嗦地说,“完了,是流沙坑。这玩意儿是古代大墓里最毒的机关,人掉进去,一眨眼就没了,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
河的对岸,隐约能看到另一座殿门。可是,怎么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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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瑾用手电扫视着他们这一侧的河岸。在靠近墙壁的地方,有一个巨大的,看起来无比复杂的机械装置。那个装置由几十个大小不一的青铜转盘和长短不一的拉杆组成,上面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符号,像一张蜘蛛网。
瘦猴一看那个装置,彻底绝望了,一屁股坐在地上,“这是‘机巧锁’,传说里的东西,早就失传了。我听我爷爷的爷爷说过,这种锁,一个人根本解不开,非得好几个人同时动手不可。”
陈瑾不信邪,他拖着伤腿,走到那个复杂的机械装置前,仔细研究起来。他发现墙上刻着的那些符号,虽然看不懂是什么字,但像是一份操作说明书。有些符号旁边画着手的图案,有的画着拉的动作,有的画着转的动作。
他研究了很久,慢慢看出了点头绪。这个装置,确实需要两个人,同时在不同的位置,按照特定的顺序和力度去操作,才能启动河对岸的某个机关。
这意味着,他们两个必须把自己的命,完全交到对方手上。一个人负责解读墙上的“天书”,告诉另一个人该怎么做。另一个人,要爬到高处的拉杆那里,一丝不差地执行。任何一方的失误,或者任何一方起了坏心,比如松手早了,或者用力错了,整个装置可能就会卡死,甚至触发别的陷阱。那他们两个就都得死在这。
在生死的压力面前,警察和盗墓贼,进行了一次谁也想不到的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