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
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结婚那天，苏蔓觉得自己像个女王。她穿着一身洁白的婚纱，挽着她那个老实又上进的丈夫江晨，接受着所有人的祝福。
她以为，自己嫁给了爱情。她从一个小康之家，嫁给一个从农村考出来的“凤凰男”，她从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她相信，只要两个人肯努力，日子总会越过越好。她愿意陪他一起吃苦，也愿意为他的家人付出。她天真地以为，人心，是可以换来人心的。
直到新婚那个晚上，她那个被红烛映照得无比温馨的婚房，被人一脚踹开的时候，她才明白，自己嫁的，根本不是什么爱情，而是一个永远也填不满的无底洞。
01
婚礼办得很热闹，也很体面。
苏蔓穿着那身专门定制的、缀满了碎钻的婚纱，感觉自己像是踩在云朵上，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她看着身边那个穿着笔挺西装，笑得一脸憨厚的男人，江晨，心里被一种叫作“幸福”的东西填得满满的。
他们谈了三年恋爱。江晨是她大学的学长，一个从很偏远的小镇，靠着一股子拼劲，硬生生考进这个大城市的“做题家”。他老实，勤奋，不抽烟不喝酒，所有的工资都存起来，一心一意地想在这个城市里扎下根。苏蔓看中的，就是他这股子踏实劲儿。
为了这场婚礼，两家人没少拉锯。按苏蔓老家这边的习俗，彩礼没有五十万下不来。苏蔓的爸妈心疼江晨家里条件不好，怕他为难，主动把彩礼降到了三十万。他们私下里跟苏蔓说得很清楚，这三十万，他们一分钱都不会要，到时候会一分不少地让苏蔓带回去，作为小两口以后过日子的启动资金。
为了不让自己的女儿在婆家受委屈，苏蔓的父母除了这三十万，还额外陪嫁了一辆价值四十万的新车，车钥匙在婚礼上就交给了江晨。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传家的金银首饰，也都装在一个精致的盒子里，给了苏蔓。
婚礼结束，宾客们都散了。小两口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他们那个用尽了所有积蓄买下的，装点得红彤彤的新房里。
江晨从身后抱着苏蔓，把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在她耳边说着各种肉麻的情话。“蔓蔓，我终于娶到你了。”“我发誓，我这辈子一定对你好。”“谢谢你，愿意嫁给我这个穷小子。”
苏蔓听着这些话，心里甜得像灌了蜜。她觉得，自己这三年的付出，都值了。她转过身，回抱着江晨，正想说点什么。
“咚！咚！咚！”
一阵急促得近乎粗暴的敲门声，突然响了起来，把满屋子的温馨和甜蜜，都敲得粉碎。
苏蔓和江晨都愣了一下。这么晚了，会是谁？
江晨走过去开了门。门外站着的，是他的母亲，王秀莲。
02
婆婆王秀莲像一阵风一样，直接从门口闯了进来。她脸上没有半点儿子新婚的喜气，反而拉着一张长脸，眉毛拧成了一个疙瘩，一脸的严肃和焦急。
她看都没看穿着睡衣、一脸错愕的苏蔓，径直走到沙发上坐下，然后开门见山，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气，对苏蔓说：“蔓蔓，你先别睡。妈有件急事，要跟你和江晨商量。”
苏蔓和江晨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王秀莲清了清嗓子，说：“是这样。你妹妹江月，最近谈了个对象，两人准备结婚了。男方家里提出，要有一套房子才肯结。你妹妹今天下午，正好就去看中了一套，地段、户型都挺好，就是首付还差了那么一点。”
她顿了顿，一双精明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苏蔓，终于说出了她的最终目的。
“首付，还差三十万。蔓蔓，你看，你娘家不是给了你三十万的彩礼钱吗？那张卡，在你这里吧？你先把那笔钱拿出来，给你妹妹江月买房用。”
苏蔓被婆婆这突如其来的、荒唐的要求，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新婚第一天晚上，婆婆闯进新房，不是来关心儿子儿媳，而是来要彩礼钱，给自己的女儿买房？天底下，还有这种道理吗？
王秀莲看她不说话，以为她不愿意，立刻就开始了她那套惯用的、理直气壮的说教。
“蔓蔓啊，你可不能这么想不开。你现在嫁给了江晨，就是我们江家的人了。江月是你妹妹，她的事，就是你的事。她年纪也不小了，再不买套房子，耽误了找对象，那可是一辈子的事！”
“再说了，你们现在有房有车，日子过得多好。那三十万，放在银行里也是放着，又生不出几个利息。还不如拿出来，先给你妹妹应应急。都是一家人，还分什么你的我的？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苏蔓感觉自己的血，一下子就涌到了头顶。她震惊地、带着一丝祈求地，看向了她的丈夫，江晨。她希望，这个时候，江晨能够站出来，替她说一句公道话。
江晨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他避开了苏蔓的目光，低下了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他沉默了很久，然后，用一种比蚊子还小的声音，对苏蔓说：
“蔓蔓……我妈……我妈她说的，也……也有点道理。我妹那个对象，条件挺好的，错过了，就怕再也找不到了。房子的事，确实挺急的。”
他抬起头，小心翼翼地看着苏蔓，脸上带着哀求的神色。“要不……咱就先帮帮她？这钱，就算我跟你借的。以后，我们再慢慢赚，我保证，一定能赚回来的。”
周明轩这句轻飘飘的“默许”，像一把最锋利的冰刀，狠狠地、毫不留情地，插进了苏-蔓的心脏。
她感觉自己的世界，在那一瞬间，天塌地陷。
03
苏蔓看着眼前这对理所当然的母子，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配合得天衣无缝。她的心，一点一点地，凉了下去。
五年来的一幕一幕，像放电影一样，不受控制地，在她脑海里飞速地闪过。
她想起了他们刚谈恋爱的时候。江晨还是个刚毕业的穷学生，每个月的工资，除了付房租，剩下的钱，连吃饭都紧张。他们每次出去约会，看电影、吃饭，十次里有八次，都是苏蔓抢着付的钱。江晨过生日，苏蔓会眼睛都不眨地，用自己一个月的工资，给他买最新款的手机。而苏蔓过生日，江晨只会带她去公园里走一走，然后送她一朵不怎么新鲜的玫瑰花。苏蔓从没计较过，她觉得，男人穷一点没关系，只要有上进心，只要真心爱她，就够了。
她又想起了买这套婚房的时候。房子的首付要八十万。江晨把他工作几年攒下的所有钱，都拿了出来，还找亲戚朋友东拼西凑，最后也只凑了二十万。剩下的六十万，是苏蔓婚前用自己的积蓄，和她爸妈给她的钱，补上的。可江晨说，他是男人，没出大头，面子上挂不住。苏蔓心疼他，主动提出，房本上写两个人的名字。并且，在江晨家所有的亲戚面前，都说是他们小两口一起奋斗买的房。这件事，江晨的母亲王秀莲，是知道得一清二楚的。
她还想起了那个永远也长不大的小姑子，江月。江月还在上大学的时候，就学会了攀比。她今天想要最新款的电脑，明天想要名牌的包包，后天又要跟同学去旅游。王秀莲总是说家里没钱，让她去找她哥。江晨每次都心软，而他那点微薄的工资，根本经不起妹妹这样折腾。最后，这些钱，都从苏蔓和江晨的共同生活费里出了。江月嘴上说着是“借”，可这么多年，一分钱也没还过。苏蔓偶尔抱怨几句，江晨总说：“她是我唯一的妹妹，我不疼她谁疼她？”
苏蔓一直以为，自己的付出和退让，是一种美德。她以为，她对江晨好，对他的家人好，就能换来江晨对她的珍惜，换来这个家庭对她的尊重和接纳。
可新婚之夜，婆婆王秀莲的悍然闯入，和丈夫江晨的那句懦弱的默许，像两个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她的脸上，把她所有的天真和幻想，都打得粉碎。
她终于在这一刻，彻底清醒了。
她明白了。在江晨和他母亲的眼里，她苏蔓，从来就不是什么需要被疼爱的妻子，不是什么需要被尊重的家人。她只是一个外人，一个因为家里条件好一点，就有义务源源不断地为他们江家输血的“提款机”。她的爱，她的付出，她的退让，在他们看来，全都变成了理所当然。
现在，他们结婚了，她苏蔓的彩礼钱，也就理所当然地，成了他们江家的钱，可以随心所欲地拿去，为那个宝贝女儿的未来铺路。
多么可笑啊！
苏蔓的心，冷到了极点，也硬到了极点。
04
苏蔓没有哭，也没有像个泼妇一样，去和婆婆争吵。她脸上那最初的震惊和彻骨的失望，慢慢地，慢慢地，褪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异常的、冰冷的平静。
她看着一脸焦急和算计的王秀-莲，又看了看满脸哀求和懦弱的江晨。她缓缓地，点了点头。
然后，她说了一句让那对母子都松了一口气的话。
“妈，老公，你们说得对。”她的声音很轻，很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都是一家人，分什么彼此。妹妹买房是大事，我这个当嫂子的，确实应该支持。”
王秀莲一听这话，脸上的皱纹都笑开了花。她觉得，这个儿媳妇，还是挺上道的，稍微一敲打，就服软了。江晨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觉得，苏蔓还是爱他的，还是愿意为他妥协的。
王秀-莲迫不及待地催促道：“那……那感情好！蔓蔓，那张卡呢？你现在就拿出来，我们明天一早就去银行，把钱转给江月！”
苏蔓摇了摇头，说：“妈，不急。”
她没有走向那个放着银行卡的床头柜。她转身，走到了衣柜前。她弯下腰，从衣柜的最底下，拖出了一个她陪嫁过来的，红色的、大大的行李箱。
这个行李箱，江晨见过。这是苏蔓结婚那天，从娘家带来的几个箱子之一。他当时还想帮她收拾，苏蔓却说，这里面都是她的一些私人物品和画稿，她自己来整理就好。所以，江晨从来都不知道，这个箱子里，到底装了些什么。
苏蔓把那个巨大的红色行李箱，拖到了房间的正中央。
她当着江晨和王秀莲的面，蹲下身。
“咔哒”一声，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
箱子的锁扣，被打开了。
05
行李箱的盖子，被缓缓地掀开了。
王秀莲和江晨，都下意识地伸长了脖子，往里看。他们以为，会看到满箱子的绫罗绸缎，或者是一些金光闪闪的首饰。
可箱子里，没有他们想象中的任何东西。
偌大的行李箱里，没有一件衣服，没有一件首饰。里面，整整齐齐地，码放着几十个厚薄不一的、用牛皮纸包裹着的文件夹。在文件夹的旁边，还放着一个用深紫色锦缎包裹着的、看起来沉甸甸的方盒子。
王秀莲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江晨也愣住了。他们不明白，苏蔓这是在干什么。
苏蔓没有看他们。她跪坐在地毯上，从最上面，拿出了一个最薄的文件夹。她打开文件夹，从里面，抽出了一沓厚厚的、打印出来的单据。
她把那些单据，递到了江晨的面前。
江晨低头一看，那是一张张银行的流水账单，和各种消费的小票凭证，上面用红色的记号笔，圈出了一个个的数字。
苏蔓的声音，像一汪结了冰的湖水，平静，但冰冷刺骨。
“江晨，你看。这是我们谈恋爱的三年里，我为你花的钱的明细。”
“我们一起出去吃饭，一共一百零八次，我付了九十二次账，总计是一万三千二百块。”
“我们一起去看电影，我买了六十四次票，一共是三千八百四十块。”
“我给你买的衣服、鞋子、手表，一共是三万一千五百块。”
“你妈妈生病，你妹妹要换手机，你老家要盖房子，你跟我说你没钱，我前前后后，给你转的账，一共是三万九千一百块。”
“这些，加起来，不多不少，是八万七千六百块。江晨，这，就算是我苏蔓，给你家的第一份‘嫁妆’。”
江晨的脸，“刷”的一下，变得惨白。他看着那些白纸黑字，那些被清晰标注出来的日期和金额，感觉自己的脸，像是被人用巴掌，一下一下地，狠狠地抽打着。
王秀莲还没反应过来，她在一旁插嘴，嘟囔道：“一家人，过日子，算这么清楚干什么？真是小家子气！”
苏蔓像是根本没听到她的话。她把那些单据扔在地上，又从箱子里，拿出了第二个文件夹。
文件夹里，是一份购房合同的复印件，和几张银行的大额转账凭证。
“江晨，你再看这个。”苏蔓把文件推到他面前，“这是我们这套婚房的首付款凭证。总共八十万，你出了二十万，我出了六十万。可是，你跟我说，你是个男人，不想让人家觉得你是靠女人买房。我心疼你，答应了你。所以，在所有的亲戚朋友，包括你妈面前，我们都说，这房子是我们俩各出了一半，一起买的。江晨，我多出的这四十万，就算是我给你的，第二份‘嫁妆’。”
苏蔓的动作没有停。
她打开了第三个文件夹。里面，是她为江月买电脑、买最新款手机的全部转账记录。
她打开了第四个文件夹。里面，是她用自己的工资，给王秀莲买金手镯、买保健品的发票。
她又打开了第五个文件夹。里面，是她每年过年，给江家包的大额红包的微信截图……
每一笔账，每一分钱，都被她用一种近乎偏执的、理财规划师特有的方式，记录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江晨的脸色，已经从惨白，变成了死一样的青灰色。他看着那满地的、如同“罪证”一样的文件，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
最后，苏蔓拿起了那个用紫色锦缎包裹着的、最沉的盒子。
她把盒子放到目瞪口呆的王秀莲面前，缓缓地，打开了盖子。
王秀莲低头往那盒子里看了一眼。只看了一眼，她就好像被什么东西烫到了一样，猛地缩回了手，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一屁股跌坐在了冰冷的地板上！
那个精致的锦缎盒子里，装的不是什么贵重的物品。
里面，密密麻麻地，装满了上百张小小的、被叠得整整齐齐的纸条。
每一张纸条上，都用清秀的字迹，亲手抄写着一句话。那些，都是江晨曾经对苏蔓说过的“情话”。
“蔓蔓，你对我真好。等我以后有钱了，我一定加倍地，十倍百倍地对你好！”
“蔓蔓，对不起，又花你的钱了。我发誓，这是最后一次！”
“蔓蔓，我妈她就是个农村妇女，没见过什么世面，说话直，你多担待她一点，别跟她一般见识。”
“蔓蔓，我妹妹从小就被我爸妈惯坏了，她不懂事，你当嫂子的，就让着她点吧。咱们不差那点钱。”
这些曾经让苏蔓觉得无比温暖和甜蜜的话语，此刻，在这一屋子的金钱证据面前，看起来，却像是一张张催促她付钱的账单，充满了无尽的讽刺和虚伪。
06
苏蔓缓缓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她居高临下地，看着瘫坐在地上、已经说不出话来的婆婆，和那个跪坐在文件堆里，面如死灰的丈夫。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冰冷的、锋利的刀，一片一片地，凌迟着他们的心脏。
“这些文件夹里，记录的所有钱，加上我爸妈陪嫁的那辆车，所有的所有，加起来，不多不少，正好是一百零八万。”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说不清是悲凉还是嘲讽的笑容。
“江晨，这，就是我苏蔓，在嫁给你之前，提前支付给你们江家的‘嫁妆’。”
“我以为，我嫁的是爱情。我以为，我爱上的是一个虽然穷，但是有骨气、有担当的男人。所以我心甘情愿，我付出得毫无怨言。”
她的目光，最后，像两束冰冷的光，直直地射向了江晨的眼睛。她伸出手指，指了指那个装满了虚伪“情话”的锦缎盒子，又指了指床头柜上，那张安静地躺着的、存有三十万彩礼的银行卡。
她笑了，那笑容里，带着无尽的悲哀和决绝。
她一字一顿地，问出了那个石破天惊的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