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浩然第一次带许若雪回家那天,是个寻常的周末傍晚。
落地窗外的夕阳给客厅铺了一层暖融融的金色。
玉兰在厨房里忙活,锅铲碰撞声夹杂着饭菜香气,透着一股安稳。
我坐在沙发上翻看报纸,听着儿子在门口压低声音嘱咐:“别紧张,我爸我妈都很好说话。”
门推开,浩然牵着个姑娘的手进来,脸上是藏不住的欢喜和几分小心。
那姑娘,就是许若雪。
她穿着素雅的连衣裙,身姿挺拔,容貌确实出众,一双眼睛尤其清亮。
她微微躬身问好:“叔叔好,阿姨好,打扰了。”
声音清脆,举止得体,让人初见便心生好感。
玉兰闻声从厨房出来,围着围裙,手上还沾着水珠,热情地招呼:“若雪是吧?快请进,别站着。”
一顿饭吃下来,气氛倒也融洽。
若雪话不多,但回答问询时总是带着浅笑,眼神真诚。
她能准确说出我发表在专业期刊上的一篇旧文观点,显然是做足了功课。
玉兰悄悄对我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这姑娘不错。
浩然更是全程目光都没离开过若雪,那份珍视,任谁都看得出。
饭后,浩然帮着玉兰收拾碗筷,若雪也要起身帮忙,被玉兰按住:“你是客人,坐着歇歇。”
我便和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问些学业、家乡的寻常话。
她应对自如,谈及家境时,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黯然,但很快用谦逊的笑容掩盖过去。
她说父母是普通工人,供她读书不易,她很感激。
她说浩然对她很好,她很珍惜。
言辞恳切,看不出丝毫破绽。
直到几天后,浩然单独找我,搓着手,有些难以启齿的模样。
“爸,若雪……她成绩很好,想申请去国外读研,是个很好的机会。”
我看着他,等待下文。
“就是……她家里条件实在困难,支撑不起。爸,您看……能不能……”
儿子眼里满是期盼,还有为心上人争取机会的急切。
我放下手中的茶杯,看着窗外葱茏的草木,笑了笑。
“钱,不是问题。”
浩然眼睛一亮。
我顿了一下,语气平和地继续说:“但我有一个条件。”
浩然的笑容凝在脸上,有些困惑地看着我。
我没有立刻说出那个条件,只是意味深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个条件,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漾开的涟漪,将远远超出他们此刻的想象。
而我知道,对于许若雪这样心思缜密的姑娘,轻易得到的资助,反而会让她起疑。
一场考验,或者说,一场较量,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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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家庭晚宴安排在周六,玉兰从周四就开始念叨菜单了。
她一边翻着食谱,一边跟我商量:“老宋,你说若雪那孩子喜欢吃什么口味?”
我看着她兴致勃勃的样子,忍不住打趣:“是你未来儿媳妇,又不是评审团,放松点。”
玉兰嗔怪地看我一眼:“第一次正式上门,总要郑重些。”
她想了想,又念叨:“浩然说若雪是南方人,怕吃不惯太咸的,我那个拿手的清蒸鱼得做,再炖个清淡的汤……”
看着她忙碌又欣慰的背影,我心里有些感慨。
儿子长大了,到了带女朋友回家的年纪。
浩然是个实心眼的孩子,像他妈,重感情。
他上次这么郑重其事,还是小时候捧回第一张三好学生奖状的时候。
周六傍晚,我提前结束公司的事务回到家。
玉兰正在厨房做最后的准备,满屋子飘香。
浩然比约定的时间早了半小时就到了,大概也是紧张。
他帮玉兰摆着碗筷,动作有些毛躁,差点碰倒了一个杯子。
“爸,您回来了。”他看到我,眼神亮了一下,又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我点点头,在沙发上坐下:“姑娘还没到?”
“路上有点堵车,她说快了。”浩然看了眼手机,又补充道,“她特意选了件庄重的衣服,说第一次见你们,不能失礼。”
正说着,门铃响了。
浩然几乎是跳起来去开门。
门外站着许若雪。
她穿着一件米白色的及膝连衣裙,款式简洁,衬得她身形修长,气质清新。
脸上化了淡妆,更显得眉眼精致。
她手里拎着一个果篮和一套包装精巧的茶具,微微欠身:“叔叔阿姨,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
“没有没有,快请进。”玉兰擦着手从厨房出来,脸上堆满了笑,“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太客气了。”
若雪把礼物递上,声音温柔:“一点心意,阿姨,听浩然说您喜欢喝茶,这套茶具希望您能用得上。”
玉兰接过,连声说好,拉着若雪的手坐到沙发上。
“这孩子,手这么凉,路上辛苦了。”
“不辛苦的,阿姨。”若雪微笑着,目光坦然又略带羞涩地扫过我和玉兰。
浩然挨着她坐下,神情有些紧张,像是在等待审判。
玉兰开始问一些家常问题,比如家里几口人,父母身体怎么样,学业压力大不大。
若雪一一回答,语速平稳,条理清晰。
提到父母时,她语气里带着自然的尊敬和感激。
“我爸我妈都是普通工人,工厂效益一般,但他们很支持我读书。”
说到这儿,她微微垂下眼帘,声音轻了些,“就是我觉得,给他们负担太重了。”
玉兰立刻安慰道:“孩子,父母都是这样的,只要你们好,我们再辛苦也值得。”
边说边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我只是喝着茶,偶尔插一两句话,更多是观察。
这姑娘的言谈举止,分寸感拿捏得极好。
不卑不亢,既表现了尊重,又不显得刻意讨好。
她能顺着玉兰的话题聊,也能在我偶尔问及她专业领域时,说出几句颇有见地的话。
甚至,她提到了我几年前写过的一篇关于企业管理模式演进的文章。
“叔叔那篇文章里提到‘以人为本’的扁平化结构更适合创新型企业,我觉得很有前瞻性。”
我有些意外,那篇文章发表在专业期刊上,受众很小。
看来,她确实下了功夫研究我们家,至少是研究了我。
晚饭时,气氛更加热络。
玉兰不停给若雪夹菜,若雪也适当地称赞玉兰的手艺。
“阿姨,这个红烧肉炖得真烂,入口即化,比我妈妈做的还好吃。”
“喜欢就多吃点,你看你瘦的。”玉兰眼里满是怜爱。
浩然见父母对女友印象不错,明显放松下来,话也多了,不时和若雪相视一笑。
餐桌上灯火通明,饭菜热气氤氲,看起来是一幅其乐融融的家庭画面。
我心里却隐隐有种异样的感觉。
许若雪表现得太完美了,几乎挑不出错处。
这种完美,反而像一层精心打磨的面具,严丝合缝地遮盖了她真实的情绪。
偶尔,在她低头吃饭或倾听的间隙,我似乎捕捉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计算光芒。
那是一种与她年纪和外表不太相符的审慎和冷静。
但转瞬即逝,快得让我怀疑是不是自己多心了。
饭后,若雪坚持要帮忙收拾碗筷,玉兰推辞不过,便让她帮着端了几个盘子进厨房。
我和浩然坐在客厅。
儿子压低声音,兴奋地问我:“爸,你觉得若雪怎么样?”
我看着他那双毫不设防、充满幸福的眼睛,拍拍他的肩膀。
“是个好姑娘,彬彬有礼。”
我没有说更多。
有些判断,需要时间和证据来支撑。
现在下结论,为时过早。
窗外天色已暗,城市的灯光次第亮起。
这个夜晚看似平静美好,但我知道,有些故事,才刚刚拉开序幕。
02
许若雪第一次上门拜访后,家里的气氛明显地活泼了些。
玉兰对她赞不绝口。
“老宋,你看若雪那孩子多懂事,模样好,脾气也好,说话做事有分寸。”
她一边插花,一边跟我说,“不像现在有些小姑娘,咋咋呼呼的。”
我翻着报纸,嗯了一声,没多评价。
“听说她学习成绩特别好,每年都拿一等奖学金。”
玉兰继续絮叨,“家里条件虽然一般,但孩子争气,这就比什么都强。”
过了几天,玉兰约了几个老姐妹喝茶,回来后又跟我提起若雪。
“张姐她们都说,现在这样不浮躁、知道上进的姑娘难得。”
“说你儿子有眼光。”
她脸上带着光,仿佛已经看到了儿子婚事落定、含饴弄孙的未来。
我能理解玉兰的心情。
浩然从小乖巧,没让我们操过什么心。
学业、工作都按部就班,唯独在感情上一直没什么动静。
如今带了这么个看起来无可挑剔的女朋友回来,做母亲的自然是高兴的。
周末,浩然带若雪回来吃午饭。
这次若雪显得更自在了些。
她给玉兰带了一条真丝围巾,说是逛街时看到,觉得特别衬阿姨的气质。
给我带了一盆精致的文竹,说放在书房里能增添雅趣。
礼物不算贵重,但都很用心。
玉兰摸着柔软的围巾,嘴上说着“又让你破费”,眼里的笑意却藏不住。
午饭後,浩然公司临时有事,先走了。
若雪留下来,陪玉兰聊天。
我借口去书房处理邮件,留她们在客厅。
隔着虚掩的门,能隐约听到她们的谈话声。
玉兰问起若雪家里的情况,问得更细致了些。
若雪的声音温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感伤。
她说起母亲年轻时的手很巧,会做很多漂亮的衣服,但后来厂里效益不好,手指也因为常年的劳作有些变形。
她说起父亲是技术工,为人老实本分,最大的愿望就是看着她有出息。
“阿姨,有时候我觉得自己挺自私的。”
若雪的声音低了几分,“光想着自己读书,却没能早点帮衬家里。”
玉兰立刻安慰她:“傻孩子,你能读出来,就是对父母最大的孝顺。”
“你爸妈将来享福的日子在后头呢。”
“嗯。”若雪轻轻应了一声,顿了顿,又说,“叔叔阿姨和浩然都对我这么好,我真的很感激。”
“有时候觉得自己何德何能……”
她的语调处理得恰到好处,既不显得刻意卖惨,又足以引发倾听者的同情和怜爱。
果然,玉兰的声音里充满了心疼:“好孩子,别说傻话。”
“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别见外。”
我坐在书桌前,电脑屏幕暗着,反射出我若有所思的脸。
许若雪很懂得如何获取好感,尤其是长辈的好感。
她展示脆弱,但又恰到好处,不让人感到负担。
她表达感激,真诚恳切,让人觉得付出是值得的。
这种能力,远超她这个年龄的普遍水平。
过了一会儿,玉兰泡了茶,叫我也出去喝一杯。
我走到客厅,若雪正帮玉兰整理茶几上的杂志。
阳光透过纱帘照在她侧脸上,睫毛投下浅浅的阴影,看起来安静又美好。
她看到我,礼貌地站起身:“叔叔。”
“坐,别客气。”我摆摆手,在她对面的沙发坐下。
玉兰给我们倒茶,笑着说:“若雪刚还说,她研究生想申请国外的大学呢。”
“是吗?”我端起茶杯,看向若雪,“有目标了?”
若雪点点头,眼神里流露出向往:“初步想申请美国的几所学校,专业排名都比较靠前。”
“出去看看挺好的,开阔眼界。”我表示赞同。
“就是……”她抿了抿嘴唇,露出一丝为难的神色,“申请和读下来的费用,实在不是个小数目。”
玉兰接话道:“是啊,现在出国留学花钱如流水。”
若雪微微苦笑:“所以我也在犹豫,不想给家里增加太大负担。”
她说话时,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显得心事重重。
玉兰看着我,眼神里传递着明确的信号。
我没有接这个话茬,转而问起她具体的专业方向和学校情况。
若雪有条不紊地回答着,显示出她确实做了充分的调研。
她的思路清晰,目标明确。
这样一个有规划、有野心的年轻人,按理说应该让人欣赏。
但结合她之前刻意营造的“懂事”、“感恩”甚至略带“脆弱”的形象。
我总觉得,这背后有一张精心编织的网。
她在引导我们,尤其是引导玉兰,主动提出资助的可能。
而她,只需要表现出适当的犹豫和感激就行了。
喝过茶,若雪起身告辞,说下午还要去图书馆查资料。
玉兰让她带了些刚做好的点心回去。
送走若若雪,玉兰关上门,转身就对我说:“老宋,你看若雪这孩子,多上进。”
“就是家里条件拖累了她,不然以她的能力,早该出去了。”
我收拾着茶具,语气平淡:“机会有的是,看她自己造化。”
玉兰看着我,欲言又止,最终叹了口气。
“你这人,有时候就是太冷静。”
我没反驳。
或许是吧。
但在商场沉浮这么多年,我深知一个道理。
越是看起来完美无缺、轻易就能打动你心弦的人和事,背后越可能藏着你看不到的代价。
只是现在,一切还只是模糊的直觉。
我需要更多的信息,需要时间和事件来验证我的猜想。
对浩然,对这个家,我都有责任把事情看得更清楚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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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浩然单独来找我,是在一个周二的晚上。
他很少在工作日晚上回来,通常都是周末才带着若雪一起来吃顿饭。
那天玉兰去参加社区的活动了,家里就我一个人。
听到敲门声,我有些意外,透过猫眼看到是儿子。
开门让他进来,他脸上带着些疲惫,还有一丝犹豫。
“爸,没打扰您吧?”
“没有,刚看完新闻。”我让他进来,“吃饭了吗?”
“吃过了。”他在沙发上坐下,双手交握,显得有些局促。
我去给他倒了杯水,放在他面前。
“有事?”
浩然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又放下。
“爸,是关于若雪的事。”
我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若雪她……最近压力很大。”浩然开口,语气里带着心疼。
“她研究生申请的几个学校,都快有消息了。”
“有几个教授对她的简历很感兴趣,希望很大。”
“这是好事。”我说。
“是好事,但是……”浩然停顿了一下,“出国留学的费用,对她家来说,实在是天文数字。”
他抬起头看我,眼神里充满了恳求。
“爸,若雪真的很优秀,她缺的只是一个机会。”
“如果能出去深造,她的未来肯定会不一样。”
我看着儿子,他脸上那种毫无保留的信任和爱意,让我心里有些复杂。
“她跟你开口了?”我问。
“没有!”浩然立刻摇头,语气有些急切,“若雪从来没主动提过要我们帮忙。”
“是我自己看出来的。她最近为了节省开支,兼了好几份家教,人都瘦了。”
“她总是说,不想给家里增加负担,也不想……让我为难。”
浩然的声音低了下去:“爸,我知道这可能有点冒昧,但是……”
“你想让我们资助她?”我替他说了出来。
浩然像是松了口气,又更加紧张起来,重重地点了点头。
“爸,我知道这不是一笔小数目。就算是我跟您借的,等我以后工作了,一定连本带利还给您!”
他看着我的眼睛,生怕我拒绝。
“若雪不是那种贪图钱财的人,她只是需要这个机会。”
“她跟我保证过,学成之后一定会回来,我们会好好在一起。”
我沉默了一会儿,没有立刻回答。
书房里的挂钟滴答作响,显得格外清晰。
浩然的紧张几乎肉眼可见,他屏住呼吸等待着我的回应。
“浩然,”我缓缓开口,“你和若雪,感情稳定吗?”
“稳定!当然稳定!”浩然毫不犹豫地回答,“爸,我认准她了。她就是我想共度一生的人。”
“即使她出国读书,可能要分开几年,你也愿意等?”
“我愿意!”浩然的回答斩钉截铁,“几年时间不算什么,为了她的前途,值得。”
我看着儿子年轻而坚定的脸庞,心里叹了口气。
他像极了年轻时的我,认定一件事,一个人,就会倾尽所有。
这种纯粹,可贵,但也易碎。
“爸,”浩然见我不说话,语气带上了哀求,“您就帮帮她吧,求您了。”
“这不仅是为了她,也是为了我们的将来。”
我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花园里昏黄的路灯。
夜色浓重,灯光能照亮的范围有限。
“钱,不是问题。”我转过身,看着儿子瞬间亮起来的眼眸。
他几乎要跳起来说谢谢。
但我抬手,制止了他。
“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浩然脸上的喜悦凝固了,转为困惑:“条件?什么条件?”
我没有立刻说明,而是走回沙发坐下。
“这个条件,我需要当面和若雪谈。”
“为什么?”浩然不解,“爸,您信不过若雪吗?还是信不过我?”
他的语气里有一丝受伤。
“这不是信不信得过的问题。”我平静地说,“这是一件严肃的事情,关乎她的前途,也关乎你的未来。”
“我需要听到她亲口的、深思熟虑后的回答。”
浩然还想说什么,我打断了他。
“你先跟若雪打个招呼,就说我同意资助她出国读研。”
“但有个细节需要和她当面确认一下。约个时间,外面找个安静的地方谈。”
我的语气不容置疑。
浩然看着我,眼神复杂,有喜悦,有疑惑,也有一丝不安。
但他最终点了点头:“好,爸,我来安排。”
他离开的时候,背影不像来时那么沉重,但也没有完全轻松。
我知道他心里在打鼓,不明白我为什么会提出一个需要“当面谈”的条件。
这个条件,像一颗预先埋下的种子。
它是否会发芽,会长成什么样子,取决于许若雪真实的土壤。
而我,需要亲眼看看这片土壤的成色。
在那之前,我不能让感性冲昏了头脑,尤其是面对儿子可能托付终身的幸福。
04
浩然离开后,书房里恢复了安静。
我却没有立刻继续之前的工作。
浩然的请求,以及许若雪这个名字,在我脑海里盘旋。
直觉告诉我,事情没那么简单。
不是因为吝啬那笔钱。
对于若雪描述的家境,资助她完成学业,对我们家来说,确实不构成负担。
我疑虑的,是这个人。
她表现得太完美,太善于捕捉和迎合他人的情绪。
这种能力,若是用在正途,自然是好事。
但若心术不正,则后患无穷。
我不能仅凭几次见面、几句讨巧的话,就把儿子和这个家的未来,轻易交出去。
想到这里,我拿起桌上的内部电话,按了一个快捷键。
接电话的是我的助理,跟了我快十年的小陈,办事稳妥,口风极紧。
“小陈,还没下班?”
“宋总,还有点事处理完就走。您有什么吩咐?”
我沉吟片刻,开口道:“你帮我私下了解一个人。”
“是我儿子浩然的女朋友,叫许若雪,在本市读大学。”
“我需要知道她的背景,家庭情况,平时的社交圈,越详细越好。”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小陈显然有些意外,但很快回道:“好的,宋总。我明白。”
“注意方式,不要惊动任何人,尤其是浩然。”我叮嘱道。
“您放心,我知道怎么做。”小陈顿了顿,问,“宋总,是有什么特别的……顾虑吗?”
“谈不上顾虑,”我轻描淡写地说,“就是做父母的,想多了解一点。”
“明白。”
挂了电话,我靠在椅背上,揉了揉眉心。
采取调查的方式,似乎有些不够光明磊落。
但作为父亲,作为这个家的掌舵人,我不得不谨慎。
几天后,小陈来了电话,约我在公司附近一家僻静的茶室见面。
他带来了一个薄薄的档案袋。
“宋总,这是初步了解到的一些情况。”小陈把档案袋推到我面前。
我打开,里面是几张打印纸,还有一些看似是社交网络资料的截图。
“许若雪,二十二岁,籍贯是邻省一个地级市,家境确实如她所说,普通工人家庭。”
小陈开始简要汇报。
“父亲是机械厂技工,母亲原是纺织女工,后来厂子改制,现在做一些零活。”
“她高中成绩优异,考到我们市的重点大学,目前大四,成绩确实拔尖。”
我快速浏览着资料,看上去一切正常。
“社交方面呢?”我问。
小陈犹豫了一下:“她在校内比较活跃,参加了不少社团活动,人缘看起来不错。”
“但据她班上同学侧面反映,她有些……疏离感,很少与人深交。”
“有几个关系稍近的同学说,她偶尔会透露出对现状的不满,羡慕家境好的同学。”
“还有,”小陈指了指一张截图,“这是她一个社交媒体小号的发言,设了很严格的隐私权限,我们费了点劲才看到。”
我拿起那张截图。
上面有几条动态,时间跨度很大。
一条是:“为什么有些人天生就什么都有,而我拼命努力才能摸到别人的起点?”
另一条是:“爱情能当饭吃吗?现实点吧,想要的东西得自己去争,去抢。”
还有一条更直白:“既然没有好的出身,那就给自己找个好跳板。过程不重要,结果才重要。”
文字的口气,与我在家里见到的那个温婉得体的许若雪,判若两人。
虽然这些算不上实质性的证据,只是些情绪宣泄。
但足以让我窥见她内心可能隐藏的另一面——不甘、功利,甚至有些偏激。
“她平时的消费情况怎么样?”我问。
“比较节俭,但近半年,特别是和浩然少爷交往后,明显有所提升。”
小陈翻出另一页记录,“她换了新手机,添了几件价格不菲的衣物和包包。”
“有几次被人看到出入高档餐厅和商场,但同行者……似乎不是浩然少爷。”
我抬起头:“是谁?”
“还在查,对方很谨慎,暂时没拍到清晰正面照。”小陈说,“看起来像是年纪稍长的男性。”
我放下资料,心里那点模糊的疑虑,渐渐清晰起来。
许若雪,恐怕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
她对浩然,有几分真心?几分利用?
她想要的,仅仅是一个出国深造的机会吗?
还是另有所图,甚至可能涉及到我的公司?
毕竟,作为宋浩然的父亲,我的背景和产业,并不是什么秘密。
“继续查,”我对小陈说,“特别是那个神秘男伴的身份,还有她最近都和什么人来往。”
“重点留意她是否在有意无意地打听公司的事情。”
“明白。”小陈点头,随即又问,“宋总,这些情况……要不要让夫人或者浩然少爷知道?”
“暂时不要。”我摇摇头,“尤其是浩然,他现在完全被感情蒙蔽,听不进任何劝告。”
“贸然告诉他,只会引起他的逆反心理,打草惊蛇。”
“先按兵不动,等我和她谈过之后再说。”
我需要一个机会,当面试探许若雪。
那个我准备提出的“条件”,就是最好的试金石。
我要看看,在关乎自身重大利益的选择面前,她会如何表演,如何抉择。
真相,往往藏在细节和压力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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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从小陈那里得到初步反馈后,我有意无意地,开始更多地观察许若雪。
浩然似乎已经跟她提了我愿意资助,但需要面谈细节的事。
再次家庭聚餐时,我注意到若雪看我的眼神里,除了以往的恭敬,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探究和谨慎。
她表现得愈发乖巧懂事。
主动帮玉兰收拾碗筷,闲聊时,话题也更加自然地围绕着我感兴趣的方向。
比如,她会请教一些关于经济形势、行业动态的问题,显得十分好学。
“叔叔,您觉得未来几年,人工智能领域在国内的发展前景如何?”
“我听浩然说,您公司最近在拓展海外市场,一定会遇到很多挑战吧?”
问题提得恰到好处,既显示了她有宏观视野,又不显得刻意和阿谀。
玉兰在一旁听着,满眼赞赏,觉得这姑娘有思想,能和自己的丈夫聊到一块去。
我心里却更加警惕。
她正在小心翼翼地收集信息,试探我的深浅。
或许,也是在评估我们这座“靠山”的价值有多大。
有一次,她提到她一个“远房表哥”也在做外贸,遇到了一些法律上的麻烦。
“好像是关于进出口配额方面的,挺棘手的,不知道叔叔您有没有听说过类似的情况?”
她说得轻描淡写,像是在闲话家常。
我却立刻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我公司的核心业务之一正是进出口贸易,配额问题是非常敏感和专业领域。
一个普通大学生的“远房表哥”,怎么会恰好碰到如此专业的问题?
这更像是一种投石问路。
我含糊地敷衍了过去,没有接她的茬。
她也很识趣,立刻把话题转到了别处。
这件事后,我让小陈加快了调查进度,并特别留意是否有商业间谍活动的迹象。
同时,我也开始构思那个要当面和她谈的“条件”。
这个条件,必须合情合理,让她难以拒绝,又能直指核心,测试出她的真实动机。
几天后,小陈带来了新的消息。
关于那个神秘男伴的身份,有了一些线索。
“我们跟踪了许若雪几次,她和对方见面很隐秘,通常是在私人会所或者郊区的高档餐厅。”
“对方行事非常谨慎,反侦察意识很强。我们的人只能远远拍到一些背影和侧影。”
小陈拿出几张有些模糊的照片。
照片上的男人穿着得体,身材保持得很好,看得出年纪在四十岁上下,气质沉稳,不像普通人。
“初步判断,这个男人很有可能也是商圈里的人,而且地位不低。”
小陈补充道,“另外,我们查到许若雪最近在悄悄咨询一些移民和资产转移方面的信息。”
“她询问的重点在于,通过婚姻关系获得境外身份,以及配偶资产证明对签证申请的帮助。”
我的心沉了一下。
移民咨询?资产转移?
这和她声称的“学成归来”的打算,似乎背道而驰。
“她和浩然的关系公开后,有没有人通过她,有意无意地接近浩然,或者打听公司的事?”我问。
“暂时没有发现浩然少爷这边有异常。”小陈回答,“许若雪本人也很小心,在公开场合几乎不提您和公司。”
“但她那个社交媒体小号,最近更新了一条动态。”
小陈递过来一张新的截图。
只有一句话,发于深夜:“机会就要来了,必须抓住。感情?那是成功路上的绊脚石。”
配图是一个模糊的行李箱和机票的剪影。
这条动态,像是一记警钟,在我心里敲响。
许若雪的野心,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大。
她可能不仅仅是想利用我们作为出国跳板。
她看上的,或许是更大的东西——身份、财产,甚至是我经营多年的公司。
而我的傻儿子浩然,还沉浸在对未来美好的憧憬里,对此一无所知。
不能再等了。
我必须尽快和她摊牌,用那个“条件”,逼她露出马脚。
或者,万一我错怪了她,也能还她一个清白,让浩然安心。
我让浩然约了时间,三天后,在一家确保私密的会员制咖啡厅,我和许若雪,进行一场关乎未来的谈话。
这场谈话的结果,将决定许多事情的走向。
06
约定的咖啡厅在城市新区,环境幽静,私密性极好。
我特意早到了十分钟,选了个靠里的卡座。
服务生送上温水,我慢慢喝着,整理着思绪。
我需要保持绝对的冷静和客观,不能带先入为主的偏见,但也要时刻警惕她言语中的陷阱。
几分钟后,许若雪到了。
她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职业套装,比平时多了几分干练,少了几分学生气。
脸上依旧是得体的淡妆,但眼神里比以往多了些郑重。
“叔叔,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她在我对面坐下,姿态优雅。
“我也刚到。”我示意服务生可以点单。
她点了一杯美式咖啡,我要了杯绿茶。
短暂的沉默后,我开门见山。
“浩然应该跟你说了,关于你出国读研的费用,我愿意支持。”
许若雪双手捧着咖啡杯,指尖微微用力,显示出内心的不平静。
她抬起头,目光真诚地看着我:“叔叔,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和阿姨。”
“这笔钱,我一定会还给您的,我向您保证。”
我摆摆手:“感谢的话先不必说。我支持你,一是看中你的潜力,二是因为浩然。”
“他认定了你,我们做父母的,也希望你们能有好的未来。”
许若雪认真地点点头:“叔叔,我明白。浩然对我很好,我也会好好对他的。”
“嗯。”我沉吟了一下,切入正题。
“但是,若雪,出国留学不是小事。几年时间,相隔万里,变数很多。”
“我和浩然妈妈,对此还是有些顾虑。”
许若雪的神情立刻变得紧张起来,她小心翼翼地问:“叔叔,您是指……?”
“我们担心的是,感情是否经得起这样的考验。”我看着她的眼睛,语气平和但带着分量。
“如果你们只是男女朋友关系,分隔两地,未来充满不确定性。”
“我们对你的投入,也就存在相应的风险。”
许若雪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呼吸略微急促了些:“叔叔,您的意思是?”
我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清晰地说出我的条件。
“我的条件是:在你出国之前,你和浩然先去办理公证结婚。”
“法律上,你们先成为夫妻。这样,我们对你的资助,也算是用于自家人。”
“等你们学成归来,再风风光光地举办婚礼。”
我说完,平静地看着她。
这个条件,表面上合情合理。
既表达了我们对她的认可,也给了浩然一份保障,打消了我们作为家长的“顾虑”。
实际上,这是一个精心设计的考验。
如果她真心爱浩然,计划学成归来,那么这个法律上的夫妻名义,对她并无坏处,反而是一种承诺和保障。
但如果她另有所图,比如想利用婚姻作为跳板获取身份,或者有其他更复杂的计划。
这个受法律约束的婚姻关系,就会成为她的绊脚石。
她会极力避免被一纸婚约束缚。
许若雪显然没有预料到这个条件。
她愣住了,脸上的表情有瞬间的凝固,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和……抗拒?
虽然她很快掩饰过去,但那一刹那的反应,没有逃过我的眼睛。
她低下头,用搅拌咖啡的动作来掩饰情绪的波动。
“公证……结婚?”她喃喃地重复了一遍。
“对。”我肯定道,“这是我能提供资助的前提。”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脸上努力挤出一个笑容。
“叔叔,这个……有点突然。我需要……需要和浩然商量一下。”
“而且,我父母那边,可能也需要……”
她的措辞变得犹豫,不再是之前那个条理清晰的女孩。
“当然,这是你们两个人的事情,理应商量。”我表示理解。
“我只是希望你明白,提出这个条件,并非不信任你。”
“而是我们希望,这段关系能有一个更稳定、更值得信赖的基础。”
“毕竟,我们要付出的,不仅仅是金钱,还有对儿子未来的寄托。”
我的话滴水不漏,让她找不到任何反驳的理由。
许若雪点了点头,眼神有些闪烁:“我明白的,叔叔。谢谢您为我们考虑得这么周到。”
“我会认真和浩然商量的,尽快给您答复。”
接下来的谈话,变得有些索然无味。
她显然心神不宁,之前的从容镇定消失无踪。
又坐了一会儿,她便借口学校还有事,起身告辞。
我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心情复杂。
她那瞬间的慌乱和犹豫,几乎印证了我之前的猜测。
她对浩然,对这段感情,恐怕并没有她表现出来的那么坚定。
现在,皮球踢到了她和浩然那边。
我很想知道,她会如何说服浩然,或者,她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这场较量,才刚刚进入关键的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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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许若雪离开咖啡厅后,我没有立刻走。
独自坐在卡座里,慢慢喝完那杯已经微凉的绿茶。
窗外的阳光明亮刺眼,却照不进我心里的层层思虑。
许若雪的反应,在我的预料之中。
那瞬间的错愕和抗拒,远比任何言语都更有说服力。
一个真心实意打算与爱人共度一生、并感激对方家庭资助的女孩。
在面对“先公证结婚”这个看似合情合理的条件时。
第一反应应该是羞涩、是惊喜,或者至少是认真的考虑。
而非慌乱和找借口推脱。
她需要时间“和浩然商量”,需要顾及“父母的想法”。
这些都是托词。
她真正的障碍,在于她内心的计划被打乱了。
我几乎可以想象,她此刻正如何焦急地思考对策。
是把这场戏继续演下去,接受这个对她不利的条件?
还是寻找理由拒绝,从而暴露自己的真实意图?
无论哪种选择,对她来说都充满风险。
而我,只需要耐心等待。
果然,当天晚上,浩然就给我打了电话。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复杂,既有事情推进的兴奋,又有一丝不解。
“爸,若雪跟我说了……您提出的条件。”
“嗯,她怎么想?”我平静地问。
“她说……她觉得很意外,但也理解您的顾虑。”浩然斟酌着用词。
“她说她当然是愿意和我永远在一起的,只是觉得……这么突然就领证,有点……有点像交易。”
浩然顿了顿,努力想表达清楚若雪的意思。
“她说感情应该是水到渠成的,不希望被一纸证书绑架。”
“而且,她担心她父母会觉得太仓促,面子上过不去。”
我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
这些理由,听起来冠冕堂皇,站在女方的角度,似乎也说得通。
但结合我所了解到的情况,就显得格外苍白无力。
“那你的想法呢?”我问儿子。
“我?”浩然愣了一下,“我当然是愿意的!爸,我巴不得早点娶若雪过门。”
“只是……若雪她的顾虑,我也得考虑。我不想让她觉得有压力。”
儿子的心地善良,总是优先为对方着想。
这正是容易被利用的弱点。
“浩然,”我语气缓和地说,“我提出这个条件,不是为了为难若雪,更不是把婚姻当交易。”
“这是我对你们感情的一份保障,也是对我们家庭付出的一份慎重。”
“几年异国他乡,诱惑和变数都很多。有了法律上的纽带,对彼此都多一份责任和约束。”
“这对你们感情的稳定,长远来看是有益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
浩然似乎在消化我的话。
“爸,您说得有道理。只是……若雪她好像真的很在意那种……纯粹的感觉。”
我心中暗叹,许若雪很懂得如何利用浩然的感情来达到目的。
她把自己塑造成一个注重感情纯粹性、不喜世俗约束的形象。
这很容易激起浩然的保护欲和认同感。
“这样吧,”我退了一步,给他,也是给许若雪一个台阶。
“你们再好好商量一下。这不是小事,慎重是对的。”
“但如果她坚持认为这是‘交易’,是对感情的不信任……”
我故意停顿了一下,让话里的意味充分传递。
“那么,关于资助的事情,或许我们也需要重新评估。”
“毕竟,信任应该是相互的。”
我的话软中带硬,既表达了立场,又把选择的压力还给了许若雪。
浩然显然听出了我的话外之音,语气有些焦急:“爸,您别误会,若雪不是那个意思……”
“我明白。”我打断他,“你们商量好了,再给我答复。不急。”
挂了电话,我能想象到浩然会如何焦急地去劝说许若雪。
而许若雪,此刻必然陷入了两难。
接下来的两天,家里气氛有些微妙。
玉兰察觉到了些什么,问我是不是和若雪谈得不愉快。
我只说在等他们的决定,让她别操心。
浩然没有再来电话,也没有回家。
我知道,他正在和许若雪进行紧张的沟通。
第三天下午,浩然终于带着许若雪一起回来了。
两人的神情都有些疲惫,但努力做出轻松的样子。
许若雪的眼睛微微有些红肿,像是哭过,但脸上带着决然的表情。
“叔叔,阿姨。”她主动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我和浩然商量好了。我们……同意您提出的条件。”
她说着,伸手握住了浩然的手,两人十指紧扣。
“之前是我想岔了,总觉得感情不该掺杂其他因素。”
“但浩然开导了我,叔叔您也是为了我们好,是为了给我们的未来一个更稳定的保障。”
她看向我,眼神里充满了“醒悟”后的坚定。
“叔叔,谢谢您愿意给我这个机会。我和浩然会去办理公证结婚。”
“请您相信,我会珍惜这份感情,也会珍惜这次深造的机会。”
她说得情真意切,几乎无懈可击。
浩然在一旁用力点头,看着若雪的眼神充满了爱怜和欣慰。
玉兰虽然不清楚具体条件是什么,但看到两人态度一致,也高兴起来。
“这就对了嘛!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事情商量着来就好。”
我看着眼前这看似“圆满”的一幕,心里却毫无波澜。
许若雪的妥协,在我的预料之中。
相比于放弃唾手可得的出国机会,暂时接受一纸婚约的束缚,显然是更“划算”的选择。
但这恰恰证明了,她的首要目标,是出国。
至于这婚姻是真是假,是长久还是暂时,她可能另有打算。
或者说,她自信有办法在达到目的后,摆脱这个束缚。
戏,还在继续。
而且,因为增加了“法律夫妻”这个变量,可能会更加“精彩”。
我点点头,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好,你们能想通就好。”
“具体的事情,让你们妈妈帮你们张罗。需要什么,就跟家里说。”
表面上的风波暂时平息了。
但我知道,真正的较量,现在才正式开始。
我倒要看看,这位“儿媳妇”,接下来会如何落子。
08
公证结婚的手续办得很快,几乎没什么波澜。
在一个工作日的上午,浩然和许若雪去了民政局。
没有仪式,没有宴请,只是双方家庭成员简单碰了个面,吃了一顿饭。
许若雪的父母也从老家赶来了。
是一对看起来朴实、甚至有些拘谨的工人夫妇。
他们对我和玉兰十分客气,甚至有些敬畏,话不多,只是反复说着“给小雪添麻烦了”、“谢谢亲家”。
许若雪在她父母面前,依旧是那副乖巧孝顺的模样。
但我能感觉到,她似乎在有意无意地淡化这场“婚姻”的法律意义。
席间,她更多地是在谈论出国申请的进展,语言考试的成绩,以及对未来学业的规划。
对于“新婚”,反而提及甚少。
浩然则沉浸在喜悦中,忙着照顾“妻子”和岳父岳母,没有察觉这些细微之处。
玉兰倒是细心,私下里跟我说:“总觉得若雪这孩子,对结婚这事,没那么热乎。”
我宽慰她:“年轻人,现在心思都在学业上,也是好事。”
法律手续办妥后,我依约将第一笔足够覆盖申请费和前期准备的钱,转到了许若雪的账户。
她收到款后,特意给我打了电话,语气感激。
然后,她便开始紧锣密鼓地办理出国手续。
这个过程,她表现出极高的效率和……急切。
她几乎推掉了所有的社交活动,全身心扑在签证、联系学校、寻找住宿等事宜上。
浩然想帮她,往往插不上手。
她总是说:“浩然,你工作忙,这些琐事我自己能搞定,不想耽误你时间。”
体贴的背后,或许是不想让他过多介入,以免发现什么端倪。
我让小陈那边,更加密切地留意她的动向。
果然,有了新的发现。
许若雪似乎在同时咨询几家不同的移民中介,询问的重点不仅仅是学生签证。
还包括配偶签证的转换条件,以及在某些国家,离婚后的财产分割和赡养费问题。
她还多次前往市中心一家外资银行的分行,像是在办理某些开户或转账业务。
更令人警惕的是,小陈的人拍到她又与那个神秘中年男子见了一次面。
这次地点更偏远,在一家私人庄园式的会所。
两人在室内谈了将近两个小时,许若雪离开时,神情凝重,手里多了一个看起来不小的文件袋。
“能查出那个男人的身份吗?”我问小陈,这已经是当前最关键的环节。
“有点眉目了。”小陈回答,“我们通过会所的车辆登记,查到一个名字,叫赵志远。”
“赵志远?”我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
“是的,宋总。您可能听说过,他是‘启明资本’的合伙人之一,专门做跨境并购和投资的。”
启明资本?我的心猛地一沉。
这是一家业内以手段激进、背景复杂著称的投资公司。
近几年,他们试图涉足我这个行业,曾几次想与我们合作,都被我以理念不合拒绝了。
他们怎么会和许若雪扯上关系?
一个在校大学生,一个资本大鳄。
这两者之间,几乎不可能有正常的交集。
除非……许若雪是他布下的一颗棋子。
目标,很可能就是我,或者我的公司。
许若雪所谓的出国深造,很可能只是个幌子。
真正的目的,或许是利用“宋涛儿媳妇”这个身份作为跳板。
在国外协助赵志远进行某些不利于我的资本运作,或者窃取商业机密。
想到这一点,我背后惊出一身冷汗。
如果她的计划得逞,不仅浩然的感情会被无情利用,我们家庭会破裂。
我苦心经营多年的事业,也可能遭受重创。
这个局,布得又深又狠。
我必须立刻采取行动,在许若雪出国之前,阻止她。
至少,要让她和浩然认清真相。
但直接摊牌,证据还不够充分,那个赵志远也隐藏得太深。
我需要一个计划,一个能让许若雪自己原形毕露的计划。
就在我苦思对策之时,许若雪的签证顺利下来了。
她订好了下周飞往美国的机票。
出发前夜,她主动提出,想在家里再吃一顿饭,算是告别。
这顿告别宴,或许就是我揭开真相的最佳时机。
我决定,布下一个最后的局,请君入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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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
告别宴安排在家里。
玉兰张罗了一桌丰盛的菜肴,气氛却不像往常那般轻松。
浩然强打着精神,但眼里的不舍和担忧显而易见。
若雪倒是显得很平静,甚至有种目标即将达成的释然。
她依次给玉兰和我敬酒,说着感谢的话,承诺会好好学习,不负期望。
言辞恳切,若不是我早已心生警惕,几乎又要被她打动。
酒过三巡,我看时机差不多,便看似随意地提起一个话题。
“若雪啊,你去的这个州,我有个老朋友在那边的商会做理事。”
“我已经跟他打过招呼了,你到了那边,人生地不熟,遇到什么困难可以找他。”
我说了一个名字,是当地一位颇有名望的侨领。
若雪微笑着点头:“谢谢叔叔,您考虑得太周到了。”
我话锋一转,略带些忧虑地说:“不过啊,最近那边治安似乎不太好。”
“我听说有好几起针对亚裔留学生的诈骗案,手段挺高超的。”
玉兰一听就紧张起来:“是吗?那可怎么办?若雪一个人在外面……”
浩然也皱紧了眉头。
若雪宽慰道:“阿姨,您别担心,我会小心的。”
我点点头,继续说:“特别是涉及到资金安全。有些骗子,专门冒充银行或者移民局。”
“他们会说你账户有问题,或者签证有麻烦,让你把钱转到所谓的‘安全账户’。”
“你可千万不能信。有任何问题,第一时间联系大使馆,或者我那个朋友。”
我说这番话时,仔细观察着若雪的反应。
她听着,眼神里闪过一丝极快的不自然,虽然表面上连连称是。
我知道,这话可能戳中了她某个敏感点。
饭后,玉兰和浩然在厨房收拾。
若雪的手机响了一下,她看了一眼,神色有些匆忙地站起身。
“叔叔阿姨,浩然,我学校室友有点急事找我,让我帮她回去整理一下出国行李,我得先过去一趟。”
这个借口合情合理。
玉兰和浩然不疑有他,嘱咐她路上小心。
我站起身:“正好,我公司还有点事也要回去处理,顺路送你一段吧。”
若雪显然没料到我会提出送她,愣了一下,连忙摆手:“不用了叔叔,太麻烦您了,我打个车就行。”
“不麻烦,顺路的事。”我语气坚持,拿起车钥匙。
若雪无法再推辞,只好答应。
一路上,车厢里气氛有些沉闷。
我专注开车,若雪则一直看着窗外,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包带。
快到她们学校附近时,她指着前面一个路口说:“叔叔,您把我放在前面路口就行,里面车不好调头。”
我知道,她肯定不是回学校。
但我没有点破,依言在路口停下。
“谢谢叔叔,您开车慢点。”她匆匆下车,快步消失在夜色中。
我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缓缓将车开到不远处一个隐蔽的角落停下。
然后,我拨通了一个电话。
“她下车了,在定位的位置。跟上她,看她和谁见面,尽量录下对话。”
电话那头是小陈安排的人。
我事先就推测,在出国前夜,赵志远很可能要和她做最后的交代。
而我用“诈骗案”和“资金安全”的话暗示,可能会让她心生疑虑,急于去找赵志远核实或商议。
所以,我故意提出送她,给她制造一个合理的脱身借口。
实际上,是给她提供了一个被我追踪的机会。
我在车里等了将近一个小时。
心脏在寂静中缓慢而沉重地跳动着。
今晚的结果,将决定很多事情的结局。
终于,电话响了。
“宋总,有结果了。”
跟踪的人声音带着一丝兴奋和紧张。
“许若雪进了一家高级公寓,我们设法在隔壁阳台进行了监听和录音。”
“和她见面的人,确认是启明资本的赵志远。”
“他们的对话……很关键。”
“把录音发到我加密邮箱。”我沉声命令道,手心有些出汗。
几分钟后,我收到了音频文件。
我连接上车载音响,按下了播放键。
耳机里,先是模糊的脚步声和开门声。
然后,赵志远那略带沙哑的嗓音清晰地传了出来,带着一丝不耐烦。
“怎么这么晚才来?还让人送?没被怀疑吧?”
许若雪的声音有些怯怯的:“应该没有,我说回学校帮室友整理行李。他顺路送我。”
“东西都准备好了吗?明天的航班没问题吧?”赵志远问。
“没问题。签证、机票、那边的账户都弄好了。”
“嗯。记住你过去的首要任务。”赵志远的语气变得严厉。
“利用好你‘宋涛儿媳妇’这个身份,尽快摸清他公司海外业务的底细,特别是那几个核心客户资源和资金链路。”
“想办法拿到授权文件样本或者密钥信息。”
许若雪的声音有些犹豫:“赵总,我……我觉得宋涛他好像已经有点怀疑了。”
“他今晚吃饭时,特意提醒我注意诈骗案和资金安全……”
赵志远冷哼一声:“老狐狸,嗅觉倒是灵敏。不过没关系,只要你人到了国外,他就鞭长莫及。”
“记住,和那个傻小子保持联系,哄住他,但别让他察觉任何异常。”
“等我们拿到想要的东西,找准时机做空他公司的海外资产,到时候……”
赵志远的声音透出狠厉:“你想办法拿到离婚补偿,够你下半辈子逍遥了。那个傻小子,也就没利用价值了。”
许若雪沉默了一下,小声问:“赵总,您答应我的……绿卡和那份报酬……”
“放心,亏待不了你。”赵志远语气缓和了些,“我们是合作关系,各取所需。”
录音到这里,基本就结束了。
后面是一些琐碎的交代和许若雪离开的声音。
我关掉音响,靠在驾驶座上,深深吸了一口气。
车窗外,夜色浓得化不开。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亲耳听到如此赤裸裸的阴谋,我还是感到一阵寒意。
不仅仅是为自己和公司,更是为我的儿子浩然。
他全心全意爱着的女孩,竟然是一个处心积虑、手段如此狠毒的阴谋家。
这场戏,该落幕了。
我启动车子,调转方向,不是回家,而是向着公司的方向驶去。
我需要一点时间,冷静地规划明天,也就是许若雪出发那天的“欢送仪式”。
我要在她志得意满、以为计划即将得逞的时刻。
给她,也给赵志远,一个永生难忘的“惊喜”。
10
第二天下午,机场国际出发大厅。
人流熙攘,离别与期盼的情绪交织在空气里。
我们一家都来为许若雪送行。
玉兰拉着若雪的手,絮絮叨叨地嘱咐着注意事项,衣食住行,面面俱到。
眼圈微微发红,是真的不舍和担心。
浩然站在若雪身边,沉默着,目光胶着在她身上,千言万语堵在胸口。
许若雪依旧是那副温顺模样,耐心听着玉兰的叮嘱,不时点头。
她穿着得体的旅行装,妆容精致,眼神里跳跃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和期待。
仿佛看到的不是离别的愁绪,而是通往锦绣前程的大门。
她偶尔瞟一眼腕表,似乎在计算着登机时间。
我看着这一幕,心中最后一点犹豫也消散了。
是时候了。
我走上前,拍了拍浩然的肩膀,然后对许若雪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若雪,时间还早,那边有个咖啡厅,我们再去坐坐,有点东西要交给你。”
许若雪愣了一下,随即微笑点头:“好的,叔叔。”
玉兰和浩然也有些疑惑,但没多想,跟着一起走进了旁边一家相对安静的咖啡厅。
落座后,我并没有立刻拿出所谓要交给她的“东西”。
而是看着她的眼睛,平静地开口。
“若雪,昨天你下车后,是去见赵志远先生了吗?”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小小的卡座里炸响。
许若雪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变得惨白。
她瞳孔收缩,嘴唇微微颤抖,几乎拿不稳手中的水杯。
“叔……叔叔,您……您说什么?赵志远?我……我不认识……”她语无伦次地试图否认。
玉兰和浩然完全懵了,看看我,又看看惊慌失措的许若雪。
“老宋,怎么回事?赵志远是谁?”玉兰焦急地问。
浩然也一把抓住若雪的手:“若雪,爸说的是什么意思?”
我没有理会他们的疑问,继续盯着许若雪,语气依旧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启明资本的合伙人赵志远。他承诺给你绿卡和丰厚报酬,让你以我儿媳妇的身份出国。”
“协助他窃取我公司海外核心机密,配合他进行商业打击。”
“事成之后,你再想办法离婚,获取高额补偿。”
“我说得对吗?许小姐?”
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砸在许若雪的心上,也砸在浩然和玉兰的耳中。
许若雪浑身颤抖,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
她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我,仿佛在看一个怪物。
她不明白,如此隐秘的计划,我是如何知晓得如此详尽的。
“不……不是这样的!你胡说!你冤枉我!”她猛地站起来,声音尖利,引来了周围人的侧目。
这是她第一次在我们面前失态,撕下了所有伪装。
我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微型录音笔,放在桌子上。
“需要我播放一下昨晚你和赵志远先生的谈话录音吗?”
“关于如何利用浩然,如何窃取机密,如何计划离婚……”
许若雪看着那个录音笔,像是看到了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
她双腿一软,瘫坐回椅子上,面如死灰。
所有的辩解和伪装,在铁证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浩然……浩然你听我解释……”她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转向浩然,泪流满面。
“不是那样的,我是爱你的,我是被迫的……”
浩然呆若木鸡地看着她,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震惊、不解,慢慢转变为巨大的痛苦和绝望。
他甩开了许若雪的手,一步步后退,仿佛不认识眼前这个人。
他回想起过去的点点滴滴,那些甜蜜,那些承诺,此刻都变成了尖锐的讽刺。
“原来……原来一切都是假的……”浩然的声音沙哑,带着哭腔。
“你对我好,接近我,只是为了利用我,利用我们家……”
玉兰也终于明白了过来,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许若雪:“你……你这个骗子!我们对你那么好,你竟然……”
许若雪知道自己彻底完了。
她低下头,肩膀剧烈地耸动,不再辩解,只是无声地流泪。
或许是后悔,或许只是为自己功亏一篑而哭泣。
我看着眼前这场闹剧,心中并无快意,只有无尽的悲凉和疲惫。
我收起录音笔,对失魂落魄的许若雪说:“许小姐,你的航班快要登机了。”
“不过,我想你暂时不需要了。”
“关于你涉嫌商业间谍行为的相关证据,我会很快提交给有关部门。”
“至于你和浩然的婚姻关系……”我顿了顿,“鉴于其建立在欺诈基础上,我们会申请法院判决无效。”
“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我拉起还在颤抖的玉兰和如同失了魂的浩然。
“我们回家。”
不再看那个瘫坐在椅子上的女人一眼。
走出咖啡厅,机场广播里还在播放着航班信息。
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窗照进来,明亮而刺眼。
浩然一路沉默,回到家,就把自己关进了房间。
玉兰坐在客厅沙发上,默默垂泪,既气恼骗子的可恶,又心疼儿子的受伤。
我知道,这件事对浩然的打击是巨大的。
需要时间让他舔舐伤口,重新认识人性和感情。
但长痛不如短痛。
如今揭露真相,虽然残忍,但至少避免了他未来遭受更大的欺骗和损失。
也保护了我们的家庭和事業。
几天后,我正式向相关部门提交了证据。
赵志远和许若雪的行为涉嫌严重商业犯罪,等待他们的将是法律的审判。
我和赵志远的启明资本,也就此正式交恶,但这已是后话。
浩然消沉了一段时间后,慢慢走了出来。
他变得比以前沉默,但也更加成熟。
有一次,他主动跟我谈起这件事。
“爸,谢谢您。”他声音低沉,“如果不是您,我可能一辈子都活在被设计的骗局里。”
我拍拍他的肩膀:“吃一堑,长一智。经历未必是坏事,重要的是学会看清。”
他点点头,目光望向窗外,若有所思。
经历了这场风波,我们家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但有些东西,已经悄然改变。
我知道,关于信任、关于人心、关于爱与利用的课题。
在我们每个人的心里,都留下了深深的刻痕。
而生活,也将在这些刻痕中,继续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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