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在农村,谁家儿子多了是骄傲,可没想到如今儿子多了却成困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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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石崖村的午后总是格外漫长。

七月的日头毒辣辣地照着黄土坡,连村口那棵老槐树的叶子都打了蔫。

王国兴蹲在树荫底下,眯着眼看远处层层叠叠的梯田。

汗珠子顺着他黝黑的皱纹往下淌,啪嗒一声砸在干裂的土坷垃上。

几个老汉在旁边下象棋,吵吵嚷嚷的声音被热风吹得有些模糊。

“国兴,还是你有福气啊,三个棒小伙子,顶门立户!”

说话的是赵老栓,他只有两个闺女,说话总是带着点酸味儿。

王国兴没搭腔,只从鼻孔里哼出一股粗气,算是回应。

要搁在二十年前,他准保会扯开嗓门,红光满面地应承下来。

那时候,谁家儿子多,谁家在村里就能挺直腰杆走路。

可现在……

他摸出皱巴巴的烟盒,抖出一根廉价烟点上,辛辣的烟气呛得他咳嗽了两声。

杨蓉刚从河边洗衣服回来,捶着酸痛的腰,脸上满是愁容。

“肖媒婆今天又推了一家,说咱家门槛高,人家姑娘攀不起。”

这话像根针,扎在王国兴心口最软的地方。

什么叫门槛高?分明是嫌弃他王家三个儿子,负担重,没家底。

大儿子高岑都快三十了,亲事还没个着落。

二儿子高爽在外面瞎折腾,欠了一屁股债。

小儿子高澹见着生人脸都红,三棍子打不出个屁。

王国兴吐出一口烟圈,雾气模糊了他浑浊的眼睛。

他想起老支书周富贵前几天跟他念叨的话。

“老黄历翻不得喽,现在这世道,养儿子是建设银行,养闺女是招商银行。”

当时他还梗着脖子不服气,现在却品出点儿味儿来了。

远处传来拖拉机的轰鸣声,扬起一阵黄尘。

那是邻村袁学兵家的二小子,刚娶了新媳妇,听说光彩礼就给了二十万。

袁学兵也是两个儿子,可人家早年在县城买了房。

王国兴狠狠吸了口烟,烟屁股烫了手才惊醒过来。

他扔掉烟蒂,用脚跟使劲碾了碾,像是要碾碎什么不痛快。

树上的知了没完没了地叫着,叫得人心烦意乱。

杨蓉叹了口气,拎着洗衣盆慢慢往家走,背影佝偻得像张旧弓。

王国兴望着妻子的背影,又想起昨天二儿子高爽醉醺醺说的话。

“爸,咱家要是一个儿子该多好,至少能凑出套首付……”

这话像把钝刀子,慢慢割着他的心。

他这辈子最得意的事,就是有三个能传宗接代的儿子。

可现在,这竟成了压垮这个家的最后一根稻草。

风吹过老槐树,树叶哗啦啦地响,像是在嘲笑他的固执。

王国兴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土,准备回家。

他得想想办法,不能再这么耗下去了。

可他能有什么办法呢?这个问题,像块大石头压在他心上。



01

黄昏时分,石崖村渐渐凉快下来。

炊烟从各家各户的烟囱里袅袅升起,带着柴火特有的香气。

王国兴背着手往家走,路过村中央的打谷场。

几个半大孩子正在场上追打着玩闹,溅起细碎的尘土。

“王叔!”

村东头的赵德江骑着摩托车迎面过来,后座上坐着打扮时髦的女儿。

“接闺女回来过周末啊?”王国兴扯出个笑脸。

赵德江的女儿在城里当护士,对象是医院的医生。

“是啊,媛媛非要说想家了。”

赵德江笑得眼角堆起褶子,声音洪亮,“你这着急忙慌的干啥去?”

“回家吃饭。”王国兴简短地回答,目光掠过赵德江女儿新烫的卷发。

那姑娘礼貌地喊了声“王叔”,手指上戴着枚亮闪闪的戒指。

摩托车突突地开远了,留下股汽油味。

王国兴站在原地,心里不是滋味。

赵德江就一个闺女,当初还被人笑话是“绝户头”。

可现在人家闺女有出息,在城里站稳了脚跟。

去年赵家翻修了房子,盖得比谁家都气派。

“人比人,气死人。”

王国兴嘟囔着,拐进了自家那条窄巷子。

王家院子还是二十年前的老样子,墙皮剥落得厉害。

三间北屋,东西各两间厢房,原本觉得宽敞。

如今三个儿子都大了,反倒显得拥挤不堪。

杨蓉正在灶台前炒菜,锅里刺啦啦响着。

“回来了?洗洗手吃饭。”

她头也没回,用锅铲翻动着锅里的白菜。

王国兴“嗯”了一声,走到院里的压水井旁。

冰凉的井水冲在手上,暂时驱散了心头的烦躁。

大儿子高岑从西屋走出来,穿着沾满油漆点子的工装。

“爸。”他闷闷地喊了一声,蹲在门槛上卷旱烟。

这孩子随他,老实巴交,一天说不了十句话。

在城里工地干了五六年,钱没少挣,都攒着娶媳妇。

可相了几回亲,女方都嫌他太闷,不会来事。

“今天工地上活多不?”王国兴没话找话。

“还行。”高岑吐出口烟圈,眼睛盯着地面。

母子俩一个炒菜,一个抽烟,谁也不说话。

院里静得只剩下锅铲碰撞的声音。

这时二儿子高爽哼着歌从外面进来,花衬衫敞着怀。

“哟,都等着我呢?”

他嬉皮笑脸地凑到灶台前,伸手就要抓菜。

杨蓉一巴掌拍开他的手:“没规矩!等你弟回来。”

高爽满不在乎地耸耸肩,转向王国兴。

“爸,我跟强子他们商量好了,合伙买辆车跑运输。”

王国兴眉头皱起来:“你又瞎折腾什么?”

“这怎么是瞎折腾?”高爽提高嗓门,“现在物流多挣钱!”

他掏出手机,划拉着屏幕要给父亲看。

“一辆二手卡车十几万,我们三个人凑,一人出五万就行。”

王国兴听到数字,心里咯噔一下。

五万块,够给高岑攒一年彩礼钱了。

“你没看邻村刘老四,跑运输在县城买了房……”

高爽还在滔滔不绝,眼睛亮得吓人。

王国兴打断他:“你先踏实干点正经活。”

“我现在怎么不正经了?”

高爽的声音冷下来,“难道像我哥一样,累死累活给人打工?”

高岑猛地抬起头,张了张嘴,又低下头去。

这时小儿子高澹悄悄地进了院子,贴着墙根走。

“你又死哪儿去了?”王国兴把火撒在他身上。

高澹吓得一哆嗦,结结巴巴地说:“去、去河边看书了。”

这孩子最爱躲清静,二十五了还像个学生。

杨蓉把最后一道菜盛出来,叹了口气。

“都少说两句,吃饭。”

一家五口围坐在院里的小方桌旁。

晚风吹过,带来远处田野里的蛙鸣。

桌上就三个菜:炒白菜,腌萝卜,和一盆稀饭。

高爽扒拉着饭,突然说:“强子他舅能给联系活,肯定挣钱。”

王国兴闷头吃饭,不接话茬。

杨蓉给高岑夹了一筷子菜:“多吃点,累一天了。”

高岑瓮声瓮气地说:“妈,我自己来。”

高澹吃得飞快,像是要赶紧逃离这个饭桌。

“我听说孙晓妍要结婚了。”

高爽突然冒出一句,饭桌上瞬间安静了。

孙晓妍是去年和高岑相亲的姑娘,两人处了两个月。

后来那姑娘嫁给了邻村在县城有房的独子。

高岑的筷子停在半空,脸色变得很难看。

“你胡说八道什么!”杨蓉斥责道。

“我怎么胡说了?”高爽不服气,“赵婶亲口说的,彩礼二十八万八。”

二十八万八!这个数字让王国兴心头一颤。

他偷偷瞟了眼大儿子,高岑正死死盯着饭碗。

“人家陪嫁一辆车,还有全套家电……”

高爽还在絮叨,被王国兴一声怒吼打断。

“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

高爽撇撇嘴,不说话了。

饭桌上只剩下咀嚼声和碗筷碰撞声。

蛙鸣声越来越响,衬得院子格外寂静。

高岑突然站起来,碗里的饭还剩大半。

“我吃饱了。”

他转身走进西屋,关门的动静有点大。

杨蓉担忧地看着西屋门,又瞪了高爽一眼。

高澹赶紧扒完最后几口饭,也溜回自己屋里。

月亮升起来了,惨白的光照在院子里。

王国兴放下碗筷,觉得饭菜堵在嗓子眼。

他从口袋里摸出烟,手有点抖。

打火机按了好几下才打着。

烟气升腾起来,模糊了他沟壑纵横的脸。

高爽满不在乎地哼着歌,收拾碗筷。

“爸,我那事你考虑考虑,机会不等人。”

王国兴没理他,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

月亮还是那个月亮,可世道变了。

他想起高岑小时候,骑在他脖子上看月亮。

那时候他觉得,有三个儿子,这辈子值了。

现在想起来,像个笑话。

02

天刚蒙蒙亮,杨蓉就起床了。

她轻手轻脚地生火做饭,怕吵醒还在睡觉的儿子们。

稀饭在锅里咕嘟咕嘟地冒着泡,香气弥漫在晨雾里。

王国兴蹲在院门口磨镰刀,刺啦刺啦的声音很有节奏。

“今天去把东坡那块地的草割了。”他对走出门的高岑说。

高岑点点头,眼睛还有些浮肿,显然没睡好。

他默默地盛了碗稀饭,蹲在门槛上喝。

杨蓉看着大儿子,心里酸溜溜的。

这孩子太实诚,受了委屈也不说,全憋在心里。

“今天肖媒婆要来,你换身干净衣服。”她小声提醒。

高岑动作顿了一下,低声说:“妈,别再麻烦人家了。”

“什么叫麻烦?”杨蓉急了,“你都二十九了,再不找就真耽误了!”

高岑不说话了,低头猛喝稀饭。

王国兴停下磨刀的动作,叹了口气。

太阳慢慢升起来,金色的光辉洒满小院。

高爽打着哈欠从屋里出来,头发乱得像鸡窝。

“妈,给我盛饭,我吃完得去镇上。”

“你去镇上干啥?”王国兴警惕地问。

“谈买车的事啊。”高清爽快地回答,“强子他们都等着呢。”

杨蓉盛饭的手抖了一下,稀饭洒出来些。

“你能不能消停点?”她把碗重重放在桌上。

高爽满不在乎地咧嘴笑:“妈,等我挣了钱,给我哥娶媳妇。”

这话听着让人暖心,可王国兴心里直打鼓。

二儿子太活泛,胆子大,净想着一夜暴富。

前年养蝎子,去年种蘑菇,赔得底朝天。

这次又要搞运输,还不知道会怎样。

高澹最后一个起床,眼睛还带着睡意。

他小声跟每个人打招呼,像只受惊的兔子。

一家人正吃着早饭,院门外传来笑声。

“吃着呢?”

肖玉瑗提着个布兜,笑盈盈地走进来。

她五十多岁年纪,穿一身崭新的碎花衬衫。

“肖姨来了,快坐。”杨蓉赶紧站起身。

王国兴也站起来,递过自己的小板凳。

肖玉瑗是石崖村最有名的媒人,能说会道。

这些年经她手成的姻缘,少说也有几十对。

“我顺路过来看看。”肖玉瑗嘴上这么说,大家都明白她的来意。

高岑脸红到耳朵根,几口扒完饭就要走。

“急着走啥?”肖玉瑗叫住他,“我还想跟你说句话呢。”

高岑只好站住,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

肖玉瑗上下打量他,点点头:“嗯,精神头不错。”

杨蓉紧张地搓着围裙:“他肖姨,有合适的姑娘没?”

肖玉瑗笑了笑,从布兜里掏出个小本本。

“倒是有一个,河西村的姑娘,二十五岁。”

一家人都竖起耳朵听,连高爽都凑过来。

“在县城超市当收银员,人挺本分。”

肖玉瑗翻着小本本,“就是……要求高了点。”

王国兴心里一沉:“啥要求?”

“得在县城有套房,至少付个首付。”

院子里顿时安静下来,只有鸡在咯咯叫。

高岑的头垂得更低了,盯着自己的旧胶鞋。

“彩礼呢?”杨蓉小心翼翼地问。

“十八万八,三金另算。”

肖玉瑗合上小本本,“车可以没有,但房子必须要有。”

高爽嗤笑一声:“她怎么不去抢银行?”

“现在都这个行情。”肖玉瑗无奈地摇头,“好姑娘抢手得很。”

王国兴摸出烟来,递给肖玉瑗一根。

肖玉瑗摆摆手:“戒了,闺女不让抽。”

她闺女嫁到了省城,听说女婿是公务员。

“他肖姨,你看我们家这情况……”

杨蓉声音发颤,“房子一时半会实在买不起。”

肖玉瑗同情地看着他们:“我也知道你们难处。”

她压低声说:“现在姑娘们都精明了,不光看人,更看家境。”

高岑突然抬起头:“肖姨,麻烦您了,我现在不想找对象。”

说完扭头就往外走,背影倔强而孤独。

杨蓉想叫住他,被王国兴用眼神制止了。

高爽冷笑:“哥就是太老实,现在老实人吃亏。”

肖玉瑗站起身:“我再帮你们留意着,有合适的再说。”

杨蓉千恩万谢地送她到门口。

回来后,她瘫坐在板凳上,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这可咋办啊,三个大小伙子……”

王国兴狠狠吸了口烟,烟气呛得他咳嗽。

高澹小声说:“妈,你别急,我不着急结婚。”

“你不急我急!”杨蓉突然爆发,“你想打一辈子光棍吗?”

高澹吓得不敢说话了,缩着肩膀。

高爽把碗一推:“我出去一趟。”

“你又去折腾那车的事?”王国兴厉声问。

“不然呢?”高爽回头,“等着天上掉媳妇?”

他大步流星地走了,院门摔得山响。

院子里只剩下老两口和高澹。

阳光渐渐毒辣起来,晒得人头皮发烫。

杨蓉撩起围裙擦眼泪,肩膀一耸一耸的。

王国兴把烟头摁灭,拿起镰刀。

“我去地里了。”

他需要干点活,不然会被这股憋闷逼疯。

走在田埂上,他看着绿油油的庄稼。

这些庄家长势喜人,可卖不了几个钱。

辛辛苦苦一年,不如人家嫁个闺女收的彩礼多。

这是什么世道?

他想起肖玉瑗刚才的眼神,那里面满是怜悯。

曾几何时,肖玉瑗给他说媒时,是多么热情。

那时候王家三个儿子,是多少人羡慕的对象。

现在倒成了负担。

远处传来鞭炮声,估计又是谁家娶媳妇。

王国兴加快脚步,想躲开这喜庆的声音。

可那噼里啪啦的响声,还是追着他跑。

像在嘲笑他的无能。



03

晌午的日头毒得像下火,地里干活的人都躲回家歇晌了。

王国兴蹲在树荫底下,草帽盖着脸打盹。

迷迷糊糊中,他听见有人喊他。

“国兴叔!”

睁开眼,是孙晓妍的哥哥孙晓军,骑着电动车。

小伙子晒得黝黑,笑得一脸灿烂。

“叔,我妹后天出嫁,请你们全家来喝喜酒。”

说着递过来一张大红请帖,烫金喜字晃眼。

王国兴接过请帖,手有点抖。

“恭喜啊。”他干巴巴地说。

孙晓军没察觉他的异样,还在兴高采烈地说。

“男方家条件不错,在县城有两套房。”

“晓妍过去就当家,婆婆说了不算她的事。”

王国兴嗯嗯啊啊地应着,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

去年这个时候,孙晓妍还常来他家玩。

和高岑一起下地,帮杨蓉做饭,俨然准儿媳的模样。

后来怎么就黄了呢?

好像是因为县城买房的事。

孙家要求在县城买房,王家实在拿不出首付。

亲事就这么拖黄了。

“叔,你一定得来啊。”

孙晓军又嘱咐一句,骑着电动车走了。

王国兴看着请帖,觉得烫手。

回去怎么跟高岑说?

正发愁呢,手机响了,是杨蓉打来的。

“你快点回来,高岑出事了!”

王国兴心里咯噔一下,拔腿就往家跑。

到家一看,高岑坐在院里,额头破了个口子。

血混着土,糊了半张脸,看着吓人。

杨蓉正用湿毛巾给他擦洗,手直哆嗦。

“咋弄的?”王国兴冲过去问。

高岑低着头不吭声,嘴唇抿得紧紧的。

“跟人打架了。”高澹小声说,“在村口小卖部。”

原来高岑去买烟,碰上几个闲汉在闲聊。

说的正是孙晓妍出嫁的事,彩礼多少,陪嫁多少。

有人故意问高岑:“新女婿比你强吧?”

高岑当时就急了,推了那人一把。

对方也不含糊,抄起酒瓶子就砸过来。

幸好旁边有人拉着,不然更严重。

“他们就是嘴贱,你理他们干啥?”

王国兴又气又心疼,声音发抖。

高岑猛地抬起头,眼睛通红。

“他们说咱家穷,说你们白养三个儿子!”

这话像针一样扎进王国兴心里。

他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

杨蓉一边给儿子包扎,一边掉眼泪。

“都是妈没本事,耽误你们了。”

高岑看着母亲花白的头发,语气软下来。

“妈,不怪你们。”

包扎完伤口,高岑起身要回屋。

王国兴叫住他,把请帖递过去。

“孙家送来的。”

高岑看着大红请帖,脸色瞬间惨白。

他接过请帖,手指用力到发白。

沉默了很久,他突然笑了,笑声凄凉。

“二十八万八,真好。”

他把请帖撕成两半,扔在地上。

“我不去,丢人。”

说完转身进屋,把门关得震天响。

杨蓉捡起撕碎的请帖,眼泪掉得更凶了。

“造孽啊……”

王国兴蹲在地上,摸出烟来点着。

烟气缭绕中,他想起二十年前的事。

那时高岑刚出生,他在村里摆了三桌酒。

村支书周富贵拍着他的肩膀说:“国兴,你好福气啊!”

后来高爽、高澹相继出生,他更是风光无限。

谁见了不夸一句:“王家人丁兴旺!”

可现在呢?

三个儿子成了三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

下午,王国兴去小卖部买酒。

正好遇见周富贵在买盐,老支书退休多年,威望还在。

“听说高岑跟人打架了?”周富贵问。

王国兴苦笑:“年轻人火气大。”

周富贵摇摇头:“我都听说了,那些人嘴太欠。”

两人一起往村委走,路上遇到几个村民。

大家都刻意避开孙家婚事的话题,聊庄稼长势。

可王国兴能感觉到,那些同情的目光像针一样扎人。

“国兴啊,时代不同了。”

周富贵突然说:“咱们那会儿,讲究人多力量大。”

“现在呢,讲究的是生活质量。”

王国兴闷着头走路,不接话。

周富贵叹口气:“我孙子昨天还跟我说,将来不结婚。”

“为啥?”

“说结不起,房价太高,养孩子太贵。”

王国兴愣住了,这话从周富贵孙子嘴里说出来。

那孩子才上高中,居然已经想这么远。

“现在的年轻人,跟咱们想的不一样喽。”

周富贵拍拍王国兴的肩膀,拐进了自家院子。

王国兴拎着酒瓶,慢慢往家走。

夕阳西下,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路过孙家门口,看见院里张灯结彩,正在搭喜棚。

孙晓妍穿着一身新衣服,在指挥工人挂灯笼。

看见王国兴,她愣了一下,勉强笑了笑。

“叔。”

王国兴点点头,加快脚步走过去。

他能感觉到,那姑娘的目光一直追着他。

像是在怜悯,又像是在庆幸。

回到家,高岑的房门还关着。

杨蓉在厨房默默做饭,高澹在写作业。

高爽还没回来,不知道又野哪儿去了。

王国兴打开酒瓶,直接对着瓶口喝了一口。

辛辣的液体烧灼着喉咙,却压不住心里的苦。

他拿起手机,给高爽打电话。

响了很久才接,背景音嘈杂。

“爸,啥事?我正谈生意呢!”

“马上回来!”王国兴吼道。

不等儿子回答,他就挂了电话。

天黑了,高爽才醉醺醺地回来。

“爸,你找我啥事?”

他满身酒气,走路摇摇晃晃。

王国兴把酒瓶重重顿在桌上。

“买车的事,我不同意!”

高爽愣了一下,随即笑了。

“爸,钱我都借到了,明天就交定金。”

“你哪来的钱?”王国兴猛地站起来。

“强子他舅借的,利息不高。”

高爽得意地说,“等挣了钱,先给我哥娶媳妇。”

杨蓉从厨房冲出来:“你疯了?借高利贷?”

“不是高利贷,正规借款。”

高爽不耐烦地摆手,“你们不懂,这是投资。”

王国兴气得浑身发抖,一巴掌扇过去。

清脆的耳光声在夜里格外刺耳。

高爽捂着脸,酒醒了大半。

“你打我?”

他眼睛瞪得溜圆,不敢相信。

“我打醒你个混账东西!”

王国兴还要打,被杨蓉死死拉住。

高岑的房门开了,他站在门口,脸色阴沉。

“让他作吧,反正这个家早就不像家了。”

说完又关上门,隔绝了所有声音。

高澹吓得躲在屋里,不敢出来。

高爽冷笑:“好,你们都看不起我!”

他转身冲出院子,消失在夜色中。

杨蓉瘫坐在地上,放声大哭。

王国兴举起酒瓶,想摔,又慢慢放下。

月亮升起来了,冷冷清清地照着这个家。

04

高爽这一走,就是三天没着家。

杨蓉急得嘴上起泡,整天心神不宁。

王国兴嘴上不说,心里也七上八下的。

第四天早上,高爽回来了,还带着两个人。

一个是强子,邻村的小青年,染着黄头发。

另一个是强子的舅舅,姓刘,穿着西装皮鞋。

“爸,妈,这是刘老板。”

高爽介绍着,脸上带着兴奋的光。

刘老板很客气,递过来名片,上面印着物流公司经理。

王国兴接过名片,心里直打鼓。

这派头,一看就是城里人。

“叔,你放心,手续都办妥了。”

强子嘴甜,一口一个叔叫着。

原来他们已经看好车,一辆二手重卡。

车况不错,价格也合适,总共十五万。

三个人平摊,一人出五万。

刘老板承诺,以后有活优先给他们安排。

“现在物流生意好做,辛苦点,一年回本。”

刘老板说得头头是道,杨蓉都有些心动。

可王国兴还是不放心:“这风险太大了。”

“做什么没风险?”高爽反驳,“种地还怕天灾呢!”

刘老板笑着说:“年轻人有闯劲是好事。”

他看看王家破旧的院子,意有所指。

“现在这社会,不敢闯就只能受穷。”

这话戳中了王国兴的痛处。

他想起孙家那张刺眼的请帖。

想起高岑额头的伤。

想起肖玉瑗同情的眼神。

也许,真该让年轻人闯一闯?

中午杨蓉做了几个菜,留客人吃饭。

饭桌上,刘老板侃侃而谈,说运输业的辉煌前景。

“我认识几个司机,跑长途,一年挣这个数。”

他伸出两根手指,意思是二十万。

杨蓉倒吸一口凉气,这够给两个儿子娶媳妇了。

高爽更兴奋了,不停地给刘老板敬酒。

只有王国兴沉默地吃着饭,心里算计着。

五万块,把家里的存款全拿出来,还差两万。

剩下的只能借,找谁借呢?

饭后,刘老板和强子走了,说明天签合同。

高爽送他们到村口,哼着歌回来。

“爸,这次肯定行!”他信心满满。

王国兴坐在门槛上抽烟,眉头紧锁。

“还差两万块钱,咋办?”

高爽说:“我找同学借了点,能凑够。”

原来他早就算计好了,连借钱的门路都找好了。

杨蓉收拾完碗筷,担忧地问:“非得干这个?”

“妈,你就等着享福吧!”

高爽搂着母亲的肩膀,“等我挣钱了,给你盖新房子。”

这话说得杨蓉眼眶发热,不再反对。

下午,王国兴去找周富贵借钱。

老支书很痛快,取出两万块现金。

“国兴,孩子想干点是好事,但要多长个心眼。”

王国兴点头:“我知道,谢谢老支书。”

周富贵送他出门,突然问:“高爽那对象咋样了?”

王国兴苦笑:“哪有人给说对象?”

“我听说赵家庄有个姑娘,要不让肖玉瑗问问?”

王国兴摇摇头:“等挣点钱再说吧,现在谁看得上咱家。”

回家的路上,遇见赵德江开车带着老婆孩子出去玩。

小车擦得锃亮,映出王国兴佝偻的身影。

赵德江按了下喇叭,算是打招呼。

王国兴勉强笑笑,心里更不是滋味。

人家一个闺女,过得比谁都滋润。

自家三个儿子,倒成了负担。

晚上,王国兴把存折交给高爽。

“这是咱家全部家底,你省着点花。”

高爽接过存折,手有些发抖。

“爸,你放心,我一定挣大钱。”

他看着父亲花白的头发,突然有些哽咽。

“等我有钱了,让你和妈享福。”

王国兴摆摆手:“不求享福,你们好好的就行。”

高岑一直在旁边沉默地看着,这时突然开口。

“我这儿还有一万块钱,你拿去用。”

他掏出个存折,塞给高爽。

高爽愣住了:“哥,这是你娶媳妇的钱!”

“先紧着你用。”高岑淡淡地说,“我这事不急。”

高爽眼睛红了,紧紧攥着存折。

“哥,等我挣钱了,加倍还你!”

高岑拍拍弟弟的肩膀,没说话。

一直沉默的高澹也小声说:“我也有两千……”

杨蓉看着三个儿子,眼泪又下来了。

这一刻,一家人似乎又团结在了一起。

王国兴心里暖暖的,也许这次真能成?

第二天,高爽和强子去县城办手续。

王国兴不放心,也跟着去了。

车市场在县城边上,停满了各种货车。

那辆二手重卡看着很气派,擦得锃亮。

高爽兴奋地爬上驾驶室,东摸摸西看看。

“叔,这车绝对值!”强子在一旁说。

卖家是个精瘦的中年人,说话很实在。

“车没毛病,我换新车才卖的。”

手续办得很快,过户,买保险,一气呵成。

看着高爽在合同上签字,王国兴手心冒汗。

十五万,对他来说是个天文数字。

办完手续,高爽迫不及待要试车。

他发动引擎,卡车发出沉闷的轰鸣。

“爸,我带你兜一圈!”

王国兴爬上副驾驶,心情复杂。

车子驶出车市场,开上县城大道。

高爽熟练地换挡,转弯,像个老司机。

“我早就会开,在工地跟师傅学的。”

他得意地说,眼睛闪闪发光。

风吹进驾驶室,带着汽油和尘土的味道。

王国兴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物,有点恍惚。

也许,真的能时来运转?

试完车,高爽要去物流公司报到。

王国兴自己坐班车回家。

路上,他给杨蓉打电话报平安。

“手续都办好了,车不错。”

杨蓉在电话那头念阿弥陀佛。

回到家,天已经黑了。

高岑在院里修农具,高澹在看书。

听说事情顺利,大家都松了口气。

这天晚上,王家难得有了笑声。

高爽打电话回来,说接到第一单活。

往省城运建材,运费三千块。

“看吧,我说能行!”他在电话里嚷嚷。

王国兴听着,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也许,苦难的日子真要过去了?

夜深了,他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

杨蓉轻声说:“要是真能挣到钱,先给高岑说亲。”

王国兴“嗯”了一声,心里盘算着。

也许该找肖玉瑗问问,有没有合适的姑娘。

想着想着,他睡着了,做了个美梦。

梦见三个儿子都成了家,孙子绕膝跑。

可半夜里,他被雷声惊醒了。

外面下起了瓢泼大雨,电闪雷鸣。

王国兴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这雨,下得也太大了点。



05

暴雨下了整整一夜,第二天还没停。

河水暴涨,漫过了低洼处的农田。

村里组织青壮年去河堤巡查,怕决口。

高岑一早就去了,穿着雨衣扛着铁锹。

王国兴站在门口看雨,心里莫名发慌。

高爽昨晚打电话说,今天一早就往回赶。

这天气,开车太危险。

他给高爽打电话,提示已关机。

可能是没电了,王国兴自我安慰。

快到中午时,雨小了些,但还没停。

杨蓉做熟了饭,等儿子们回来吃。

高岑先回来了,浑身湿透,冷得直打哆嗦。

“河堤没问题,就是地里的庄稼淹了不少。”

他一边换衣服一边说。

王国兴望着门外:“你弟还没信。”

杨蓉盛好饭:“这么大的雨,可能歇一天再回来。”

正说着,一辆摩托车冲进院子,溅起老高水花。

是强子,没穿雨衣,浑身湿透,脸色惨白。

“叔!不好了!”

他跳下车,腿一软差点摔倒。

王国兴心里咯噔一下:“咋了?”

“车……车出事了!”

强子带着哭腔,“在十八道拐那边翻车了!”

哐当一声,杨蓉手里的碗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高岑冲过来:“我弟人呢?”

“在医院,高爽哥他……伤得重!”

王国兴只觉得天旋地转,扶住门框才站稳。

“哪个医院?”

“县医院,刘老板送去的……”

不等强子说完,王国兴就往外冲。

高岑赶紧跟上,顺手抓起雨衣。

杨蓉腿软得走不动路,被高澹扶着。

一家人冒着雨跑到村口,正好有去县城的车。

车上人很多,都是去县城办事的。

大家看王家人的脸色,知道出事了,默默让出座位。

一路无言,只有雨点敲打车窗的声音。

王国兴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掐进手心。

十八道拐是出了名的险路,雨天更是危险。

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小心!

到了县医院,找到急诊室。

刘老板在走廊里来回踱步,西装皱巴巴的。

看见王家人,他快步迎上来。

“叔,婶,你们别急,人在抢救。”

杨蓉当时就软了,幸亏高澹扶着。

“咋回事?”王国兴声音嘶哑。

刘老板叹气:“雨太大,路滑,车失控了。”

货摔坏了,车也报废了,幸亏人还活着。

但高爽伤得很重,多处骨折,还有内出血。

“医药费我先垫着了,你们别担心。”

刘老板说得恳切,可王国兴听不进去。

他现在只关心儿子的死活。

抢救进行了四个小时,医生才出来。

“命保住了,但左腿可能保不住。”

医生疲惫地说,“还要观察,先进ICU。”

杨蓉当时就晕过去了,现场一阵忙乱。

等高爽被推出来,王家人心都碎了。

浑身上下插满管子,脸肿得认不出来。

王国兴老泪纵横,抓住儿子的手。

那手冰凉,没有一点温度。

安顿好病人,王国兴才想起问细节。

原来这趟活本来不该高爽跑。

原来的司机请假,临时让他顶班。

路况不熟,加上大雨,这才出事。

“货主那边要赔钱,车也报废了。”

刘老板面露难色,“这些以后再说,先救人。”

王国兴明白,这是要王家承担责任。

可现在,他顾不了这么多。

只要儿子能活下来,赔多少钱都认。

晚上,王国兴让杨蓉和高澹先回去。

他和高岑留在医院照顾。

ICU不能陪护,他们只能在走廊守着。

长夜里,父子俩相对无言。

高岑突然说:“爸,我不结婚了。”

王国兴一愣:“胡说啥?”

“我想好了,一辈子打光棍也挺好。”

高岑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至少不连累别人。”

王国兴鼻子一酸,说不出话来。

后半夜,高爽情况恶化,又进行了一次手术。

医生说,如果感染控制不住,很危险。

王国兴跪在手术室外,默默祈祷。

他宁愿折寿十年,换儿子平安。

天快亮时,手术终于结束了。

命保住了,但左腿截肢,终身残疾。

听到这个消息,王国兴反而平静了。

活着就好,活着就有希望。

第二天,杨蓉带着煮鸡蛋来换班。

看见丈夫一夜白头,她哭了。

“咱们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王国兴拍拍她的手:“人活着就好。”

安慰完妻子,他去找医生了解情况。

后续治疗还要一大笔钱,最少十万。

王国兴眼前一黑,差点晕倒。

十万!去哪弄这么多钱?

回家筹钱的路上,他遇见了很多村民。

大家同情地看着他,却没人主动借钱。

都知道王家背了巨债,谁还敢借?

路过肖玉瑗家,她正在院里喂鸡。

看见王国兴,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打招呼。

“他叔,高爽咋样了?”

“命保住了。”王国兴简短地回答。

肖玉瑗叹气:“哎,这孩子太要强。”

顿了顿,她又说:“赵家庄那姑娘,听说你家出事,不愿意了。”

王国兴苦笑:“本来也成不了。”

现在别说赵家庄,就是叫花子闺女,也不会嫁到王家了。

三个儿子,一个重伤,两个穷光蛋。

谁嫁谁傻。

回到家,王国兴开始盘算家底。

所有存款都投在车上了,现在车报废。

还欠着周富贵两万,强子舅舅五万。

高爽同学那里借了一万,总共八万外债。

这还不算医药费。

他把房本找出来,摩挲着发黄的纸页。

也许,只能卖房子了。

可这老房子,能卖几个钱?

再说卖了房子,一家人住哪?

王国兴第一次感到绝望。

原来儿子多了不是福气,是孽债。

要是当初少生两个,现在是不是会好点?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怎么能这么想?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可现实就像这连绵的阴雨,让人看不到晴天。

06

高爽出事后的第七天,王家的积蓄彻底花光了。

医院催缴费用,态度越来越强硬。

王国兴把能借的亲戚都借遍了,凑了不到三万。

还差七万,像座大山压在全家人心头。

这天下午,王国兴蹲在医院门口抽烟。

一根接一根,脚边落满烟头。

高岑从里面走出来,眼睛深陷,胡子拉碴。

“爸,医生说得尽快做康复治疗。”

王国兴闷闷地“嗯”了一声,钱从哪来?

“我把工作辞了。”高岑突然说。

王国兴猛地抬头:“你疯了?那是你吃饭的家伙!”

“老板说要派我去外地,我不能去。”

高岑蹲在父亲身边,“得有人照顾高爽。”

王国兴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

大儿子太懂事,懂事得让人心疼。

“妈说要把她的金镯子卖了。”

高岑低声说,“那是姥姥留给她的……”

连老婆的嫁妆都要卖,他算什么男人!

正说着,周富贵提着水果来了。

老支书看着憔悴了不少,眉头紧锁。

“国兴,我刚从村委会过来。”

他顿了顿,“村里给你们申请了低保,批下来了。”

王国兴一愣,低保户?他王家成了低保户?

曾几何时,他家还是村里羡慕的对象。

三个壮劳力,日子红红火火。

现在却要靠救济度日。

“谢谢老支书。”高岑代父亲道谢。

周富贵叹气:“别谢我,能力有限。”

他看看医院大楼:“高爽情况咋样?”

“能吃饭了,就是情绪不好。”高岑回答。

确实,高爽醒来后知道自己残疾,几乎崩溃。

不吃不喝,整天瞪着眼睛看天花板。

护士说他这是创伤后应激障碍。

王国兴明白,儿子是接受不了现实。

那么要强的一个人,突然成了残废。

换谁受得了?

周富贵走后,王国兴让高岑回去休息。

自己在医院门口继续蹲着,像尊石像。

傍晚时分,肖玉瑗来了,提着保温桶。

“我给高爽炖了点汤,补身子。”

王国兴接过保温桶,手指微微发抖。

“他肖姨,麻烦你了。”

肖玉瑗摆摆手:“邻里邻居的,应该的。”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

“国兴,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说。”

“高澹那孩子,最近情绪也不对。”

原来高澹在学校被同学嘲笑,说他家穷。

还有人说王家风水不好,三个儿子都倒霉。

高澹本来就内向,现在更不爱说话了。

“我听说他想退学,出去打工。”

王国兴心里一紧,小儿子才二十出头啊。

“谢谢你告诉我,我回去说说他。”

肖玉瑗叹口气:“现在这孩子,心思重。”

送走肖玉瑗,王国兴提着保温桶上楼。

病房里,高爽还是老样子,睁着眼发呆。

杨蓉在给他擦身子,动作轻柔。

看见丈夫,她使了个眼色,摇摇头。

意思是儿子还是不吃不喝。

王国兴把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

“你肖姨炖的汤,趁热喝点。”

高爽眼皮都没抬,像没听见。

王国兴的火一下子窜上来。

“怎么,还要我喂你?”

高爽终于有了反应,冷笑一声。

“喂我干啥?反正也是个废人。”

杨蓉赶紧打圆场:“别说傻话……”

“我说错了吗?”高爽声音提高,“我现在就是个累赘!”

他猛地捶打自己的残腿,发出沉闷响声。

“早知道这样,还不如死了干净!”

王国兴扬起手,想打,又缓缓放下。

他看着儿子扭曲的脸,心里阵阵发痛。

“活着比啥都强。”他干巴巴地说。

高爽突然哭了,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

“爸,我对不起你们……”

这是他出事以来第一次哭出来。

杨蓉抱着儿子,也跟着掉眼泪。

王国兴站在床边,手足无措。

等哭声渐歇,高爽终于肯吃饭了。

虽然只喝了几口汤,但总是好转。

晚上回到家,王国兴找高澹谈话。

小儿子躲在屋里看书,其实在发呆。

“听说你想退学?”

高澹吓了一跳,书本掉在地上。

“没、没有……”

“说实话!”王国兴加重语气。

高澹低下头,手指绞着衣角。

“同学都笑话咱家,说我哥……”

“所以你就想逃?”王国兴打断他。

高澹不说话了,默认了。

王国兴叹口气,拍拍小儿子的肩。

“书得念完,咱家就你一个读书的料。”

高澹突然抬头:“爸,我想好了,毕业后考公务员。”

“啥?”

“考公务员稳定,以后能帮家里。”

王国兴愣住了,没想到小儿子想这么远。

“当官好,没人敢欺负咱家。”高澹认真地说。

这一刻,王国兴觉得小儿子突然长大了。

可这种成长,透着心酸。

夜里,王国兴睡不着,到院里抽烟。

月亮很圆,照得院子亮堂堂的。

他想起高爽小时候,搬个小板凳陪他乘凉。

那时候多好,虽然穷,但孩子们都健康快乐。

现在……

“还没睡?”杨蓉走出来,披着外衣。

“睡不着。”

夫妻俩并排坐在门槛上,像很多年前那样。

“高爽的医药费,我跟我哥借了点。”

杨蓉小声说,“他答应借两万。”

王国兴心里一痛,要让老婆去求娘家。

“我把镯子卖了,卖了八千。”

杨蓉继续说,声音平静,像在说别人的事。

王国兴抓住妻子的手,那手粗糙得像树皮。

“苦了你了。”

杨蓉摇摇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沉默了一会儿,她说:“今天肖玉瑗来说,袁学兵家老二订婚了。”

袁学兵两个儿子,都在县城有房。

老二订婚,彩礼给了三十万,风风光光。

“人家命好。”王国兴苦涩地说。

“不是命好,是人家想得开。”

杨蓉看着月亮,“早早就去县城买房,赶上好时候了。”

是啊,袁学兵脑子活,十年前就在县城买房。

那时候房价便宜,现在翻了好几倍。

王国兴一辈子守着土地,觉得踏实。

可现在,土地给不了儿子们未来。

“等高爽好点,咱也想想办法。”

杨蓉靠着丈夫的肩膀,“天无绝人之路。”

话是这么说,可路在哪儿呢?

王国兴望着天上的月亮,陷入沉思。

也许,真的该换种活法了。

可怎么换?他这把年纪,还能做什么?

夜风吹过,带着凉意,夏天快过去了。



07

高爽出院那天,下了入秋的第一场雨。

天气转凉,落叶铺满了乡间小路。

王国兴借了辆三轮车,铺上被褥接儿子回家。

高爽坐在车上,裹着厚衣服,脸色苍白。

左腿的裤管空荡荡的,随风飘动。

一路上,遇到不少村民,大家都刻意避开目光。

有人想打招呼,看到高爽的样子,又把话咽回去。

这种无声的同情,比嘲笑更让人难受。

到家时,杨蓉早准备好了火盆。

“跨过去,去去晦气。”

高爽拄着拐杖,费力地迈过火盆。

火星溅起,映亮他麻木的脸。

高岑把弟弟背进屋,小心放在床上。

高澹端来热水,递给二哥擦脸。

一切安顿好,一家人坐在屋里,相顾无言。

只有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下个不停。

“我拖累大家了。”高爽突然开口。

声音干涩,像砂纸磨过木头。

杨蓉赶紧说:“别胡说,一家人说什么拖累。”

高爽看看空荡荡的裤管,苦笑。

“我现在是个废人,媳妇更娶不上了。”

这话刺痛了每个人的心。

王国兴站起身:“你先养好身子,别的以后再说。”

他走出屋子,站在屋檐下看雨。

秋雨绵绵,带着透骨的凉意。

现在王家欠了十几万外债,还有高爽后续的治疗费。

唯一的收入是高岑打零工挣的钱,勉强糊口。

说亲的事,更是想都不敢想。

正发愁呢,肖玉瑗打着伞来了。

“他叔,有件事……”

她欲言又止,看样子不是好消息。

“直说吧,他肖姨。”

肖玉瑗压低声音:“河西村有户人家,愿意结亲。”

王国兴一愣:“啥意思?”

“就是……愿意把闺女嫁给高爽。”

杨蓉在屋里听见,冲出来:“真的?”

肖玉瑗表情复杂:“但是有条件。”

“啥条件?”王国兴心里打鼓。

“彩礼要三十万,而且要现金。”

三十万!王家人全都愣住了。

这不是要结亲,这是要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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