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01
我的腰椎间盘突出是在八个月前的一次搬运中落下的病根。医生说,睡硬板床会好一些。家里的主卧是一张柔软的大床,妻子的睡眠又浅,我稍微翻个身她就会醒。于是,我搬进了书房。
书房不大,放下一张一米二的单人床后,就只剩下转身的空隙。床是林雨帮我挑的,硬实的木板,上面铺着一层薄薄的棉褥。她还把我的旧茶杯,几本我爱看的历史书,一并搬了进来。整个过程,她没有一句抱怨。
“这样也好,你晚上看书写东西,也不会吵到我。”她把我的枕头放好,拍了拍,话说得轻描淡写。
我当时心里涌起一股暖流。人到中年,激情褪去,剩下的不就是这份相濡以沫的体贴吗?我,陈建国,49岁,在一家半死不活的企业里做着中层,上不去也下不来。生活就像一杯温吞的白开水,无味,却也解渴。而妻子林雨,似乎就是这杯水里最后一点甜。
她47岁,是小学老师。性子一向温柔,说话不大声,做事慢条斯理。我们结婚二十四年,她似乎从未对我红过脸。我理所当然地认为,这就是婚姻最成熟,最美好的形态。
分床睡的第一周,我还有些不习惯。夜里醒来,身边空荡荡的,只有书本的霉味。我甚至会想,雨雨一个人睡,会不会也觉得冷。但这种念头很快就被腰椎的舒适感和一夜安稳的睡眠取代了。我确实睡得更好了。
白天,我们的生活和以前没什么两样。她做好早饭,我们一起吃,然后各自上班。晚上,她看她的电视剧,我看我的新闻。只是到了十点,她会说:“我先睡了。”然后走进主卧,关上门。我会再看一会儿电视,然后回到我的书房。
两扇门,隔开了两个世界。我从未觉得有什么不妥。
女儿陈思在另一座城市工作,每半个月回来一次。她刚毕业一年,心思敏感得像一根羽毛。她回来的时候,家里会多一点生气。
“爸,你怎么睡书房了?”第一次发现时,她很惊讶。“我腰不好,医生让睡硬板床。”我解释道。
“那也不能分房睡啊,妈一个人多孤单。”女儿看着在厨房忙碌的林雨,小声说。“你妈理解的。我们都老夫老妻了,不讲究那些。”我摆摆手,觉得女儿是小题大做。
女儿没再说什么,但吃饭的时候,我发现她总在若有所思地观察我和她母亲。她的眼神在我和林雨之间来回移动,像是在探寻什么秘密。
林雨对我的关心一如既往。她会记得提醒我吃药,会在降温的时候把我的厚被子抱到书房。有一次我半夜腰疼得厉害,她听到了我的呻吟,立刻起来帮我揉。灯光下,她的手掌温暖而有力。
“好点了吗?”她轻声问。“好多了。”我闭着眼睛,享受着她的照顾。
那一刻,我甚至有些沾沾自喜。我觉得自己拥有一个完美的妻子,一段成熟的婚姻。分床,不过是我们中年生活的一种务实选择,一种充满“中国式智慧”的妥协。它证明了我们的关系已经超越了形式,达到了一种精神上的默契。
我以为,她和我一样,都安于这种平静。我以为,她的沉默是体贴,她的接受是理解。我以为,我们会这样一直“相敬如宾”下去,直到老去。
我像一只把头埋在沙子里的鸵鸟,对即将到来的风暴一无所知。我甚至在心里嘲笑那些因为一点小事就闹得鸡飞狗跳的夫妻,觉得他们太不成熟。
现在回想起来,那八个月的平静,就像是深海的表面。阳光普照,波澜不惊。但海面之下,早已是汹涌的暗流,只是我从未察觉。我沉浸在自己构建的“幸福”幻觉里,心安理得。
直到老张的离婚,像一块巨石,猛地砸进了我这片平静的死水。
02
老张是我公司的同事,比我大两岁,一个老实巴交的男人。他的离婚在我们这个小圈子里引起了不小的震动。大家想不通,都五十多岁的人了,孩子都大学毕业了,还折腾什么。
“为什么啊?”午休时,我忍不住问他。老张狠狠抽了一口烟,眼圈是红的。“她说,没意思。”“没意思是什么意思?”“我们分床睡了三年,”老张的声音很低,像是怕被别人听见,“她说,她已经习惯了一个人。有一天晚上,她看着我,突然说,老张,我们离婚吧。我一个人,也挺好的。”
“分床三年后妻子提出离婚。”
这句话像一颗子弹,瞬间击中了我的心脏。我愣在那里,半天说不出话。老张后面的抱怨我一句也没听进去,我的脑子里只剩下这句话在盘旋。
分床。三年。离婚。
我们才八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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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天起,我开始像一个侦探一样,秘密地观察我的妻子,林雨。我试图从她身上找到一些不对劲的地方,来印证我的恐慌,或者,来推翻它。
我很快就发现了。那些我曾经忽略的,或者说是我视而不见的细节,此刻被无限放大,变得清晰而刺眼。
她的周末不再是完全属于家庭的了。以前,周末她会大扫除,研究新的菜谱,或者陪我看一些无聊的养生节目。现在,她常常一早就出门。
“去哪儿啊?”我假装不经意地问。“和几个老同事去爬山。”她一边换鞋一边回答。“去哪儿啊?”又一个周末。“社区有个读书会。”她手里拿着一本我看不懂的书。
她的活动越来越多,有爬山,有读书会,有插花课。她的世界,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变得丰富多彩起来。而我,不再是她世界的中心。
她对我的关心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以前,我回家晚了,她的电话总会准时打来。现在,我有时候加班到深夜,手机安静得出奇。回到家,她早已睡下,客厅里只留一盏昏黄的壁灯。她不再问我工作顺不顺心,不再关心我今天见了什么客户。我们的交流,被压缩到了最低限度。
“饭在锅里。”“明天要下雨,记得带伞。”“女儿打电话来了,让你有空回一个。”
这些话,像是一个合租的室友会说的,而不是一个妻子。
03
最让我感到不安的,是她开始注重打扮。她是一个不怎么爱美的女人,衣柜里的衣服总是那几个颜色,朴素,得体。
但那段时间,她买了好几件新衣服,颜色是我从未见她穿过的,比如浅紫色,或者米白色。她甚至还去烫了头发,那种时髦的小卷,让她看起来年轻了好几岁。
然后,她报了一个瑜伽班。
每周二和周四的晚上,她会换上紧身的瑜伽服,拿着瑜伽垫出门。
那身衣服勾勒出她保持得很好的身材,那是我久违了的,几乎快要忘记的身体曲线。
她出门的时候,脸上带着一种我形容不出的光彩,那是投入到自己热爱的事情中才会有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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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她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我应该为她感到高兴吗?她找到了自己的生活。可为什么我的心里,却堵得像塞了一团棉花。
最让我难熬的,是夜晚。她从主卧关上门,我从书房关上门。但很多个深夜,我起夜的时候,会发现客厅的灯还亮着。
她一个人坐在沙发上,腿上盖着一条薄毯,手里捧着一本书。
她看得那么专注,连我走出来都没有察生。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她身上,让她看起来像一尊安静的雕像。
那一刻,我觉得她离我好远,远得像在另一个星球。
我的心,开始一点点下沉。老张的话,像一个魔咒,在我耳边日夜回响。
我决定试探一下。
一个周六的晚上,我们难得地一起看完了整部电影。气氛还算融洽。“雨雨,”我清了清嗓子,“我的腰最近好多了,要不……我搬回卧室睡吧?”我紧张地看着她,期待着她的反应。我希望她会惊喜,会高兴,哪怕是有点害羞的嗔怪也好。
她只是淡淡地抬起眼皮,看了我一眼。“随你。”
她说。就这两个字。没有一丝波澜,没有一点情绪。就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一样平常。
“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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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在那一刻,彻底凉了。这比直接拒绝我,还要让我感到绝望。拒绝,至少说明她在意。而“随你”,意味着,我回不回去,对她来说,已经没有任何区别。
我僵硬地坐在沙发上,一夜无眠。书房的那张小床,在那个晚上,变得像冰窖一样寒冷。我第一次意识到,我和妻子之间的问题,可能比腰椎间管狭窄,要严重得多。
04
女儿陈思的下一次回家,成了压垮我的又一根稻草。
她似乎也察觉到了家里诡异的气氛。晚饭时,我和林雨几乎零交流,只有女儿在中间努力地找着话题。
“妈,你们学校最近怎么样?”“爸,你那个项目谈下来了吗?”
我们各自回答着女儿的问题,像两个不熟的同事,在进行一场尴尬的汇报。
晚上,林雨去洗澡了。女儿坐到我身边,犹豫了很久,还是开口了。“爸,”她小声问,“你和妈,是不是有问题?”
我心里一惊,脸上却还要故作镇定。“瞎说什么呢,我们能有什么问题。”“别骗我了。”女儿的眼睛很亮,像能看穿我的伪装,“你们俩一天说的话,加起来不超过十句。以前不是这样的。妈现在,好像都不怎么看你了。”
“不怎么看你了。”
女儿无心的一句话,像一把锥子,狠狠扎在我心上。是啊,她有多久没有好好看过我了?吃饭的时候,她看着碗。看电视的时候,她看着屏幕。和我说话的时候,她的眼神也是飘忽的,从不与我对视。
我无法回答女儿的问题,只能沉默。女儿叹了口气,也没再逼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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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连自己都觉得可耻的决定。我决定偷看林雨的手机。
我等到半夜,确认她已经睡熟。我像个小偷一样,蹑手蹑脚地溜进主卧。这是八个月来,我第一次在深夜踏足这个房间。房间里有她身上淡淡的香味,熟悉又陌生。
她的手机就放在床头柜上。我紧张得手心冒汗,心跳得像打鼓。我试了试我的生日,不对。试了试她的生日,不对。试了试结婚纪念日,还是不对。
我的脑子一片空白。我们结婚二十四年,我竟然不知道她的手机密码。
我颓然地准备放弃,手指无意识地在屏幕上划了一下女儿的生日。
屏幕亮了。
我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凝固了。密码是女儿的生日。我深吸一口气,点开了她的微信。
我快速地翻阅着,希望能找到什么,又害怕找到什么。她的聊天记录很干净,大部分是和同事、学生家长的交流,还有就是和女儿的日常对话。
没有暧昧的男人,没有出轨的证据。我心里稍微松了一口气。
就在我准备退出的时候,我的手指在一个群聊上停住了。
群名叫“向阳而生”。一个很文艺的名字。我点了进去。
群里很热闹,几百条未读信息。我往上翻着,看着她们的聊天内容,我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姐妹们,分居两年了,孩子也上大学了,我今天终于去法院提交材料了。”“恭喜恭喜!脱离苦海!”“楼上的,想问问财产怎么分割比较好?”“我也是,老公不同意离婚,一直在拖着,怎么办?”
这是一个离婚咨询群。或者说,是一个女性离婚互助群。
我的妻子,林雨,我的温柔隐忍的妻子,竟然潜伏在这样一个群里。我快速地翻着聊天记录,她的头像始终是灰色的,她没有在里面发过言。
她只是在“潜水”。
她在默默地看着别人走过的路,看着别人遇到的问题,看着别人如何一步步走向新生。她在看,在学,在准备。
我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几乎站不稳。一个从不发言的潜水者,比那些在群里大声抱怨的人,要可怕得多。抱怨,说明还有情绪,还有不甘。而沉默的观察,只意味着一件事:她在冷静地,为自己的未来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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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手机放回原处,逃也似地离开了卧室。回到书房,我浑身冰冷。
05
从那天起,我开始失眠。每一个夜晚都变得无比漫长。我竖起耳朵,听着家里的任何一点动静。
终于,在一个深夜,我听到了。
我听到客厅里传来林雨刻意压低的声音。她在打电话。我悄悄打开一条门缝,看到她背对着我,坐在沙发上。她的声音很轻,但语气里带着一种我从未听过的轻松和愉快。
“是吗?那太好了!”“嗯,我最近在看海边的房子,有个小院子的那种。”“不辛苦,学自己喜欢的东西,一点都不觉得累。”“哈哈,你也是,要开心啊。”
她的笑声,像清脆的风铃。但这风铃声,对我来说,却比午夜的哭声还要刺耳。她在和一个我完全不认识的人,分享着一个我完全不知道的未来。那个未来里,有海边的房子,有她喜欢的东西,有开心。
那个未来里,没有我。
电话挂断后,她又在沙发上静坐了很久。我透过门缝看着她的侧影,突然感到一阵巨大的恐慌。
这个和我同床共枕了二十多年的女人,我到底了解她多少?
我开始发疯似地回忆我们婚姻的细节。这些年,我以“工作忙”、“要养家”为借口,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她所有的付出。她包揽了所有的家务,从买菜做饭到水电维修。她独自辅导女儿的功课,参加女儿每一次的家长会。她放弃了自己年轻时画画的爱好,因为她说,没时间。
她的兴趣爱好是什么?我不知道。她喜欢吃什么菜?我只记得她不吃辣。她最近有什么烦恼?我从没问过。
我们上一次认真地聊天,是什么时候?
我想不起来。真的想不起来了。我们的交流,好像只剩下了关于女儿和日常琐事的必要通知。
我一直以为,男人负责赚钱,女人负责顾家,天经地义。我把她的付出当作理所当然,把她的隐忍当成了一种美德。我甚至为我们这种“男主外,女主内”的传统模式感到自豪。
现在我才发现,我所谓的婚姻,不过是我一个人的独角戏。我搭建了一个自以为稳固的舞台,我在上面扮演着“一家之主”的角色,而她,只是一个沉默的配角,甚至,可能早就想离场了。
一个念头,像毒蛇一样,钻进我的脑子,让我不寒而栗。
女人能接受分床的时间越久,越能体现……什么?
老张说,他妻子分床三年后提出了离婚。我们,八个月了。这八个月里,她没有抱怨,没有要求,平静地接受了一切。这种平静的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是极致的体贴,还是……极致的绝望?
我的内心,在恐慌和不解中剧烈动荡。我再也无法忍受这种猜疑和折磨。我必须知道答案。
我看着客厅里她的背影,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背影。我鼓起了我这辈子最大的勇气。我走出书房,一步一步,走向她。
我终于鼓起勇气问妻子:“雨雨,你……是不是已经不爱我了?”
她放下手中的书,平静地看着我,嘴角带着一丝我从未见过的,混合着悲哀和解脱的笑容。那笑容像一把锋利的刀,瞬间剖开了我所有的伪装。
“建国,你现在才问这个问题,已经晚了。”
“什么意思?”我的心跳快得像要从喉咙里蹦出来。我盯着她,试图从她平静的眼睛里找到一丝可以让我抓住的稻草。
她轻轻叹了口气,目光从我的脸上移开,望向窗外的沉沉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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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能接受分床的时间越久,越能够体现一个事实……”她停顿了一下,每一个字都像一颗石子,投入我死寂的心湖。
我的呼吸都停止了。那个我一直不敢去想的答案,就在嘴边。我既渴望知道,又恐惧知道。
她回过头,重新看着我,眼神里没有恨,没有怨,只有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宁静。
“这个事实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