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代郭璞在《葬书》中言:“葬者,藏也,乘生气也。夫阴阳之气,噫而为风,升而为云,降而为雨,行乎地中,谓之生气。”古人深信,下葬不仅是为逝者寻一安息之所,更是为后代谋福的关键。风水之说,玄之又玄,却也并非空穴来风。选一处吉穴,能让家族兴旺;可若是不慎,触碰了某些禁忌,那便是将整个家族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在青溪镇,流传着一句老话:“雨打棺材出大官,日出新坟有贵人。”这被当地人奉为百年难遇的吉兆。然而,李家的独孙李春来却从他爷爷的口中得知,凡事皆有阴阳两面,吉兆之下,往往也暗藏着最凶险的变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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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青溪镇首富赵老爷子出殡这天,场面极大。
送葬的队伍从镇东头一直排到了西郊的凤凰山,吹打的乐班请了三个,纸人纸马扎得比真人还高,光是撒在路上的纸钱,就铺了厚厚的一层。
人群的最后,走着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布褂的年轻人,名叫李春来。他不是赵家的亲戚,也不是来凑热闹的,而是这场葬礼的“阴阳先生”。
更准确地说,是副手。
真正掌事的是从城里请来的洪大师,此刻正走在队伍的最前方,手持罗盘,口中念念有词,一身黄袍在风中猎猎作响,派头十足。
李春来是跟着他爷爷李老爷子学的手艺。李老爷子是青溪镇几十年来唯一的阴阳先生,只可惜半年前一场急病走了。赵家本来是想请李老爷子主持的,人没了,只好退而求其次,让李春来来“搭把手”,看看时辰,递递东西。
赵家独子赵四文怕他年轻不牢靠,又花大价钱从城里请了这位洪大师来主事。
队伍行至凤凰山半山腰的墓穴,洪大师停下脚步,看了一眼天色,又掐指算了算,高声道:“时辰已到!此乃‘金鸡上架’之时,日头正盛,紫气东来,此时下葬,可保赵家三代富贵!”
众人纷纷称是,准备开穴下葬。
李春来却皱了皱眉,他抬头看了看天,太阳虽然挂着,但光线却有些发闷,一丝风都没有,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泥土和草木混合的湿气。
这是要下雨的征兆。
他快步走到赵四文身边,低声说:“赵先生,这天色不对,恐怕有雨。按规矩,下葬最忌淋雨,不如等一等。”
赵四文一愣,还没说话,旁边的洪大师耳朵尖,听见了。
他斜睨了李春来一眼,鼻子里“哼”了一声。
“黄口小儿,懂什么?这叫‘浮云蔽日’,是贵人出巡之兆!我算定的吉时,分秒不差,岂是你说等就等的?耽误了时辰,你担待得起吗?”
李春来脸色一正,不卑不亢地回答:“洪大师,我爷爷教过,看天时不能只看罗盘和时辰,更要看风、看云、看气。现在万里无云却天色发暗,飞鸟低飞,这是大雨将至之象。”
“你爷爷?一个乡野土先生罢了!”洪大师嗤笑一声,满脸不屑,“他的那套老黄历,早就过时了!现在讲究的是科学风水,要结合星宿、命理、八字,复杂得很,你学得会吗?”
赵四文脸上露出为难之色。一边是名声在外的城里大师,一边是本地传承的老先生的孙子,他一时间也不知该听谁的。
洪大师见状,加重了语气:“赵老板,我洪某人看过的阴宅阳宅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从未出过差错!今日这墓穴,是我亲自选的‘凤凰点头穴’,配上这‘金鸡上架’的吉时,万无一失!你要是信这小子,错过了吉时,赵家的富贵气运断了,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这话一说,赵四文顿时慌了。
他狠狠地瞪了李春来一眼,斥道:“行了!这里有洪大师主事,你一个年轻人插什么嘴?让你来是帮忙的,不是让你来捣乱的!”
李春来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他知道,人微言轻。
他默默退到一旁,看着几个壮汉喊着号子,开始将那口沉重的金丝楠木棺材缓缓放入墓穴。
阳光依旧沉闷地照着,一丝风都没有,整个山坳里安静得只剩下人们的喘息声和工具的碰撞声,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李春来的心,也跟着一点点沉了下去。
02.
棺材稳稳落入墓穴,开始封土。
就在最后一铲土盖上的瞬间,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东方的天际,那片沉闷的云层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撕开一道口子,一束灿烂的金色阳光正好投射下来,不偏不倚,恰好笼罩住那座刚刚堆起的新坟。
坟头的黄土在阳光下,竟像镀上了一层金粉,熠熠生辉。
“哎呀!快看!日出新坟!”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声。
所有人都惊呆了,随即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
“日出新坟有贵人!这是大吉之兆啊!”
“赵家要出大人物了!”
赵四文激动得满脸通红,他紧紧握住洪大师的手,声音都在颤抖:“大师!洪大师!您真是神了!神了啊!”
洪大师捋着他那几根山羊胡,脸上满是得意与傲然。
“我早说了,此乃天赐吉时,凤凰点头,贵不可言!赵老板,你就等着家族兴旺,平步青云吧!”
说完,他还不忘回头轻蔑地瞥了李春来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小子,看到了吗?这就是实力。
李春来没有理会他的挑衅,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座沐浴在阳光下的新坟,眉头锁得更紧了。
不对劲。
这一切都太巧了,巧得像是刻意安排的一样。
他想起爷爷生前反复叮嘱的话:“春来,咱这行,不能光信书,更不能全信命。老天爷给的东西,是福是祸,得睁大眼睛仔细瞧。吉兆背后,往往藏着凶机。”
他绕着坟地走了一圈,脚步很慢,目光一寸一寸地扫过周围的草木土壤。
很快,他停下了脚步,蹲下身,捻起一撮坟旁的泥土。
土是干的,而且很松,像是被什么东西翻过一样。他又看了看周围的几棵松树,树皮上有几道不显眼的新鲜划痕。
他的心猛地一跳。
“赵先生,”他再次走到赵四文身边,表情严肃,“这不对劲。您看这阳光,来得太快,太准,像是从天上打下来的光柱子,这不叫‘日出新坟’,这在风水里,叫‘金光穿心’,是大凶之兆!”
赵四文的笑容僵在脸上。
洪大师一听,顿时火了,几步冲过来,指着李春来的鼻子就骂:“你个毛头小子,胡说八道什么!自己没本事,就见不得别人好?什么‘金光穿心’,我怎么没听过?我看你就是存心想来搅局的!”
李春来站起身,平静地看着他:“洪大师,风水一道,流派众多,您没听过,不代表它不存在。我爷爷说过,坟地有三凶相,一旦出现,吉相也会变成凶相。这第一种,就叫‘金光穿心,风过无痕’。”
他指着坟顶:“您看,光柱虽强,但周围的空气却纹丝不动,连一丝风都没有。这说明此地的‘生气’被这道强光给死死钉住了,无法流动。生气不流,就是死气!不出三日,这坟顶之上,必定寸草不生!”
“一派胡言!”洪大师气得脸色涨红,“我选的穴,怎么可能会是死气之地!赵老板,别听他妖言惑众,我们继续行礼!”
赵四文看看李春来凝重的脸,又看看洪大师信誓旦旦的样子,心里再次动摇了。
他咬了咬牙,最终还是选择了相信名气更大的洪大师。
“春来,我知道你是好意。但今天是家父下葬的大日子,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了。你爷爷的情,我记着,改天请你吃饭。”
这番话,客气中带着疏远,显然是让他不要再多管闲事。
李春来心中叹了口气。
良言难劝该死的鬼。爷爷说过,有些人家的事,是注定要发生的,拦也拦不住。
他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那道诡异的金色光柱,在众人的欢呼声中,缓缓消失。
03.
祭拜仪式刚刚过半,天色骤变。
刚才还只是沉闷,现在,大片大片的乌云像是从地底下冒出来的一样,从四面八方涌来,不过几分钟的功夫,就将整个天空遮得严严实实。
白昼,瞬间变成了傍晚。
紧接着,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天幕,伴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炸雷,豆大的雨点毫无征兆地倾泻而下!
哗啦啦——
这雨来得太急,太猛,送葬的人群瞬间大乱,纷纷寻找避雨的地方。
赵四文和一众亲属也被淋得狼狈不堪,手忙脚乱地用衣袖护着头。
“下雨了!下雨了!”
“快躲躲!这雨太大了!”
混乱之中,洪大师不仅不慌,反而仰天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好!好啊!来得好!”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兴奋地对赵四文喊道:“赵老板!你看到了吗?看到了吗!这叫‘天降甘霖’,是老天爷在为赵老爷子洗去凡尘俗气啊!”
他指着那口刚刚封好的棺材,声音因为激动而显得格外高亢:“你们听!雨打棺材,声声如钟!这正是老话说的‘雨打棺材出大官’啊!先有‘日出新坟’,后有‘雨打棺材’!两大吉兆齐聚,赵老板,你们赵家这是要出一位封疆大吏的人物啊!大喜!天大的喜事啊!”
被这突如其来的暴雨浇得心头发慌的赵家人,听到洪大师这番话,顿时又像是吃了定心丸。
对啊!雨打棺材出大官!这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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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四文的脸上,也由惊慌转为了狂喜。他望着在暴雨中若隐若现的坟包,仿佛已经看到了赵家未来的辉煌。
人群中,唯有李春来,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他的布褂早已湿透,冰冷的雨水顺着他的头发流进脖子里,但他却浑然不觉。他的身体,因为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正在微微颤抖。
完了。
一切都完了。
他死死地盯着那座坟,爷爷的另一段话,如同魔咒一般在他耳边疯狂回响。
“春来,记住,雨也分好坏。和风细雨,润物无声,那是‘天恩’。可若是这种炸雷开道,倾盆而下的急雨,就叫‘天刑’!尤其是在下葬的时候遇到,这不叫吉兆,这叫催命符!”
“坟地三凶相,这第二种,便是‘急雨冲碑,魂飞魄散’!”
“你看那雨水,打在墓碑上,顺着碑文往下流,像不像一个人在流泪?这不是后人思念先人,这是先人的魂魄在哭泣!急雨冲刷,不仅会把墓穴周围的生气冲得一干二净,更会惊扰到刚刚入土的魂魄,让其不得安宁,甚至魂飞魄散!”
李春来看着那块刚刚立好的墓碑,在暴雨的冲刷下,崭新的刻字里已经积满了浑浊的泥水,远远看去,就像一道道黑色的泪痕。
他的心,如坠冰窟。
04.
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不过一刻钟的功夫,乌云散去,太阳又重新露了出来,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
只是凤凰山上,一片狼藉。
祭品被冲得七零八落,众人都成了落汤鸡,但赵家人的脸上却洋溢着喜悦。在他们看来,刚才那场大雨,是天降祥瑞。
洪大师整理了一下湿透的黄袍,清了清嗓子,正准备再说几句场面话,为这场葬礼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就在这时——
“咔嚓!”
一声清脆的、类似木头断裂的声音,从新坟的方向清晰地传来。
声音不大,但在雨后格外寂静的山坳里,却显得异常突兀和刺耳。
所有人的笑容都凝固了,齐刷刷地朝坟地看去。
只见那块刚刚立好的、由上好青石打造的墓碑,竟然从中间裂开了一道长长的缝隙!
那裂缝从碑顶一直延伸到底座,像一道丑陋的伤疤,将“显考赵公讳明德之墓”这几个字劈成了两半。
“啊!”
赵家的一个女眷发出一声尖叫,一屁股瘫倒在泥地里。
赵四文更是如遭雷击,呆立当场,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碑……碑裂了……”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不敢置信的恐惧。
新坟立碑,最忌讳的就是开裂破损。这在民间被认为是最不吉利的事情,预示着家宅不宁,子孙遭殃!
洪大师的脸色也变了,他脸上的得意和傲慢荡然无存,取而代ăpadă是一种惊慌和错愕。
“不……不可能……”他快步冲到墓碑前,伸手抚摸着那道裂缝,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怎么会这样?我明明算好了时辰,选好了方位,怎么会裂开?”
他检查了半天,也找不出任何理由。这石碑材质坚硬,周围也没有外力撞击,怎么会自己就裂了呢?
人群彻底炸开了锅。
“天哪!墓碑裂了,这可是大凶之兆啊!”
“刚才又是金光又是大雨,怎么会这样?”
“我就说事情不对劲,太邪门了……”
赵四文浑身颤抖,他猛地转过头,用一种求救的眼神看向了那个一直被他忽视的年轻人。
李春来。
此刻的李春来,脸上没有丝毫的惊讶,只有一种深深的悲哀和凝重。
他缓缓走到裂开的墓碑前,伸出手指,在那裂缝中断开的“德”字上轻轻划过。
“金光穿心,钉死生气;急雨冲碑,魂魄哭泣。”
他轻声说道,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我早就说过,这不是吉兆,是凶相。生气被锁,地脉不通,刚才的炸雷和暴雨,就是‘天刑’。地气不通,天威降临,这块石碑,承受不住,自然就裂了。”
他的话,像是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赵四文和洪大师的心上。
洪大师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你……你胡说!一派胡言!这……这只是个意外!是巧合!”
“巧合?”李春来冷笑一声,他转过身,目光如电,直视着洪大师,“洪大师,事到如今,你还要自欺欺人吗?你收了赵家重金,却将赵老爷子置于如此凶险之地,你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
“我……”洪大师被问得哑口无言,连连后退。
赵四文此刻终于彻底醒悟过来,他冲上前,一把抓住李春来的胳膊,声音带着哭腔,几乎是在哀求:
“小兄弟!李小哥!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是我糊涂!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父亲,救救我们赵家啊!”
05.
看着痛哭流涕的赵四文,李春来心中叹了口气。
他扶住对方的胳膊,沉声说道:“赵先生,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第一凶相‘金光穿心’,锁的是你们赵家的运。第二凶相‘急雨冲碑’,惊的是赵老爷子的魂。”
“这两件事接连发生,已经将这块福地,彻底变成了绝地、凶地。”
李春来的每一句话,都让赵四文的心凉一分。
“那……那还有办法补救吗?”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起坟迁葬?或者做场法事?”
李春来摇了摇头。
“来不及了。如果只是第一种,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但第二种凶相出现,代表此地的煞气已经被彻底引动。现在开棺,只会让煞气冲撞,后果更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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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顿了顿,脸色变得前所未有地严肃。
“而且,无论是金光穿心,还是急雨冲碑,都还只是前兆。这坟地三凶相里,最可怕,也是最致命的,是第三种。”
“前两种,损的是财运,惊的是亡魂。但若是这第三种凶相出现……”李春来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恐惧,“那损的,就是活人的性命了。”
这话一出,在场的所有赵家人,都吓得魂不附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