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额娘,这支笛子您日日摩挲,比对儿臣还亲。”
“胡说。”
甄嬛的指尖停在紫檀木盒的搭扣上,眼神像一潭深秋的井水,幽幽地望着窗外,仿佛能望穿十五年的光阴。
“它只是个念想。”
一个替身,一个死人,一个谎言的念想。
而她真正的念想,正在殿外无忧无虑地遛鸟,那清脆的鸟鸣,像一把金剪刀,剪碎了这寿康宫里凝滞如尸布的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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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紫禁城的秋天是一只被养熟了的金色困兽,懒洋洋地趴在红墙黄瓦上,吐出微凉的气息。
这气息里混杂着桂花的甜香、御沟里陈年淤泥的腥气,还有寿康宫里那终年不散的、名贵香料也压不住的,一丝若有若无的腐朽味道。
这是果郡王允礼为甄嬛饮下毒酒的第十五个年头。
十五年,足够让一个婴儿长成挺拔的少年,也足够让一段撕心裂肺的往事,变成一块被岁月盘得温润光滑的石头,藏在心底最阴暗的角落。
如今,先帝的龙袍早已化为尘土,端坐在龙椅上的,是甄嬛的养子,二十余岁的乾隆皇帝,弘历。
而她,甄嬛,是这大清国最尊贵的女人,圣母皇太后。
她的尊贵,像一件用金线和孔雀羽捻成的斗篷,华美,沉重,密不透风。
每日清晨,弘历都会准时出现在寿康宫,像一只驯良的大型犬,用最孺慕的眼神看着她,请安问好,事无巨巨细,皆要先问过她的意思。
朝堂之上,母慈子孝的故事被谱写成最动听的乐章,传遍了九州四海。
人们都说,圣母皇太后是天下母亲的典范,乾隆皇帝是天下孝子的楷模。
甄嬛听着这些赞美,脸上的笑容雍容而慈爱,像一尊被香火熏得面目模糊的菩萨。
她的心,却是一座冰封的湖,只有当一个身影出现时,那冰面才会裂开一道缝隙,透出一点点滚烫的、属于活人的气息。
那个身影,就是果亲王弘曕。
弘曕是弘历的“双胞胎弟弟”,甄嬛的另一个“儿子”。
所有人都知道,太后最疼爱的,是这个不问政事、性情散漫的小儿子。
这种疼爱,已经到了溺爱的地步,甚至有些病态。
弘柙继承了他生父允礼的风流俊雅,眉眼间总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笑意,仿佛这世间的一切都不过是场有趣的游戏。
他在皇帝哥哥的庇护和母亲的纵容下,活得像一株被圈养在暖房里的奇花异草,精致,美丽,却也脆弱得不堪一击。
甄嬛把一生积攒下来、无处安放的母爱,像倾倒滚烫的金汁一样,尽数浇灌在了弘曕身上。
而对于龙椅上的那个养子弘历,她的情感复杂得像一团被猫玩弄过的乱麻。
有利用,有愧疚,有警惕,甚至还有一丝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嫉妒。
她给了他至高无上的皇位,也给了他一副用亲情和孝道打造的、看不见的枷锁。
她需要他坐在那个位置上,为她的亲生儿子,为她自己,遮挡住所有的风雨。
她唯一的精神寄托,是那个紫檀木盒。
盒子里躺着一支乌木长笛,是允礼的遗物。
十五年来,她每天都要亲手擦拭,那笛身被她的指腹摩挲得温润如玉,泛着一层幽暗的光。
她以为,那是她与他之间,最后的、也是唯一的深情证明。
她以为那笛声里藏着的,是他们逝去的爱情。
她错了。
错得离谱。
朝堂是一汪深不见底的浑水,总有那么些人,眼神毒辣,像水底的鳄鱼,能嗅到最细微的血腥味。
御史中丞,富察·德安,就是这样一头鳄鱼。
他是皇后富察氏的远亲,一个削瘦的中年男人,颧骨高耸,眼神像鹰隼一样锐利。
他不像那些老臣,沉浸在“母慈子孝”的颂歌里,他敏锐地察觉到了这和谐乐章下的不协和音。
太后对两个“儿子”的态度,太不一样了。
对皇帝,是慈爱,但那慈爱里带着一种审视和掌控,像一个高明的棋手看着自己最得意的一颗棋子。
对果亲王,那是一种近乎疯狂的、不计后果的偏爱,是一种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掏出来捧给他的痴迷。
这不正常。
富察·德安像一头嗅到腐肉气味的鬣狗,兴奋地打起了哆嗦。
他坚信,这失衡的天平背后,一定隐藏着一个足以动摇国本的惊天秘密。
而这个秘密,将是他攫取权力的最佳阶梯。
他开始不动声色地,撒出他的网。
02
这一日,秋高气爽。
弘曕在自己的王府里设宴,呼朋引伴,好不热闹。
这群王孙公子喝得兴起,不知是谁起哄,非要弘曕吹奏一曲助兴。
弘曕酒意上涌,也来了兴致,命人取来他随身携带的笛子。
那是一支通体碧绿的玉笛,一看便知价值不菲,是前几日他打破了一只前朝的贡品玉瓶后,太后为了安抚他,特意赏赐的。
弘历本想按宫规,禁足他三日,让他长个记性。
甄嬛却连夜将弘历召至寿康宫,屏退左右,脸上是少有的冷峻。
“皇帝,弘曕是你唯一的弟弟。”
她只是这么说了一句,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的重量。
“一只瓶子碎了,再烧便是。”
“兄弟的情分若是碎了,拿什么来补?”
弘历看着母亲那双不容置疑的眼睛,最终还是妥协了。
他不仅免了弘曕的罚,还赏了他一堆珍宝。
这件事像一根细小的针,扎在弘历的心里,不疼,但总觉得有些异样。
而落在富察·德安的耳朵里,这便成了第一份证据。
他派去的眼线,此刻就混在王府宴席的宾客之中,一双眼睛像壁虎一样,死死地盯着弘曕。
弘曕将玉笛凑到唇边,微醺的眼眸眯起,一串悠扬婉转的音符便流淌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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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曲调很奇特,既不像时下流行的靡靡之音,也不像宫廷雅乐那般庄重。
它带着一种奇异的安宁感,像山间的晚风,像林中的溪涧,空灵,悠远,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压抑。
仿佛一只想要挣扎飞翔的鸟,却被无形的线牵引着,只能在固定的范围内盘旋。
一曲吹罢,满堂喝彩。
有宾客大着胆子问道:“王爷,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啊!不知是哪位大家所作?”
弘曕哈哈大笑,摆了摆手,脸颊因为酒精而泛着一层好看的粉色。
“什么大家之作。”
他醉眼迷离地说,“不过是本王儿时,额娘常常哼唱的摇篮曲,七零八落的,被我胡乱拼凑起来罢了。”
“让各位见笑了,见笑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富察·德安的眼线将这句话一字不漏地记下,当晚便送到了御史中丞的府上。
富察·德安看着密报,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
摇篮曲?
圣母皇太后哼唱的摇篮曲?
这曲调,他似乎在哪本古籍的残篇中见过类似的描述。
《安魂曲》。
皇家失传已久的一种秘乐,据说是用来安抚、压制皇族血脉中过于强盛的“龙气”,以防宗室之内,有人生出不臣之心。
一个太后,为何要对自己的亲生儿子,哼唱这种东西?
除非……这个儿子,根本就不该有“龙气”。
或者说,她需要压制的,是另一个真相。
富察·德安的血液开始沸腾,他感觉自己离那个惊天的秘密,又近了一步。
几天后,弘历在养心殿批阅奏折。
他看到一份吏部递上来的举荐名单,其中一个叫“张廷玉”的翰林院编修,文章写得极好,见解独到,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弘历起了爱才之心,想破格提拔他。
按照惯例,他将此事告知了甄嬛。
甄嬛正在修剪一盆兰花,她头也没抬,只是用银剪子“咔嚓”一声,剪掉了一片有些发黄的叶子。
那声音在寂静的殿内,显得格外刺耳。
“张廷玉……这个名字,本宫听着有些耳熟。”
她慢悠悠地开口,声音像温吞的茶水。
“哀家记得,他似乎是当年乌拉那拉氏一族的远亲,他父亲还曾因为弹劾过你皇阿玛宠信熹贵妃,被贬斥出京。”
甄嬛口中的熹贵妃,就是她自己。
她说完,便不再言语,只是专注地摆弄着那盆兰花,仿佛刚才只是随口一提。
弘历的心却沉了下去。
他明白了。
母亲这是在提醒他,这个张廷玉,出身“不干净”,他的家族曾是母亲的政敌。
弘历的手指捏着那份奏折,指节有些发白。
他知道张廷玉是无辜的,也知道他是真正的人才。
可是一边是江山社稷,一边是母亲不容置疑的意志。
他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在张廷玉的名字上,划下了一道朱红的叉。
放下笔的那一刻,他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困惑和疲惫。
他第一次觉得,母亲的决策,似乎并不完全是为了他,为了这个大清的江山。
那背后,似乎有更深层的,属于她自己的爱憎和考量。
这让他感到一丝不安,仿佛自己一直踩着的坚实大地,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痕。
03
富察·德安的调查,已经深入到了一个危险的领域——宗人府的档案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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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地方终年不见阳光,空气里弥漫着纸张和尘埃腐烂的气味,像一座巨大的坟墓,埋葬着皇室百年的秘密。
他买通了管理档案库的老太监,借口查阅前朝礼制宗卷,一头扎了进去。
他翻阅的,是二十多年前,熹贵妃甄嬛诞下龙凤胎的所有记录。
记录很详细,时辰,八字,接生姥姥的名字,甚至连当时用了多少根蜡烛都写得清清楚楚。
太详细了,详细得像一个刻意编造的故事。
富察·德安冷笑着,继续往下翻。
他的手指拂过发黄的纸页,像在抚摸情人的肌肤。
终于,他在一堆不起眼的宫人名录中,发现了一条被忽略的记录。
雍正五年,也就是熹贵妃产子的同一个月,储秀宫一名姓李的官女子,因“血崩难产”而死。
记录上只写了四个字:母子俱亡。
但富察·德安在档案的夹缝里,发现了一张被揉成一团的小纸条,上面是当年负责处理此事的敬事房太监的笔迹,字迹潦草,像是匆忙间写下的:
“李氏一尸两命,上谕,其子……厚葬。然,未见婴尸。”
未见婴尸!
一个卑微的官女子,她的孩子失踪了,为何会惊动皇帝下旨?
又为何,宗卷上要谎称“母子俱亡”?
富察·德安将这两条线索放在一起,一个大胆到让他自己都心惊肉跳的猜测,在他脑中成型。
狸猫换太子!
如果,当年甄嬛生的根本不是龙凤胎,而是一对双生子。
如果,弘历根本不是甄嬛的亲生儿子,而是那个“难产”而死的李官女子的遗孤。
那么,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甄嬛为何要对弘曕溺爱到不合常理的地步?
因为弘曕才是她和果郡王的亲生儿子,是她真正的骨肉!
她为何要对弘曕哼唱那首《安魂曲》?
因为她害怕,害怕弘曕血脉里属于允礼的“龙气”会觉醒,会威胁到她一手扶持起来的、作为“挡箭牌”的皇帝弘历!
她为何要牢牢掌控弘历?
因为弘历是她偷来的皇位继承人,是一个她用来保护自己亲生儿子的工具!
富察·德安的手因为激动而剧烈地颤抖起来。
他找到了。
他终于找到了那个能让圣母皇太后和他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一同坠入万劫不复深渊的秘密!
他开始疯狂地搜集证据。
他派人找到了当年那位接生姥姥远在关外的后人,用重金买来了一段含糊其辞的证词,说祖上曾提过,当年熹贵妃娘娘生产时,情况“很是蹊跷”。
他又联络了几位对太后擅权早已心怀不满的言官,准备以“清查皇室血脉,以正国本”为名,在朝堂上发难。
一张针对甄嬛和弘曕的、淬满了剧毒的大网,悄然张开。
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踩着甄嬛母子的尸骨,登上了权力的顶峰。
他没有想到,这张网,最终网住的,是他自己。
而他这只自作聪明的螳螂背后,还有一只真正的黄雀。
04
山雨欲来风满楼。
富察·德安即将发难的消息,像一阵阴风,很快就吹进了紫禁城的深宫。
弘历是在养心殿听完密探的回报的。
他的第一反应是震怒。
“混账!”
他一掌拍在御案上,那上好的金丝楠木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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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乱嚼舌根、搬弄是非的奸党!”
他年轻的脸因为愤怒而涨得通红,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竟敢编造如此恶毒的谣言,来离间朕与皇额娘、与六弟的手足之情!”
在他心中,母亲甄嬛是天底下最伟大、最无私的女人。
她为了他,斗败了宫中所有的敌人,熬死了先帝,将他一步步扶上这至尊之位。
而弘曕,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弟弟,是他最疼爱的兄弟。
他绝不容许任何人,用如此肮脏的手段,来污蔑他生命中最敬、最爱的两个人。
“来人!”
他厉声喝道,“传朕旨意,将富察·德安及一干同党,给朕……”
话未说完,他停住了。
他想起了母亲一贯的教诲:凡事要稳,不可冲动。
此事牵连甚广,若只是凭着一腔怒火将其打入天牢,恐怕会落下一个“堵塞言路、打击忠良”的骂名,反而让那些流言蜚语传得更广。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摆驾寿康宫。”
他冷冷地说道,“朕要亲自去问问皇额娘,该如何处置这些胆大包天的狗东西!”
他要让母亲看到,他这个儿子,有足够的能力保护她,保护这个家。
他气势汹汹地踏进寿康宫时,甄嬛正在佛堂里捻着一串蜜蜡佛珠,嘴里念念有词。
殿内香烟缭绕,将她的面容衬托得愈发慈悲安详。
弘历一挥手,让所有宫人都退了下去。
“皇额娘!”
他的声音里还带着未消的怒气,“您都听说了吗?富察·德安那个老匹夫,他……”
他将密探回报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儿臣以为,此事断不可姑息!必须以雷霆手段,将这股歪风邪气彻底掐灭!杀一儆百,看以后谁还敢在背后非议皇室!”
他义愤填膺,等待着母亲的嘉许和支持。
然而,甄嬛的反应,却让他始料未及。
她手中的佛珠,“啪”的一声,断了。
一百零八颗圆润的蜜蜡珠子,像受惊的虫群,四散滚落,在光滑的金砖地面上发出清脆又杂乱的撞击声。
甄嬛的脸,在那一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那不是被污蔑后的愤怒,而是一种发自骨髓的、被戳中了最致命弱点的恐惧。
她的眼神慌乱,嘴唇微微颤抖着,完全没有了往日的镇定和雍容。
“不……不行……”
她失声说道,声音尖利得有些变调。
“皇帝,此事万万不可闹大!”
弘历愣住了。
“皇额娘,您说什么?”
甄嬛从蒲团上站起身,因为起得太急,身体晃了一下,险些摔倒。
她抓住弘历的手臂,指甲因为用力而深深掐进了他的皮肉里。
“听额娘的,此事必须压下去,悄无声息地压下去!”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和一丝哀求。
“找个由头,把富察·德安外放,越远越好!至于那些言官,赏他们些东西,堵住他们的嘴!牺牲几个不打紧的臣子,给他们一个交代也行!”
“总之,绝对不能让他们在朝堂上,把这件事捅出来!”
弘历震惊地看着自己的母亲。
他完全无法理解。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逻辑?
为了压下一个无中生有的谣言,不惜牺牲忠于自己的臣子,向奸党妥协?
这不是他认识的那个杀伐决断、智计百出的皇额ah娘。
这更像一个做贼心虚的普通妇人,在丑事即将败露时的惊惶失措。
“为什么?”
弘历的声音里充满了困惑和失望,“皇额娘,我们身正不怕影子斜,为什么要怕他们?为什么要如此退让?”
他盯着甄嬛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
“您到底在害怕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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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难道您对儿臣的这个皇位,就这么没有信心吗?”
这句话,像一把淬了冰的刀,狠狠地刺进了甄嬛的心脏。
她害怕什么?
她害怕的,正是这句话背后的真相!
她害怕弘历知道,他这个皇位,本就来路不正!
她害怕弘历知道,他只是一个被她推上神坛的傀儡!
她害怕自己穷尽一生编织的谎言,被当众撕开,让她和她最爱的弘曕,都沦为万劫不复的罪人!
这些恐惧像无数条毒蛇,瞬间吞噬了她的理智。
“住口!”
她尖叫起来,猛地甩开弘历的手。
“你懂什么!”
她情绪失控,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一双美目因为愤怒和恐惧而布满了血丝。
“哀家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了这个家!你竟然敢质疑哀家!”
她转身拂袖,似乎不想再与他多说一句话。
这个动作,是她一生中,做出的最后悔的一个动作。
她宽大的袍袖,带起一阵凌厉的风,扫过了身旁的紫檀木多宝格。
那个她每日抚摸、视若性命的紫檀木盒,被这股力量带着,从架子上滑落。
“啪——”
木盒摔在坚硬的金砖地面上,应声而开。
那支乌黑发亮的长笛,从锦缎的包裹中滚了出来,像一条绝望的黑鱼,在地上滑行了一段距离,最终撞在了殿内的铜鼎脚上。
“咔嚓。”
一声清脆而决绝的断裂声,响彻了整个寿康宫。
那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惊雷,瞬间劈开了母子二人之间剑拔弩张的空气。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了。
弘历僵住了。
甄嬛也僵住了。
她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目光呆滞地看着那支断为两截的长笛,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和灵魂。
断了。
允礼留给她唯一的念想,断了。
她十五年的精神寄托,碎了。
空气凝固得像一块巨大的琥珀,将殿内所有人都封存在里面,动弹不得。
一个闻声赶来的小太监,最先打破了这死寂。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看到太后和皇帝神色不对,地上一片狼藉。
他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跪过去,手忙脚乱地想要收拾残局。
“别……别碰……”
甄嬛发出一声梦呓般的呻吟。
但已经晚了。
小太监颤抖的手,已经拾起了那截断裂的笛身。
就在他拿起笛子的瞬间,他的动作停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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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咦”了一声,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
他看到,在那乌木长笛光滑的断裂口内壁,似乎……藏着什么东西。
那是一个被蜂蜡封得严严实实的、细如发簪的黄色卷轴。
它在笛子的中空部分,静静地躺了十五年,直到今天,才因为这场意外的断裂,重见天日。
弘历的目光,被那个小小的卷轴死死地吸住了。
他的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一种巨大的、不祥的预感,像一张冰冷的网,瞬间将他笼罩。
“拿过来。”
他的声音干涩沙哑,仿佛不是自己发出来的。
小太监不敢违抗,哆哆嗦嗦地将那半截笛身和那个小小的卷轴,捧到了皇帝面前。
甄嬛猛地回过神来。
“不要看!”
她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像一头被逼到绝路的母兽,疯了一样扑过去,想要抢夺那个卷轴。
但弘历的动作比她更快。
他一把将那卷丝绢抓在手里,另一只手,死死地扣住了甄嬛的手腕。
“皇额娘。”
他看着她,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冰冷和陌生,“您越是这样,儿臣就越是好奇,这笛子里,到底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他甩开甄嬛,走到殿中的烛台前。
烛火跳动着,映得他的脸忽明忽暗。
他颤抖着手指,剥开外面那层早已发脆的蜡封,将那卷细小的、泛黄的丝绢,缓缓展开。
上面是果郡王允礼那熟悉的、风流俊逸的笔迹。
一股极致的冰冷,从他的脚底,瞬间窜遍了四肢百骸。
他看着那个给了他生命、又毁了他一切的女人,从牙缝里,一字一顿地挤出了一句,充满了无尽嘲讽和怨毒的话:
“……真是我的好额娘,圣母皇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