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当家的,要不……要不还是听大师的话,把这树给砍了吧?”俺娘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放屁!”俺爹的吼声像炸雷,“一个要饭的胡咧咧,你也信?我倒要看看,它能招来啥灾祸!”俺娘看着院里那棵梨树,眼神里全是恐惧。
俺爹瞅着那棵树,眼睛里却全是倔强。
俺那时候小,不懂啥叫灾祸,俺只知道,那棵树,从那天起,就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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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俺叫狗子,俺说的这事,是俺亲身经历的。
那年,俺大概十岁,刚够得着家里的饭桌。
俺家院子不大,黄泥巴糊的墙,东边角落里,长着一棵大梨树。
那棵梨树,比俺的年纪都大。
听俺爹说,是俺出生的那年,他亲手从山里挖回来的小树苗,一锹土一锹土给栽下的。
这棵树,就是俺爹的另一张脸。
春天,梨树开花,一树雪白雪白的,风一吹,那花瓣跟下雪似的,落得俺们一头一身。
蜜蜂嗡嗡地在花丛里打转,整个院子都是一股子甜丝丝的香气。
俺娘总会搬个小板凳坐在树下,一边纳鞋底一边哼着俺听不懂的小曲儿。
夏天,那树冠就跟一把撑开的绿绒大伞,把大半个院子都遮得严严实实。
太阳再毒,树底下也是凉快得很。
午后,俺爹从地里回来,总会光着膀子,把井里刚打上来的凉水从头顶浇下去,然后在树下的躺椅上一躺,蒲扇一扇,不一会儿就打起了呼噜。
俺和小伙伴们就在树下拍画片,玩弹珠,有时候玩疯了,爬到树上掏鸟窝,总免不了被俺爹吼一嗓子。
到了秋天,就是俺们最高兴的时候。
那梨子,一个个长得跟小葫芦似的,黄澄澄,水汪汪。
俺爹不让俺们用竹竿打,说会伤了果子。
自己会搬来梯子,爬上去,一个一个小心翼翼地摘下来,放在铺着干草的篮子里。
那梨子,咬一口,又甜又脆,满嘴都是汁水。
除了自家吃,还能挑一担去镇上卖个好价钱,给俺添件新衣裳,给俺娘扯块新布料。
所以,这棵梨树,在俺心里,不只是一棵树。
它是俺爹的汗水,是俺娘的温柔,是俺夏天的凉快地儿,也是俺秋天的甜嘴巴。
它就是俺们家的一份子,扎根在院子里,也扎根在俺们心里。
那一年初夏,天气热得邪乎,知了在树上扯着嗓子喊,地皮都好像要被晒化了。
俺娘刚做好午饭,俺们正准备吃饭,院门外传来一声有气无力的佛号:“阿弥陀佛……”
俺从门缝里瞅,看见一个老和尚。
他身上的僧袍,洗得都发白了,还打了好几个补丁,脚上穿着一双破了洞的布鞋。
他手里拄着根木头禅杖,背上背着个布袋子,脸上全是褶子,嘴唇干得起了皮,一看就是走了很远的路,又累又饿。
俺娘是个心善的人,见不得人受苦。
她二话没说,就转身进了厨房,拿了两个刚出锅的白面馒头,又盛了一碗凉开水,递了出去。
“大师傅,快吃吧,喝口水。”
那老和尚也没客气,接过馒头就大口地吃了起来,看来是饿坏了。
他吃得很快,腮帮子一鼓一鼓的,两个大馒头,几口就下了肚。
俺娘看他那狼吞虎咽的样子,动了恻隐之心,又转身回厨房,把锅里留给俺爹的最后一个热馒头也拿了出来,递过去说:“还有一个,热乎的,您也吃了吧。”
老和尚这回吃得慢了些。
他吃完,把碗里的水喝得干干净净,然后对着俺娘,双手合十,深深地鞠了一躬。
俺娘赶紧摆手,说不用不用。
老和尚直起身,却没有马上走。
他的目光,落在了院子里的那棵梨树上。
他瞅着那棵树,瞅了很久很久,那眼神很复杂,俺也说不清楚是啥意思,既不像羡慕,也不像赞叹,倒像是在看一个不该在这儿的东西。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梨树叶子,发出“沙沙”的响声。
最后,老和尚转过身,对着俺娘,又合十一礼,用一种很轻,却又很清楚的声音说:“施主心善,贫僧多言一句。”
他顿了顿,眼睛还是瞅着那棵树的方向。
“此树虽好,却与府上气数相冲,恐招祸端,不宜久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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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这句话,他没等俺娘反应过来,就转过身,拄着禅杖,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的背影在毒辣的日头下,越拉越长,最后消失在了村口的小路上。
俺娘愣在原地,手还保持着递馒头的姿势,脸上的血色,一点一点地褪了下去,变得跟墙壁一样白。
02
老和尚的话,就像一颗小石子,扔进了俺家这口平静的水井里,一下子就搅起了满池的波澜。
俺娘当场就慌了神。
她把俺拉进屋里,把门插上,像是外面有啥妖魔鬼怪一样。
她坐在炕沿上,坐立不安,一会儿搓搓手,一会儿又拍拍大腿,嘴里不停地念叨:“这可咋办?这可咋办?出家人不打诳语,这肯定是神佛给的指点啊!”
从那天起,俺娘看那棵梨树的眼神就变了。
以前是喜欢,是亲切,现在,全是恐惧和担忧。
她觉得那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不再是家里的功臣,倒像是一个马上要爆炸的炸药包,随时会给俺们家带来灭顶之灾。
到了傍晚,俺爹扛着锄头从地里回来了。
他一身的汗,一身的泥,脸膛被晒得黑里透红。
他一进院子,就习惯性地走到井边,打了桶水,从头浇到脚,嘴里还痛快地喊着:“舒坦!”
饭桌上,俺娘一直心神不宁,筷子在碗里扒拉来扒拉去,也没吃几口。
俺爹看出了不对劲,问道:“咋了?身上不舒坦?”
俺娘犹豫了半天,终于还是把白天老和尚来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
她学着老和尚的语气,把那句“恐招祸端,不宜久留”说得特别重。
她本以为俺爹听了,就算不信,也会跟她商量商量。
谁知道,俺爹听完,脸当场就沉了下来。
他把手里的筷子往桌上重重一放,发出“啪”的一声脆响,俺吓得一哆嗦。
“胡说八道!”俺爹的嗓门一下子就提了起来,震得俺耳朵嗡嗡响,“一个走江湖要饭的,瞎咧咧几句,你也信?这树是我一锹土一锹土把它喂大的,它招啥灾了?年年给咱家结一树的果子!我看他就是个骗子,看咱家人老实,故意说两句吓唬人的话,好多骗几个馒头!”
俺娘被吼得眼圈都红了,小声辩解道:“可……可人家是出家人……”
“出家人咋了?出家人里就没有骗子了?”俺爹一瞪眼,站了起来,走到院子里,指着那棵梨树,像是对着一个战友说话,“我告诉你们,谁也别想动这棵树!它就得在这儿长着!我倒要看看,它能招来什么灾!”
俺爹的倔脾气,是全村出了名的。
他认准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从此以后,这棵梨树,就成了俺爹和俺娘之间的一根刺。
它不再是家庭和睦的象征,反而成了夫妻俩矛盾的焦点。
俺娘是彻底魔怔了。
她每天早上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对着大门口烧香磕头,求各路神仙保佑。
她看那棵梨树的眼神,一天比一天害怕,好像那树上随时会掉下个妖怪来。
她开始变得唉声叹气,饭也吃不香,觉也睡不好,人眼看着就瘦了一圈。
她反反复复地劝俺爹,从好言相劝到哭哭啼啼,说为了俺,为了这个家,就砍了吧。
俺娘越是这样,俺爹就越来劲。
他觉得俺娘这是愚昧,是迷信。
他把保卫这棵梨树,当成了自己跟那些“怪力乱神”的歪理邪说斗争的一场战役。
他不仅不让砍,还对那棵树更上心了。
他给树浇水、施肥,比伺候地里的庄稼还勤快。
他甚至立下规矩,不许俺和俺的小伙伴们再爬树,连用力摇晃一下树枝都不行,生怕把它给弄坏了。
那段时间,俺家的气氛压抑得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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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桌上,再也听不到笑声了。
俺爹黑着一张脸,大口大口地吃饭,吃完就把碗一推,下地干活去。
俺娘则是一边吃饭,一边唉声叹气,看着俺爹的背影直掉眼泪。
他们俩,晚上睡在一个炕上,却背对背,谁也不搭理谁。
有时候半夜,俺能听见俺娘在被窝里小声地哭。
俺夹在他们中间,难受得不行。
俺既害怕俺娘说的“灾祸”,又舍不得那棵陪俺长大的梨树。
俺觉得,那个老和尚,就像一阵风,吹开了俺家的门,留下了一颗吵架的种子,然后就走了。
而这颗种子,在俺爹的倔强和俺娘的恐惧里,正在飞快地生根发芽。
03
日子就在这种压抑的气氛里,一天天过去。
几个月后,天气转凉,入了秋。
院子里的那棵梨树,像是要跟俺爹争口气似的,那一年结的果子,比往年任何时候都多,都大。
一个个金黄色的梨子沉甸甸地挂在枝头,把树枝都压弯了腰,风一吹,满院子都是果香。
这下,可把俺爹给得意坏了。
他每天搬个马扎,就坐在梨树下,抽着旱烟,眯着眼睛看那一树的果实,脸上的表情,就像一个打了胜仗的大将军。
他觉得,这满树的梨子,就是对那个老和尚的胡说八道最有力、最响亮的一记耳光。
他故意当着俺娘的面,摘下一个最大的梨,用衣袖擦了擦,咬得“咔嚓”作响。
他一边吃,一边大声说:“看看!看看!这叫灾祸吗?这叫福气!是咱栓子家积德行善,老天爷赏饭吃!”
俺娘看着那一树的果子,脸上的愁容却一点没少。
在她眼里,这果子结得越是繁盛,就越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让她心里更加不安。她说:“当家的,老话说,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妖个屁!”俺爹把果核往地上一扔,“我看你就是被那个要饭的给吓傻了!”
就在俺爹觉得“灾祸”之说已经不攻自破的时候,一股“城里的风”,吹进了俺们这个小院。
俺二叔来了。
俺二叔是俺爹的远房堂弟,叫二赖子。
他比俺爹小几岁,可看着比俺爹精明多了。
他不爱种地,早些年就跟着村里人去城里闯荡,听说现在在一个建筑工地上,当了个小包工头,手下管着十几号人。
那天下午,俺们正在院子里摘梨,村口突然传来一阵“突突突”的马达声。
紧接着,一辆崭新的摩托车,威风凛凛地停在了俺家门口。
车上跳下来一个人,穿着一件黑色的皮夹克,一条牛仔裤,脚上一双大头皮鞋,锃亮。
他摘下头盔,露出一张满面红光的脸,嘴里还叼着根过滤嘴香烟,正是俺二叔。
“哥!嫂子!忙着呢!”二叔嗓门洪亮,人还没进院,笑声就先传了进来。
俺爹看见二叔,高兴得不得了。
在俺爹眼里,二叔就是有本事的人,是在城里站稳了脚跟的。他赶紧把二叔迎进屋,又是倒茶,又是递烟。
晚饭,俺娘特地杀了只鸡。
饭桌上,二叔成了绝对的主角。
他唾沫横飞地大谈城里的生活,说城里的楼房有多高,马路有多宽,姑娘穿得有多俊。
他说现在国家政策好,南方大开发,到处都在盖楼,到处都需要人,只要你肯下力气,脑子活络点,挣钱就跟捡钱一样。
“哥,你不知道,”二叔喝了口酒,脸颊红扑扑的,“我手下那帮人,跟着我干,最差的一个月也能拿个千儿八百的。干上一年,回家盖三间大瓦房,那都不是事儿!”
一千块钱!俺爹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俺爹在土里刨了一辈子食,一年到头,累死累活,刨去吃喝开销,能剩下两三百块钱,就算是大丰收了。
二叔嘴里说的那个数字,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天文数字。
二叔看出了俺爹的心思,话锋一转,拍着俺爹的肩膀说:“哥,说句实在话,我手下那帮人,都是些油子,干活不实在。我这次回来,就是想找几个靠谱的自己人。像你这样,踏实肯干,又有力气的,正是我需要的。”
他凑到俺爹耳边,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哥,这机会可不是谁都有的。我跟上头的大老板关系好,你要是愿意跟我去,我保证,工钱比别人都高。干得好,我还能想办法给你弄个‘正式工’的名额,以后吃喝不愁!”
“正式工”三个字,像一块巨石,重重地砸在了俺爹的心坎上。
俺爹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摆脱农民这个身份,吃上“商品粮”。
他受够了看天吃饭的苦,受够了被人瞧不起的滋味。
他做梦都想让俺们家过上好日子,让俺能像城里孩子一样,穿新衣服,上好学校。
二叔描绘的那幅蓝图,对他来说,有着致命的诱惑。
他觉得,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一个能让他扬眉吐气、证明自己的机会。
他甚至觉得,这是老天爷在帮他,在用这种方式,狠狠地回击俺娘那些关于“灾祸”的懦弱想法。他要用行动证明,他栓子,不信天,不信命,只信自己的这双手!
俺爹的心,被二叔这阵“城里的风”,彻底给吹活了。
04
俺爹要去城里跟着二叔发大财的消息,像一瓢冷水,浇在了俺娘那颗本就惴惴不安的心上。
她激烈地反对。
“不能去!栓子,你不能去!”俺娘的脸吓得惨白,她抓住俺爹的胳膊,“你忘了那个和尚说的话了吗?他说咱家有灾祸啊!这事太巧了,他前脚刚说完,你弟弟后脚就来勾你走,这……这肯定就是那个灾祸的开头啊!”
俺娘的恐惧,在俺爹看来,却是不可理喻的愚蠢和懦弱。
他觉得自己好不容易看到了一条能让全家翻身的康庄大道,却被俺娘用这种可笑的理由给拦住了。
“你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女人!懂个啥!”俺爹一把甩开俺娘的手,眼睛都红了,“那是发财的机会!是好日子!不是灾!你整天灾灾灾的,我看咱家最大的灾就是穷!就是因为穷,才让人瞧不起!就是因为穷,狗子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
那天晚上,他们俩爆发了有史以来最激烈的一次争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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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传来俺爹的咆哮声和俺娘的哭泣声,还有东西被摔碎的声音。
俺吓得躲在被窝里,用被子蒙住头,浑身发抖。
“我告诉你,这回谁也别想拦我!”俺爹最后拍着桌子吼道,“我就是要出去挣大钱!挣了钱回来,把这破院墙都推倒,盖上两层小楼房!看到时候,村里谁还敢在背后说三道四!”
俺娘的哭求,没能动摇俺爹一丝一毫。
他就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一心只想冲破眼前的阻碍。
要去城里,不是空着手去的。
二叔说,得先交一笔“押金”,用来管吃管住。
另外,要打点关系,办那个“正式工”的名额,也需要一笔“活动经费”。
俺家哪有那么多钱。
为了凑足这笔钱,俺爹做出了一个让俺娘无法接受的决定。
他不顾俺娘撕心裂肺的哭求,狠着心,把家里准备过冬的两头大肥猪,给卖了。
那两头猪,是俺娘辛辛苦苦喂了大半年的,本来是准备过年的时候,卖一头,留一头自家吃的。
他还把家里刚收上来,还没捂热乎的大部分粮食,也都拉到镇上的粮站给卖了。
俺家的猪圈空了,粮仓也空了。
俺爹把换来的那一沓沓的票子,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那眼神,充满了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他走的那天,是个阴天,风很大。
他背着一个简单的行囊,里面是俺娘连夜给他缝补好的几件旧衣服。
他没有回头,甚至没有跟俺和俺娘说一句道别的话。他就那么径直地,朝着村口走去。
俺娘疯了一样地追了出去,追到村口,拉着他的胳膊,哭着求他,让他别去。
“栓子,你别走!我求你了!我心里慌得很!你走了,这个家可咋办啊!”
俺爹只是掰开她的手,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说。
他最后只是朝着家的方向,挥了挥手,算是告别,然后就跟着二叔,消失在了那条通往镇上的小路尽头。
俺娘站在村口,像一尊望夫石,哭了很久很久。
就在俺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小路尽头的那一瞬间,院子里,突然传来“咔嚓”一声巨响!
那声音,又脆又响,像是什么东西被硬生生折断了。
俺和俺娘都吓了一跳,赶紧跑回院子。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邪风,猛地从院子上方刮过,吹得人睁不开眼。
等风过去,俺们俩都愣住了。
只见院子里那棵梨树,那根最粗壮、长得最高大的枝干,在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竟然从中间齐刷刷地断裂了。
那截断了的枝干,比俺的腰还粗,带着满树的叶子和还没来得及摘的青涩梨子,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摔烂的梨子,流了一地的汁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又酸又涩的味道。
俺娘呆呆地看着那截巨大的断枝,看着那满地的狼藉,脸上的血色“刷”的一下就全没了,变得像纸一样惨白。
她的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紧接着,她的双腿一软,整个人就像被抽去了骨头一样,瘫坐在了地上。
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眼神空洞而绝望,口中只是反复地、机械地喃喃着一句话:
“完了……完了……这下,全完了……”
05
俺爹走了,家里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安静得让人害怕。
俺娘像是丢了魂一样,整天恍恍惚惚的。
她不再去地里干活了,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唠叨俺了。
她每天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烧香,拜佛。
她把家里一个旧木箱子搬出来,在上面铺了块红布,供上了不知道从哪儿请来的神仙画像。
她每天天不亮就起来,跪在画像前,一遍一遍地磕头,嘴里念念有词,求神佛保佑俺爹在外面平平安安。
那截断掉的梨树枝干,还横在院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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俺娘不让任何人碰它,她说那是给俺家的“警示”,动不得。
日子,就在这种提心吊胆的等待中,一天天熬过。
俺爹走后的第一个月,家里没有收到任何音信。
俺娘急得嘴上都起了燎泡。
她托村里去镇上赶集的人,到二叔家去问,可二叔的老婆说,二叔也一直没跟家里联系。
到了第二个月,俺娘已经快要撑不住了。
她每天都站在村口,从天亮等到天黑,盼着能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终于,在俺爹走了差不多两个月的时候,二叔托一个从城里回乡的老乡,给俺家带回来一个口信,还有一小沓钱,皱巴巴的,数了数,不到三百块。
那个老乡的神色很凝重,他把俺娘拉到一边,支支吾吾了半天,才把话说清楚。
这个消息,就像一个晴天霹雳,把俺娘彻底给击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