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
“晓晓，你图啥啊？你一个月工资五千块，四千都花在陈浩身上了。他就在家考个试，你看看你，新衣服舍不得买，化妆品用的都是杂牌，跟同事出去吃饭你从来不去，就为了省钱给他买蛋白粉、交房租。你说他要是考上了，飞黄腾达了，还能记得你这个糟糠之妻吗？”
闺蜜李静恨铁不成钢地戳着林晓的脑门，语气里满是心疼。
林晓却只是笑了笑，把刚炖好的排骨汤小心地装进保温桶里，眼神温柔又坚定：“静静，你不懂。陈浩他不是那样的人，他现在是在最关键的时候，我不多帮衬他一把，谁帮他？等他考上了，我们的好日子就来了。我们说好的，要一起在这个城市里扎下根，买个自己的房子。”
李静看着她被热气熏得红扑扑的脸，和那双充满希望的眼睛，最终只能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那时候的林晓，坚信自己是在为了两个人的未来添砖加瓦，她也以为自己是在赌一个不确定的未来。
01
林晓和陈浩的家，位于城中村一栋“握手楼”的五层。
说是家，其实不过是一个二十平米的单间，被一块洗得发白的布帘子隔成了卧室和客厅。
客厅小得可怜，一张折叠桌，两把塑料凳，既是饭桌也是陈浩的书桌。
这个夏天格外闷热，老旧的空调发出“嗡嗡”的悲鸣，制冷效果聊胜于无。
林晓刚下班回来，连工服都没来得及换，就一头扎进了油烟弥漫的小厨房。
厨房是几栋楼共用的，一到饭点就跟打仗似的。
“晓晓，回来了？”
陈浩从“卧室”里探出头，他赤着上身，额头上全是汗珠，头发乱糟糟的，显然是刚从书本里挣扎出来。
“嗯，今天超市排骨打折，我买了点给你炖汤，补补脑子。”
林晓一边麻利地洗菜切肉，一边笑着说。
她的笑容很甜，带着一种对未来笃定的安然。
陈浩走过来，从背后轻轻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声音有些沙哑：“又花钱了。不是说了让你别那么辛苦吗？我吃什么都行。”
“那怎么行，你现在是关键时期，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别说得好像我养不起你一样。”
林晓故意挺了挺胸膛，开了个玩笑。
两人相视一笑，狭小油腻的厨房里，仿佛也充满了温馨的烟火气。
这就是他们生活的常态。
三年前，还在读大四的林晓，不顾家人山崩海啸般的反对，毅然决然地和她认为的“真爱”——家境贫寒却品学兼优的陈浩走到了一起。
她的父母认为陈浩目的不纯，看重的是她家的背景，为了逼她分手，甚至停了她所有的生活费。
性格执拗的林晓，为了证明自己的选择没错，为了证明他们的爱情可以超越物质，毕业后干脆离家出走，跟着陈浩来到了这座陌生的南方城市，并且断了和家里的一切联系。
她天真地以为，只要两个人相爱，就能克服一切困难。
她找了份超市文员的工作，工资不高，但胜在稳定。
而陈浩，一心要考取公务员，端上“铁饭碗”。
这一考，就是三年。
三年来，林晓用她微薄的薪水，支撑着两个人的全部开销。
她从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富家小姐，变成了一个为几块钱菜价都要盘算半天的家庭主妇。
闺蜜李静是她大学室友，只知道她和家里闹翻了，却不知道她家究竟是何等光景，只当她是普通的工薪家庭出身。
看着林晓如此付出，李静不止一次地骂她傻。
林晓却不这么认为。
她爱陈浩，爱他的上进，爱他对未来的规划。
每次听他说起“等我考上了，我们就买房，把你风风光光娶回家”，林晓就觉得，自己放弃的一切，吃的这些苦，都是值得的。
晚饭时，陈浩狼吞虎咽地喝着汤，林晓在一旁小口地吃着白米饭，配着白天超市里剩下的凉拌菜。
“你多吃点肉啊。”
陈浩夹了一块最大的排骨到她碗里。
林晓又夹了回去，笑着说：“我不爱吃肉，你吃吧，你多用脑，需要营养。”
她不是不爱吃，只是舍不得。
这种委屈，她早已习惯。
陈浩没再坚持，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埋头继续吃饭。
昏黄的灯光下，他的眼神有些复杂，有感动，也有一丝难以察觉的理所当然。
他早已习惯了林晓的付出和节俭，却从未深想过，一个城市里长大的女孩子，为何能对这样的苦日子甘之如饴。
夜深了，林浩趴在床上，听着隔壁桌上陈浩翻书的“沙沙”声和空调的“嗡嗡”声，心里一片宁静。
她坚信，这样的苦日子很快就要到头了，黎明前的黑暗，总是最难熬的。
02
盛夏的果实，终于在初秋时节姗姗来迟。
陈浩的手机响起时，林晓正在卫生间里搓洗着两人积攒了一周的衣服。
当她听到陈浩在客厅里发出一声巨大的欢呼时，她的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她擦了擦满是泡沫的手，跑出去，只见陈浩握着手机，激动得满脸通红，眼眶里甚至泛着泪光。
“晓晓，我……我考上了！我考上了！笔试第一，面试也过了！”
林晓的眼泪“刷”地一下就流了下来。
这三年的委屈、辛劳、期盼，在这一刻，全都化作了喜悦的泪水。
她冲过去，紧紧地抱住陈浩，哭得像个孩子。
“太好了……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一定可以的！”
她以为，她的爱情，终于要修成正果了。
那天晚上，他们奢侈地去下馆子，点了四道菜。
陈浩喝了点酒，意气风发，反复说着未来的计划。
他说他要分到一个好单位，努力工作，尽快升职加薪，然后在这个城市最好的地段买一套大房子，带阳台的那种，可以种满林晓喜欢的花。
林晓听着，笑着，眼里的光比饭店的水晶灯还要亮。
她觉得，自己终于可以向父母证明，她的选择没有错。
陈浩入职的单位，是市里一个相当有分量的机关，油水足，前途广。
这让他在亲戚朋友面前赚足了面子。
随之而来的，是圈子的改变。
陈浩不再是那个穿着T恤衫、整天埋头书本的考生，他穿上了笔挺的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说话也开始带着一股官腔。
他开始参加各种饭局，认识各种“领导”和“老板”。
就在一次单位组织的招商引资联谊会上，他认识了赵雅。
赵雅是本市一家知名房地产企业董事长的独生女，年轻漂亮，海外留学归来，身上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优越感和自信。
她作为青年企业家代表出席，一眼就注意到了人群中谈吐不凡、年轻有为的陈浩。
“陈先生，很欣赏你对我们城市未来规划的见解。”
赵雅端着一杯红酒，主动走到了陈浩面前，笑意盈盈。
陈浩有些受宠若惊，他知道赵雅的身份，那是一个他过去只能在财经杂志上看到的人物。
他连忙谦虚道：“赵小姐过奖了，只是一些不成熟的想法。”
“你太谦虚了。我父亲也常说，现在的年轻人，就需要你这样有冲劲、有想法的。”
赵雅的眼神大胆而直接，“有时间吗？我想单独请你喝杯咖啡，聊一聊城南那个项目。”
陈浩的心，在那一刻剧烈地跳动了一下。
他看着眼前光彩照人的赵雅，再想想家里那个穿着旧衣服、满身油烟味的林晓，一种从未有过的念头，像毒蛇一样钻进了他的心里。
他知道，赵雅不仅仅是一个漂亮的女人，她背后所代表的资源、人脉和阶层，是他奋斗十年都未必能企及的。
如果能抓住这个机会……
“当然有时间，这是我的荣幸。”
陈浩微笑着，和赵雅交换了联系方式。
那一晚，他很晚才回家，身上带着一股陌生的香水味。
林晓已经睡了，他看着她熟睡的侧脸，脸上没有了往日的爱怜，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带着一丝嫌恶的挣扎。
03
改变，是从一些细微之处开始的。
陈浩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理由总是“单位加班”、“陪领导应酬”。
他不再吃林晓做的饭，说外面的饭局推不掉。
他开始嫌弃这个狭小、潮湿的出租屋，抱怨空调不制冷，抱怨邻居太吵。
“晓晓，你能不能把这里收拾得像样点？我同事要是知道我住在这种地方，会笑话我的。”
一次，他皱着眉头，指着墙角堆放的杂物说。
林晓愣住了，那些杂物，大部分都是他考公务员时用过的复习资料，她一直舍不得扔，觉得是他们奋斗过的见证。
“还有你的衣服，都穿了几年了？就不能买几件好点的吗？”
他又看向林晓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T恤，“我现在身份不一样了，你作为我的……女朋友，也得注意点形象。”
林晓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密密麻麻地疼。
她为了他，才穿成这样，住在这里。
他如今功成名就，却反过来嫌弃她当初为他做出的牺牲。
这是何等的讽刺。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又看了看陈浩身上那件价值不菲的名牌衬衫，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矛盾的第一次爆发，是在一个周末。
林晓提前炖好了汤，做了陈浩最爱吃的红烧肉，等他回家吃饭。
结果左等右等，等到饭菜都凉透了，陈浩才打来一个电话。
“喂，晓晓，我今晚不回来吃了。赵小姐……就是上次跟你提过的那个企业家，她请我吃饭，谈点工作上的事。”
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嘈杂，隐约能听到女人的笑声。
“可是……我饭都做好了。”
林晓的声音有些委屈。
“哎呀，都什么年代了，倒掉不就行了！工作要紧，你懂不懂？”
陈浩的语气很不耐烦，“行了，不跟你说了，领导在叫我了。”
电话被“啪”地一声挂断了。
林晓看着一桌子精心准备的饭菜，眼泪再也忍不住，一颗一颗地砸在冰冷的桌面上。
她不傻，她能感觉到陈浩的疏远，能感觉到那个叫“赵雅”的女人的威胁。
她给李静打电话，哭着诉说自己的委屈。
李静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半晌，最后只说了一句：“晓晓，男人要是变了心，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你得为自己想想了。”
是啊，为自己想想。
可她过去三年，想的都是他，已经快要忘记怎么为自己想了。
她开始失眠，整夜整夜地睡不着。
她翻看以前的照片，看着照片里那个笑得一脸灿烂、亲密地搂着她的陈浩，觉得那么陌生。
她试图挽回。
她甚至想过，是不是该跟家里低头，坦白一切，让父母帮帮陈浩。
但这个念头很快被她掐灭了，她不想让自己的爱情，沾染上任何的铜臭味，那是对她这三年坚持的侮辱。
她学着网上美妆博主的样子化妆，学着穿高跟鞋。
但她所做的一切，在陈浩眼里，都成了拙劣的模仿。
“林晓，你别折腾了行吗？你根本就不是那块料。”
一次，看到她穿着不合脚的高跟鞋、别扭地走路时，陈浩终于不耐烦地撕下了伪装，“你安安分分地待着不好吗？”
那一刻，林晓终于明白，他不是嫌她不够好，而是他身边，已经有了更好的人。
04
摊牌的日子，比林晓想象中来得更快，也更残忍。
那天是林晓的生日。
她没有声张，只是默默地给自己买了个小蛋糕，想着等陈浩回来，两个人简单地庆祝一下。
然而，她等到的是一条微信消息。
是赵雅发来的，用的是陈浩的微信。
一张照片，配上一句挑衅的话。
照片是在一家高级西餐厅拍的，陈浩和赵雅亲密地坐在一起，桌上放着一个精致的蛋糕，上面插着蜡烛。
赵雅笑靥如花地依偎在陈浩怀里，而陈浩，也低头看着她，眼神是林晓从未见过的温柔。
配文是：“谢谢亲爱的给我补过生日，也谢谢你做的选择。”
林晓的脑袋“嗡”的一声，仿佛被重锤击中。
她颤抖着手，点开赵雅的朋友圈，对外开放的。
里面全是她和陈浩的合影，配的文字都是“我的傻瓜男友”、“事业型男人最帅了”。
定位显示，他们一起去了海边，一起去了高档度假村，一起见了双方的朋友。
而这一切，她都被蒙在鼓里。
原来，他不是忙于工作，只是忙着和另一个人恋爱。
原来，他的全世界，早就没有了她。
就在这时，门开了，陈浩回来了。
他似乎喝了点酒，脸上带着餍足的笑容，看到林晓，愣了一下，随即恢复了往日的冷漠。
“你还没睡？”
林晓没有哭，也没有闹。
她只是平静地把手机递到他面前，指着那张照片，声音嘶哑地问：“这是什么？”
陈浩的脸色瞬间变了。
他或许没想到赵雅会这么做，但事已至此，他似乎也懒得再演戏了。
他沉默了片刻，索性拉了把椅子坐下，点燃了一支烟，深吸一口，缓缓吐出烟圈。
“既然你都看到了，那我也就直说了吧。”
他的声音很冷，没有一丝愧疚，“晓晓，我们分手吧。”
“为什么？”
林晓的身体在发抖，但她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
“没有为什么。我们不合适。”
陈浩看着缭绕的烟雾，眼神飘忽，“我承认，你陪我走过了最苦的日子，我很感激你。但是，人总是要往前看的。我和你，已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你给不了我想要的，但赵雅可以。”
听到“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这句话，林晓突然觉得无比荒唐可笑。
他根本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隔着一个怎样的世界。
“你想要的？你想要的是什么？是钱？是地位？”
林晓的声音拔高了，带着绝望的质问。
“是，我就是想要钱，想要地位！我不想再被人看不起，不想再住在这个破地方！我不想我的孩子将来也像我一样，为了一个破编制熬掉整个青春！”
陈浩也激动起来，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林晓。
“赵雅能帮我，她爸爸一句话，能让我少奋斗二十年！你呢？你能给我什么？你除了会做饭、会省钱，你还会什么？你带得出去吗？你跟我的同事、领导，能聊到一块儿去吗？”
这些话，像一把把淬了毒的刀子，狠狠地捅进林晓的心里。
她所有的付出，所有的爱，她为了他而放弃的整个世界，在这一刻，都成了笑话。
她忽然就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陈浩，你真让我觉得恶心。”
“随你怎么说。”
陈浩从钱包里抽出一张银行卡，扔在桌上，“这里面有五万块钱，算是我给你的补偿。密码是你的生日。你拿着钱，找个好点的地方住，也算我们好聚好散。”
“补偿？”
林晓看着那张卡，觉得无比讽刺。
她三年的青春，三年的陪伴，就值五万块钱。
这张卡里的钱，可能还不够她以前买一个包。
她没有去拿那张卡，只是站起身，一步一步地走回那个被布帘隔开的“卧室”，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她的东西不多，一个行李箱就装完了。
从头到尾，她没有再说一句话，也没有再流一滴泪。
当她拖着行李箱，从陈浩身边走过时，他甚至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走到门口，林晓停下脚步，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她付出了全部心血的“家”，然后决绝地拉开门，走了出去。
门在身后“砰”地一声关上，也彻底关上了她的过去。
她的这场豪赌，输得精光。
05
离开陈浩后，林晓拖着行李箱，在深夜的街头漫无目的地走着。
她没有去打扰李静，她知道，此刻她需要的不是安慰，而是一个人的安静。
最终，她在一家24小时营业的快餐店里坐了一整夜。
天亮后，她找了一家最便宜的旅馆住了下来。
她终于拿出了那个很久没有开机的备用手机，上面有几十个未接来电，都来自同一个人——她的母亲。
看着那个熟悉的号码，林晓的眼泪终于决堤。
三年的倔强和坚持，在被背叛的这一刻，轰然倒塌。
她输了。
输给了现实，也输给了自己看人的眼光。
她颤抖着手，拨通了那个电话。
电话几乎是秒接，那头传来母亲带着哭腔和急切的声音：“晓晓？是你吗晓晓？你终于肯给妈妈打电话了！”
“妈……”
林晓只叫出一个字，就再也说不出话，泣不成声。
另一边的陈浩，也过上了他梦寐以求的生活。
他和赵雅正式同居，搬进了市中心的高档公寓。
赵雅给他买了豪车，名牌手表，带他出入各种上流社会的场合。
在赵雅父亲的引荐下，他在单位里也如鱼得水，很快被提拔成了一个小科室的副主任。
所有人都羡慕他，说他走了大运，是“人中龙凤”。
陈浩也一度沉浸在这种巨大的满足感和虚荣心之中。
他搂着漂亮的富家千金，开着豪车，享受着别人的奉承和讨好，觉得当初抛弃林晓，是他这辈子做过最正确的决定。
偶尔，他也会在深夜里想起林晓。
想起她炖的汤，想起她温柔的笑容，想起她在狭小的出租屋里为他默默付出的一切。
但这种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很快就被现实的浮华所淹没。
他会告诉自己，那样的苦日子，他再也不想过了。
他甚至会有些恶毒地想，不知道林晓拿着那五万块钱，现在过得怎么样？
是不是还住在那个阴暗的角落里，为每个月的房租发愁？
分手后大约半个月，陈浩因为一个项目，需要回到他曾经住过的那个城中村附近考察。
车子停在路边，他看着眼前熟悉又破败的街道，心里有些感慨。
正准备离开时，他眼角的余光，无意中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林晓。
她正站在一个公交站台下，穿着一身剪裁精致的香奈儿套装，手里拎着一个爱马仕的铂金包，似乎在等什么。
她瘦了一些，但那种由内而外散发出的贵气和从容，是陈浩从未见过的。
她的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脸上是精致的淡妆，侧脸的线条显得高贵而又清冷。
陈浩的心，莫名地漏跳了一拍。
他使劲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
这怎么可能是林晓？
就在他发愣的时候，一辆黑色的、车漆亮到反光的宾利慕尚，悄无声息地停在了林晓的面前。
一个穿着笔挺西装、戴着白手套的司机从车上下来，快步走到后座，恭恭敬敬地为林晓打开了车门，微微鞠躬：“小姐，让您久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