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已至,暮秋将尽。
此时的天地,褪去了春夏的浮华,显露出深沉内敛的骨骼。
风起时,黄叶纷飞如蝶;晨起时,白霜铺地如绢。
目之所及,一片萧瑟。
可也正是这样的时节,最藏得住 “衰败里的生机”。
九百多年前,苏轼就在这样一个秋末冬初,对着残荷伏水、菊枝凝霜,相似的景致,为一位失意好友写下了一首诗。
诗里没有悲秋的哀怨,反倒藏着穿透时光的暖意,尤其是最后两句,至今仍能在我们失意时,轻轻叩响心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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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赠刘景文》
荷尽已无擎雨盖,菊残犹有傲霜枝。
一年好景君须记,正是橙黄橘绿时。
元祐五年,苏轼抵达杭州,担任知州。这已不是他第一次踏足这片土地。此时的东坡,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初入仕途的四川才子。
乌台诗案的牢狱之灾、黄州数年的贬谪岁月,他尝尽了世态炎凉。
可政治的腥风血雨,官场的起伏沉浮,也让他把 “人生” 二字嚼得更透:他在东坡种稻,在赤壁怀古,写下 “一蓑烟雨任平生” 的词句,把委屈与愤懑,都酿成了从容与通透。
诗里的刘景文,是苏轼的“另一个自己”。
他是北宋名将刘平之子,自幼读兵书、习武艺,却生逢宋仁宗“重文抑武”的时代。空有一身韬略,却只能在地方做些“掌管茶盐”的小官。
四十多岁时,他还只是个小吏,直到苏轼读到他的诗文,拍案惊叹“慷慨奇士也”,不仅向朝廷竭力举荐,更在精神上给予他莫大的支持。
暮秋的杭州,西湖边的荷花早已凋零,菊花也在霜寒中渐渐残败。苏轼与刘景文,两位饱经风霜的士人,站在人生的秋季,对望着彼此的身影。
苏轼明白岁月蹉跎带来的无力感,于是眼前之景,胸中之情,化作笔下的诗行写下了这首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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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句“荷尽已无擎雨盖”,荷花的彻底凋零。那些曾经如伞般遮天蔽日的荷叶,如今已消失殆尽。
这是一种毫不留情的衰败,是对生命繁华易逝的直白陈述。若将人生比作四季,这“荷尽”之时,恰似青春年华的逝去,那般张扬、明媚的时光,一去不返。
后一句笔锋一转,他的目光落在了篱边的残菊上。
“菊残犹有傲霜枝”,菊花虽已凋零,花瓣落了满地,但它的枝秆,仍直直地立在寒霜里,没有一丝弯折。
苏轼写的是景,喻的却是人。荷尽,像极了刘景文早年的抱负落空;而菊残后的 “傲霜枝”,正是他骨子里的倔强即便处境困顿,也从未向命运低头。
这一衰一傲的对比,把刘景文的品格,写得入木三分。
“一年好景君须记,最是橙黄橘绿时。”苏轼突然把镜头拉远,别只盯着残荷枯菊,你看那橙树挂金、橘枝垂绿,秋末冬初,才是最浓的秋色啊!
这“橙黄橘绿”绝非简单的景物描写。
它藏着苏轼的人生哲学:荷花盛开是少年意气,菊花绽放是中年锋芒,而橙橘结果,是岁月沉淀后的厚积薄发。
就像人到中年,青春的鲜妍会褪去,但阅历的甘甜、智慧的丰盈,才是一生最珍贵的“好景”。
苏轼告诉他:你的人生并非走向终结,而是进入了更为丰盈的“橙黄橘绿”之期。
那些走过的路,受过的苦,都化作了生命的厚度,这正是你独一无二的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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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四句,没有华丽的辞藻,却像一幅徐徐展开的秋景图,初看是萧瑟,再品是坚韧,细想是豁然。
或许刘景文每当失意时,总会想起 “橙黄橘绿” 四个字,心里就会多一份底气。后来虽未大富大贵,却也在苏轼的鼓励下,重拾了心气,晚年得到了升迁,也算不负才华。
对于后世的我们来说,这首诗也具有意义。
我们会为 “三十而立却未立” 焦虑,会为事业瓶颈沮丧,会觉得 “人生的好时候已经过去了”,总爱为“未得到的”焦虑,为“已失去的”叹息。
可苏轼早在九百多年前就告诉我们:所谓 “好景”,从不是只有青春一种模样。
二十岁的活力,三十岁的拼搏,四十岁的通透,五十岁的从容,六十岁的豁达,都是生命不同的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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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的成熟期,不在于外表的光鲜,而在于内心的丰盈。正如秋末冬初,万物凋零,却正是橙橘飘香时。
人生没有白走的路,没有白受的苦,我们当下的每一步,其实都在孕育未来的好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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