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抛下母子二十年,六十岁回家养老,只见母子三代同堂欢声笑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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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傍晚六点的光景,是一座城市最温柔的时刻。夕阳最后的余温懒洋洋地洒在鳞次栉比的居民楼上,将冰冷的钢筋水泥染上了一层暖融融的蜜色。在老城区“静安里”这个充满了生活气息的小区里,家家户户的窗户次第亮起了灯,空气中开始弥漫起各种饭菜的香气。

周子昂的家就在这片温暖的灯火之中。

厨房里,正上演着一幅格外和谐的画面。抽油烟机发出低沉而平稳的嗡鸣,锅里,酱色的卤汁正“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浓郁霸道的香气混合着八角、桂皮、香叶等十几种香料的味道,织成一张无形的网,将整个家都笼罩其中。

“妈,您快去客厅歇会儿吧,这芹菜我来摘就行,您站一天也累了。”儿媳方晴一边将摘好的芹菜放进水盆里冲洗,一边柔声劝着婆婆陈秀梅。方晴是镇上小学的语文老师,人如其名,性格晴朗温和,说起话来总是带着笑意,让人如沐春风。



陈秀梅闻言,停下了手里调配卤汁的动作,笑着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拍了拍方晴的手背,那上面还残留着些许香料的粉末。“你上一整天课,跟那群小皮猴斗智斗勇才叫累。我这啊,是越忙活越有精神,闲下来骨头缝里都难受。再说,这锅老卤的脾气只有我摸得透,差一分味道就不对了。”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长年累月沉淀下来的笃定和自信。陈秀梅今年五十八岁,岁月公平地在她脸上刻下了细密的纹路,但那双眼睛,却依旧清亮有神。不像许多同龄人那般暮气沉沉,常年的劳作让她身形挺拔,眼神里更是淬炼出一种风雨吹打不倒的坚韧。二十多年前,她只是个围着丈夫孩子转的家庭主妇,而现在,她是这条街上小有名气的“陈记卤味”的老板娘,是这个家的定海神针。

“奶奶!好香呀!乐乐的肚子都变成小鼓啦,咕噜咕噜叫!”

清脆的童音从客厅传来,带着撒娇的甜糯。四岁的小孙女周乐乐正像一只快活的小考拉,手脚并用地挂在爸爸周子昂的背上,小脸蛋在他的背上蹭来蹭去,玩着“骑大马”的古老游戏。

周子昂双腿微屈,双手向后托住女儿的小屁股,在客厅不算宽敞的空间里稳稳地小跑着,嘴里还极其配合地发出“驾!驾!嘚儿驾!”的吆喝声,背上的小人儿被颠得咯咯直笑,清脆的笑声像一串银铃,洒满了屋子的每个角落。

周子昂今年二十八岁,是一名室内设计师。他身材挺拔,眉眼间有着和母亲如出一辙的清秀,但气质更为沉静。或许是童年经历的缘故,他比同龄人显得要早熟和内敛得多,只有在面对家人的时候,才会流露出这样放松而温柔的一面。

厨房里婆媳间的低语,客厅中父女俩的笑闹,锅里食物蒸腾的香气,共同交织成一幅名为“人间烟火”的画卷。这幅画的底色,是暖黄色的灯光;画中的人,笑容真挚;而描绘这一切的颜料,是陈秀梅用二十年的血汗,一滴一滴,亲手调制出来的。

不多时,一桌丰盛的家常菜就摆上了桌。最中央的位置,雷打不动地留给了那一大盘油光锃亮、香气扑鼻的卤味拼盘——卤鸡爪、卤豆腐、卤牛肉、卤猪耳,每一样都是陈秀梅的得意之作。

方晴细心地给婆婆和丈夫盛好饭,又夹起一块炖得软烂入味的卤豆腐,放进女儿乐乐的专属小碗里,用勺子碾碎,又仔細地吹了吹,直到热气散尽,才递给女儿。

饭桌上的气氛温馨而融洽。

“晴晴啊,上次听你说的,你们学校那个叫小军的孩子,家里情况后来怎么样了?”陈秀梅给孙女夹了一筷子青菜,状似无意地问道。

方晴正给乐乐擦嘴,听到婆婆问起,不由得叹了口气,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别提了,妈。还是老样子,单亲家庭,他妈妈一个人要打好几份工,白天送外卖,晚上去大排档帮厨,根本顾不上他。孩子在学校里越来越孤僻,不跟人说话,成绩也一落千丈,昨天还因为一点小事把同学的文具盒给摔了,我今天还请他妈妈来了一趟学校。”

话音刚落,“咔哒”一声轻响,打破了饭桌的和谐。

周子昂夹菜的动作猛地一顿,筷子尖不受控制地撞在了瓷盘边缘。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就像被按下了暂停键的电影画面。那双原本盛满温柔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迅速地沉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阴郁的暗影。

“单亲家庭”这四个字,像一根看不见的毒刺,穿过二十年的时光,精准地扎进了他心底那块从未真正愈合的伤疤。

陈秀梅的余光立刻捕捉到了儿子的异样。她没有丝毫的慌乱,甚至连眼神都没有变一下,只是极其自然地用公筷夹起拼盘里最大、最诱人的那只卤鸡腿,颤巍巍地放进了乐乐的碗里,语气温和慈爱地岔开了话题:“我们家乐乐快吃,看奶奶给你留的大鸡腿!多吃肉肉,长得比爸爸还高!”

小孩子的注意力总是容易被转移的。乐乐看到金灿灿的大鸡腿,立刻欢呼一声,把小军哥哥的事情抛到了九霄云外。她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抓住鸡腿,张开小嘴啊呜一口,啃得满嘴是油,腮帮子鼓鼓囊囊,像一只正在过冬的小仓鼠。

饭桌上的气氛,因着孩子的童真,又迅速地回暖。周子昂紧绷的下颌线缓缓放松下来,他感激地看了母亲一眼。陈秀梅却像什么都没发生过,正拿着纸巾,温柔地给孙女擦拭着嘴角的油渍,眼神里满是宠溺。

这个家,看似坚不可摧,幸福美满,但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守护着一个禁区。那个男人的名字,那段不堪的过往,是这个家里从不被提起的禁忌。它就像一道幽灵,平日里沉睡在记忆的深渊,却总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从幸福的缝隙里透出一丝冰冷的寒意,提醒着他们,今日的圆满,是建立在昔日的残缺之上。

夜深了,妻女都已进入梦乡,呼吸均匀而绵长。

周子昂的书房里还亮着一盏台灯,他正在电脑前修改着客户要求的设计图。夜深人静,正是他灵感最充沛的时候。

手机的振动声突兀地响起,在寂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刺耳。他拿起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个陌生的号码,归属地是那个他已经二十年没有回去过的老家县城。

一种莫名的预感攫住了他的心。他犹豫了几秒,终究还是划开了接听键。

“喂……请问是子昂吗?周子昂?”电话那头是一个有些苍老和迟疑的男声,带着浓重的乡音。

“我是。请问您是?”周子昂的声音很平静。

“哎呀,太好了,没打错!子昂啊,我是你三表叔啊!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三表叔?”周子昂在记忆的犄角旮旯里费力地搜索着这个称呼,印象早已模糊不清,只依稀记得是个关系很远的亲戚。

“哎,对,是我。那个……子昂啊,这么晚打扰你,表叔是……是想跟你说个事儿。”电话那头的声音变得吞吞吐吐,似乎接下来的话十分难以启齿。

周子昂的心沉了下去,他握着鼠标的手停在半空,语气冷淡了几分:“您有事就直说吧。”

“就是……就是关于你爸,周德海……他,他最近……过得不太好。”

“周德海”——这个仿佛来自于上个世纪的名字,像一把生了锈的铁钥匙,野蛮地撬开了周子昂尘封了二十年的记忆之门。霎时间,门后所有被他刻意遗忘的画面,如同开了闸的洪水,汹涌而出。

是童年时,别的孩子被父亲举过头顶,而他只能羡慕地站在一旁;是下雨天,别的孩子有父亲撑着伞来接,而他只能跟着母亲,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泥泞回家;是学校运动会上,别的孩子在父亲的加油声中冲过终点,而他,却因为一句“你爸不要你了”,和同学扭打在一起,摔得满身是泥。



还有母亲,那个永远在忙碌的背影。夏天里,她在闷热的厨房里,被卤味的蒸汽熏得满脸是汗;冬天里,她在寒风刺骨的菜市场,一刀一刀地剁着猪蹄,那双手,被冻得又红又肿,布满了无法愈合的口子……

“他怎么样,跟我有什么关系吗?”周子昂的声音瞬间冷得像冰,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哎,子昂,你别这么说,血浓于水,他毕竟是你亲爸啊……”三表叔在那头唉声叹气,开始絮絮叨叨地讲述起来。

原来,二十年前,时任镇上小工厂厂长、风光无限的周德海,迷上了厂里那个年轻漂亮、又会说贴心话的秘书柳眉。他像着了魔一样,不顾所有人的劝阻,抛弃了还在上小学的周子昂和贤惠的妻子陈秀梅,带着柳眉和厂里所有的积蓄,远走高飞去了南方。

起初几年,他们确实过了一段挥金如土的好日子。但周德海本就不是什么做生意的料,加上柳眉花钱大手大脚,没过几年,带出去的钱就赔了个精光。生意破产后,周德海的脾气变得越来越暴躁,两人争吵不断。大约在七八年前,那个曾经对他柔情蜜意的柳眉,看他再也榨不出油水,便在一个深夜,卷走了他仅剩的一点积蓄,从此人间蒸发,再无音讯。

而如今的周德海,已经快六十岁了。孤身一人,穷困潦倒。前段时间,因为长期酗酒和营养不良,突发了中风,虽然命是抢救了回来,却落下了半身不遂的后遗症,左边的腿脚不利索,走路都得拄着拐杖。他现在租住在老家县城最破旧的筒子楼里,那地方阴暗潮湿,终年不见阳光,靠着一点微薄的低保勉强度日,日子过得凄惨无比。

“……他现在是真的知道错了,天天躺在床上唉声叹气,念叨着对不起你们娘俩。子昂啊,表叔说句公道话,他现在这个样子,身边连个端茶倒水的人都没有,有时候饭都吃不上一口热的。他的意思是……他想回来,想‘认祖归宗’。你看,你现在出息了,在大城市买了房,日子过得这么好,他毕竟是你唯一的儿子,这赡养的义务,你总不能……”

“够了!”

周子昂一声低吼,像一头被激怒的幼狮,打断了三表叔的话。他的胸口剧烈起伏,握着手机的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根根泛白。

“赡养义务?我妈为了供我上学,冬天在冰水里洗猪下水,手都冻烂了的时候,他在哪里?我发高烧,我妈背着我跑几里地去医院的时候,他在哪里?我结婚买房,我妈拿出所有积蓄还不够,到处求爷爷告奶奶借钱的时候,他又在哪里?”

“他风光的时候,和那个女人花天酒地的时候,他有想过我们母子是死是活吗?他二十年没给过一分钱的抚养费,没打过一个电话!现在他老了,病了,被那个女人踹了,没人要了,就想起他还有个儿子了?就想起血浓于水了?三表叔,你告诉他,天底下没有这么便宜的事!让他死在外面,别来脏了我家的地!”

他几乎是嘶吼着说出最后几句话,说完便狠狠地挂断了电话,将手机摔在桌上。巨大的怒火像岩浆一样在他胸中翻滚、冲撞,烧得他四肢百骸都在发痛。

他无法平静下来,满脑子都是过去那些屈辱和辛酸的画面。他猛地站起身,冲出书房,重重地敲响了母亲的房门。

陈秀梅还没有睡。她已经摘掉了老花镜,正坐在床边,就着一盏昏黄的床头灯,轻轻地给小孙女乐乐缝补着一只玩偶熊身上开线的裂口,神情专注而宁静。

听到急促的敲门声和儿子压抑着怒火的呼喊,她抬起头,看到儿子那张因为愤怒而涨红的脸,眼神里没有丝毫的意外,仿佛早已料到这一天的到来。

“妈。”周子昂冲到母亲面前,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他将电话里的内容一字不漏地复述了一遍,每一个字都充满了愤恨和不甘。他像一个终于找到宣泄口的孩子,将积压了二十年的委屈和愤怒,尽数倾倒出来。

最后,他看着母亲,眼睛都红了,斩钉截铁地说道:“妈,您放心,我绝不会让他踏进我们家门一步!这个家,是我跟您一点一点撑起来的,跟他没有半点关系!他休想来摘桃子!”

陈秀梅一直安静地听着,没有插话,没有打断。她的脸上,没有儿子预想中的愤怒、激动,或是勾起伤心往事的泪水。她就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任凭儿子投下怎样饱含情绪的石子,也惊不起半点涟漪。

等儿子说完了,情绪也稍稍平复了一些,她才缓缓地放下手中的针线,抬起头,看着儿子那张与自己如此相像的脸,平静地开口:“子昂,别这么激动,气坏了身子不值得。”

她顿了顿,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水,然后,用一种轻得几乎没有重量的语气,说出了一句让周子昂匪夷所思的话。

“让他来吧。”

周子昂的大脑瞬间当机,他以为自己听错了:“妈?您……您说什么?”

陈秀梅的目光重新落回到那只小熊玩偶上,她拿起针,慢条斯理地穿好线,打了个结,语气淡得像一杯放凉的白开水:“我说,让他来。躲了二十年,有些账,也该当面算一算了。”

她的这份超乎寻常的平静,比歇斯底里的哭闹更让周子昂感到心惊和不安。他完全看不透,母亲那双沉静的眼眸深处,到底隐藏着怎样的念头。是二十年的怨恨已经被时光磨平,只剩下了怜悯?还是她真的心软了,想要原谅那个男人?

他想追问,想劝阻,想告诉她那个男人不值得。可当他迎上母亲那双深邃而沉静的眼睛时,所有的话,都像被一块巨石堵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只觉得,自己的母亲,似乎比他想象中,要复杂和强大得多。

门铃终究还是响了。

在那个电话之后的三天,一个寻常的周三下午。

“叮咚——叮咚——”的声音,并不刺耳,却像两记重锤,精准地砸在了周子昂紧绷的神经上。他几乎是瞬间从沙发上弹了起来,一整天都心神不宁的他,终于等来了这只悬在头顶的靴子落地。

他特意跟公司请了假,从早上开始就坐立不安,一会儿擦擦桌子,一会儿整理书架,像一头在自己领地里焦躁踱步的狮子,浑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进”的警惕气息。

方晴看出了丈夫的紧张,她什么都没问,只是默默地泡好了一壶安神的菊花茶放在他手边,然后在门铃响起的那一刻,体贴地将正在客厅玩积木的女儿乐乐抱进了卧室,并轻轻关上了门。她知道,接下来的场面,不适合孩子看见。



周子昂深吸一口气,胸腔里充满了菊花的清香,但那股焦躁的火气却丝毫没有被压下去。他走到门前,没有立刻开门,而是先凑到了猫眼前。

猫眼那小小的圆形视窗里,出现了一张扭曲、变形,却又依稀可以辨认的脸。

二十年的时光,是一把最无情、最残酷的刻刀,将那个男人雕琢得面目全非。周子昂记忆深处,还残留着一个模糊的影子——穿着笔挺的中山装,梳着油亮的大背头,手里夹着一根香烟,总爱把“我厂里那帮人……”挂在嘴边,神情倨傲,意气风发。

可是,猫眼里的这个人,与记忆中的影子没有半分重合。

他拉开了门。

门外的世界,随着大门的敞开,连同那个不速之客,一同涌了进来。

站在门外的,就是周德海。

他头发花白,而且稀疏得可以看见头皮,脸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沟壑,那是被岁月和苦难共同侵蚀过的痕迹。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领口已经磨损的旧夹克,身形佝偻着,重心都压在右手那根廉价的金属拐杖上。他的左半边身子显得有些僵硬,尤其是那条腿,以一种不自然的姿势拖在后面。

他的另一只手,提着一网兜水果,几个苹果和一串香蕉,苹果的表皮已经有些发皱,香蕉上也起了黑色的斑点,看得出是在路边摊上挑拣了许久才买下的最便宜的货色。这网兜水果,像是一种卑微的献祭,又像是一张进入这个家的、可笑的入场券。

他的目光浑浊,带着一丝久病之人的黯淡。在看到周子昂开门的那一刹那,他那张布满风霜的脸努力地扯动了一下,试图挤出一个笑容,结果却因为肌肉的不协调,变成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那笑容里,混杂着讨好、谄媚、算计,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深入骨髓的心虚。

“子……子昂……”他的声音沙哑干涩,像是被砂纸反复打磨过,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来,“我……我回来了。”

周子昂面无表情地堵在门口,高大的身躯像一堵沉默的墙,没有丝毫要让他进来的意思。他的眼神冰冷而疏离,像在审视一个上门推销的陌生人,不带一丝一毫的情感。

“你来干什么?”他冷冷地开口,声音平直,听不出喜怒。

周德海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浑浊的眼珠飞快地转了转,立刻开启了早已在心中排练过无数遍的卖惨模式。他用那只提着水果的手,颤颤巍巍地抹了抹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

“子昂,爸知道错了……爸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妈……”他垂下头,声音里带上了刻意的哽咽,“这些年,爸在外面……不容易啊。那个女人……那个姓柳的,她就是个骗子!她把我当成摇钱树,钱一没,她就翻脸不认人了,把我所有的东西都卷跑了……”

他开始滔滔不绝地诉说自己这些年的“悲惨遭遇”,如何被柳眉骗光了钱财,如何在异乡漂泊无依,又如何因为思念亲人而愁白了头,最后染上了一身病痛。在他的叙述里,他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被爱情蒙蔽了双眼、被蛇蝎心肠的小人欺骗得家破人亡的悲情角色,仿佛当年那个决绝地签下离婚协议、头也不回地抛妻弃子的男人,只是犯了一个全天下男人都会犯的“小错误”,而他,才是那个最无辜、最可怜的受害者。

他一边说,一边用那浑浊的眼睛偷偷观察着周子昂的反应,试图从儿子脸上找到一丝一毫的动容和不忍。他一边说,一边还试图用那只没拄拐杖的手去拉周子昂的胳膊,想要上演一出父子相认的感人戏码。

周子昂却像身上装了雷达,在他手伸过来的瞬间,不着痕迹地向后退了半步,让他抓了个空。

周德海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收回也不是,不收回也不是。

客厅里,卧室的门开了一道缝。方晴抱着女儿,神情复杂地看着玄关处的这一幕。她能感受到丈夫身上散发出的那种紧绷和抗拒,心中不由得升起一阵心疼。

小乐乐对大人们之间复杂的情绪一无所知。她从妈妈的臂弯里探出好奇的小脑袋,怯生生地看着门口那个拄着拐杖、看起来很可怜的陌生老爷爷,然后用稚嫩的童音,小声地问抱着她的妈妈:“妈妈,门口的那个老爷爷是谁呀?他为什么不进来?”

这句清脆的、不带任何杂质的童言无忌,像一根最细最尖的银针,在这一刻,同时刺进了玄关处两个男人的心里。

对周子昂来说,这句问话让他心痛如绞。这是他的女儿,却不认识她的亲爷爷。这个男人,缺席了他整个童年,如今,还要在他的女儿面前,扮演一个需要被问“是谁”的陌生人。这是何等的讽刺!

而对周德海来说,这句问话则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了他的老脸上,火辣辣地疼。他幻想过无数种重逢的场景,或许是儿子的指责,或许是前妻的泪水,但他从未想过,自己会以一个“门口的老爷爷”的身份,出现在孙女的面前。这一刻,他所有的悲情表演,都显得那么滑稽可笑。

就在父子俩僵持在门口,气氛尴尬到几乎要凝固成冰时,厨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陈秀梅系着那条熟悉的、洗得有些褪色的碎花围裙,手里拿着一块刚刚擦过灶台的湿抹布,不急不缓地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她的步履从容而镇定,脸上没有一丝波澜。她没有看儿子脸上一触即发的愤怒,也没有理会周德海脸上那套精心排练过、此刻却已经濒临崩盘的悲情戏码。

她擦了擦手,步履平稳地来到玄关。

她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平静地、一寸一寸地,落在了周德海的身上。从他花白稀疏的头发,到他布满皱纹和老年斑的脸,再到他那条微微颤抖、无法站直的病腿,最后,定格在他那张写满了落魄、算计和难堪的脸上。

那眼神里,没有二十年不见的激动,没有被背叛和抛弃的怨恨,甚至连一丝一毫的波澜都没有。平静得,就像一个经验丰富的估价师,在打量一件不知道从哪个垃圾堆里翻出来的、毫无价值的旧家具。

周德海看到她,仿佛看到了在汪洋中漂浮的最后一根稻草。他知道这个女人,他曾经的妻子,向来心软。他觉得,只要自己的姿态放得足够低,只要自己的忏悔足够真诚,总能博得她的一点同情。

他立刻像换了张脸谱的川剧演员,收起了刚才的尴尬,换上了更加凄苦无助的表情,声音也带上了压抑的哭腔,朝着陈秀梅的方向挪动了一小步:“秀……秀梅,我对不起你们,我对不起这个家……我知道我错了,我遭报应了……你让我进屋吧,秀梅,我们……我们一家人,坐下来,好好说说话……”



他把“一家人”三个字咬得特别重,企图用这三个字来唤醒陈秀梅心中残存的温情。

陈秀梅没有理会他声泪俱下的忏悔,也没有回应他那句卑微的请求。她的身体甚至都没有转向他。

她只是微微侧过头,目光仿佛越过了周德海佝偻的肩膀,看向他身后那空无一人、只有感应灯亮着的楼道。

然后,她用一种轻描淡写的、仿佛在谈论今天天气一般的语气,却又带着一丝冰冷而玩味的腔调,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问道:

“那个叫柳眉的没跟你一起来?我还以为她会来,我这儿还存着十几年前她亲手写的一张收据呢。”

空气,在陈秀梅话音落下的那一刻,仿佛被抽干了。

时间停滞,声音消失。客厅里的一切,都像被按下了静音键。

周德海脸上的悲情表演瞬间碎裂,像一个被打碎的劣质瓷器,碎片散落一地。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错愕和无法理解的惊恐。他像一只被人死死掐住了脖子的老鸭,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气声,却一个完整的字都吐不出来。

收据?

柳眉亲手写的收据?

那是什么东西?这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词汇组合在一起,像一道诡异的黑色闪电,毫无征兆地劈开了周德海混乱不堪的大脑,让他本能地感到一阵从脚底板直窜天灵盖的刺骨寒意。

周子昂也完全愣住了。他震惊地看着自己的母亲,那张平静的侧脸在玄关的灯光下显得有些模糊,却又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陌生的力量感。母亲怎么会有那个女人的收据?十几年前?那不正是他们母子俩生活最艰难、最困苦的时候吗?那个时候,他们连下个月的房租在哪里都不知道,母亲哪里来的钱和那个女人发生关系,甚至还留下了收据?

陈秀梅没有再看门口那个已经彻底石化的男人。她转过身,对还愣在原地的儿子说:“子昂,让他进来。关上门。有些事,藏了快二十年了,今天也该让你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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